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飛龍記

七、妙伸援手

七、妙伸援手隻聽一陣冷笑,傳了過來,廂房壁角處突然轉出一個身著黑袍的人。

葛元宏抬頭看去,隻見那黑袍人頭上戴著一頂黑沿氈帽,帽沿拉得很低,掩去了大半個麵孔,鼻尖以上,就無法瞧得清楚。

郭文章怒聲喝道:“什麽人?”那黑袍人不理會郭文章的問話,仍然舉步向前行走,直待迫近兩人五步左右時,才停了下來。

郭文章右手握刀,側身而上,卻為葛元宏一把拖住,低聲說道:“四弟,退下去。”

暗中一提真氣,抱拳一禮,道:“在下,給朋友見禮。”

一麵微微彎屈一下雙膝,希望能瞧清那人麵貌。

但那黑袍人,帽沿奇低,而且警覺性很高,微微一側身道:“你就是襄陽忠義俠陳道隆的大弟子麽?”葛元宏聽他叫出了自己等的來曆,心中更是驚駭不已,忖道:“此人難道也是對方遣來追殺我等的麽?”心中念動,不自覺的緊握了一下六合寶刀刀柄。

但人家既然一下子就叫明了來曆,葛元宏又不能不承認下來,隻好答道:“不錯,在下正是葛元宏。”

黑袍人道:“那四位想來都是你的師弟了?”葛元宏道:“朋友把我們的底細摸的很清楚啊!”黑袍人道:“那並非什麽難事。”

葛元宏道:“我們兄弟還是初入江湖,想不到,竟有這多江湖同道識得我們兄弟。”

黑袍人道:“那並非是你閣下在江湖上有什麽名氣,而是你們是漏網之魚,正有著無數的江湖高手,在追查你們的行蹤。”

他帽沿壓得很低,別人無法瞧出他的麵目,他卻把別人瞧得清清楚楚。

葛元宏冷冷說道:“閣下知道得太多了。”

黑袍人答非所問的道:“就在下所知,已有兩批人手,進入這片荒原之中,這座佛寺,是這片荒原中唯一保留下來的房舍,早晚,他們會找到此地。”

葛元宏道:“你朋友告訴在下這些事,倒有些似友非敵了。”

黑袍人道:“我如是追殺你們的人,豈肯和你浪費這多唇舌。”

葛元宏道:“這麽說來,閣下就是先我們借住在這佛寺中的朋友了?”黑袍人道:“大約你們已搜查過我住的地方了。”

葛元宏道:“葛某人雖然進入了你朋友的房中查看了一下,但並未動過你朋友房中一草一木。”

黑袍人道:“幸得你沒有動過……”話題一變,接道:“忠義俠陳道隆,在江湖行俠仗義,極有名聲……”葛元宏接道:“朋友和家師相識?”黑袍人道:“不認識,但我知道陳道隆的為人,江湖上對他的評論很好。”

葛元宏啊了聲!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住口不言。

黑袍人輕輕歎息一聲道:“你們自承是初曆江湖,看來果然不錯,全然不知掩藏行蹤,至遲今晚,快則中午,你們必被人發現行蹤。”

也不待葛元宏再答話,突然轉身行去。

葛元宏急急叫道:“朋友,留步!”黑袍人腳雖停了下來,身形卻未轉過來,說道:“什麽事?”葛元宏道:“承蒙指點,葛某人感激不盡。”

黑袍人道:“用不到謝我,說幾句話而已,算不得什麽?”葛元宏道:“我們兄弟初離師門,對江湖中事,確實所知有限,你朋友既已不吝賜教了,還望能指示我們一個避敵之法?”黑袍人道:“在下一生,從未白白的幫助過人,我倒有避敵之法,但你們必須得付出代價。”

葛元宏道:“咱們離家之時卻也帶了一些黃、白之物,你朋友開價過來吧!”黑袍人道:“金銀珠寶,都是有價之物,不會放在區區眼下。

再說,追尋你們的敵勢,十分強大,在下稍有不慎,就會卷入這場是非,招來無窮禍患。”

郭文章忍了又忍,還是忍耐不住,道:“說了半天,你是怕人而已。”

黑袍人道:“如是在下害怕,也不會傳這個消息給你們了。”

