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孽

第五十章 唏噓

第五十章 唏噓

愛情和生命究竟孰輕孰重實在難以衡量。

但是為了一份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愛情而放棄生命,世間大抵也隻有瘋癲這個詞堪以形容吧。

直到事情過去很久,安如瑾的腦海中,依舊滿滿地充盈著許知晴絕望的笑容,和齊老爺子知道一切後久久的沉默。

沒有人能猜測,如果齊之雄早知最後真相如斯,還會不會將這件事追究下去。就像也沒有人能早知道一樣,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按部就班,沒有預知,也無力改變。

許知晴的母親齊靜茹,五十多歲的華貴夫人,如今卻如同腰背佝僂的老嫗,對著自己女兒血肉模糊的軀幹泣不成聲。

她不停地絮叨著同一句話:“這就是孽啊,這就是孽啊。”

而如今的厄運,也不過是為當年造的孽埋單。一命抵一命的悲劇罷了,公平卻不堪。

那場婚禮,也許還埋在她心中,埋在她下沉的美夢裏。隻是現實中的每一個人,隻能用蒼茫的白色,來祭奠一個女子的英年早逝。

齊之雄在許知晴的喪禮之後約見了安如瑾。

他說:“靜茹去自首了。”

然後她點點頭,所謂了結,也許便是如此。

“我也要走了,三天後。”老人家扶著拐棍,小小的踱步都顯得愈發戰戰巍巍,“這之前,我有兩件事情,想要拜托給你。”

安如瑾不假思索地應下:“您說,隻要是我的做的,一定竭盡全力。”

齊老爺子這才緩緩開了口:“我聽靜茹說,小穎的孩子,還活著?”

她在老人家眼裏看見燃起的希望,誠摯地如同一個孩童。

“是,我哥哥嫂子死後,一直是雲開和我在照顧孩子。後來我和雲開發生了一些誤會,便給思齊轉了醫院。他現在挺好的。”她努力擠出一個想讓對方安心的笑容,“身體也沒什麽大問題了,您不用太擔心。”

“我想見見那孩子。”

安如瑾點頭:“應該的,我和醫院聯係一下,您什麽時候有空隨時可以去。不過......”她欲言又止,最終支吾著才說了下去,“這麽多年了,思齊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如果您想要帶他走,我還是希望您能再考慮一下,看能不能有什麽轉機。”

“這就是我說得第二件事。”

她心裏一顫,失去總是如此輕而易舉。她不敢想,如果齊老爺子再硬生生從她身邊搶走安思齊,生活還能不能變得更黯淡一點。

“你現在還是他的監護人對吧?”

“嗯。”她點頭。

“我年紀大了,帶不好孩子,思齊今後就交給你了,我希望,你能嗬護他平安快樂地長大。”

安如瑾一時喜不自勝,壓進低穀的心一句話便又彈了回來,竟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齊老爺子扯出一個疲憊的神色:“至於天齊,以後也是要交給那個孩子的,他是我唯一的外孫,也是齊家唯一的後人,我和小穎手上的股份都會轉給他。”老人家頓了頓,炯炯的眸子直直瞅著她,“可是思齊現在還小,我年紀又大,很多事情都做不動了。你是他的監護人,在他ChéngRén之前,這些股份都會在你手上。而怎麽使用它,將會直接關乎到整個天齊的未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她當然明白,天齊數十億的資產和強大的權勢地位,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她一個外人手中。金玉滿堂,竟是莫之能守。

“對不起齊董。”安如瑾急急推辭,“如此大任我實在擔不動,思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不讓他再受到任何傷害。但是天齊這麽大的企業,我......”

“你先別急著推脫。”老人家停住了踱步,“我做的這個決定,不是沒有理由的。我知道你姓安,不是齊家的人,可是小穎的孩子也姓安,天齊從一開始就注定要更名換姓。你是一個能力很強的人,之前在臨江的作為我都清清楚楚。誌霖那個二兒子又對你情有獨鍾,天齊和臨江強強聯手,一定會在你的領導下發展得更好。而且,也隻有把天齊交給你,我才能放心以後天齊會重新回到思齊的手中,你不要辜負了我老頭子的一番苦心。”

他說得斬釘截鐵,卻更說得滄桑涼薄。安如瑾思忖良久,最終才使勁點了兩下頭,也正是這簡單的動作,竟像是抽盡了她全身的氣力。

“對了。”齊老爺子語氣複又平緩下來,“我給你說個小故事吧。”

“嗯,您說。”

