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飛龍記

二、舍身救子

二、舍身救子陳夫人出言阻止李少卿走前,大步向前行去。

李少卿手提虎撐,緊隨在陳夫人的身後。

果然,出得大廳之後,隻見葛元宏四個人一排橫立,攔住了去路。

葛元宏欠身一禮,道:“師母要到哪裏去?”陳夫人道:“我有事,和這位李兄出去一趟。”

葛元宏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怎敢勞動師母?”陳夫人道:“你們辦不了,必得我親自走一趟。”

葛元宏道:“那麽弟子隨侍在側,也好聽候師母的吩咐。”

陳夫人搖搖頭,道:“不用了,你們好好看守府第,多則三日少則兩天,我就可以趕回來了。”

葛元宏緊皺眉頭道:“師母,師父不在家,弟子等……”陳夫人道:“不用多說,師長事,不用你們管。”

葛元宏誠惶誠恐地說道:“師母如此吩咐,弟子本不敢再多饒舌。

但這位賣藥郎中,一身邪氣,一眼之下,就可以瞧出他不是正派人物,師母孤身一人,和他同行,叫弟子等如何能夠放得下心?”陳夫人怒道:“師長的事,不許你們多問,難道師父不在,我就管不了你們麽?”葛元宏等四人欠身後退,口中連聲說道:“弟子等多有冒犯,師母不用生氣。”

陳夫人揮揮手,道:“退下去。”

四人不敢再行攔阻,躬身退到一側。

陳夫人目光轉動,掃視了四人一眼,道:“記住,我離家之後,不許你們暗中追蹤,如違我命,必將從嚴懲辦。”

葛元宏道:“弟子等遵命,恭祝師母一路順風,早去早回。”

陳夫人黯然一歎,低聲說道:“好好地看顧你們小師弟,他身上餘毒未除,隨時可能會毒發死亡,如若三日之後,不見我回來,你們就不用再等我了。”

葛元宏臉色大變,道:“師母,此言何意?”陳夫人道:“你們不用問了……”目光一掠李少卿道,“咱們可以走了。”

葛元宏緊行一步,道:“師母還有什麽吩咐?”他這一步,正好跨在了陳夫人和李少卿之間。

陳夫人心中明白葛元宏已搶得了有利的出手位置,此人不但能說會道,而且極富心機,為陳道隆首座弟子,也最為陳道隆所寵愛,四個弟子之中,也以他武功最為高強。

當下急急一個大轉身,擋住了葛元宏的刀路,道:“我去之後,你們設法子把襄陽的名醫,全部請到府中,要他們合力為你師弟會診,藥物也全都備好,不過,別慌著要你師弟服用。”

葛元宏眼看帥母當住了自己出手的刀路,已明白她堅持不要自己出手,暗裏一歎,道:“師母何以要在名醫會診之後,又不要小師弟服用藥物呢?”陳夫人抬頭望望天色,道:“等我回來,我去最多三天,如是第三天中午時分,我還不回來,再讓小師弟服用藥物。”

葛元宏還刀入鞘,後退了兩步,道:“師母隻有這些吩咐麽?”陳夫人黯然說道:“我三天之後,還不回來,你小師弟多半是也沒有救了,你們好好守著府第,把你小師弟的屍體,想法子保存起來,等你們師父回來。”

葛元宏心思慎密,已聽出情形嚴重,抬起頭來,把李少卿由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盡量記下他身上特征,口中卻說道:“師母可有什麽話留給師父麽?”陳夫人道:“要他打開我那妝台抽屜,我留給他一封信。”

葛元宏欠欠身,道:“弟子記下了。”

目光一掠李少卿,冷笑一聲,道:“朋友,在不解人事的孺子身上下手,豈是大丈夫的行徑,血還血,命償命,你朋友最好多想想?”李少卿一直冷冷地站著,一語不發。

陳夫人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吧!替我準備兩匹快馬。”