郭文章道:“你不是害怕,又是為什麽……”黑袍人接道:“在下隻是不願自找麻煩罷了,但如諸位付的代價夠大,在下也許會為重酬所動,不惜趟次混水。”

郭文章道:“說說看,你要什麽?”葛元宏似是已有預感,所以一直未再接言。

黑袍人道:“六合寶刀,那是天下馳名的寶刀,你們還不配用他,令師江湖上行走之時,從不佩帶此刀,那就證明了,他深諳懷璧其罪的道理。”

葛元宏道:“朋友果是目力過人,一眼就瞧出了在下手中是六合寶刀。”

黑袍人道:“天下有無數人能在一眼間認出此刀,何足為奇。”

葛元宏道:“此刀乃家師之物,在下不能作主。”

黑袍人一麵舉步向前行去,一麵說道:“那你就留作禮品,奉獻給敵人吧!”葛元宏道:“朋友留步。”

黑衣人停下來,但卻是背對兩人,還未轉身子,口中卻緩緩說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把刀是忠義俠陳道隆所有,在下自是不便出手豪奪,但如你們被人殺死之後,這把乃便會落宵小之手,那時,在下再設法謀奪此刀,自便取之無愧了。”

他自言自語,句句都是動人心弦的話,隻聽得葛元宏暗暗震驚不已。

郭文章卻是大不服氣的,道:“照你朋友這個說法,我們是死定了麽?”黑衣人道:“生存之機,百分之一,九九賭一,這賭注太大了。”

葛元宏道:“朋友,高論發人深省,在下實在敬佩得很。”

黑衣人道:“孺子倒是可教的人。”

葛元宏道:“可惜的是,在下無法決定把此刀奉送閣下,但在下如能見得家師,必將代為懇求家師……”黑衣人突然轉過身子,接道:“你不能代師贈刀,自然也無能深護你四位師弟之命了。”

葛元宏道:“果然是一大難題,在下相信你朋友所言,字字不虛,而且,在下也自知,一旦強敵找來此地,我們生存的機會不大。

可是,身為弟子的,如何能把師父珍藏禦賜寶刀,轉贈別人,兩難之間,實叫在下無所適從了。”

黑衣人道:“窮則變,變則通,你可懂得其中的道理麽?”葛元宏道:“道理略知一二,但卻想不出何以會跟贈刀有關。”

黑衣人道:“你不能代師贈刀,但你難道不會丟失此刀麽?”葛元宏道:“閣下之意,可是想要竊取在下的寶刀?”黑衣人道:“雞鳴狗盜之徒——在下不屑為之。”

葛元宏道:“這個,在下就不解了。”

黑衣人道:“丟失之道,方法甚多,除了竊取之外,還有什麽?”葛元宏道:“搶。”

黑衣人道:“如是在下能夠出手搶,那就能偷,也不和你多費如許口舌了。”

葛元宏道:“這個,在下就想不明白了。”

黑衣人道:“你怎不再多一些心思想想,在下再等侯你片刻工夫,想不出,在下隻好暫時望刀興歎,等你們被人殺死之後,在下再設法取刀,如是你想得出來,在下隻好想法子救你們了。”

郭文章道:“你不想搶,不願偷,但卻又舍不得這把寶刀。”

黑衣人道:“不錯,這就是作君子之害了。”

郭文章道:“你口口聲聲,自稱君子,但你所作所為,卻全無君子之風!”黑衣人道:“你說說看,在下那裏不是君子?”郭文章道:“你既是君子,怎麽會生出取人寶刀之心?”黑衣人冷冷說道:“君子動口,在下說說何妨?”郭文章道:“你既自稱君子,那就不該生出謀刀之心。”

黑衣人道:“在下隻不過是出價求物,買賣不成仁義在,何損我君子之風。”

郭文章道:“你出了什麽價錢?”黑衣人道:“你們師兄弟五條命,千古艱難唯一死,難道這價錢還出的不夠大麽?”郭文章道:“現在我們都還好好的活著,如何能相信你的話。”

黑衣人道:“不信算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在下說過不能搶,對在下你們隻管放心。”

葛元宏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在下很相信你朋友的話。”

黑衣人突然發出陣嗬嗬的大笑之聲,道:“本來,老夫說的話,句句真實。”

