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飛龍記

五、巧脫重圍

五、巧脫重圍譚家麒道:“大師兄快走,由我接他一招。”

騰身而起,一招“橫江截鬥”,劈出一刀。

但聞一聲金鐵大震,兩把百練精鋼的兵刃硬碰一起,夜暗中閃起了一溜溜火光。

兩人懸空接了一招,各自倒退數尺,落著實地。

譚家麒隻覺對方刀上勁力甚猛,震的右手一麻,單刀幾乎脫手。

不禁吃了一驚,暗道:果然是一位勁敵。

那黑衣蒙麵大漢,也被譚家麒一刀擋住了衝奔之勢,心中亦自震駭不已,忖道:陳道隆幾個弟子,竟有此等功力,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了。

陸小珞、郭文章卻借師兄阻敵之勢,同時飛躍而起,躍出一道牆壁。

葛元宏高聲說道:“師弟不可戀戰。”

譚家麒暗裏一咬牙,揮刀又攻出一招“鐵樹開花”,攻向攔在身前的黑衣人。

原來,那當先大漢,一人向屋下飛躍奔衝,身旁四個黑衣人,也同時躍下屋麵。

幾個人的動作,無不快如流星,方位拿捏得十分準確,腳落實地,已布成合圍之勢。

但譚家麒發動極快,那攔路人腳步還未站穩,譚家麒刀風已至。

黑衣人手中握著一對判官筆,卻來不及舉起封擋,被迫的向旁側一閃。

譚家麒就在那一閃的空隙之間,飛身而起,躍落牆外。

那手執判官筆的大漢,覺著顏麵有損,怒喝一聲,不及轉身回頭,一個仰麵倒飛,雙筆疾點過去。

兩人相距,也就不過是尺許左右,但譚家麒卻未料到,對方竟然不及轉身,就攻出雙筆,幾乎被對方筆尖刺中。

幸好那一堵圍牆,阻住了那執筆人的去路、攻勢。

就在那執筆大漢,一擊未中,將要撞上牆壁的當兒,突見他右手一沉,一筆刺入了磚牆之中,借勢一個大車輪般的反身,人也向牆外落去。

就這一眨眼間,已然不見葛元宏等幾人。

需知葛元宏地形熟悉,借夜色掩護,沿著牆壁,向後麵花園中行去。

那用刀的黑衣大漢,急急叫道:“老二,是怎麽樣了?”那手執判官筆的大漢叫道:“大哥,今晚天色黑的邪氣,五六尺外就瞧不見什麽東西。”

執刀大漢道:“怎麽?走失了!”隨著那問話之聲,躍過了圍牆。

緊接著三條人影,也越牆而至。

手執判官筆的大漢,一欠身道:“老大,今晚雲氣特別重,咱們臉上又帶著這勞什子的蒙臉黑布,看得更是模糊。”

一個手執厚背鬼頭刀的黑衣大漢,接道:“大哥,二哥說的也是,小弟的記憶之中,從未遇見過這樣黑的天氣,隔著臉上這一層黑布,影響了不少視力,我瞧取下臉上蒙的這一塊黑紗算了。”

那被稱老大輕輕咳了一聲,道:“不行,咱們不能取下麵紗,老四、老五,亮起孔明燈。”

另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應了一聲,隨手晃燃了火折子,一麵從懷中摸出一團折疊之物,隨手一抖,頓成一個半尺寬,一尺長的燈籠。

那矮子火折子向內一伸,點起燈信,立時亮起一盞明燈。

天色太暗,這盞燈光,也顯得特別的明亮,照得數丈內景物可見。

那矮子舉起手中的燈籠,四下照射了一陣,仍然不見葛元宏的行蹤。

這五個人穿著一般的黑色勁裝,臉上又蒙著黑色的麵鈔,除了那手執一對判官筆的黑衣人之外,四個人又都用著一樣的厚背鬼頭刀,乍眼看去,很難分辨。

五個人,十對眼睛,四下掃掠了一陣之後,那位身材高大,被尊作老大的漢子,突然一頓手中的鬼頭刀,道:“向後麵追查。”

