愛孽

第二十五章 價值

第二十五章 價值

她有些記不清那一晚發生了什麽,隻依稀想得起,陸雲開用一種粗暴的、凶狠的、男人的方式,來讓她為說出的話語付出了代價。

安如瑾回憶起來的時候,很想怒斥一番他斤斤計較。

可是現在,除了聽著門口的對話,她沒有絲毫思考這些問題的閑暇。

“房間不用收拾了,任何人都不許進去。”

然後是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好的,陸先生。”

她於是掙紮著起了身,從那張柔軟得如同陷阱讓人深陷的大床中。

門“吱呀”一聲又推了開。

四目相視,陸雲開黠然一笑,她卻眼尖地捕捉到了落寞和絕望。

“你睡得倒是挺安穩。”

安如瑾扯了扯被子:“是啊,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而後她四處張望起自己的衣物,“我現在就走,不給你添麻煩了。”

“你憑什麽走?”

她一怔,旋即抬起頭:“我憑什麽不能走?”

“我們之間的賬,還沒清呢。”

她淡然:“那你就當作我卷款潛逃了吧。”

“卷我陸雲開的款?”他說著湊近了幾分,“你是不是想的太容易了?”

“莫非你是想讓我還你為我挨得那一刀?”她抬起頭,對上他居高臨下的目光,“那沒問題,你也捅我一刀,我們就兩清。”

他傲然地笑出了聲,如同在嘲諷她的幼稚和單純:“有一個想法,我從來沒有改變過。”陸雲開的語氣卻充滿了玩味,“無論什麽時候,對你來說,死亡都是太便宜你的解脫。”

“你可以把我捅得半死不活,讓我痛得死去活來,這樣......”

話音未落,他搭上她的肩,狠狠一按,推上她身後柔軟而白淨的枕頭上。

“安如瑾,其實不隻死亡是解脫,結束也是。”他冷冷地抬起一邊唇角,“而我覺著,和你這樣糾纏下去,就是對你最大的折磨。”

言罷,他落下一個簡單卻輕薄的吻,給無力抵抗的安如瑾。然後鬆開雙手,留下她倚在床頭,還有那渾身比宿醉更加揪心的難受。

他得意地拍了拍手:“也許有一天你學乖了,我也就放過你了。不過我現在還要告訴你一聲,你的衣服我讓人拿去洗了,如果你不想身無遮攔地出去丟人現眼,就最好老老實實呆在這裏。”

這算什麽,囚禁還是侮辱?

安如瑾埋下頭,幾秒後緩緩抬起右手,疲軟地指了指門,輕輕說了一句:“滾。”

平靜得像是給愛人哼唱著搖籃曲。

電話那頭的夏定歡聳了聳肩,用她看不見的肢體語言回應了來勢洶洶的質問:“是你自己讓我找你前夫來的。”說著她笑出了聲,“不過我說你也挺有意思啊,和前夫在國外幽會,這事要傳出去多新鮮呀。”

“那你就別傳出去。”

“是是是,我的安大小姐。”她隻好訕訕地一聲歎息,“你還是快回來吧,我也趕緊給你準備點吃的,別到時候回來了還得餓肚子。”

“不用。”安如瑾叫住對方,“你先聽我說。”

“嗯?”

她試探著問:“我昨晚,和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夏定歡想了想,“說你對你前夫情意未絕。”

“我真這麽說得?”安如瑾卻舒了口氣似的地拍拍胸口,“那就好。”

她訝異:“好什麽?”

“我一般喝醉酒,都說違心話。”

其實有時謊言那麽逼真,誰能分得出真假。

“哦,對。”夏定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想起來了,你還對我說,你明天一點也不想請我去吃海鮮大餐。這一句,你不會也忘了吧?”

於是安如瑾果決地掛掉了電話。

她沒有多廢話,也沒有讓夏定歡來送衣物,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既然昨晚陸雲開欺騙她說這裏是他們的家,那她就願意相信這是個家。

掛上電話,安如瑾裹著厚重地被子下了床,然後緊跟著就被手機的短信提醒聲又拉回了注意力。

林析的號碼。

“思齊出事了。”

許知晴在凱迪拉克裏依依不舍地和他告了別:“Ryan,我先去塞班島的DFS免稅店轉一圈,然後去我之前看中的那家餐廳,預定好晚餐的席位。你呢,就專心工作,不過,開完會要記得立刻打電話給我。”

“好。”陸雲開轉身就走。

卻又被嬌嗔地叫住:“等等。”

“還有什麽事?”

“你就不知道要給你未婚妻一個goodbyekiss麽?”

他望了望四周,為難於這個要求。

許知晴卻不依不饒:“怎麽,難道你還在等我主動一些麽?”