葛元宏應了一聲,帶著三個師弟退了下去。

陳夫人低聲說道:“少卿,咱們走吧!”李少卿,淡淡一笑,大步行出忠義俠府第。

葛元宏動作極快,兩人行出大門不久,葛元宏已牽著兩匹長程健馬,趕到大門外麵。

陳夫人接過健馬,把一匹交給李少卿,然後飛身上馬。

李少卿冷笑一聲,躍上馬背,一抖韁繩,健馬直向正南奔去。

陳夫人回顧葛元宏長歎一聲,提韁縱馬而去。

葛元宏一直望著兩匹馬走的沒有了影兒,才轉身回到府中。

再說李少卿縱馬飛馳,一路上頭也不回,既不畏陳夫人的暗算,也不和陳夫人說一句話。

一口氣奔行了廿餘裏,長程健馬跑出了一身大汗,李少卿才微一勒韁,使馬行緩了下來。

陳夫人趕上一步,和李少卿並肩而行,說道:“少卿,咱們這一代縱然有什麽恩怨,也不能報複在孩子身上,對麽?”李少卿回目一笑,道:“你要代他受過,是麽?”陳夫人道:“到現在為止,我一直還不太了解你真正的用心何在。”

李少卿仰天打個哈哈,道:“很簡單,我要向陳道隆報複,他橫刀奪愛把你搶去,我如何能放得過他。”

陳夫人道:“事情根本不能怪到陳道隆的頭上,你心中應該明白。”

李少卿冷冷說道:“你不用再花言巧舌解說這件事了,我既然作出來了,難道還會怕你口頭上的威脅不成麽?”陳夫人歎息一聲,道:“我無意威脅你,我隻是在給你說理……”李少卿冷笑一聲,道:“說理,我瞧你不用再費心了。”

陳夫人氣得臉色發青,怒道:“那你的用心,究竟何在?”李少卿淡淡一笑,道:“咱們趕路吧!到了我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原因何在了?”陳夫人暗裏咬牙,忍下胸中的怒火,道:“看來,對孩子下毒一事,你是早有安排的了,而並非是臨時起意。”

李少卿道:“不錯,咱們趕路了。”

提韁催馬,向前奔去。

這是一段遙長的行程,快馬加鞭,足足走了四個時辰,直到太陽偏西,健馬汗出如雨,幾不能支,李少卿才突然停了下來,翻身落馬,吩咐道:“夫人,可以下馬了。”

陳夫人翻身下馬,流目四顧,隻見停身處,是一片荒涼的郊野,左麵亂墳壘壘,右麵荒草過膝,前不見村舍,後不見行人,不禁一皺眉頭,道:“這是什麽地方,解藥放在何處?”她雖然是出身武林世家,但自嫁給了陳道隆後,一直深居簡出,對襄陽府四周的形勢,並不太熟悉。

何況,李少卿又故意安排的左轉右折,使人眼花繚亂,兼避陳府中人手追蹤。

李少卿冷冷說道:“夫人,你既決定冒險舍身挽救陳家的骨血,那就不要為自身的安危擔憂。”

突然掄動手中虎撐,擊在馬頭之上。

健馬長嘶一聲,倒地死去。

李少卿動作極快,陳夫人還未來得及問明內情,李少卿手中的虎撐,已然擊在陳夫人生馬的頭上。

陳夫人閃開兩步,按捺下心中疑問,冷眼旁觀。

隻見事少卿把兩匹健馬上的坐鞍解下,投入深草叢中,又把兩匹健馬的屍體,拖入亂墳之中,拍拍雙手,提起虎撐、藥箱,道:“咱們走吧!”陳夫人道:“既然還要趕路,為什麽要擊斃兩匹坐騎?”李少卿道:“這叫作釜底抽薪,在下相信貴府中縱有追蹤之人,也不致找到在下行走的這條路線,那兩匹馬的屍體,經過今夜一宵,屍體就被野狼食去。

那麵荒草之中,是一片泥沼,兩具馬鞍在半個時辰之內,都要陷入泥沼之中,蹤影不見。”

陳夫人冷冷說道:“你這是什麽用心了?”李少卿道:“我不要留下一點痕跡,為人追索。”

陳夫人道:“這些年來,你變得越發的陰險了。”

李少卿道:“江湖險詐,人心難測,在下不得不防範得周密一些。”

陳夫人道:“犬子毒發,命在旦夕,我跟你來的用心,就是要為犬子取得解藥,如是你存心變卦,咱們隻有一途解決了。”

李少卿道:“夫人準備如何?”陳夫人道:“就在這荒野之中,一決生死。”

李少卿道:“你可是覺著一定能夠勝我麽?”陳夫人道:“瞧你為人的險惡,陰森,尤過昔年,想來武功亦有很大的進境了。”

李少卿雙目盯注在陳夫人臉上瞧了一陣,笑道:“看你英華內蘊,雖是作了養尊處優的夫人,大約也未把武功擱下,不過,在下可以坦然奉告一句,你未必能是我的敵手。”

