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幽魔影第三節
李太白將易劍鋒和幻姬帶回了人間界。
在回人間界之前，李太白施了個小小的法術，將野人般的易劍鋒修理得煥然一新，與他進大漠前一樣。
幻姬雖然對人類的美醜並不怎麽在乎，但是經李太白打理後的易劍鋒還是著實讓她驚歎了一番。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男人在打理之後，居然會這般英俊。
回到人間界之後，幻姬充分表現出了一個女孩子應有的好奇心。由於他們回到人間的地點正是李太白上次送易劍鋒進入大沙漠的山中，山中的動物們頓時遭了大殃。幾乎見到每一種動物，幻姬都要抓到手好好研究一番。
大到老虎黑熊，小到蝴蝶螞蟻，任何動物昆蟲都逃不過她的魔爪。
在幻姬的好奇心之下，那山中的動物竟集體逃亡，就連號稱百獸之王的老虎，也慘嚎著攜家帶口逃離了生養它們的土地。
好不容易出了山，到了青州城，幻姬一下子見到這麽多人，頓時又興致大發。易劍鋒生怕她會像研究動物昆蟲一樣研究人類，牢牢地抓著她的小手不敢輕放。
幸好，幻姬還算比較懂事，沒有到處抓人仔細研究，頂多就是將經過她身邊的女孩子裙子掀起來，將經過她身邊的男人的褲腰帶抽下來罷了。
到後來，幻姬所過之處，身周百丈之內竟成真空，沒一個人敢靠近。
也就在這一天，青州城裏傳開了城裏來了個男女通殺的女采花大盜……
女孩子逛街，購物是難免的。幻姬從小到大穿的都是同一套衣服，那衣服還是她從畫裏變出來的。雖然漂亮至極，但是穿了這麽多年早就膩了。於是，青州城裏的成衣鋪又遭劫難，凡是被幻姬看中的衣服，一律伸手取來，拿了就走，絲毫沒有付錢的意思。
首飾鋪、脂粉鋪子甚至小吃攤子都遭同一命運。當然也有奮起反抗者，不過麵對幻姬，那些鋪子老板養的保鏢打手基本上就跟螞蟻一般，做不得數。
在自己的保鏢打手們被暴捶之後，那些反抗的老板們也隻有滿臉悲憤地仰望蒼天，淚流滿麵地徒歎耐何。
而當有些不屈於命運的老板跑去官府報官，盡責的官府派出大隊人馬到來之後，看到一臉無可奈何的易劍鋒，那些官兵非常識趣地退下了。
現在青州城黑白兩道稍有點頭臉的，已經無人不識易劍鋒。確切地說，青州城裏黑白兩道上混飯吃的，都是易劍鋒的手下。盡管小嘍羅們不見得認識易劍鋒，可是帶隊的將官好歹也算是有點頭臉吧？
青州城真正的主人曹操帶著女人逛街買東西不給錢是給你們麵子，找他要錢，還要不要命啦？
好在易劍鋒並非不講理的主子。看著被幻姬光顧過的鋪子老板們可憐的樣子，易劍鋒心中也有所不忍，事後讓小刀會的人按成本價給那些老板們付了錢，總算讓他們保住了本錢。
到小刀會總壇時，香憐星已聞訊帶著杜隨雲、祈青、沈烈等小刀會幹部迎了出來，見到易劍鋒之後，先領著眾人行了參拜之禮，然後走到易劍鋒麵前埋怨道：“你這死人，去了這麽久，總算舍得回來了！”
易劍鋒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摟住她的肩膀，柔聲道：“這段時間，實在辛苦你了。”
香憐星微微一怔，易劍鋒剛才的語氣罕見地溫柔，而他看著自己時的眼神竟也含著濃濃的情意。隻是，那種溫柔實在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
她奇怪地伸手摸了摸易劍鋒的額頭，喃喃道：“奇怪，沒發燒啊！”
易劍鋒微笑著搖了搖頭，香憐星自然不會知道，雖然人間界僅過了二十幾天，可是在極暗黃泉大沙漠卻已過了一年多。一年多沒見，易劍鋒心中的思念可想而知。
他細細地打量著香憐星，發現她在人間界才過了二十餘日，卻比分別時瘦了整整一圈，可見她這段時間該是多麽勞心勞力。