當先向前行去。

手執判官筆的大漢,急上一步,走在那高大漢子的身側,低聲說道:“大哥,除了咱們這一批人手之外,還有幾批人手同來?”高大漢子搖搖頭,道:“除了咱們之外,總還有個四五批人手,詳細的情形,我也不很清楚。”

那手執判官筆的漢子,嗯了一聲,未再多問,搶在那高大漢子身前而行。

且說葛元宏帶著三位師弟,藉夜色掩護,順著壁角暗影,一陣急行,進入了後花園中。

沿途之上,數度遇到了飛躍的人影,但均為葛元宏機警地讓避開去。

夜襲忠義俠府的人,顯然,有著很周密的計劃,每一個方向,都有人堵截。

但特別黑暗的夜色,和葛元宏的應變措施,大大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來,葛元宏早已暗中下令,使得埋伏在四周的人,自行設法離開,停止向來人的攻襲行動。

這一來,反而使得進入陳府中夜行人,有如盲人騎瞎馬,找不到門道了。

在他們的想象之中,陳府之中,定然會有著很激烈的抗拒。

陳道隆雖然不在,但他四個弟子,都已得師父十之六七的真傳,想他們年少氣盛,自然是寧為玉碎,不求瓦全。

夜襲陳府,必將有一番激烈絕倫的惡戰。

那知,隻有初進陳府中時,有幾支冷箭射來之外,竟然再無抗拒行動。

忠義俠的威名,在江湖上十分響亮,使得夜襲陳府的人,都有著很深的戒懼,隻恐陳府中設有惡毒埋伏,才這般縱敵深入。

來人心存疑念,不敢輕敵躁進,才留給了葛元宏等可乘之機。

直待進攻正麵的閻家五鬼,燃起了孔明燈,分由四麵進襲陳府的群凶,才分別向正廳集中。

這時,葛元宏已帶著三位師弟和周福,進入了後花園中的假山之旁。

周福低聲問道:“大相公,小主人現在何處?”葛元宏道:“就在這假山旁的水簾洞中。”

周福一豎大拇指道:“大相公,有你的。”

葛元宏道:“師父臨去之時,再三交代,要我妥為保護小師弟,在下不能負了師父的囑托。”

原來,陳府假山之上,開了一個山洞,引水由假山之頂,瀉入荷池。

這時,閻家五鬼的孔明燈不停的照射之下,引起了四麵攻入群凶的效尤之心,夜中火光連閃片刻之間,燃起了四五處燈光。

葛元宏閃身入洞,抱出小師弟,陳府前後左右,已經是燈火處處了。

周福四顧了一眼,低聲說道:“四位相公,看樣子今夜中他們來人不少,四麵八方,都已被堵了起來。”

葛元宏苦笑一下,道:“周福,敵人似是有很完善的計劃,鐵桶似的,四方合圍過來,我原想給他們個措手不及,趁空兒,溜出他們的包圍,但我沒有想到他們來了這樣多的人,隻怕免不了一場惡鬥。”

周福道:“大相公說的是,隻看趟入府中的人手之眾,想來,在府外,定然還埋伏有不少的人手。

動員了這多武林人物,夜襲咱們陳府,定有著一網打盡的準備,如不是大相公的明智決斷,咱們早已分頭和來人動上了手,此刻,定已分別陷入了包圍之中,看來人的聲勢,就算老主人在府中,也是不易應付……”譚家麒流目四顧,隻見四麵燈火點點,不下十四五處之多,燈光下隻見人影閃動,往來穿梭,不禁一皺眉頭,接道:“果然是來人眾多。”