陳夫人道:“如是你不肯交出解藥的話,我已別無選擇。”

李少卿道:“有,那隻看你自己是否願意走這條路了。”

陳夫人道:“好!請你坦白點說說看,究竟準備如何?”李少卿沉吟了一陣,道:“在下先要請教夫人一句,你準備如何解救令郎?”陳夫人道:“拿回解藥,救回犬子,是我唯一的心願,你要什麽,盡管開出條件,隻要是我能夠辦到,無不答允!”李少卿緩緩取下人皮麵具,淡淡一笑,道:“陳夫人,別把話說的太滿了……”陳夫人接道:“咱們昔年相處了一段不短的日子,我雖是女流之輩,但一向言而有信,這一點你心中早已明白了。”

李少卿點點頭,道:“你能作到,隻看你答不答允了。”

陳夫人道:“你說吧!”李少卿仰麵望天,口氣冷漠地說道:“陳道隆奪去了我幼年愛侶,我要替他戴上一頂綠帽子……”陳夫人聽得臉色大變,全身微微顫抖,道:“你說什麽?”李少卿道:“我要你答允和我作一夜夫妻,我就奉上解藥,以救令郎之命。”

陳夫人道:“李少卿,你好惡毒啊!”李少卿道:“無毒不丈夫,陳夫人,你最好仔細地想一想了。”

陳夫人似乎是受到了巨大的震動,臉色一片灰白,雙目中是忿怒和哀傷的混合神光,她雖極力在忍耐,但兩行清淚,仍然是盈盈而下,黯然說道:“少卿,你真的狠心到非要毀了我不可麽?”李少卿輕輕咳了一聲,道:“陳夫人言重了,陳道隆霸占了你八九年,難道還不夠麽?”陳夫人道:“我們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如何能說是霸占,你不能含血噴人。”

李少卿冷笑一聲道:“你們夫妻倒是一條心啊!”陳夫人強忍淒楚,不理會李少卿的譏諷,柔聲說道:“少卿,天下美女何止千萬,何苦一定要找上我,再說,我已經是生育過兒女的人,殘花敗柳,也不配和你比翼雙飛了。”

李少卿冷笑一聲,道:“我不會強迫你,你可以仔細地想一想,你如是不願救陳道隆的孩子,盡可以轉回忠義俠府。

你一身武功,自然不會把這百裏的行程,放在眼中了。”

陳夫人似是已完全被李少卿所控製,慈母天性,愛子情深,使得陳夫人屈服在李少卿的威迫之下了。

她舉手拂拭一下奪眶而出的淚水,柔聲說道:“少卿,你可是當真的還很懷念我麽?”李少卿道:“我千方百計地把你誘迫到此,自然是難忘舊情。”

陳夫人咬咬牙,道:“好吧!你跟我回到忠義俠府中去,我要瞧到你醫好孩子身中之毒,然後,我們遠走天涯,隨你怎麽安排就是。”

李少卿淡漠地笑一笑,道:“夫人,我李少卿在江湖上走了很多年,江湖險詐,人心難測,除非夫人先付代價,舍身救子,咱們是很難談成這筆交易。”

陳夫人愕然說道:“少卿,你把這件事看成是一筆交易?”李少卿笑一笑,道:“如不是在下毒傷令郎,別說你養尊處優的陳夫人,不會和我李某人並百裏,到這等荒涼所在,就是我李少卿想見你一麵,隻怕困難得很。”

陳夫人無可奈何,道:“你錯了,我不是那等不念舊情的人。”

李少卿道:“夫人既然有顧念舊情之心,咱們暫時拋去令郎之事不談……”陳夫人接道:“他毒傷沉重,命在旦夕,如何能夠不談。”

李少卿道:“今天不算,還有兩天令郎才會毒發身死,夫人不用焦急,你的時間,充裕得很。”

陳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少卿,你要折磨我和陳道隆,那就罷了,但孩子無辜,為什麽不放他一條生路?”李少卿道:“那要看你這作母親的了,目下能夠救令郎之命的,隻有你了。”

陳夫人黯然垂下頭去,默不作聲,但臉上卻忽紅忽白,顯然她內心之中,正有著劇烈的激動。

李少卿笑一笑,道:“夫人,咱們該上路了。”

舉步向前行去。

陳夫人默然的追在李少卿的身後。

西掛斜陽,照射出兩條長長的人影,一前一後,行在荒涼的墓地上。

穿越過一片壘起青塚,到了一片竹林前麵。

李少卿停下腳步,回顧了陳夫人一眼,道:“如是你後悔了,現在還可以退回去。”

