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己大敵 第三節
第七章知己大敵第三節
青州城的清晨永遠都充斥著香甜的芬芳。這三麵環山，一麵環水的西北大城每到春夏兩季，都是美景宜人，吸引著數不清的遊客商販。喜歡踏青訪景，吟詩作賦的文人墨客也往往在這春夏兩季流連於青州內外，從山水之間搜刮出詩詞，其中倒也出了不少流傳後世的佳句。
作為青州城的主人，某些似乎永遠不需要休息的生物則在一大早就出了青州城，如狂風一般向著青州城外飛奔而去。
易劍鋒自然不是賞景的雅客，雖然他所去的方向是青州城外風景最好的香山，但是他卻根本就沒有半點看景的心情。
今天天剛擦亮，幾個負責觀察在香山腳下觀察書香山莊動靜的小刀會探子便飛馬來報，說書香山莊突起大火，整個山莊都給大火席卷在內。
聞聽此言，易劍鋒扔下和他纏綿了一整夜，至此時還在跟他魚水交融的鳳凰兒，飛奔至小刀會總壇，找到香憐星，叮囑了她幾句之後，便獨自一個飛奔出城，向著香山方向奔去。
易劍鋒還不會飛，事實上，像他這種擁有近兩千年妖力的大妖，還不會飛的非常罕見。他可以一躍數十丈，一跳近百丈，不過那隻是憑借強大的妖力產生的爆發力，還算不上飛。當然，他奔跑的速度卻是相當快的。全力奔跑起來之時，速度已經快到連殘影都看不到。跑過普通人身邊時，普通人最多隻能感到身邊剛刮過了一陣狂風。
香山與青州城之間的距離不遠，僅三十餘裏，像易劍鋒這般全力奔馳，幾次呼吸的時間便可奔出一裏，三十餘裏路須臾之間便趕到了。
在離香山還有四五裏路的時候，他便已看到了那翠峰山腰騰起的濃煙。書香山莊占地頗廣，大火如果真的將整個莊子都卷了進去的話，一夜的時間是無法燒完整個山莊的。所以到現在，火勢還在繼續。
易劍鋒心急如焚，邁開大步以直線往山莊奔去，沿途撞倒所有攔在他必經之路上的樹木，撞碎所有攔路的巨石。若此時有人從空中俯瞰的話，會發現被綠色籠罩的香山，如同被一隻黑色的大犁從山腳開始犁向山腰，將綠色的山嶺用一條筆直的褐色直線一分為二。
不消片刻，易劍鋒已穿過桃林，衝過竹林，來到書香山莊前麵。
不出所料，大火還在燃燒，濃煙滾滾，空氣中飛舞著黑色的炭屑，彌漫著嗆鼻的煙味和焚燒人體的硫酸味。
昔日壯觀幽美的書香山莊如今牆傾房塌，焦土遍地，已化作一片廢墟。
易劍鋒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他所過之處，大火無故自滅，煙塵自動讓路。他緊張地四下掃視著，大聲呼喚著：“如煙！如煙！你在哪裏？我是小易！如煙！你在哪裏啊！”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神情裏滿是緊張之色。自從得了小刀的妖力之後，即使麵對夢魔，他都從未緊張過，可是現在，他卻緊張了，害怕了，恐怕了。
他怕找來找去，最後卻隻找到夢如煙那已被燒焦的屍體！因為地上有許多屍體，到處都能找到屍體。有的身首異處，有的被齊腰斬斷，而且所有的屍體都已被大火燒成了焦炭。
“如煙！如煙！如……”他的聲音忽然頓住，他的目光穿越了一堵像是被人為打塌的圍牆，看到了一間已經燒塌的房屋。
那房屋已經徹底毀了，屋裏的一切都被大火肆虐過，變成了焦炭和黑土。
但是，唯有一小塊地方，那一小塊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護住了一般，竟然沒有被燒掉！
那裏有一張八仙桌，桌子旁放著一張大椅，而那椅子上，一動不動地坐著一個白衣如雪，似出塵仙子般優雅的少女。
少女靜靜地坐著，神情平靜得可怕，臉色蒼白地可憐。
她好像正專注地看著什麽東西，但是眼神卻一片茫然，好像目光根本就沒有任何焦距。
易劍鋒那刀鋒一般堅硬的心忽然一痛。
那痛來得突如，就像是針在紮，又像是火在燒，更像是一雙大手抓著他的心髒，往相反的兩個方向狠命的絞動。
