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女,咱倆沒完!

06 默然相愛從來就風雨無阻4

06 默然相愛,從來就風雨無阻 4

溫浮生回木石巷的時候,才發現父親已經早早的到家了,看樣子,已經洗過澡,禮服也換了下來,一個人坐在門廳裏的大藤椅上看電視,伯母與桂花奶奶在旁邊閑話。

往常這時候,母親多半會去書房看文件,有時候也會跟伯母、桂花奶奶說上幾句……桂花奶奶是老人,話裏總是離不開節氣、規矩、習俗,她可以對著一篩子的幹黃花菜評頭論足,頭頭是道。伯母便會說學校裏的事情,哪個學生她特別中意,最近會被保研啦,曼生的教授今兒找她,說曼生的報告交的不錯啦,院長秘書今天換了裝扮啦。懶

母親隻是聽著,靜靜的,誰的話她都接上一兩處。她有時候會頸子疼,習慣性的抬手揉一揉,桂花奶奶便要站起來幫她,母親不肯,說,沒事情。他知道,母親是心疼桂花奶奶年紀大了。

這時候,父親便會過去,說,我來吧。父親給母親揉肩的時候,看似漫不經心,眼睛一直盯著電視,裏麵有時候會在播一場足球賽,有時候會講解棋局,有時候,甚至是一場火爆異常的演唱會。

父親看的津津有味,母親的眉頭卻鬆了鬆,顯然是很享受這份恰好的力道的。

他有一次,頗有興趣的問父親,說,您這手藝練了多久了,走著神兒的手裏還有數。他就曾在按摩館裏見過按摩師傅偶爾走神,力道不準的,掐的穴道都疼,極不舒服。蟲

父親睨了他一眼,說,兒子,這有數沒數,心裏門兒清呢,還管你眼睛往哪兒看?

後來,他大抵是有些能體會那“心裏門兒清”的感覺,就好比跟她……他扯了一下嘴角,跟眾人一一打招呼。

父親見他回來,身體往藤椅上靠了靠,將腿腳舒展開來,有些隨性的過分,母親若是在,定是要皺眉瞪父親一眼了。

溫浮生覺得心情特別好。

溫道明把遙控器丟到一邊,對兒子擺了擺手,說:“你過來。”

溫浮生走過去,坐下來,順便解了扣子,脫了外套,苗阿姨接過去。

“給你母親打電話沒有?”溫道明輕聲問。

溫浮生一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偏了一下腦袋,有些疑惑的說,“沒有。”

他看見父親皺起眉頭,有些不鬱的樣子。他心中奇怪,往常母親有外事活動,他也很少打電話過去問好。也許是潛意識的知道母親身邊有父親照應著,他不必擔心。

溫浮生想到這裏,笑了。

“不知道媽媽現在休息了沒有。”

他的聲音不輕,故意抬起腕子看了下時間。

桂花奶奶聽見他的話,迅速的把話接上,道,“她哪裏會這麽聽話,回回要她早點休息,就是不聽,打小就不曉得照顧自個兒。這麽下去可不行,我以後見了小姐,該怎麽交代喲……”

埋怨的語氣,溫浮生看了一眼父親,眉尖微蹙,竟是一臉讚同附和的表情。

溫道明回過神來,見著兒子並不算正經的目光,瞪他一眼,想起正事來,問道,“從那丫頭那兒回來?”

“嗯,說了會兒話。”溫浮生說著,便有些控製不住的牽起嘴角。

溫道明看著兒子臉上漾著的幸福,不由得就有些出神。

他永遠記得那年冬天,在C區,他跟幾個小子站在街頭,她捧著一本書,頭發細碎利落的像個小子,時不時的看一眼書,再看一眼前麵有沒有車,根本不去注意腳下的路。

才下過一場大雪,地上的雪有些融化了,染著黑色的車輪的軋印與行人的腳印。她就這麽朝前走,直到撞到身上。

他也不是什麽好坯子,任著旁邊的幾個小子捅捅他,肆無忌憚的起哄,壞壞的努嘴。

她的臉紅了一下,抬起頭飛快的掃了他一眼,道歉,連說對不起。

他並沒有為難她,十分大方的說了聲沒關係,以後走路要小心,然後,就這麽讓她走了。旁邊的人推推搡搡的,不知誰說了句,道明,你丫挺的色大膽小啊,看我的……他也不吭聲,一條腿橫了出去,正好擱在對方自行車上。那時候,他驕橫的很,冷冷的哼了一聲,說,嗬!找死哪!我看你們誰敢碰這姑娘。

後來他才想起來,那姑娘姓甚名誰他還不知道,之後的一個月,他每天都守在那個街頭,隻盼著能再遇上她。

隻是,沒能繼續守下去。

那一年,他也不過才十來歲的年紀,在他的記憶裏,那段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充斥著鮮豔的紅色,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都用紅色的油漆覆蓋起來,上麵寫滿了**語錄,周遭全是紅旗、紅色的語錄本、紅袖章……

父親接受改造,柳長卿的父親卻仍被關押。永定門的火車站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紅色的橫幅標語——熱烈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

後來才得知,他與柳長卿被分到一處插隊。他在村南,柳長卿占著村北。兩人起著頭,帶著各自的人,幹完活就湊到一塊兒,撂狠話,打群架,板磚、鋤頭都是他們的武器。贏的那方,瓜分了對方當天的吃食,有時候是黃麵窩窩頭,有時候是幾塊蒸紅薯,吃完後,再悄無聲息的各回各處。

他為此餓過肚子,柳長卿自然也是。

如今再回想,他倒是有些想不出來,他與柳長卿究竟為何就這麽不對盤,在學校是,下鄉了仍是。非要爭個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地步。