陳夫人抬起淚光閃閃的雙目,望望李少卿,道:“我要取到解藥。”

李少卿道:“你還有改變心意的機會。”

側身入林。

陳夫人默然地入林中,神情木然,緊追在李少卿的身後。

這是一片廣大的竹林,枝葉交錯,十分綿密,行來極是不便。

李少卿雙手動著連綿的翠竹,行逾百丈,到了一座青磚砌成的小屋前麵。

那是人工辟出來的一片空地,磚色猶新,顯然這座磚舍也是築成不久。

李少卿舉手在門上叩動幾下門環,緊閉的木門,呀然而開。

開門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打量了陳夫人一眼,才緩緩退開。

李少卿一麵舉步入屋,一麵說道:“就算陳道隆親自率人追來,這地方也夠他找上一陣了。”

突然回手一掌,拍在那少年的背心之上。

但聞那少年悶哼了一聲,摔倒地上,氣絕而逝。

陳夫人望了那少年的屍體一眼,道:“你為什麽殺了他?”李少卿道:“嗯!殺了他才能保住秘密,他貪圖我百兩黃金的重賞,留此看守瓦舍,這等人殺了也不足為惜。”

陳夫人望著那少年屍體,黯然歎息了一聲,道:“想他父母雙親,還在倚門相望,等待著愛子歸來。”

李少卿笑一笑,道:“貪字害人,他如不是存心貪圖那百兩黃金的重賞,怎會招來殺身之禍。”

陳夫人道:“這些年你在江湖上的曆練,當真是越來越惡毒了。”

李少卿道:“昔年楚漢之爭,那韓信問路斬樵,才能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完成漢室大業,留下這少年人,咱們今日之會,必將會由他口中傳揚出去,那則受害的不是在下,而是你陳夫人了。”

事情逼到頭上,陳夫人反而漸漸地鎮靜下來,道:“我要多謝你李兄,為小妹著想了。”

她突然聞改變了稱呼,人也由極端的緊張中輕鬆下來,反而使得李少卿為之一愕。

陳夫人伸出雪白的皓腕,緩緩解下了包頭巾帕,目光流顧,緩緩接道:“這等荒涼的所在,有這樣一間布置豪華的小室,虧你這一番設計之心了。”

原來,這茂竹林中磚築小室,外表看起來,雖然毫不起眼,但室內的布置,卻是極為華麗。

從屋頂到四壁,全都有粉紅色的綾羅幔起,連地上,也鋪了粉紅色的毛氈。

也許是這座瓦舍太小,是以沒有分隔,室中放了兩張藤椅一張木桌之外,就是一張大木床,床的被褥鴦枕,也全是一色粉紅。

李少卿緩緩說道:“室雅不需大,夫人請坐片刻,在下處置了這具屍體就來。”

抱起那少年屍體,走出小屋。

陳夫人雙目中精芒閃動,仔細地掃掠小屋一眼。

但見屋中一片粉紅,除了藤椅,木桌之外,不見一點雜色。

陳夫人並未動手搜尋,但卻把室中所有形勢,一一默記於心,然後,緩緩坐下。

李少卿行動極快,連來帶去,不過是片刻工夫,陳夫人剛剛坐下,李少卿已躍入室中。

身處絕險之境,出身武林世家的陳夫人,反而定下了心,她明白這大半天,自己一直失魂落魄似的,為對方脅迫控製,全是心慌意亂所致。

李少卿冷冷地望了陳夫人一眼,淡淡一笑,道:“夫人想通了,人也鎮靜了下來。”

陳夫人笑一笑,道:“不錯,我想通了,生死由命,犬子如是注定了要死在李兄的手中,那也是命該如此,我這做母親的,也隻能手刃殺害他的仇人,聊慰犬子泉下英靈。”

李少卿啊了一聲,道:“夫人,母子連心,令郎還有兩天時光好活……”陳夫人冷冷接道:“我已經說盡好話,你不肯交出解藥,也是枉然。”

李少卿道:“解藥在下立刻就可以奉上,但要看你陳夫人如何取去了。”

陳夫人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你不用再繞著圈子說話了。”

李少卿仰天打個哈哈,道:“夫人說得也是,這地方人跡罕至,十分雅靜,就算是言詞不雅,也不會被別人聽到。”

語聲一頓,接道:“不過,你夫人是聰明人,如是在下說的話太難聽,豈不是有汙清耳,唐突佳人。”