葛元宏解開腰間的絲帶,又從身上取過兩塊鐵片,把小師弟背在身上,用鐵片護起要害,才緩緩說道:“我已點了小師弟的睡穴,咱們往外闖時,難免和人動手,小師弟清醒之時,呼叫喝鬧,易招凶險。”

陸小珞道:“大師兄,這石洞之中,隻有小師弟一個人麽?”葛元宏道:“還有乳娘秋蘭,強敵夜襲,誌在小師弟和我們幾個,對於仆婦下人,也許能網開一麵。”

這當兒,正有兩支火把,帶著大片的光亮,向花園中行來。

郭文章道:“大師兄,咱們該走了,敵人眾多,隻要他們發現了咱們行蹤,呼喝之下,群匪必將洶湧而至,難免要陷入重圍。”

葛元宏點點頭,道:“這是咱們四兄弟學藝十年來的第一次單獨對敵,也是生死存亡的一戰,三位師弟且記著小兄一句話,咱們目的是奪路而逃,保護小師弟的安全。”

譚家麒道:“我們都已體會出了大師兄的苦心。”

葛元宏打開手中一個黑布包袱,取出一把形式古樸單刀,道:“這就是禦賜師父的六合寶刀,今夜中形勢逼人,如有需要,小兄隻好仗憑寶刀退敵了。”

這把一度威震江湖的寶刃,已然數十年未在江湖出現,但威名猶傳,譚家麒等都不禁多瞧了兩跟。

葛元宏手握寶刀,肅然說道:“二弟和周福開道,三弟、四弟斷後,向西北方闖。”

譚家麒、周福遵命微—欠身,飛躍而起,奔向西北方位。

葛元宏緊隨著飛身追去。

陸小珞、郭文章緊隨在葛元宏的身後。

五個人分成三撥,彼此保持五尺左右的距離。

這時,分由四麵攻打忠義俠府的人手都已經進入了府中,但因陳府中無人抗拒,使他們原有的計劃,大受影響,因而章法大亂,再加上這些人,都是臉上蒙著黑色麵紗,彼此都無法瞧出對方的身份,往來之間,都難免有些疑懼,彼此暗作戒備。

這就形成了合擊之勢中一個很大的漏洞。

葛元宏等熟悉地形,再加上這周福豐富的江湖經驗,五個人竟然避開搜尋的群凶,離開了忠義俠府。

在周福帶路之下,幾人一口氣奔出了十餘裏路,到了一座荒涼的小廟之中,停了下來。

這當兒,天色雖不過四更左右,但那暗陰的雲氣,卻消退了不少,雖然說天上仍然是無星無月,但以幾人的目力,卻已可見四周的景物。

葛元宏四顧了一眼,道:“這是什麽所在?”周福道:“襄陽城南,屬下不知大相公的行向何處?隻好先帶諸位到此,這地方很荒僻,對方大約不至在這裏埋有伏兵。”

郭文章道:“大師兄,師父、師母行蹤不明,咱們到哪裏去呢?”葛元宏略一沉吟,道:“九華山。”

周福道:“到九華山做什麽?”葛元宏道:“師父早有準備,臨去之時,交代過我,到九華山去等他。”

小心謹慎,不願說的太過詳細,深恐言語不慎,行藏泄漏。

須知最好的保密之法,就是深藏於胸,不說出口。

周福道:“既是老主人早有交代,自然是錯不了啦,但不知大相公準備如何一個走法?”葛元宏道:“江湖中事,咱們缺少曆練,還得周兄拿個主意?”周福沉吟了片刻,道:“有兩條可行之路,一條是由漢水乘船而下,轉入長江,進入安徽境內,在安慶登陸,直奔九華,但這可能費時稍久,第二條路是夜行晝宿,憑借腳程,抄行捷徑,此行快速一些,可以早到數日。”

