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孽

第五十五章 為止

第五十五章 為止

宋予欣自首了。

在警方找來天齊,讓安如瑾做證人的時候,她才知道這件事情。

宋予欣從荷蘭飛回來,一句廢話都不說就把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為了誰她不是不知道,誰都不是瞎子。

安如瑾覺著自己幾乎睡不好,在翻來覆去後思索起,如果隻是為了愛情,這麽做究竟值不值得。關於的愛情的問題總是無解,她都習慣了,最後竟然就這樣在思忖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安如瑾揉著厚厚的眼袋去了派出所。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幾乎沒費力氣,她就見到了一身囚服的宋予欣。

她很少不施粉黛,這也許是她作為一個職業女性的基本素養。所以這一次,安如瑾一時間竟差點沒有認出來。

她們相視而坐,誰都不知道該以什麽話開場。

最終,宋予欣先衝她笑了笑。

安如瑾這才不好繼續沉默下去。

“我沒想到你會自首。”

“否則我還怎麽做?我自首了,這樣事情就可以結束了。”

她不好意思告訴宋予欣可能這也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哪有事情這麽容易結束。三年了它舊賬重提,就注定了當年的所有人從今往後永無寧日。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麽做。那件事,我們可以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搖搖頭:“我聽說,許知晴死前說過一句話。”

聊起許知晴,安如瑾反而沒有那麽自然:“什麽?”

“她說,總要有人來負這個責任。”

安如瑾側過頭去,她不知能怎麽勸說她或者安慰她,甚至不知究竟該不該勸阻她。

宋予欣一如既往的淡然,在粗糙的囚服之下襯得尤為素雅和寧,不像是個囚徒,反而像是大徹大悟的隱世者。

她先勸起了安如瑾:“沒事的,那隻是一場綁架案,頂多是故意傷害罪,判不了幾年。”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幾年陸離怎麽辦?”

她笑了笑,像是在暢想一件美好的事情:“不會怎麽辦,他會有很好的生活。也許有時疲累了,無聊了,會想起世界上某個地方有一個在遊山玩水的我。”

安如瑾不知怎麽接下去。她自我感動,並熏陶著別人,雖然這一切陸離從來不知道。

宋予欣繼續道:“我仔細想一想,這些年換過很多稱謂對你。什麽陸太太,安經理,安小姐,我都叫過。我想其實你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雖然為愛做過又蠢又可惡的事。可是誰不是呢。”

她聽出她話語中冉冉升起的涼薄,幾乎侵占了周圍原本就不明朗的空氣。

“祝你和陸總幸福。”

“宋秘書,我真的覺著,這件事有更好的方式去解決。”

她卻給了完全無關的答複:“我隻希望你記住你答應我的,不要把他牽扯進來。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安如瑾無言以對。

“其實我對你的好感可能也是一種愛屋及烏吧,因為陸離喜歡你,所以我希望你的路好走一些。”

“我知道這些年你幫過我很多。”安如瑾緩緩低下頭,“如果可以,我現在也很想為你做些什麽。”

“那你再完成我最後一個心願好麽。”

安如瑾點點頭。

“我想喝一杯白咖啡。”

“白咖啡?”

“我給陸離泡過很多,卻從來沒有自己嚐過。”她笑起來,為了一個無比輕易就可以完成的願望,為了他們錯失的舊時光。

“好。”

“還有件事,可能也得麻煩你。”

安如瑾點頭:“你說。”

“你用我的郵箱,時不時給陸離發些照片什麽。”她說話的語氣坦然卻欲哭無淚,“別讓他以為,我從世界上消失了。”

從派出所出來,安如瑾的情緒一直難以高漲。

事情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她也不知道。

本來隻當作當年的事情沒有人死沒有人亡,實在是太好不過。可是越深入,越發現這背後陰謀詭計刀刀入腹。安如瑾覺著著實可怖。

宋予欣所言的故意傷害罪大概是對這起案子最好的了結了,無關刻薄艱險的爾虞我詐,也無關深不可測的人心險惡。簡簡單單結束掉三年的糾纏,此時或許對誰都好。

安如瑾渾渾噩噩地回到家中,然後看見把衣服一件一件丟進洗衣機裏的陸雲開。

她驚了一下,旋即恢複了平靜:“你怎麽在這?”

“我打你電話都不接,這幾天幹嘛去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運作著,然後嫌棄地搖搖頭,“還攢這麽多生活垃圾,我可怎麽敢娶你回家。”

“宋予欣回來了。”

陸雲開頓了一下,回過頭問了一句:“她不是去荷蘭了麽?那陸離呢,我大哥回來了麽?”

“沒有,她一個人。”

“哦,你們見過麵了?”

“嗯。”

“人情涼薄呀。”陸雲開嘖著嘴,故意擺出一番無奈的語氣,“連她以前的老板都不來看看,倒是對她的老板夫人有情有義。”

“你們應該早見過麵了吧。”

他一怔:“什麽意思?”