可在那個無聊和壓抑到令人發瘋的時代,這樣的爭鬥,的確給死水無波的日子帶來一些波瀾,一些期待,一些……另類的快樂。

那個鄉下,簡直不能用窮山僻壤來形容,天是灰的,地是黃的,風卷著塵土與碎葉,刮在臉上,四野蒼茫。就在這樣既偏僻又貧窮落後的地方,村長的女兒便如出水芙蓉一樣,烏黑的頭發梳成又黑又長的麻花辮子,白皙的臉,自己改過的水藍色的小褂子,漂亮,充滿稚氣與靈氣。尤其,那姑娘有的一聲好嗓子,唱起歌來,清脆空靈……便是擱在如今,也是個絕佳的美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成分好,多少個在那插隊的小夥子,熬不住那無盡的黑暗,便起了心思,一心想要奪取她的芳心。

這裏邊,自然不包括他。

他在無數個夜裏,會想起那日在永定門的火車站上,柳長卿胸前戴著跟他一樣的大紅花,她與一批送行的家長擠在窗口,柳長卿的手伸出窗口,握住她的。

他等了一個月的姑娘,終於讓他見到了,仍是不知姓甚名誰,隻是紅著眼圈望著柳長卿,仿佛這世上隻有柳長卿一人。

母親握著他的手,左右吩咐他,一定要時常寫信回來,他安靜的應著。

一直到月台上響起了鈴聲,“嗚——”一聲,火車哢嚓哢嚓的響起來。

送行的人群裏,鋪天蓋地的迸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甚至連還是嬰孩的道筠都“哇”的一聲哭出來。周遭都是一片悲痛,哭聲,口號聲,喧天的銅鼓聲……他卻遠遠的看著她,她緊緊的咬著唇,唇上都磕出了白白的印子,她就那麽望著柳長卿,眼底淚光閃爍,卻愣是沒有滾下一滴淚來。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女子,卻是鍾情於柳長卿,他想,自己每天跟柳長卿鬥啊鬥的,鬥什麽呢,這都輸了一茬了。

後來才方知,一切是誤會一場,隻是,那時的他並不知情。

真正讓他恨極了柳長卿的,恰是因為柳長卿那若有若無流露出來的情意,對村長的女兒。

有句老話說的好,“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他跟柳長卿還算不上敵人,可情敵卻也勉強稱得上了。他跟柳長卿不論何種原因,明爭暗鬥這麽些年,他自信自己是足夠了解柳長卿的。所以,他更能確定,柳長卿並非與他人一樣,隻為了那姑娘姣好的成分,而是,動心,千真萬確的動心。

他想著她在月台上咬著唇,忍著淚的模樣,他想著她唇上那塊白白的印子,他想著她瘦小的身體……他的心裏有怒火在燃燒,他控製不了,這火燒的他渾身都疼。

接著,某一個陰沉沉的天,還沒到群架的時間,他徒步,扛著鐵鍬,翻了半個山頭,到了村北。

他揍了柳長卿,多少人來勸架,他甚至都看得見柳長卿嘴角溢出來的血絲,仍是沒停手。他的眼裏是一片血色,他知道自己也受傷了,可他就是不肯停手。

柳長卿從地上爬起來,他也爬起來。

他咬著牙,說,“柳長卿,你TMD良心被狗給吃了,你這個孬種!”

柳長卿向來比他斯文,那會子也被他徹底惹怒了,卻還比他理智,隻是吐了一口吐沫,吐沫液都是紅色的。柳少卿也開始爆粗,說,“溫道明,你今兒TMD發什麽瘋!”

跟柳長卿一夥的那些小子作勢就要把他圍起來,被柳長卿攔住了。

他隻是冷冷的笑,繼續撲了上去,他想,這種沒心沒肺的王八蛋,他恨不得一鐵鍬給拍死……

結果自然是村長、支部書記趕過來,療傷、沒完沒了的談話、寫檢討、關禁閉。

幫忙給他們上藥的,恰是村長的女兒,那個漂亮的姑娘。他因為不關注,還不知道這姑娘的姓名,心裏一動,笑嘻嘻的,大言不慚的說,“姑娘,我們哪兒見過吧……哎喲,難怪麵熟,我看著你跟我妹長得挺像的,都麵善。”

他妹還在繈褓裏頭呢。

那姑娘撲哧一聲就笑了,說,“你這人記性真差,我們都見過好幾回了。”

村長吸著旱煙,操著一口濃重的陝北口音,介紹說,“這是我閨女,娟兒。”

那姑娘紅了一下臉,擰著白色的毛巾遞給他,有些好奇的問,“你呢,為什麽要跟他打架?”

他看了一眼柳長卿,似笑非笑的,“沒事兒。”

他看得到柳長卿眼裏的妒火,盡管隱忍著,那在不久前,還隻是屬於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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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女孩子的招數,是柳長卿不及的,這一回合,他贏。

他再想起月台上,她白色的臉,紅色的眼,心裏稍稍踏實了些。那時候的他,一心想著,他追著了柳長卿喜歡的姑娘,柳長卿日後回去,也沒法再傷她的心了。

那時候,他的想法就是這麽簡單。他對她的心意,也就這麽簡單……

這樣想著,溫道明就歎了一口氣,已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真的很久了。如果,他早些知道她是柳長卿的妹妹,如果,他沒有去與柳長卿爭村長的女兒……那麽,後來的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爸爸。”溫浮生輕聲叫著父親,“媽媽的電話。”

溫道明瞬間回神,看了一眼兒子,接過電話,“嗯。”

“嗯。”她也這樣回答。

他們通電話的時候是這樣子的,他料著,她是不想與他講話的,多半是兒子自作主張的叫他聽。

他有些習慣性的想要微笑,卻發現突然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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