葛元宏聽他改稱老夫,忍不住又仔細的看了一眼,隻見那黑衣人額下垂著一片長須,根根如針,垂直不動,心中暗暗忖道:“這人有很多特征,黑衣人、黑沿氈帽,和那根根如針的黑須,師父怎未和我們講過呢?”他搜盡枯腸,希望能就這人的特征上,想出他的身份,但卻一直想不起來。

那黑衣人道:“咦!你這娃兒,聰明得很,怎麽就是想不出失刀之法,老夫希望能救你們五人之命,索性再點你一句罷。”

葛元宏道:“在下恭聆高見。”

黑衣人道:“老夫不能偷,又不能搶,但我能夠奪啊!”葛元宏望望手中寶刀,道:“在下明白了。”

忽的欺身而上,劈出一刀。

黑衣人身子一轉,巧妙無比的閃在葛元宏的身後。

葛元宏寶刀揮動,反向後麵劈來,劃出了一片森寒的刀氣。

黑衣人身法奇怪,神倏無方,忽的一轉,但見人影一閃,又到了葛元宏的身後。

葛元宏雖然明白送刀之法,但一半也要試試這黑衣人的真正能耐,所以,攻勢十分認真,寶刀急變,一招“劃分陰陽”,護身攻敵,兩者兼具。

黑衣人身軀微揚,倏忽間退後三尺,冷冷說道:“君子讓不過三,你要再攻,老夫就還手了。”

葛元宏揮刀攻上,寶刀灑出了一片耀目的寒芒。

黑衣人突然一揚左手,當的一聲,揣開寶刀,右手抓卻住了葛元宏的右腕,一扭一送其快絕倫,葛元宏手中之刀,已到了那黑衣人的手中。

這一招奪刀手法,快速巧妙,兼而有之,葛元宏不禁一呆。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和我動手,失了寶刀,你師父問起來,你自然可以堂而皇之的答複他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老夫讓你三招之後,再行還手奪刀,也不算失身份?”郭文章大聲道:“你這算什麽君子人物,誘人出手,奪人寶刀,簡直是偽君子。”

葛元宏和那黑衣人動過數招,但始終未能逼的那黑衣人抬起臉來,一睹他真正麵目。

但郭文章這幾句話,卻使那黑衣人突然一挺腰幹,推高頭上的長沿氈帽,現出五官麵目,道:“不錯,老夫正是偽君子艾倫。”

葛元宏凝目望去,隻見艾倫濃眉虎目,高鼻闊口,看上去倒不像個奸陰之輩。

艾倫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老夫雖被稱作偽君子,但行動之間,一直恪守著君子的分寸,需知一個人,如能數十年限製他的行動,不作逾越,縱是作為,那也是該受人敬重。”

葛元宏輕輕歎息一聲道:“家師曾經提過老前輩,隻可惜,在下忘懷了。”

艾倫微微一笑,道:“葛元宏,你並不吃虧,你雖然失去了六合寶刀,但你卻救了四個師弟的性命,也救了你自己。”

葛元宏道:“希望老前輩說的都是真實之言。”

艾倫道:“君子雖偽,但還要恪守君子之道,出口之言,必將作到。”

郭文章道:“就在下所知,君子稱偽,連小人也不如!”艾倫哈哈一笑,道:“小掛兒,如是老夫不是被偽君子這幾個子拴住,就憑你這幾句話,老夫就要取你之命了。”

郭文章暗暗忖道:“看他奪刀的手法,取我之命,確然是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當下不再多言。

艾倫神情肅然的接道:“偽君子不如小人,那隻是皮相之論,重要的是君子有道,小人無行,老夫雖偽,還在君子道上,需知江湖奸詐,防不勝防,老夫如真君子之風待人,早就被人算計了,焉能活到現在,老夫愛你們手中六合寶刀,但卻能固守君子之道,不肯出手搶奪,卻令你那師兄出手攻我,便予老夫奪刀,這雖是有些作偽,但老夫卻付了無比龐大的代價,你那師兄,比你聰明多了,所以他立時出手,刀雖入老夫之手,卻保了你們五人之命,而且,還證明了一件事了。”

郭文章道:“什麽事?”艾倫道:“證明了老夫的武功,奪刀隻不過舉手之勞。”

郭文章沉吟了一陣,道:“這話倒也不錯。”

艾倫道:“如是老夫不守君子之道,此時情形,隻怕早已是滿地血腥了。”