“你失蹤的那一段時間,就見過她是不是?”

陸雲開不答,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下一句。

安如瑾卻並不給他下一句,隻疲累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阿瑾。”他幹脆放棄繼續擺弄洗衣機,將手在卡其色的褲子上胡亂擦了兩下就走了出去,“發生什麽了?”

“三年前那件事,是陸離做的。”

他屏住所有的動作。

她卻直逼他的目光:“你早知道了對不對?”

“嗯。”

“所以你放棄再追查下去。”

“嗯。”

他坐至她身邊:“你還知道什麽?”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可以全部都知道。”

“那你想聽一個完整的故事麽?”

哪怕是杜撰的。雖然後麵這六個字,陸雲開並沒有說。

三年前,陸雲開和她結婚的第二年。

北京的一切發展得按部就班並前程錦繡,直到建設爭搶地盤的**,平地一聲雷般地攪合了臨江的未來。

林析無力從這段不屬於自己的婚禮裏抽身,哪怕他地位顯赫腰纏萬貫也不能。所以對一塊或許沒有那麽重要的地皮,他也誓死爭奪。

《狼圖騰》裏麵有這樣一段描述,說睿智而穩健的狼群,會吃掉草原四害之一的旱獺,然後占據它的窩。而在那時的林析眼裏,如狼一般萬惡的陸雲開,不僅凶神惡煞地吃掉了他和安如瑾之間的愛情,還企圖在他的地盤上萬丈高樓平地起。

於是他們打起了一場商戰,卻更像是一場決一死戰的保衛戰。

正是僵持不下之時。林析的父親終於看不下去兒子的這一舉動,這種行為其實無異於自斷後路,讓他人坐山觀虎。

很快,林父放下手中的事務,驅車而來,卻在路上發生了車禍,並且身死其中。

林析憤怒不已,甚至認為自己父親的死全部來源於安如瑾。是她用計散發消息,說這塊地盤已歸臨江所有,才會讓林父無法袖手旁觀,最終造成了這場車禍。

之後林析心思全然付諸父親葬禮,再沒個時間與精力去爭奪地皮。於是那塊地自然而然地歸於了臨江旗下。

讓得意洋洋的臨江措手不及的是,不到一個月,安如瑾哥哥嫂子死於車禍。雖然後來已經知曉是許知晴一家針對齊穎的詭計,但那時,他們卻隻當是林析以牙還牙。

再不到一個月,便發生了那起綁架案。如果不是陸誌霖不許追究下去,陸雲開一定也會讓自己臆測中的凶手林析血債血償。

隻是,所有人都忽視了一點。

對臨江虎視眈眈的不隻是建設,不隻是四麵八方的大小公司,更是血脈至親的自己人。

陸離安插宋予欣在陸雲開身邊已久,為的也不過是有機可乘的這一天。

他讓宋予欣設計了那場綁架案,以此逼迫安如瑾陸雲開二人反目。而自己的父親更會把陸雲兮死亡責任推給陸雲開,正巧臨江因為地皮一事元氣大傷,他陸離想要在此時把臨江收入麾下,便會輕而易舉。

果不其然,陸誌霖很快便把他從荷蘭調了回來,甚至讓他在臨江身居要職。可是卻遲遲沒有調動陸雲開總裁一職的意思,直到三個月後,他和安如瑾離婚。

陸離終了孓然一身回了阿姆斯特丹。

留下的人,是宋予欣。

“這就是所謂的真相,關於三年前的所有。”

“那陸雲兮怎麽解釋?你和陸離都是她的哥哥,她為什麽要幫陸離?”

“我不知道。”陸雲開把臉埋進手裏,“我也不想知道。阿瑾你還沒明白麽,這件事再追查下去,隻會追查出越來越多我們不想知道的事情。”

“你以為我很想。”她幽深地望著他,透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怨懟,“是齊老爺子的意思,我猜,他是怕這件事和齊穎的死有關聯。”

“你就當作它們沒有關聯。”

“我已經這麽做了。”

陸雲開歎了口氣,然後無法忍受這樣的啞口無言,又從沙發上逃脫。

“我去看看洗衣機洗好了沒。”

“你剛才根本沒有按開關那個按鈕。”安如瑾明了地一語中的。

“那我去按一下。”

她點點頭。

生活也許就是這樣,他們說一些很殘忍的話,然後再回歸最平凡的小事。包括工作睡眠,包括洗衣做飯。

安如瑾也起了身,如果這真是結局,那麽她滿意於這個結局。

驀地,她想到些什麽,然後對著陸雲開問了一句:“你這個周末有空麽?”

“有吧。”他探出頭,“怎麽了?”

“我想去看看許知晴。”

“好啊,我要不要安排人定好花?”

“不用了,去的路上順道買就可以。”

陸雲開的上半身又縮了回去,雖然他應該已經按完了那個按鈕。

安如瑾自欺欺人地想,可真好,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