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孽

第三十一章 悲喜

第三十一章 悲喜

“老板,兩碗牛肉麵,八倍牛肉。”

“好勒。”

安如瑾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你這出手倒是很闊綽。”

“是啊。”林析無辜地聳聳肩,“要把你在獄裏沒吃的都給補上。”

“那還不夠。”她取出筷子然後遞過去,“你得再給我來八份羊肉,八份雞腿,八份豬排。”

他於是笑出聲:“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錯。”

“因為胃口好麽。”

“因為你難得和我開玩笑。”他添上一句,“自此和陸雲開在一起之後。”

“那我現在和他分開了。”

麵館的老板端著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及時出了場:“來了,林總,您和安小姐的麵。”

“謝謝。”

上麵是堆出碗外的牛肉,層層疊疊,肥碩而壯觀。

“來,開動吧。”

安如瑾看得有些滑稽。

時過半晌,林析才從高高的牛肉中抬起頭,嘴裏還裹著麵條,口齒不清道:“對了,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她歎了口氣,“這次的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沒有想到陸雲開對我的憎恨和厭惡竟然已經到了連累旁人的地步。我現在就算回去,也隻能是繼續給子岩找麻煩而已。”

他煞有介事道:“的確很棘手。”

她也跟著點點頭。

“要不?”林析試探著放緩了語速,“你來建設吧?”

安如瑾一愣。

“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不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啊,我也不是為了你在建設我好追你。我就是覺著建設的工作挺適合你的,你在別處都屈才。”他幹脆尷尬地再把頭埋在牛肉之後,“再者說,陸雲開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想和他有所瓜葛麽?”

她沒有答,繼續拿起了筷子,慢條斯理地把麵條放入口中。

林析卻不依不饒:“要不,你先別急著拒絕我,考慮考慮?”

“好啊,那我考慮考慮。”

明明沒有答應下來,卻讓人莫名的狂喜。

愛情,在此刻就是墜落的漫地繁花。有人拚命地拾掇,有人欣賞著枯萎。

夜幕如同大軍壓境一般傾覆了北京城的十九點。

“你看看,都遲了。”林析一邊看著表,一邊拉著她向電梯奔去。

安如瑾笑著數落道:“誰要你非拉著小齊玩躲貓貓,還玩得那麽不亦樂乎?”她盤著雙臂立於電梯間的角落,“就那麽大一個病房,你倆能玩這麽久。”

“對呀,可虧了。”他裝模作樣地緊皺著眉,“白讓你觀賞了這麽久。”

她抿抿唇,別過頭去。

電梯門關了又開,那層樓卻一片漆黑。

安如瑾幾分訝異,回手拉了拉林析的袖管。

他也是同樣驚愕:“說好的聚會,原來是就我倆聚?”

她冷冷打斷:“別貧。”

話音未落,燈猛地一霎打開,彩條自上而下簌簌落下,在她發絲上駐落。

“歡迎回來!”

然後一道條幅大敞於她麵前:“熱烈歡迎安如瑾小姐安然歸來。”

她笑了起來,雖然這個驚喜平凡又平易。安如瑾卻還是禮貌地雙手合於胸前,鞠了個躬:“謝謝大家。”

又是掌聲雷動。

“那麽今天,難過的,不順利的,不合心意的事情,我們都不說。”嶽子岩在此時做了段一點也不精彩的開場白,“今晚的聚會,是為了歡迎如瑾回家。既然是高興的事情,大家今夜一定要燥起來,不醉不歸!”

不得不承認,他在此時表現出了一個領導者的氣魄和煽動性。很久之前,她也在陸雲開身上見過這種東西。年輕的她迷戀他的氣焰,可是當他的氣焰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磨滅之後,她還迷戀他,那便是已然眷上了這個人。

晚會進行的很順利,在寒風瑟瑟的冬夜。這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如同一顆會發光的行星,嵌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圍繞著現代人的工作節奏生硬地公轉著。

她端著果汁,看著外麵同樣閃爍的萬家燈火。

“其實林總對你挺好的。”嶽子岩輕靠在她旁邊的桌子上,“你出了事之後,他給我開了一張很大數額的支票,讓我放棄追繳違約金,以此換你安然無恙。”

她不語。

“你應該知道,那是很大一筆錢。”

“我知道。”

“陸雲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事到如今你和我都該看透了。”他扭過頭,看向她恬靜卻堅毅的側臉,“有些事,該放手就放手吧。”

安如瑾倒吸了口氣,然後又長長地呼出,仿佛胸口的積鬱和怨懟比這一口空氣更容易釋放出來。

“對了子岩。”她岔開話題,“今天林析,問我願不願意去建設。”

“你怎麽說的?”

“我沒說。”

“建設的確是比我這裏廣闊得多得多的平台。”

她調笑道:“你的意思,是趕我走了?”