葛元宏道:“哪一種走法安全?”周福長籲一口氣,道:“大相公,這個,屬下就難以斷言了,今夜中襲擊我忠義俠府的人,來路有些奇怪!”葛元宏雖然聰慧過人,但他究竟是毫無江湖經驗,聽得有些不解,問道:“他們早有合謀,先把師父、師母引離府上,然後傾巢來犯,企圖一網打盡,有什麽奇怪之處?”周福道:“大相公,今宵來犯之人,聲勢十分浩大。

就屬下觀察所得,趟入府中的十幾撥人手,大都是江湖中當得高手之稱的人物,就屬下所知,江湖上除了少林、武當、丐幫等幾個大派大幫之外,很少有能力動員了這麽多高手,趕來襄陽。”

葛元宏點點頭,道:“有道理,但少林、武當和丐幫,都是武林中正大門戶,對師父向來敬重,決然不會暗襲咱們。”

周福道:“大相公果然英明,一點就透,但最重要的他們都帶著蒙麵黑紗,固然是不願咱們瞧出他們真正的麵目,但他們動員了這多高手合手而來,老實說,如非大相公明智決斷,避而不戰,今宵裏咱們很難生離府第,對咱們掩去真麵目用心,並非主要原因……”葛元宏接道:“我明白了,他們彼此之間,也要掩飾,不願以真正麵目相見。”

周福道:“屬下也是這等想法,而且他們兵刃雜亂,身法不同,顯然不是同出一門。”

葛元宏道:“他們是來自不同門派的江湖人物,彼此既不願暴露真正身份,而且也似乎是互有戒懼……”長長籲一口氣,接道:“但這是怎麽一回事呢?彼此既非同門派,怎又會合手夜襲咱們。”

周福道:“他們有著很精密的計劃,每個方位都有攔截咱們的人,但因他們的配合不好,所以才給了咱們輕易過關的機會。”

葛元宏道:“周兄常隨師父走動,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可知什麽人有此本領、手段,能調動不同門派的高手為他們效命?”周福道:“這個屬下想不起來,但大相公已經了然今宵的疑點,日後,追查起來,也方便不少,你見著老主人時,也許能問出一點眉目。”

葛元宏道:“怎麽?你不和我們一起走了。”

周福道:“我要留下來,摸摸今夜來人的底子,再說,總要留下一個人收拾殘局。”

譚家麒道:“對方人多勢眾,你一個人留下來,豈不是太危險麽?”周福笑一笑,道:“二相公放心,我不會和他照麵,我要改扮易容,在暗中查訪,想今宵來人的浩大聲勢,很難隱密行藏,屬下相信不難摸出一點底子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我如是一切順利,一月之內自會趕上九華山,如是不幸被他們看出來,自當以死報答老主人相救之恩,決不會留給他們一言半語。”

葛元宏道:“周福,你……”周福搖搖手阻上葛元宏說下去,接道:“大相公,你不用勸說我了,我心意已決,事實上,府中大變之後,也必需有人料理。”

葛元宏道:“好吧!你既然一定要留下,我也不再勸了,你多多珍重……”放低了聲音,接道:“你如找上九華山,請找玉虛觀主,問我們的下落。”

周福點點頭,道:“屬下記下了,大相公是否已決定了?”葛元宏道:“決定什麽?”周福道:“走旱路,還是水道?”葛元宏沉吟了一陣,道:“走水路,帶著小師弟,乘船而行,可使他少吃點苦,船中隱身,也較方便。”

