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孽

第五十八章 回擊

第五十八章 回擊

安如瑾淺淺地笑了開。

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麽?屬於陸離和宋予欣的結局。

多年之後,他終於轉身,終於低首,看見矮他一個頭卻努力穿著高跟鞋的宋予欣,從女孩變成女人,一不小心,就把一生最美的時光通通付諸予他,心甘情願。

安如瑾現在想起來,簡直不知道陸離這麽多年都在追尋些什麽,竟是錯失了那麽多和宋予欣的歲月。直到現在一切回不了頭,他才執著地神往太遠的,不知道能不能到得了的,她和他的未來。

真傻,可是真好。

她看見宋予欣眼眶中泛著晶瑩,這麽久來的第一次,她的淚翻騰並旋轉。

她猜現在他的Doreen一定喜悅並幸福,隻是這種愛情遲到了,遲到了太久。

然後陸離說了讓整個法庭都聽見的一句:“我再也無法錯過你。”

其實他們應該有很多的話說,可是現在都不用了,真正的滿腹相思有時啞口無言。

“無論法庭如何宣判,我都放棄上訴機會。”宋予欣說,帶著甜甜的微笑,美不勝收。

法庭中一片肅靜,仿佛隻容得下他們兩個人,還有他們眼中的對方。

故事竟然在終點美好的起來。

終了的時候,人都散了去。

宋予欣強扭著頭,卻被身著警服的人推搡著退了庭。

安如瑾扶住陸離仍然靠在牆邊的身體,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脆弱的模樣。

她小心地推了推陸離的肩:“走吧。”

他抬起眼,幾乎吼一般地質問她:“你為什麽一定要逼Doreen入獄?”

“害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對。”他苦笑一聲。

“走吧。”安如瑾不敢看他,隻似笑非笑地望著門外冰冷而肅穆的牆,“十八個月,一年半就過去了。”

“嗬,就十八個月。”

“是啊。”她說起來像是諷刺,“你安排她在陸雲開身邊的時間都比這要長幾倍。”

“安如瑾,很多事情你不明白。”

“你不要和我說這樣的話!”她驀地回頭狠斥,“我告訴你我早聽夠了!對,我是不明白,那你告訴我呀!你讓陸雲開告訴我呀!不告訴我我明白什麽東西?!”

陸離緩緩直起身子。

“你去告訴法官真相啊!你說出來這件事和宋予欣無關,你去呀!”她像是發泄心中滿溢的積鬱,“你們陸家的人,就隻會讓女人承擔責任麽?!”

他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試探著道了一句:“Ryan他......”

“他和你如出一轍!”安如瑾怒喝,“陸離我真看不起你!”

他覺著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兩個人沉默著,在前方一個紅豔豔的“靜”字標識之下。

良久,空蕩蕩的法庭傳出她的腳步聲。

安如瑾拖著無力的步伐,外麵看上去比這裏要光明。

她應該高興不是麽?這件事終於結束了,終於有個人擔下了責任,而對於宋予欣來說,她多年的愛得到了回應。這不就是萬幸的大結局?

那她在這裏和陸離這樣的男人廢什麽口舌?

他的溫柔,他的寬厚,他的紳士,他的老成,到底不過也是一種便於傷害他人的偽裝,辜負了宋予欣近十年。

“陸離,你好自為之。”

她說,然後她緩緩向外走著。結束吧快結束吧,從今天開始去過另一種生活,和姓陸的人劃清界限。

“你等等。”他說。

安如瑾並沒有停下腳步。

陸離幹脆追了過去:“你說的對,是我害了Doreen,我沒有資格指責任何人。但是有一點,你不要恨Ryan。”

“恨?”她冷冷地笑著,“沒有愛,怎麽恨?”

她竟是說出了這樣的話,安如瑾自己都暗自驚心。

“都結束了。”她看見陽光,看見綠蔭,看見撲麵而來的夏天,“告訴雲開,那一天我下了他的車,就已經離開了他的世界。”

陸雲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沉默了很久。

開口的第一句是:“她還好吧?”

“你也才兩天沒見她而已。”陸離言語淡淡,“再壞能壞到哪去?”

“也是。”他雙手抱拳,支住額頭。

陸離來回踱著步:“咱爸怎麽樣了?”

“醫生說不太樂觀。”

他沉沉歎了一口氣:“你和他說我回來的事了麽?”

“沒有,我說你還在打理荷蘭那邊的事情,做的很不錯。”

“那就好。”他雙手插袋,微微仰起頭,拉長了剛毅而修美的頸脖,“Doreen的事,別讓咱爸知道了。”

“嗯。”

對話在此時顯得艱難,因為兩個人心裏都難。

“Ryan。”陸離說。

“嗯?”

“你怪不怪我?”