陳夫人道:“你一口一個夫人,似是全無了昔年情意。”

李少卿接道:“你如有情,也不會嫁給陳道隆了,目下你身份尊貴,在下不敢高攀。”

陳夫人道:“那就請你明說吧!”其實,她不用再問下去,已猜想到那李少卿意圖為何,但此刻,她並未想出對敵之策,隻有一麵拖延時光,一麵籌思應對之法。

李少卿笑一笑,道:“夫人逼迫在下,那就莫怪在下言詞唐突了,其實,夫人早已了然……”陳夫人接道:“我要你親口說個明白。”

李少卿道:“那很好,咱們撇開昔年的情意,也不用追溯既往,責你負心,目下,你要救令郎之命,隻有施舍己身,換取解藥,除此之外,夫人再無取回解藥之法。”

幾句話字字如刀,攬碎了陳夫人的心,也激起陳夫人極力壓製的怒火,顫抖著聲音,道:“你這是逼我拚命。”

李少卿臉上掠過一抹冷森的笑意,道:“夫人言重了,別說動手相搏,還難料鹿死誰手,就算夫人如願殺死在下,也是難救令郎之命,可憐玉雪可愛的陳公子……”陳夫人尖聲叫道:“住口!”李少卿道:“此地荒涼,方圓數裏未住人家,這片竹林,乃襄樊有名的竹子林,茂竹綿連十餘裏,夫人聲音再大一些,也是無人聽到。”

陳夫人突然一閉雙目,兩行清淚,滾落粉頰。

她美麗的臉上,肌肉開始曲扭、顫動,顯然,內心中正有劇烈的痛苦搏鬥。

貞德和母愛,兩件對女人最重要的事,開始在陳夫人內心衝突。

忽然間,她想到了死亡,也許用鮮血,可以衝洗去沾染貞節的汙點,至少自絕一死,自己算對得起丈夫。

有了死亡的決定,陳夫人又漸漸鎮靜下來,道:“陳府中有不少禦賜藏珍……”李少卿搖搖頭,接道:“這個,我早知道了,不用夫人再多解說?”陳夫人道:“這麽說來,你是一定要糟蹋我了。”

李少卿淡淡一笑,道:“別把它說得那樣難聽,此地隻有你我兩人,我不講,你不說,陳道隆如何會知道內情。”

陳夫人淒然一笑,道:“是否告訴我的丈夫,那是我的事了,與你無關……”李少卿道:“這麽說,夫人是答應了。”

陳夫人道:“我答應你……”李少卿笑一笑,道:“在下布置這一座小屋,花了我不少工夫,不能讓機密外泄,大部汾,都是我親自動手,夫人就委曲一些吧!”伸出右掌,握住了陳夫人的左手。

陳夫人長長籲一口氣,暗暗咬緊銀牙,卻未掙脫李少卿握住的手,說道:“像你這樣陰沉的人,我如何能信任你?”李少卿隻覺那隻玉手柔若無骨,頓覺血脈賁張,綺念橫生,手上加力,把陳夫人拖入懷中,口中說道:“夫人如要救令郎之命,除舍身一途之外,別無其他可行之法。”

陳夫人任由他擁抱嬌軀,道:“我舍身於你,隻為求藥,但我不能信任你,必得先把我孩子身中之毒除去,我才能舍身就你。”

懷抱著思念十餘年的玉人嬌軀,李少卿已有些心弦搖動,難以自禁,低首輕輕在陳夫人臉上親了一下,道:“我答應了給你解藥,決不食言。

絳帳春盡,我就立刻奉上。”

一麵答話,一麵伸手解開陳夫人襟上衣扣。

陳夫人推開李少卿,挺身而起,道:“你先拿解藥來。”

李少卿雙目中暴射出熾烈的情焰,臉色通紅,頭上青筋攀現,但他口齒仍很清晰,說道:“我如把解藥給你,你一走了之,在下這一番設計、心血,豈不是白費了?”陳夫人道:“我不會走,咱們昔年相處之時,我幾時有過說了不算的話,再說,你交出的解藥,我也無法相信,它是真的解藥!”李少卿道:“夫人,我想你十餘年,今日才得有機會一償心願,春宵苦短,一刻千金,夫人何苦要在此時……”陳夫人接道:“住口,這等禽獸之行,在你也許是司空見慣,但在我的感受中,卻如割肉喂狼,再說你為人言而無信,還比不上我一個婦道人家。”