周福歎息一聲,道:“其實水道、旱路,都是一樣,對方既能動員這多人手,水旱都會有眼線追兵,你們行動,要小心一些才好……”仰天一歎,道:“不過,我也不太擔心你們,看今宵三更前後,那一陣出奇的黑暗,分明是上天有意幫助小主人逃脫此危,老實說,我走了幾十年江湖,月黑風高的黑夜,見過不少,像剛才那一陣雲氣迷蒙的黑暗,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葛元宏接道:“那是一陣大霧……”周福接道:“那該不是霧,霧散不了這樣快,而且也不會那樣黑,那該是一股低沉的雲氣,是霧氣,也該是稀有的黑霧,不管怎麽說,這是天助好人,才逼的他們亮起火把燈光,那無疑是告訴咱們逃避的路線,這些年來,我追隨老主人行道江湖,看到那種仁俠的氣度,實在是叫人佩服,數不清他做了多少好事,非不得已,決不肯妄傷一人,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凶徒,至多也是廢了他的武功,贈以銀兩,讓他有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如若是天不佑他,那就是皇天無眼……”話到此處,忽生警覺,口氣一變,道:“走,我送四位相公和小主人上船,如是趕上一陣順風,天亮之前,可行出襄陽水麵,也許就避過了他的眼線追蹤。”

葛元宏道:“周兄說的是。”

周福說走就走,舉步向外行去。

他熟悉地形,帶幾人單走捷徑,不過頓飯工夫,已到湘江岸畔。

這正是秋汛之期,江水高漲,甚是湍急。

四更已過,雲氣消散大半,借水麵反光,一眼間不見舟船。

周福低聲說道:“幾位相公在這裏養養神,我去找船。”

任是葛元宏聰明絕世,但遇上了此等情形,也隻有望著那滔滔江流發愁的份兒,一眼間,不見行船,此地又非碼頭,不知那周福到何處找船。

但江湖上事,有時間,閱曆尤勝才智,周福去不過盞茶工夫匆匆行了過來,道:“走!大相公,快上船去。”

葛元宏等追在周福身後,沿岸下行百丈,果見一艘單桅帆船,泊在江岸。

周福道:“我已和船家談好了,大相公一上船,他們就立時起錨行舟。”

葛元宏道:“周兄,你怎麽知道這裏有船?”周福道:“再下百丈,有一處客貨碼頭,如是屬下沒有幾分把握,怎會帶幾位到此地來搭船?”葛元宏道:“慚愧的很,我早該想到才是。”

周福低聲說道:“這條船,常走漢水,是一艘以載人為主的客船,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這幾種人最勢利,也最會見風轉舷,多給他們一點銀錢,減去不少麻煩,但不能叫他們摸清楚底子,說話留心一些……”語聲頓了一頓,道:“大相公才慧過人,用心想一想,不難明白江湖風險,小的不再多說了。”

葛元宏一抱拳,道:“你也多小心,我們在山上等你。”

周福道:“大相公沿途珍重,小的如能去,自會盡早趕去,快上船去吧!叫他們早些開船。”

抬頭望望天色,轉身疾奔而去。

葛元宏心中明白,周福要趁天色未亮之前,趕到陳府左近,便於改裝隱藏,心中雖還有幾句要說之言,卻強自忍下。

這時,船艙中已然點起燈火,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子行了出來,打量了四人一眼,道:“隻有四位麽?”葛元宏已解下背上的小師弟,抱在手中,道:“不錯,隻我們四個。”

船家抓抓頭皮,道:“我們這艘客船,有六個水手,一向是坐足二十四個客人……”葛元宏一揮手,道:“我明白,船家,我們包了這艘船,不用等客人了,立時起碇上路。”

船家笑一笑道:“六個水手,吃的喝的,還要養家糊口……”葛元宏取出三片金葉子遞了過去,道:“價錢好談,這些先給你,不夠了,可以再補。

我們要清靜,不許再搭別的客人。”

那船家黑眼珠子,看到了黃澄澄的金葉子,立時賠上了一副笑臉,道:“大爺你別見怪,話不說不明,小的麽……不能不先說清楚……”提高了聲音,接道:“夥計們起碇開船了。”

後艙中又奔出四個卷著褲管的大漢,兩個起錨,兩個執篙,帆舟漸移江心。

葛元宏把手中抱著的小師弟,交給了譚家麒,道:“你們到艙中去。”