“可不敢,作為你的領導,我很需要你,也很珍惜你。但是作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做出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再說吧。”安如瑾拖長了尾音,“謝謝你。”

然後她懶懶地起了身,手裏的果汁蕩出一圈圈淺淺的波紋。

驀地,門敞了開,她隻作是林析抽了隻煙回來,一回頭,卻怔了住。

不僅僅是她,嶽子岩也一時間為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而有些失措。

“這麽熱鬧呢。”來人主動開了口,“別緊張,我來,是有喜事的。”

安如瑾拿起身邊的一隻雞尾酒,然後友好地遞了過去:“來者是客,有什麽喜事,都先進來再說吧。”

她便接過酒,搖晃著曼妙的身姿走了進來,高跟鞋和瓷磚的撞擊,將整間屋子都掀入了一片靜謐。

“如瑾姐,我是來找你的,沒有太唐突吧。”

這個稱呼很新鮮,卻莫名地叫人顫上三顫。

“後悔讓我出來,想把我再關回去了?”她平靜地笑著,鎮定而尖銳,“那你不該來,你得讓你們法律部走正式程序,會有警察把我帶走的。”

“如瑾姐你這話說得太傷和氣了。”

許知晴甜美的聲音此時在她聽來頗為油膩,無名地攝入惡心感。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好事。”她傲然地開了口,“我和Ryan要結婚了,下個月,我希望你可以賞光參與我們的婚禮。”

說罷,不待對方給出一個答複,許知晴先貼上了她的耳畔,低聲地戲謔道:“如果你去,臨江會很果斷地支付那筆違約金。請你吃一頓喜宴,換幾百萬,你怎麽都不虧吧。”

安如瑾卻後退了一步:“不要和我說什麽交易。”

眾目睽睽,一片啞然看著咄咄逼人的脅迫,和哽於喉中她的答複。

“我當然會去,你不用給我開任何好處。”

許知晴一愣,旋即又化開那濃鬱的笑容:“那就好,都說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不知道那天的我,和五年前的如瑾姐,誰要更好看一些。”

安如瑾不接話,隻是回了一個笑。

門又敞開,這一次的確是林析。

“這邀請我也帶到了,就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

“等等。”安如瑾叫住了她。

“嗯?”

“都說好事成雙,我也有件事要告訴許小姐。”

“什麽事?”

“我打算去建設地產工作,如果以後還有什麽和貴公司的競爭,請恕我全力以赴,不顧舊情。至於許小姐您背地裏使用的手段,我想總有一天,也會被還治其人之身。”

“你胡說什麽!”

安如瑾依舊笑:“不恭喜我麽?”

她一怔:“恭喜你!”

許知晴忿忿丟下一句,大力地關上門。

原來她和他根本站在敵對的位置,廝殺不息,至死方休。

安如瑾顫抖著的手擱下那杯甜膩的果汁,唇角輕輕溢出四個字。

“也恭喜你。”

像是說給虛無的空氣,也像是說給逞強的自己。

“我打算去建設地產工作。”

短短一句話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他肆意地揣摩著對方說這句話時的神態,語氣,心理,最後構造出一個完整的安如瑾,一顰一笑顧盼生情。

他灌下一杯酒。

接著是第二杯,第三杯。

陸雲開越來越能臆想,那一夜的塞班島,她是如何將自己用酒精交織成那副狼狽模樣,然後不負責任地說出文不對題的一番話。

“Ryan,我聽宋秘書說你白天情緒不太好,就來看看你。”

開門聲,換鞋聲,越來越近的說話聲,他都無暇顧及。

“Ryan?”

直到那個聲音和自己麵對麵,許知晴猛地衝了上來:“你喝什麽酒呀?你不知道自己體質不適合喝酒麽?談生意都不喝,一個人在家幹嘛要這樣折騰自己。”

他冷冷瞥了一眼對方,一言不發。

她卻看出一種莫名的悲憫。

久久的靜默。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是安如瑾?”

“不。”陸雲開搖搖頭,“我不喜歡那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那你喜歡什麽?”

他不說。

“安如瑾可以給你的,我都能給。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麽。”

“如果這是以傷害別人為代價的,我寧可不要。”

許知晴一怵,她不知這是醉話,還是他知道什麽事請之後的警告。

“我沒有。”

他冷冷一笑:“我也不想知道有沒有。”

她便無言以對。

陸雲開拿回她手中搶過的杯子,吊起一邊唇梢:“你不是一直,很想有個孩子麽?”

“Ryan?”許知晴瞪大眼,欣喜中又是不敢置信。

他倒上一杯酒,然後推過去:“給,我也想要個孩子。”他曖昧地湊近她的頸脖,“我們的。”

許知晴一飲而盡。

一個字都說得艱難並顫抖:“好。”

隻是她不知道,曾經有一枚藥片,在那杯酒中翻騰過掙紮過,最後融入酥麻的酒精,劃過她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