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救贖
第三十八章 救贖
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拚盡全力去找一些東西，尋獲後卻隻能無所適從。
陸雲開覺著現在的自己就是這樣一種感受。
他馬不停蹄地設想著接下來的境況，他會看見安然無恙的安如瑾，然後故作冷漠丟給她一句。
你能不能不要到處亂跑。
可是根據萬惡的墨菲定律，這樣美好的假想應該也隻能是空想。
這一聲呼喚吸引了屋內所有人。陸誌霖緩緩回過身，幾個拳打腳踢的人也停下了動作。
“雲開。”陸老爺子沉沉叫了一聲，卻一點也不顯得驚訝，“你怎麽來了？”
怎麽解釋呢，說怕許知晴的人會為難她，還是說希望自己的父親可以高抬貴手放了她。
最終，陸雲開不負眾望地漠然一笑，高揚著頭道：“我就是來看看，殺了我孩子的凶手，現在是什麽下場。”
他看見安如瑾蜷縮的身體顫了一下，不是抖動，而是一種絕望的抽空，一瞬間便被推入萬劫不複的情天孽海。
陸誌霖也愣了住，很快便隨之揚了揚唇角：“這件事情爸會處理，你放心，一定給你們的孩子討個公道。你就不要留在這裏了，先回去陪陪知晴吧。”
“我......”他支吾，“我再待會。”
“不用了，你回去吧，爸不希望這個女人還天真的以為你會救她。”
這話說來真是嘲諷，她安如瑾希望天救她地救她，都不會奢求陸雲開站出來為自己說句話。可是現在他來了，真的把她視作殺人凶手了，這種空洞洞的絕望卻一秒也沒有在她心底停下。
陸雲開看著她，即便始終得不到她的對視。
“爸，我能不能再和她說句話？”
陸誌霖慷慨地點了點頭。
然後陸雲開走至她身邊，緩緩地蹲下身子，打量起她慘白的麵容。不知是第幾次看見她這副狼狽模樣，而且難得的不是他所為。他很是清楚，這樣的虐待和折辱其實根本沒有一次能換來打從心底的滿足和爽快。
“安如瑾。”他挑起她下巴，然後湊近她耳畔，“你給我好好撐下去，別這麽快就死了殘了，我還沒和你玩夠呢。”
陸誌霖滿意地笑了笑：“行了雲開，你去吧。你放心，我會留著她這條賤命。”
然後她看見他起身，褲腳上還沾著未幹的泥點。他這麽嬌生慣養的人，不會輕易弄髒了褲子，定是方才在外麵泥濘的徑間奔跑時濺到了，自己還不自知。
安如瑾驀地想笑，他跑什麽，迫不及待想看到殺害兒子的劊子手受苦受難麽？
陸雲開的身影最終停在了門口的光暈，他頓了一下，神色與輪廓都沉溺於不可見的陰影。她想象不出他停下是看什麽的，又是飽含著一種怎麽樣的感情去看的，但是安如瑾似乎有些清醒了起來。
不是說沒折磨夠麽，反正是相互的，那我們慢慢來。
“我不是叫你別出院麽？”陸離不熟練地旋轉著削皮刀，手上的蘋果被刮得坑坑窪窪，“你這麽急著跑出來幹什麽？”
她遞過去一杯白咖啡，答非所問：“你是不是第一次來我家？”
他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宋予欣笑了起來：“那我要是不跑出來，也許你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來這了。”
他打量了一周，然後稱讚道：“你家的確很漂亮。”
她置若罔聞，隻是奪過他手上的刀具和不忍直視的蘋果，自己動手削了起來。
然後若無其事地提了一句：“我聽說，許小姐的孩子沒了。”
陸離一怔。
不等他發問，宋予欣便自個兒一五一十地繼續說道起來：“我今天去公司，小陸總不在辦公室。然後，我就聽他們說小陸總是被突然叫回去的，因為許小姐的事，她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孩子也沒了。”
他來了興趣：“你具體說說。”
“據許小姐說，是安如瑾。許小姐約她見麵，結果沒想到被她推進了河裏，畢竟是結著冰的河，她又是個孕婦，最後孩子就沒能保住。”
陸離緊了緊眉。
“你不相信是麽。”宋予欣抬起頭看著他，“別說是你，我也不信。安如瑾不是這樣的人，她可以忍氣吞聲那麽多年，沒必要在這時候做出這種傷害別人的惡事。可是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陸董相信了。”
“Ryan呢？他信了麽？”
“不知道，小陸總的心事，誰都說不清。”
“他要是信，他就是混蛋。”
宋予欣看著陸離淡漠地說出這句本該咬牙切齒的話。然後他抄起丟在沙發上的公文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對折的紙，上麵滿是細碎的皺褶，卻都已然被一一攤平。