輕輕在香憐星額上吻了一口，在極暗黃泉無數次地危步於生死之間，又無數次從生死邊緣掙紮過來，易劍然現在的心境已經與以前不同了。
二十餘日在人間界算不了什麽，可是極暗黃泉那一年多的時間，卻足夠改變一個人的心境。
本來香憐星在易劍鋒看來，跟他的關係隻是一樁交易。可是當思念蓄到足夠多的時候，那思念也便變成了愛戀。尤其是在生死之間掙紮的時候，那對於生的渴望，對屬於他的女人的留戀，讓他的愛戀變得更加強烈。
如果說在小刀慘死後，易劍鋒大變後的心性是狂暴殘酷，那麽他現在則已多了一絲柔情，且將那狂暴殘酷深深地斂到靈魂深處，輕易不會顯露出來。
香憐星沒想到易劍鋒會當眾對她做出這柔情的動作來，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她狐疑地看了李太白一眼，疑心易劍鋒是不是在修煉期間出了什麽岔子，但是李太白卻隻是滿臉神秘的微笑。雖然不刻意去躲避她的目光，可是從李太白的神情間卻什麽都看不出來。
“你，你臉皮怎地這般厚？”香憐星無奈地輕聲說道：“這麽多人看著呢！”
“哪有人看了？哦，李太白這老不修不能算人。”易劍鋒嗬嗬笑道。
香憐星回頭一看，果然隻見杜隨雲等人不知何時圍成了一個小圈子，低著頭皺著眉頭，好像在苦苦思索什麽，未曾向她這邊看上一眼。
“那她呢！”香憐星一指跟在易劍鋒身後的幻姬，氣呼呼地道：“她難道不是人嗎？”
她早就注意到幻姬了，小丫頭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氣質更是妖媚誘人，令香憐星產生了極重的危機感。
對香憐星來說，易劍鋒身邊的女人越是出色，便是越是能危及到她的地位。
如果易劍鋒身邊出色的女人足夠多，那她香憐星在易劍鋒心中便算不得什麽了，她想借易劍鋒的力量為家族複仇的希望便可能會落空。
香憐星不知道的是，易劍鋒現在已經相當在乎她了。
而且，在心存霸道的人心中，凡是被他看中的，都要被他占有。
易劍鋒現在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與普通的霸者不同的是，易劍鋒更多了一份執著的深情。
那執著的深情來自於他的本性，更多的則是源自小刀靈魂中那份誓不回頭的執著。
人為多情變絕情，絕情到底是多情。
易劍鋒的多情深情與小刀的絕情執著結合到一起，成就了易劍鋒現在恩怨、愛恨分明的性情。
對自己人，他可深情到底。對傷害過他的敵人，他則絕不會留半點情麵！
幻姬好奇地看著香憐星。這是她到青州城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有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顏色的女子。這少女雖然氣質與自己截然不同，可是她的美麗卻絕不在自己之下。
“不過，她好像跟小易哥哥交情不淺啊！”幻姬心中暗想，她雖性情天真，可是出於女性的直覺，她感到這跟易劍鋒交情不淺的少女對自己似乎有種莫名的敵意。
幻姬天不怕地不怕，朝香憐星做了個鬼臉，抓著易劍鋒的胳膊，膩在他身上道：“人家是小易哥哥的女人呢！嘻嘻，人家打算給小易哥哥生好多孩子！”
“恬不知恥！”香憐星冷哼一聲，鄙夷地道。說完之後她才省起，幻姬的聲音竟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當即麵色一變，驚聲道：“你剛才……”
“好啦，別大驚小怪啦！”易劍鋒拉著香憐星的手，笑道：“幻姬她不會說話，隻能用這法子了。你可別小看她，她的本事，比我還要強一點呢！”