好在此刻手機鈴聲適時地解救了他。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然後他看見了許知晴的失落與怨懟,他甚至一刹那地有些愉悅,然後想到,如果為了他的冷漠而耍著小性子的人是安如瑾,可要多好。

陸雲開悠然按下通話鍵。

“您好,陸先生,我們這裏是您下榻的酒店。”

“我現在很忙。”他匆匆看了眼腕表,“有什麽事等我回去再說吧。”

“不好意思,我們隻是想告訴您一聲,住在您屋中的那位小姐,她似乎出現了比較嚴重的身體問題,而且不允許我們進屋探視,請問您要送她去醫院麽?”

“安如瑾?”他小聲地念叨了一句。

那邊耳尖的接線員卻立刻應道:“對,的確是一位姓安的小姐。請問你要送她......”

“她怎麽了?”語氣中滿溢的慌亂展露無遺。

“我們也不知道,您現在......”

“我馬上回來。”

陸雲開於是掛斷了電話,雙眉緊蹙,心髒不安分地狂跳。一刹的,他有些不明白,這樣將她和自己強行捆綁在一起,究竟是折磨了誰。

“Ryan!”車中的許知晴看見他焦燥的奔跑,“Ryan怎麽了,你要去哪?”她跳下車,緊隨其後,高跟鞋跑起來費力又尷尬,“Ryan你等等我,你不是要開會麽,Ryan你去哪啊,Ryan!”

他越來越遠,像是兩個人的距離,又像是這段感情的征兆。

身後的司機追了上來,看著許知晴的氣喘籲籲:“許小姐,您還要去DFS麽?”

她回過頭,怒氣騰騰:“滾啊!”

房門打開的一霎,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如何去麵對一個孱弱的,悲憫的,不健康的,楚楚可憐的安如瑾。他發現之前每一次狠下心的報複,最後都終止於她的淚和血,然後又開始異想天開地追求和平共處。

陸雲開怕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甚至有些懷疑,也許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結果。

然後,門開了,**空無一物,沒有人,也少了覆蓋的被榻。

直到門大敞,他才看見她。優雅地裹著潔白的杯子,坐在二十四層的落地窗前,披散著黑發,不知凝望著太平洋彼岸的什麽。

陸雲開瞬間被點燃了怒火,他忿忿衝過去,粗暴地抬起她單薄的下顎:“你不是說你重病麽?”

她依舊平靜,如同十月的秋水,深沉而和韻。

“我不這麽說,你會回來麽?”

他冷笑:“你是在玩我?”

“你說是就是吧。”

這句話的威力無疑是巨大的,他用力甩開她的麵龐:“你知道你耽誤了我多大的正事麽?”他拂袖,腳步聲踩踏下的木地板都驚恐地作著響,“等我回來再和你算這筆新賬。”

“陸雲開。”安如瑾適時開口,“隻要你高興,你和我算多少賬都可以。隻是在這之前,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他停住:“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向我提要求?”

“我不要求你,也不求你。”她起身,帶起裹著自己的被褥,“你是做房地產的,應該知道有個詞叫殘餘價值吧?”

這話引起了他幾分興趣:“你想說什麽?”

“我作為你的前妻,即便被拋棄了,也還有我作為一個三年前的當事人,或者說作為你妹妹在世見過的最後一個人的殘餘價值。”她頓了頓,“那場爆炸發生之後,我衝進火海,見了雲兮最後一麵。而她臨死前,告訴了我關於策劃那場綁架案的真凶的線索。”

他疏忽放大了瞳孔:“你為什麽不早說?!”

“為你好。”安如瑾依舊漠然地如同事不關己一般,“事情已經發生了,追究下去對誰都不好。何況你一直以為是林析所為,我就算告訴你,又能怎麽樣。”

一片啞然。

往事總是波濤洶湧,人和人卻如同孤帆行進的小船,從來無力抵抗接踵而至的潮頭與浪峰。

陸雲開按捺住情緒的欺負,顫著嗓子問道:“你要我幫你什麽忙?”

“送我回北京。”

他們終於也走到了這一步,像是交易一樣完成一段關係。

“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整天看著一個害死你的妹妹,出賣你的公司,還想恩將仇報害死你的女人,難道不覺得惡心麽?”安如瑾淺笑,枯澀又淒楚,“我要的就是現在立刻回北京,如果你真的恨我,那麽等你回去之後,可以慢慢報複我。”

“好。”他應下,“至於你說的線索,我希望你可以盡快提供給我。”

“合作愉快。”她扯了扯身上的杯子,重得幾乎壓著她透不過氣。

他聽著她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隻是陸雲開卻永遠不會知道,昨天,有一個女人為了見他一麵,赤腳奔跑塞班島的機場,街道,砂礫和泥土堆砌的地麵。

一步,兩步,然後停在他的一米開外。

“陸雲開,我不該來塞班島。”她說,“你也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