郭文章道:“那是如何一個情形?”艾倫道:“老夫可以奪過你們手中之刀,把你們五兄弟殺死,棄屍於此而去,武林中又有淮知此事是老夫所為。”

郭文章道:“但你拿了六合寶刀在江湖之上行走,豈能不為人知。”

艾倫道:“追殺之人,處處皆是,老夫找一個死去的人,記在他的帳上,有何不可。”

葛元宏輕輕歎息聲,道:“老前輩已把六合寶刀奪入了手中,但如何救我們兄弟之命?”艾倫道:“如若老夫此刻否認有幫助你們之言,那就偽君子也不是了。”

葛元宏怔了怔,道:“你……”艾倫臉色一沉,道:“幸好老夫是偽君子,不論如何,都得言而有信,不過,敵勢強大,你們必需要聽老夫的安排才成。”

葛元宏道:“在下兩位師弟,一個斷去一臂、一個身受很沉重的內傷,都暫時失去拒敵之能。”

艾倫道:“就算他們不曾受傷,你們師兄弟五人,再加上老夫,也無法與敵勢抗拒,所以,此事必得作偽一番才成。”

葛元宏道:“如何一個作偽之法?”艾倫笑道:“老夫號稱偽君子,作偽之術,天下第一,隻要你肯聽老夫之言,必可避開敵勢。”

葛元宏沉思一陣,道:“好吧!老前輩要我們如何作偽,隻管吩咐就是。”

艾倫道:“眼下第一件事,你們先要躲避起來。”

葛元宏道:“避向何處呢?”艾倫道:“這座古廟之內,有一座枯了的深井,你們避在那深井之中。”

郭文章道:“以後呢?”艾倫道:“以後麽?老夫摸清楚他們來勢之後,再行設法應付。”

葛元宏道:“如照前輩的估計,他們何時到此?”艾倫道:“很快就可以找來此地,你們要即刻行動了。”

郭文章道:“這就奇怪了!”艾倫道:“奇怪什麽?”郭文章道:“我們離船之時十分隱密,怎麽會有人知曉我們在此地棄船上岸呢?”艾倫道:“這中間很多學問,但老夫無暇和你細說……”這時,突聞一聲淒厲的長嘯之聲,傳了過來,打斷了艾倫未完之言。

艾倫聞得淒厲嘯聲,臉色突然一變,道:“小娃兒,你是否還想收回六合寶刀?”葛元宏怔了一怔,道:“老前輩此言何意了?”艾倫道:“因為,老夫的估計有點錯誤。”

郭文章道:“你這人出乎爾反乎爾,究竟是怎麽回事?”艾倫道:“幸得老夫是偽君子,總有出爾反爾之變,也不算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再說老夫還給你們六合寶刀,自然就不用再管你們的事了……”郭文章道:“大師兄,這人反反複複全無君子氣度,不用和他多費口舌了,收回寶刀就是。”

葛元宏輕輕歎息一聲,道:“四弟,你不了解這位艾倫老前輩,他雖不是真君子,但也不是陰惡小人,他這般出爾反爾,就是為了不要完全離開君子之道。”

艾倫道:“事有好壞,人有善惡,老夫不是一言如真君子,但也不是口蜜腹劍的真小人。”

郭文章道:“你非君子,亦非小人,那你算什麽人呢?”艾倫道:“如若硬要說老夫是壞人,那也是好人中的壞人。

老夫這一生之中,沒有存劍膽俠心,路見不平時,拔刀相助,但也沒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暗箭傷人。”

郭文章道:“還有一句,你為什麽不說了?”艾倫道:“什麽話?”郭文章道:“乘人之危。”

艾倫道:“這話說的太重,老夫犯的隻能算是撿人便宜。”

語聲微微一頓,道:“如是老夫連這一點毛病也沒有,豈不成真君子。”

突然雙手捧住六合寶刀遞了過來,道:“這寶刀乃是禦賜之物,老夫不想佩帶了,原物奉還。”

郭文章伸手去接,卻被葛元宏一把推開,道:“晚輩無能保護此刀,致被老前輩奪去,咱們有言在先,此刀暫存老前輩處,日後,家師自會討取,或是晚輩有能時,再行取過此刀。”