譚家麒接過小師弟,帶著陸小珞、郭文章,直行入艙。

葛元宏雖然是名動天下的忠義俠陳道隆首座弟子,但他深居簡出,襄陽府地麵上人,大都不認識他。

這時,天色已然將亮,景物隱約可見。

葛元宏回目打量船家一眼,隻見他年約四十多歲,大鼻子、小眼睛,闊口薄唇,帶著一臉世故的笑容,稍一用心,就可以瞧出來是一位跑馬頭,善應酬的人物。

他打量船家,那船家也打量他,兩人目光相觸,那船家訕訕一笑,道:“大爺貴姓啊?”葛元宏道:“在下姓葛,你可是船東主?”船家道:“小生意,帶著兄弟們混口飯吃,葛爺這一次到安慶?”葛元宏道:“是的,在下有一位遠兄,在安慶巡撫府中任事。”

船家一聽巡撫府中人,立時堆上一臉笑容,抱拳打躬的說道:“失敬,失敬,看葛爺這份氣度,就非普通人物,小的崔三,在漢水道上,行了十幾年船,葛爺乘小的這艘帆舟,別的說不上,安全方麵,您葛爺盡可放心。”

葛元宏笑一笑道:“船東主……”崔三接道:“葛爺,叫我崔三。”

葛元宏笑道:“崔兄,在下想早點到安慶。”

崔三道:“成!我叫他們趕下水加快櫓,如再能上順風,十天之內可到安慶。”

葛元宏心中暗暗忖道:“如是他們要追,也就在百裏水道之內。”

心中念轉,口裏說道:“現在不能掛帆麽?”這時船已行至江心,順流而下。

崔三四顧了一眼,搖搖頭,道:“葛爺,此刻的風向不對。”

葛元宏道:“好吧!風向一轉,就掛帆趕路。”

崔三道:“葛爺放心,小的記下了。”

葛元宏轉身入艙,隨手掩上艙門,目光掃掠了譚家麒等一眼,道:“昨夜中,咱們得天之助,僥幸逃脫圍困,但強敵大舉來犯,誌在必得。

三位師弟別以為上了船,咱們就可以安全無事了,從此刻起,咱們要加倍小心。”

譚家麒、陸小珞、郭文章齊齊欠身受教,連連應是。

葛元宏望望甜睡在**的小師弟,隨手一掌,拍活了他的穴道。

陳公子睜開了一對圓圓的大眼睛,望了葛元宏一眼,道:“大師哥,這是什麽地方?我媽呢?”葛元宏笑道:“咱們現在就是去找師父、師母,不過要坐幾天船,你要乖乖的,不要哭。”

陳公子眨動著大眼睛,強忍著含蘊在雙目中的淚水,道:“我不哭,我不哭。”

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秋蘭呢?”葛元宏突覺心頭一陣黯然,強作歡顏,笑道:“秋蘭沒有來,在家裏等咱們。”

陳公子幼小的心靈中,似是也有著不幸的感受,眨動了一下眼睛,兩行熱淚奪眶而下。

但他還是強自忍著,沒有哭出聲來。

這是一幅淒然的畫麵,如若那陳公子放聲大哭,也許不會有這等無聲的低泣,動人心弦,葛元宏也不禁流下淚來,輕輕拍拍小師弟的肩頭,低聲說道:“師弟,不要難過,咱們這就去找師父,四個師哥,都會永遠的陪著你。”

五六歲的孩子,說他不懂事,似乎又知曉一些事情,他舉手拭去臉上的淚痕,點點頭道:“我不難過,媽對我說過,要我學著忍受苦難,學著獨立生活。”

他口裏說著不哭,眼中的淚珠兒,卻直向下滴。

譚家麒掏出一塊絹帕,拭去小師弟臉上的淚水,道:“師弟,大師兄說的不錯,你四個師哥,都不會離開你,要吃苦、要受難,咱們都在一起。

你哭了,我們心裏都會很難過。”