他掩住胸口，踉蹌前行兩步，張開嘴，吐出了一口鮮血。
唯有她，能令他心痛如斯！
易劍鋒深吸一口氣，大步向著夢如煙走去。他故意走出很大的腳步聲，希望夢如煙能在聽到腳步聲之後，回頭看他一眼。
可是夢如煙沒有動，好像她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了。
易劍鋒終於忍不住飛奔過去，奔到夢如煙麵前，單膝跪地，仰起頭注視著她的眼睛。
夢如煙還是沒有動靜。
“如煙……”易劍鋒極盡溫柔地喚了一聲，握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
小手冰涼，就像全身的血液已凍結。
易劍鋒捧著夢如煙的雙手，將其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用脖子的溫度溫暖著她的雙手。夢如煙任他施為，沒有半點抗拒的意思，可是她的目光卻始終是一片茫然。
“別怕，如煙，我來了，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你受任何傷害的！”易劍鋒喃喃說著，站起身來，將夢如煙緊緊摟進懷中。
“我帶你走，我們離開這兒，我會給你一個新家，比書香山莊還要漂亮，還要溫暖……我帶你走，我這就帶你走！”說了許多話，夢如煙還是默不作聲，神情也無半點變化。易劍鋒終於暴怒起來，他鬆開夢如煙，仰天大吼一聲：“媽的，這究竟是誰幹的？”
狂囂的吼聲向暴風一般向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轟然巨響中，這大廳尚未倒塌的兩麵殘牆終於潰為粉末，尚未熄滅的大火也被這一聲吼吼得全都突然熄滅，甚至連半點煙塵都不再冒起。
“如煙，告訴我，是誰放火燒了書香山莊？告訴我，我替你殺了他！”易劍鋒赤著眼睛叫道。放火燒了書香山莊在易劍鋒看來並沒有什麽，如果可以的話，易劍鋒一樣會放火燒莊。可是那火燒莊的人，卻不該把夢如煙變成這樣！
“你……是小易？”夢如煙終於張開嘴，說出了這一句幾乎微不可聞的話。
這句話在易劍鋒聽來無異於震雷一般，他欣喜若狂地握著夢如煙的手，連連點頭：“對對，我是小易，我是易劍鋒，我是易追夢！如煙，我來找你了，我帶你離開這裏。告訴我，是誰燒了你的家，我把他碎屍萬段替你報仇！”
“你真的是小易？”這一次，夢如煙的眼睛中也恢複了幾分神采，目光終於有了焦距，她看著易劍鋒，眼神先是一陣迷茫，然後漸漸清晰，最後慢慢地蒙上了一層水汽。
“小易……我，我的家沒有了……”她喃喃地說著，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滑落，易劍鋒手忙腳亂地替她擦著眼淚，連聲道：“家沒有了不要緊，你還有我，還有我啊！我會給你一個新家的，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新家的！”
“家沒有了，爹爹死了，莊子裏的人全死了……路婆婆騙我，雪玉梅要害我，可是路婆婆也死了，雪玉梅他不見了……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犯了什麽錯？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夢如煙的語氣很平靜，可是眼神卻哀怨地幾乎令易劍鋒心碎。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擦淨一滴，淌下十滴，這種無聲的哭泣，更令易劍鋒心痛欲裂。