“好多年前了,那時小穎要嫁給你哥哥,我看不上你們家的家世,是千百個不同意。小穎性子倔,一氣之下竟然離家出走背著我和你哥哥結了婚,然後就生下了那個孩子,起名叫安思齊。”老人家說著說著兀自笑出了聲,“我那時更是不滿,說思齊思齊,不就是思量著我們齊家的資產麽。直到很多年後,你哥哥創下了思齊公司,並且小有成就,他才來告訴我。他給孩子起這個名字,意思是提醒著自己和小穎看齊,總有一天他會獲得與小穎相當的社會地位,名正言順趾高氣昂地告訴所有人,齊穎是他的妻子。”

安如瑾也跟著笑,關於愛情的故事,原本就都是美麗的麵貌。

齊老爺子拄著拐棍轉過身:“現在,你就是天齊最大的股東,你已經有了和陸雲開一樣的權勢與金錢,你們之前的所有阻礙都煙消雲散了。這之後,能不能走到一起,就全看你們究竟是緣是孽。”

“所以你覺得呢,我們是緣是孽?”

陸雲開仰著頭,注目那飛向塞班島的飛機。隨著齊老爺子的離去,這關乎許知晴,關乎那場車禍的一切,當真就畫上了暫時的休止符。

安如瑾搖搖頭,然後大步走出機場大廳:“我不知道。”

他跟上她的步子:“都結束了,別再去想那些過去了的事情。”

“那麽過不去的呢?”

這一句問得**而突兀,伴隨著初春乍暖還寒的西風,狠狠撞擊著心底的諱莫如深。安如瑾停下了腳步,他便也跟著停下來。

“雲開,許知晴死了,死在你和我麵前。”她望著他,滿目繾綣的悵然,“這就是我們的愛情造的孽,無論再過去多少個世紀多少年,都不可能過得去。”

她看見陸雲開眼中的哀慟和震驚,自己卻無可奈何地表現出漠然與不屑一顧。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懼怕你爸的反對,執意和你結婚。因為我愛你,隻是為了一塊地皮,我間接害死了林析的父親。也是因為我愛你,我以為我們還有餘地,於是出賣了林析,害得建設到現在恢複不了元氣。我真的很害怕,我愛你這件事情還要造多少孽才能停息。”

“已經結束了。”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將安如瑾擁入懷中,“不會再有人和事阻礙我們,現在我們就可以去結婚,然後我會照顧你保護你一輩子。”

她卻狠狠掙脫了他的懷抱:“雲開,別自欺欺人了。”

他看著她,不可置信。想想這一場愛的確盡是滿目瘡痍的笑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卻冷冰冰地說出放棄。

“對不起。”安如瑾一手掩住了額,“我現在腦子有點亂。”

“沒關係。”

“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等這些事情徹底的過去。”她不敢對上陸雲開灼灼的目光,“再去看我們之間的緣分,究竟是不是一場孽。”

陸離聽說許知晴死訊的時候也是良久的啞然。

“我爸說什麽來著,Ryan娶得人必須是天齊的接班人對吧?”他冷冷地笑著,“真是諷刺。”

宋予欣並不接他的話,直到陸離虛假的笑意化為唇角一聲輕歎,她才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什麽時候走?”

“吃完年夜飯,也就剩一周了。”他看了看桌上的日曆,“一拖再拖,再賴著不走就不像話了。”

“我和你一起回荷蘭。”

陸離一怔:“你說什麽?”

“我原本以為我留在這裏對你還有用,現在看來也沒有了對吧。”她淺淺地提著唇角,像是自嘲,又像是勸慰,“那還不如回荷蘭,至少你口渴的時候,有人能給你泡咖啡。”

“你決定了?”

“嗯。”

“Doreen。”陸離卻說了完全無關的一句,“你過完年多少歲?”

“二十九。”

他點點頭:“如果不是工作這麽忙的原因,早該成家了。”

“不是工作的緣故。”她說。

陸離低下頭,沉沉說了一句:“別的麽?”

“我的私事,陸總還是不要管了。”

然後氣氛又尷尬起來。新聞時事,地理天文,陰謀詭計,所有的話題似乎都比感情要有滋有味。不然為什麽兩人永遠在這個話題上沉默並詞窮。

“陸總。”既然無話可說,就點到為止,宋予欣麵無表情,“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他不阻攔。

她於是邁開步子,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糾結的心思裏,直到門口,他也沒有叫住她。

然後宋予欣打開門把。

“Doreen。”她聽見他遠遠的聲音,“如果不是為了工作,那麽為了別的都不值得。”

值不值得,從來沒有人知道。

大抵也是包括自己的。

“砰。”

門被帶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