嚴格的說起來,除了葛元宏年紀稍長之外,譚家麒、陸小珞、郭文章,都還是不足二十歲的大孩子,葛元宏年紀稍大一些,也不過二十二歲。

驟然間的大變,使得一直生長在幸福歡樂中的陳公子,開始體會到淒涼和痛苦,也使他開始用心去思索事物。

隻見他緩緩站起身來,對著四個師兄,一個長揖,跪了下去。

葛元宏屈下一膝,扶住陳公子,道:“小師弟,你這是幹什麽?”陳公子圓大的眼睛中,又滾下兩行淚水,道:“媽媽對我說過,四位師哥,都是可信可托的人,我……”葛元宏抱起了陳公子,接道:“小師弟,有什麽話坐著說,也是一樣……”語聲頓了一頓,道:“小師弟,師母似乎是和你談了不少的事?”陳公子道:“媽媽把我留在房裏,和我談了很多的事……”突然閉上雙目,接道:“她告訴我,我們家裏可能發生什麽大變,要我乖乖的聽大師兄的話。”

葛元宏哦了一聲,心頭卻暗暗的震動,忖道:這些變故,似乎早已在師母的預料之中了。

低頭看去,隻見陳公子雙眉緊緊的皺在一起,似乎是極用力的閉著眼睛。

那是一種堅毅的忍耐,不願使淚水再流出來。

葛元宏伸出手去,握住了陳公子的小手,隻覺他緊握著小拳,似乎是心中充滿著一種忿恨之氣,心中又是一動,暗中微微加力,但感小師弟那緊握的拳頭,堅硬異常,不禁大奇,忖道:平常之日,並未見小師弟練習武功,但他這緊握的拳頭,堅硬有力,似有相當的內功基礎。

心中念轉,口中卻未拆穿,輕輕歎息一聲,道:“小師弟,師父、師母,待我們恩深如海,雖是親生子女,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論此後有何變化,我們都會全心全力的保護你,甘苦與共,福禍共擔,你心中有什麽事,盡管對我們說,就像和過去一樣。”

陳公子睜開雙目,道:“謝謝幾位師兄,媽說過,什麽事,都要我盡量忍耐,不要替師兄們多添麻煩。”

葛元宏笑一笑,道:“咱們像兄弟一樣,有什麽話,隻管對我們說就是。”

陳公子點點頭,欲言又止。

葛元宏也不願一下子問的太多,但他已發覺了,師母歸來之後,在小師弟身上費了不少的心血,教導他適應大變,當下改變話題,道:“小師弟,你餓麽?”陳公子搖搖頭,道:“不餓。”

葛元宏道:“師母要你忍受苦難,但也要你愛惜身體,我去叫船大做飯,咱們都要吃一些。”

緩步行去艙外,但見旭日初升,金黃色的陽光,照著滔滔江流,波光閃動,幻起了萬道金蛇。

帆舟如箭順流而下。

一個船夥計,站在船尾,雙手撐舵,船東主崔三,站在甲板上,手罩額前,搭個涼篷,極目遠眺,不知在瞧些什麽。

葛元宏輕輕咳了一聲,道:“船東主。”

崔三放下罩在額前的右手,回頭說道:“葛爺,你沒休息?”葛元宏道:“船上可有吃喝之物?”崔三道:“有!我這就吩咐給葛爺準備。”

喚過一個船夥計,接道:“給客人準備早飯,要豐富一點。”

那船夥計應了一聲,行入後艙。

葛元宏道:“船東主,你剛才瞧什麽?”崔三道:“一條船。”

葛元宏心中一動,道:“一條船,怎麽樣?”崔三道:“是一艘梭形快舟,這些船通常不走遠程,但這一大早,卻鼓浪而來。”

葛元宏道:“可是追咱們來的。”

崔三道:“有些像……”他似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