“什麽？”香憐星聲音中又多了些酸楚，既有樣貌，又有本事，這小丫頭看來很得易劍鋒看重了。
易劍鋒當然聽出了香憐星聲音中的醋意，他笑著摟住她的肩膀，道：“憐星，別胡思亂想。對我來說，你們一樣重要。還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一點，你千萬莫要忘了。”
又對幻姬道：“幻姬，以後別跟憐星姐姐抬扛，要聽她的話，知道嗎？”
幻姬別人的話不聽，對易劍鋒的話還是很重視的。盡管心裏不情願，她還是嘟著嘴說道：“知道啦！真是的，一來就又多了個要聽她話的姐姐……”話雖如此，她還是朝著香憐星甜甜一笑，叫了一聲憐星姐姐。
香憐星聞言終於心中一寬，微笑了起來。
一行人走進總壇大院，杜隨雲等人即告退做事去了。易劍鋒本想去看看夢如煙，但是那思念盡管強烈得無法言說，卻不知見了她之後該說些什麽。
懷著矛盾的心情，易劍鋒走到夢如煙院子前又停住了腳步，想了想，對香憐星道：“走，我們看看小蝶去。”
離開那小院前，易劍鋒又回頭向著院中小樓望了一眼，卻見小樓上一扇半開著的窗口裏，一雙晶瑩的眼睛正怔怔地望著自己。
易劍鋒笑了笑，朝那窗口揮了揮手，那窗子卻緩緩合上了。
易劍鋒怔了怔，搖頭苦笑。李太白見狀幹咳一聲，道：“香姑娘，你跟幻姬先走一步，我有些話要跟小易說。”
香憐星點了點頭，領著幻姬先走了。
李太白走到易劍鋒身邊，低聲道：“夢姑娘已經知道她父親被殺的真相了。”
易劍鋒頓時全身一震，失聲道：“什麽？”
李太白搖頭道：“我沒騙你，她已知道了夢牧被殺的真相。其實她早就知道了，你雖然做了很多事來隱瞞，可是卻瞞不過她的心眼。她之所以沒有當麵揭穿，乃是念著你對她的恩義，念著她父親對你跟小刀做下的錯事。”
易劍鋒心亂如麻，頭大如鬥，冷汗頃刻間濕透衣襟，“怎麽會這樣？她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為何還那般信任我？那天還要我幫她護法？為什麽？”
“因為她還知道，你對她是真心的。”李太白歎了口氣，“殺夢牧，我認為你沒做錯。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恩怨分明。夢牧自認正義，無辜枉死在他手上的妖魔不計其數，他該有此一劫。可是，夢家是儒家修士，儒家信奉君臣父子，百行孝為先。而且夢牧對夢姑娘又頗為疼愛，即使他做的事情再錯，在夢姑娘看來，身為他的女兒，也該為父報仇的。”
“怎麽辦？那該怎麽辦？”易劍鋒失了方寸。他在連逢大變之後本已變得天塌不驚，可是這事涉及到夢如煙，他再也沒法保持鎮定。
“你不必擔心，至少在現在，夢姑娘是不會跟你翻臉的。”李太白歎道：“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你主動向她坦白，求她原諒。夢姑娘恩怨分明，你對她有恩，在報完你的恩情之前，她是不會報仇的。至於以後該怎麽樣，就看你自己的了。或許…唯有真情，能化解仇恨。”
說著，李太白拍了拍易劍鋒的肩膀，“我去小蝶那裏了，你是跟著我去，還是現在就去找夢姑娘，由你自己決定。”
說罷，他背著雙手，慢慢地朝著香憐星、幻姬所去的方向踱去。
易劍鋒怔立原地，腦中各種紛亂的思緒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炸。他用力搖了搖頭，隻覺頭痛欲裂。
想了良久，他顫抖的身子才漸漸平靜下來，紛亂的腦海也漸漸變得清明。
“罷了，既然瞞不下去，便去坦然麵對吧，我易劍鋒，何時變得這般婆婆媽媽，隻想著逃避了？”下定了決心，易劍鋒大步朝著夢如煙的院子走去。
李太白回過頭來，看著易劍鋒行走間沒有半點猶豫的背影，嘴角浮出一抹欣賞的微笑。