“不，你沒錯，錯的是我，我昨晚就該來的，我不該來這麽遲……”易劍鋒愛憐地摟著夢如煙，真恨不得替她承擔那些哀傷。咬了咬牙，易劍鋒索性從懷裏取出那奪自夢牧身上，裝著夢牧所有法寶的乾坤囊，道：“你看，我已經把春秋筆給偷回來了！來，你拿著，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他把乾坤囊硬塞到夢如煙手裏，夢如煙嬌軀微微一顫，吃驚地看著易劍鋒。
易劍鋒又從懷裏掏出那夢魔的麵具，強笑道：“昨晚我趁夢魔練功的時候，潛進他的練功房，一刀把他劈成了兩半。夢魔當場灰飛煙滅，隻剩下了這個麵具！你看，我已經替你報了你爹的大仇了。”
夢如煙怔怔地看著那缺了一角的骷髏麵具，喃喃道：“夢魔就這麽死了？”
易劍鋒點了點頭，道：“不錯，就這麽死了。對不起，如煙，我本該留著他，讓你親手殺他報仇的。但是當時的情形比較急迫，我竊了春秋筆，又擾了夢魔練功，他一氣之下真元岔道，但是死前回光返照，功力反而暴增一大截。他要跟我拚命，我當時唯有殺了他方能自保。”
為了安慰夢如煙，易劍鋒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按照原定計劃，他應該是要當著夢如煙的麵，殺掉一個由別人假扮的夢魔的。可是現在，這計劃被他自己擾亂了。
夢如煙不說話，隻怔怔地看著那青銅麵具。她的眼神變幻莫測，好像看透了些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看出來。
易劍鋒卻沒發現這些，他拉著夢如煙的手，柔聲道：“如煙，書香山莊已經毀了，你還是跟我走吧。我們先到青州城住一段時間，如果你還念著書香山莊，我會派人來給你重建山莊的。好不好？”
夢如煙沉寂了一陣，輕輕咬了咬嘴唇，抬起頭，對著易劍鋒淡淡地一笑，“好，就照你說的辦。你先幫我把莊子裏的屍身收斂了，書香山莊隻剩下我一個人，莊中弟子們的屍身我不能不管。”
易劍鋒欣慰地一笑，點頭道：“這是應該的。”
夢如煙點點頭，低聲道：“那麽，你現在是不是該放開我了？”
易劍鋒一怔，才省起夢如煙溫軟的身子還伏在自己懷中，當下嗬嗬一笑，放開夢如煙，後退兩步，摸著頭皮笑道：“不好意思，我剛才，嗯，剛才那個太激動了。”
夢如煙淺笑道：“我不怪你。”
既已安慰好了夢如煙，至少從表麵上看來，夢如煙已經沒什麽事了，易劍鋒頓時精神大振，在書香山莊殘址上忙活起來。
他在山莊後的一塊向陽山坡上挖下一個大坑，將莊子裏麵所有燒焦的屍體聚到一起，並排擺進大坑底，將其一並掩埋。照著夢如煙的說法，莊子裏的人全都燒得不成人形，也分辨不出誰是誰，墓碑都不用立了，倒是省了易劍鋒一道手續，隻堆了一個大墳包，立了一塊大碑了事。
夢牧的棺木也在大火中被焚毀，屍身也是燒得殘缺不全。易劍鋒本打算回青州城運上好棺材回來，夢如煙卻說靈魂已遠去，屍身不必太講究。於是易劍鋒上山伐了幾株大樹，削出木板來拚湊了一副簡陋的棺材，選了一塊山林茂密的好地方將夢牧葬下，為他立了一塊石碑。
做完這些，花了易劍鋒大半天的時間。給夢牧上好香之後，已是午後時分。
夢如煙拜別其父墳塋，便隨易劍鋒往山下走去。
來時匆匆忙忙，離去時易劍鋒隻覺心中已放下一塊大石，也不急著趕路，走得甚是輕鬆自在。隻是夢如煙時時沉默不語，任易劍鋒如何費盡心機逗她，也難讓她說出幾個字。
二人快到山腳之時，易劍鋒與夢如煙同時覺得呼吸一窒，一種無形的威壓不知何時已迫近他二人。易劍鋒自妖力大成之後，已從未遇上過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無力自保的人，站在一座隨時可能崩塌的山峰下一般，明知危險，卻又一時無法走出山崩的範圍！
易劍鋒一把抓住夢如煙冰涼的小手，隻覺她手心濕汗淋漓，小手微微顫抖，看樣子也是受驚不小。“別擔心，有我在。”易劍鋒安慰了一句，隨即吐氣開聲，大喝道：“是誰躲在這裏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