“你看看這個，我送你去醫院的那天在垃圾桶撿得。”陸離打開，遞到她麵前。
這句話換來宋予欣一個複雜的睥睨。
他卻麵不改色：“許知晴，從來沒有懷過孕。”
那場暴虐的毆打持續了多久誰都沒有算清。
陸雲開忍受著裏麵源源不斷傳出的低吟和撞擊，一聲聲像是砍在心尖，劈出深不見底的憫憐與崩潰。
然後門開了，他看見自己的父親走了出來，滿意而歸。緊隨其後跟著三兩個人，一起上了陸離那輛陸虎。陸老爺子可真是會廢物利用，反正他的大兒子馬上就要滾出北京城。
陸雲開第一次覺著，自己兄長那輛車俗氣而可惡。
直到引擎聲回蕩在空寂的平地，那輛車劃過那條泥濘的路，他才急匆匆地回身跑進了那間屋子。
他看見她躺在冰冷的地麵，純白的呢子外套早已被灰塵沾染得目不忍視，緊緊捆綁住的雙手擦破了皮，渾身上下竟是沒有一處叫人看了不痛心的地方。
他趕忙想去扯開束縛四肢的尼龍繩，卻忽視了打不開的死結，反而讓那該死的繩子在她的皓腕之中嵌得更深。
“呃......”她吃痛地一聲低呼。
陸雲開隻好頹然停下手：“你忍一下，我再試試。”
然後他俯得更深，小心翼翼尋找著繩頭。
良久，安如瑾感覺手上一鬆，接著背後一個力道努力撐起了自己的身子，她像是被擱入了一床溫暖的被褥，柔軟而緊湊。
那是陸雲開的懷，他緊緊地抱著她，一陣不可抑製的悲從中來作著祟。
“你怎麽樣？”
她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陸雲開於是幹脆不等她的答複：“我送你去醫院，你撐住了。”
然後她抓住了他的袖子，蠻橫地攥在手心之中：“你，放開我。”
明明是安如瑾緊緊地拽住了他。
陸雲開不聽，一個用力，把她整個人拖入懷中，擁著她的身子起了身。
“安如瑾，我們的事還沒完，你是想死了還是殘了？還是你以為你現在這副德行就可以擺脫我了？”他低下頭，輕靠住她的耳垂，“我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你放我下來。”她不知哪來的勁，原本被綁木了的腳突然奮力一蹬。
陸雲開一個不穩，托住她腰部的手鬆了開。安如瑾重重的沉向地，他幹脆隨著她的力道也跌坐於地麵，另一隻手臂卻奮力護住了她的上半身。
安如瑾的唇邊溢出一聲吃痛的低吟。可惜她無力，隻能任憑自己的身子癱軟地倒下，被他的胸膛穩穩接住。
一刹的，陸雲開竟是笑出了聲。
“安如瑾，聽我的話，你會死麽？”
會死麽？她也不知道，可是她倒寧可這麽死了，至少最後，他的這個問句，還有半分溫柔的模樣。
“走吧，我們。”
陸雲開柔聲，又一次托起她的身體，直直站了起來，向著門外的陽光走去。
“這次，別鬧了。”
宋予欣剛剛削完蘋果，就接到了這位上司的電話。
陸離倒是十分不客氣，趁著這個空檔從她手中拿下賣相依舊不佳的蘋果，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口中。
“陸總。”
“給我聯係一家醫院，加護病房，不要以前那家，也不要讓董事長知道，三分鍾之內把地址和病房號發給我。”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簡潔明了。
她不禁暗歎自己真是一個萬事通的好秘書。
“怎麽了？”陸離討好似的遞過去那個咬出一個大坑的蘋果，卻隻換了宋予欣無奈的搖頭。
“我處理點事，三分鍾之後和你說。”
果不其然，陸離隻等了一百八十秒，她發給陸雲開的短信便如期而至，手中蘋果也基本啃成了個核形。
“小陸總應該是一時半會無法脫身了。”宋予欣並沒有當著他麵打醫院的預約電話，卻也沒有掩飾掛完電話後的憂心忡忡，“你要不要去公司看看。”
“不去了，車都給我爸收走了。”他即便開點小玩笑都說得平淡，“我還不想體驗北京的地鐵一號線。”
她便點點頭：“那你就去這看看吧。”
宋予欣把手機遞給他，一條短信，收件人是陸雲開，內容是簡簡單單的醫院地址和加護病房號碼。
陸離猛地抬起頭：“誰出事了？”
她聳肩：“不知道，可能是許小姐，不過如果是許小姐的話，應該不用瞞著陸董事長。”
“安如瑾。”
宋予欣點點頭：“我也是這麽想。”
“走。”他將剛吃完的蘋果的手忙不失迭地在一旁紙巾上擦了擦。
“我給你開門。”
陸離回過頭，沉下方才微微的悸動，靜靜看了她幾秒：“我是讓你和我一起走。”
“我？”
“是啊，秘書難道不包開車的麽？”
“秘書不包括提供車的。”宋予欣輕笑，“不過為了你，可以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