易劍鋒推開院門，徑直走向院中小樓。
他走到小樓門前，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上了二樓，來到夢如煙的房門前，他輕輕敲響了房門，道：“如煙，我是小易，我回來了。”
房門無聲地開啟，夢如煙香手托腮，坐在窗前，美眸沒有焦點地看著窗外。
易劍鋒走到夢如煙身後，緩緩地道：“如煙，我回來了。”
夢如煙回過頭來，對易劍鋒淡淡地一笑，道：“哦，回來了？去了很久呢！還好吧？”
易劍鋒聽著夢如煙這如同跟普通朋友打招呼一般的淡然話語，心中淡淡一痛。他點了點頭，道：“是去了很久，很想你，天天都想。你……還好吧？”
夢如煙聽著易劍鋒發自肺腑的深情話語，心中也是一痛，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道：“我也很好。在這裏，香姑娘很照顧我。你還站著幹什麽？坐下說話吧。”
一張椅子無聲地移到易劍鋒身後，易劍鋒坐了下去，定定地看著夢如煙。
夢如煙卻望著窗外，不與他的目光對視。
沉默了好一陣，易劍鋒終於說道：“如煙，對不起，是我殺了你父親。我設計殺了書香山莊的人，親手殺死了你的父親。”
夢如煙嬌軀一震，喃喃地道：“你……是在說笑嗎？”
易劍鋒眼中盡是痛苦之色，“如煙，你已經知道了真相是不是？不要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
夢如煙怔了半晌，終於轉過頭來正視著易劍鋒。
易劍鋒清楚地看到，夢如煙已經淚流滿麵。
那晶瑩的淚珠從她光潔的臉頰滑落，滴到地上，摔成千瓣，就像一記記重錘砸在了易劍鋒心上。
“你……為何要說出來？”夢如煙的聲音顫抖著，她的身子也在顫抖著：“就算我知道了，你不承認不行嗎？你瞞著我一輩子不可以嗎？”
易劍鋒搖了搖頭，道：“你既然知道了真相，我也不想再瞞你，你願意怎樣懲罰我都可以，就算活剮了我替你父親報仇都可以！我隻是，隻是希望你不要再裝著什麽都不知道，把所有的痛苦都藏在心裏！知道嗎如煙？看著你現在憔悴的樣子，我真的，真的很不舒服，恨不得有通天法力，將你心中的痛全移到我心裏來，你明白嗎如煙？”
說著，易劍鋒撕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古銅色的胸肌，“你看，我心裏很痛，可是卻流不出來淚。因為我已沒有淚了，在小刀死了以後，我就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了。可是，我卻可以流血，用血來代替我的淚。”
他一記手刀狠狠地切在自己胸膛上，他的身子堅不可摧，可是要自傷卻是輕而易舉。
卟地一聲輕響，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出現在他胸口上，就像一隻眼睛，眼角泊泊地淌下血淚。
“不要這樣……”夢如煙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似不忍心，又似不敢去看。
“卟”，又一聲輕響，又一道傷口出現，血淚泊泊流下。
“我叫你不要這樣！”夢如煙突然尖叫起來，她失了風度般尖叫起來。她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風一般刮到易劍鋒身邊，緊緊地抱著他的頭，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胸膛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