李少卿道:“夫人如是不信任在下,我拿出解藥,你也認定不是了。”

陳夫人道:“不錯。”

李少卿道:“這麽說來,咱們這筆交易怕是談不成了。”

陳夫人道:“談得成。”

李少卿道:“請教夫人的高見?”陳夫人道:“找先要試試那解毒之藥!”李少卿道:“如何一個試法?”陳夫人道:“我記得孩子毒發時病情,先服毒藥,查看情勢,如是征候相同,再服解藥,那就自然可以證明了。”

李少卿道:“夫人很細心,想的辦法也很不錯,可惜這地方,隻有咱們兩個人,由何人以身試毒呢?”陳夫人道:“量你也不敢以身試毒,自然由我以身試驗了。”

李少卿道:“夫人不覺太危險麽?”陳夫人道:“我舍身隻為救子,如是取不到真的解藥,救不了孩子之命,舍身又有什麽價值,你把兩種藥物拿來,再設法拿一盆清水。”

李少卿道:“要一盆清水作甚?”陳夫人道:“我要照著自己,瞧瞧那毒發的情形,是否一樣?”李少卿沉忖良久,默然轉身,直奔室外而去。

片刻之後,端著一盆清水行了進來。

陳夫人低頭看去,水影中浮現出一個滿臉淚痕的美麗臉兒。

她已決定了為孩子付出任何犧牲,心中逐漸地靜了下來,伸手拭去臉上的淚痕,淡淡一笑道:“拿藥物來吧。”

李少卿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了四粒顏色相同的藥物。

陳夫人皺皺眉頭,道:“這是什麽藥物?”李少卿道:“那四粒藥物中有毒藥,也有解藥。”

陳夫人呆了一呆,道:“這藥物一樣的顏色,要如何分辨?”李少卿道:“不錯,它們顏色一樣,我如不說明,任何人也無法分辨出,哪是解藥,哪是毒藥,就是把我抓住了,我不說明,也是一樣無法救治令郎的傷勢,何況,那四粒藥物中,有三粒是毒藥,隻有一粒是解毒之藥,如是有人想碰碰運氣的話,他就有四分之三的中毒機會。”

陳夫人道:“你永遠是這樣陰沉惡毒,算計的十分精密。”

李少卿笑一笑,道:“你誇獎了。”

陳夫人道:“我們現在,不是賭運氣,你可以告訴我如何找出解毒藥之法了!”李少卿道:“我不願做脫出我控製的事,夫人如是知曉了那是解藥,先取藥物,再行翻臉,在下豈不是功敗垂成。”

陳夫人怒道:“我雖是女流之輩,也知道一諾千金,你如不肯說明,要我如何試驗。”

李少卿道:“你先隨便服用一粒,賭賭運氣看。”

陳夫人淡淡一笑,道:“李少卿,如果你存心搗鬼,你就別想沾我的身子,你得到的隻是一具屍體。”

右手一探,刷的一聲,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指在前胸要害,抓起一粒藥丸,吞了下去。

李少卿伸出手去,取過三粒藥丸,托在掌心,瞧了一陣,道:“三對一的機會,果然不大,你服下了一粒毒藥。”

陳夫人道:“現在,你可以說明了吧,我如何才能找出解藥。”

李少卿道:“你伸出左手。”

陳夫人依言伸出左手,右手仍然握著匕首,指在前胸。

李少卿道:“仔細瞧那三粒藥丸,有一粒用花針刺了一個小洞!”陳夫人仔細查看,果然有一粒藥物,刺有一個小洞,隻是那針洞太過微小,如非事先有人點破,決然無法瞧得出來。

當下說道:“我瞧到了。”

李少卿道:“那就是解藥。”

陳夫人道:“果然是設計周密,你現在退後五步,靜待。”

李少卿道:“你可以服下去了,對症下藥,立可解毒。”

陳夫人搖搖頭道:“我不能太信任你。”

李少卿淡淡一笑,向後退了五步。

陳夫人留下解藥,揮手一彈,道:“請接住你的毒藥。”

兩粒黃豆大小的藥丸,直向李少卿飛了過去。

李少卿伸手接下,卻感到掌心隱隱作痛,不禁一呆,道:“十年不見,你的內功越發精進了。”

陳夫人道:“我證明了確是解藥,我會獻身,你如是騙了我,就準備替我收屍。”

凝目向水中望去。

那藥物毒性甚烈,片刻之後,陳夫人已感覺自己全身發燒,臉上也泛現出片片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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