“不怪你。”陸雲開搖搖頭,“我現在想起來,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裏錯的到底是誰。我曾經以為隻要恨阿瑾,就可以釋懷對雲兮的愧疚。後來我以為隻要找出那場綁架案的幕後黑手,就可以償還對阿瑾的孽債。直到現在真相大白,我才知道,所有的人都應該被原諒。但是,仍然需要人來承擔罪責。”

陸離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哥,我隻希望你記得,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的親人。”

他看見陸雲開臉上苦澀的笑意。

說到底就是造了個孽,三年前的人們心懷鬼胎,埋下的孽果卻在本該雨過天晴的今天開出了花。

然後他們一個都沒有逃過,包括無辜的人。

安如瑾在辦公室發呆的時候想起了林析說得一句話。

豈能問心無愧,但求盡如人意。

她想陸雲開現在也許在北京城的某一個地方,因為想起她而隱隱心痛。可是他不惜承擔下這樣的內疚,也要做他認為現在的他最該做的事情,割舍了她也無所謂。

就像陸離也是,雖然她不知道,他看見站在被告席上的宋予欣時,究竟有沒有盡如人意。

她扯出一個笑,也許不能說沒有愛過,隻是愛情太廉價吧。

安如瑾埋下頭,繼續沉溺於紛亂的稿件。

其中有一份和臨江的,她把抽了出來,瞅了幾眼就鎖起了眉,然後拿起電話播了一通內線。

“你進來一下。”

那邊聲音怯怯:“怎麽了boss?”

“你現在過來就是。”

於是過了兩分鍾,小助理出現在了安如瑾的辦公室門前,依舊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

“boss,我又做錯了什麽事?”

“你沒有。”她將手中的文件遞了過去,“但是這個有。”

小助理愣了愣。

“這份價目表是誰批得?”她語氣冰冷。

“李副總呀,有什麽問題麽?”

“誰讓他給臨江這麽低的價位,這樣我們要損失多少利潤?”

“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價的,有個三四年了,那時還沒有boss你呢。”小助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掩住口,弱弱地辯解道,“boss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安如瑾的關注點卻並不在此,“這個價格不行,你看看有回旋的餘地沒有。”

“低了?”

“太低。”

“可是boss,合同都簽了,而且你不是和臨江高層私交很好麽,何必在這時為難他們?”

“公歸公私歸私。”她正色,雖然她明顯在做著公報私仇的事情,“這個價格不行,大大影響了天齊的收益。我要對天齊的股東負責,不能根據我的私人問題而降低我們利潤。”

“那我去找法律部。”小助理悻悻地一手抹了下桌子,把那份文件拿了過來。

“解約也可以。”她又補充一句。

“不至於吧boss,我們要賠錢的。”

“我們賠不起麽?”

小助理啞口無言。

安如瑾複又把頭埋了下去。

她覺著自己真像小孩,被人打了一巴掌,就一定要背地裏在他身後貼張紙條,上麵寫上“我是豬”。仿佛這樣就可以輕易地化解自己經曆的奇恥大辱,然後把對方嚇得退避三舍。

這樣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把戲,到頭來能讓自己好過一點麽?

安如瑾不知道,不過她想,這不是一巴掌。陸雲開欠她的太多了。

陸雲開看著手中翻滾的熱湯,然後把蓋子又蓋了回去。

以前幾乎沒有煲過湯,這一次的味道估計仍是不忍下咽。

但好歹是個心意。

陸雲開這麽想著,推開了病房的門。在這之前,他已經掛上了準備許久的微笑。

“爸。”

“來了。”陸誌霖艱難地撐起自己上半身,“早和你說過,要是忙就不用管我了。”

“不忙。”他把保溫盒放上床頭櫃,“我煲的湯。”

老爺子笑了兩聲:“想不到啊,忙了一輩子沒喝過你熬的湯,現在不中用了躺在**,倒反而有這福氣了。”

“如瑾這兩天忙,要不就讓她給您煲湯了。”他故意側過身去說謊。

老爺子眼神突然閃起了光,像是心驚膽戰地等待著一個宣告,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孩子,願意原諒我麽?”

“願意,當然願意了。”陸雲開笑著,“都過去了,阿瑾說她不在意。她就是最近公司脫不開身,說了好幾次要來看看您都被公司喊回去了。”

“真的?”年至花甲的老人此時卻像個孩子詢問成績一般兢兢業業地反複確認。

“真的。”

“唉,是我陸家對不起她。”陸誌霖沉沉歎了一口氣,“當年我不該阻止你們倆,都是我造的孽,我現在全是報應。”人老了,似乎格外相信因果報應。說著他咳了起來,伴隨著粗氣一陣顫栗。

陸雲開立刻扶起老人孱弱的身子:“爸,您別激動,都過去了,過去了。”

很多事情卻是過不去的。

就像世間有一樣奇異的東西,叫做當年,當年我們可以歡笑,可以被愛,可以遐想,可以腹誹,很多年後可以回首,卻從來不可以改變。

陸雲開覺著有些無力。

安如瑾在身邊,也在天際。他沒有辦法,和她一起麵對苦厄與磨礪。

那不如,就把過去燒成灰燼。她去未來,留自己下地獄。

他想,也許離開她,是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愛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