艾倫道:“咦!看來,你要賴在老夫身上了?”葛元宏道:“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如是老前輩不為寶刀所動,此事萬萬不會招惹在你的身上!”艾倫收回寶刀,臉色一變,沉吟說道:“聽著,剛才那聲淒厲的長嘯,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天視、地聽二怪的嘯聲,這兩人擅長追蹤之術,世無其匹,而且一身邪功,登峰造極,老夫未料到他們竟然也到了此地,這次,便宜沒有檢成,連老夫也要拖入這池混水之中了。”

葛元宏一揚雙眉,道:“怎麽?你害怕了?”艾倫道:“視、聽二怪,武功詭異莫測,老夫就是不怕他們,也不願招惹他們。”

葛元宏道:“所以,你想推翻前約,把寶刀交還在下。”

艾倫道:“不錯。

如是把寶刀交還你們,老夫自是不用再管你們的閑事了。”

葛元宏道:“既是有約定在先,在下等豈能不守信約。”

艾淪怔了一怔,道:“你們當真不願收回寶刀。”

葛元宏道:“收回寶刀,不是現在,既然咱們先有約言,在下不能不守。”

郭文章道:“我瞧你連偽君子這個綽號,也無能保有了。”

艾倫道:“想不到老夫這番撿便宜,竟撿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你們既是不收寶刀,老夫也力行信諾了,老夫雖偽,但不能脫離君子之道,不過,視、聽雙怪,參與了此事,情勢上大不相同,老實說,老夫也不是視,聽雙怪聯手之敵,因此,咱們不得不改變計劃了。”

葛元宏道:“怎麽改變?”艾倫道:“天視、地聽耳目靈敏無比,你們如是藏在枯井之中,決然無法瞞得過他們,必為他們尋獲。”

葛元宏道:“老前輩有何良策?”艾倫道:“我要把你們活埋起來。”

郭文章道:“活埋起來?”艾倫道:“不錯,你們要相信老夫的話,咱們有約在先,如是不肯相信老夫,老夫隻好失一次信約,放下寶刀而去,反正是老夫被人稱為偽君子,偶然做一件不守信約的事,那也不算什麽。”

葛元宏追問道:“老前輩當真是要把我們活活埋在地裏麽?”艾倫道:“一點不錯,非如此不能瞞過天視、地聽二怪,老夫會為你們選一個通氣之處,在他們離去之後,老夫再將你們挖出來就是。”

葛元宏道:“老前輩準備幾時動手?”艾倫道:“自然是愈快愈好,以天視,地聽之能,不超過一個時辰,定然會找到此地。”

葛元宏道:“一個時辰,要挖一個能埋我們五兄弟的土坑,也非易事啊。”

艾倫道:“馬上挖坑,自然是來不及了,快去帶他們來。”

葛元宏略一沉思,道:“好。”

轉身行去。

郭文章還在猶豫,但眼看師兄答允下來,隻好跟著行動。

這時,譚家麒、陸小珞已可行動,匆匆整理了衣物,行出廂房。

艾倫已然等得不耐,冷冷地說道:“你們再晚一刻,隻怕是葬死,不是活埋了。”

郭文章這一次沒有出言反擊,隻因他心中又想了很多事,艾倫出手能從大師兄手中,奪去那削鐵如泥的寶刀,武功是何等高強,但他對天視、地聽二怪,卻似是存著很深的畏懼,一個偽君子艾淪,似乎已有著足夠殺死他們師兄弟五人的力量,實也用不著多費心機口舌。

反抗既沒有一點機會,似乎是隻有聽憑艾倫的擺布了。

江湖上有很多奇怪傳統,奇怪人物,有些人殺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壞事,但他卻能夠遵守著一諾千金的信義。

像偽君子艾倫這等人,自知不是好人,但又偏偏不要做太壞的人,他自己為自己訂出了很多戒規,嚴格的遵守著,他貪撿便宜,卻又總要付一點小小的代價,他自知不是君子,但又不願真的做一個小人。

他想做壞事,卻又想出很多道理束縛著自己,在那極狹小的夾縫中,用盡心機,撿得便宜,才能沾沾自喜,感覺到自已是充滿著智慧的人。

年紀幼小的陳公子,似乎是在短短幾日內,長大了很多,不論什麽事,都聽從幾個師兄安排。

艾倫帶著幾人,行入佛寺後院一處角落中,果然見一座八九尺深淺的一座土坑。

葛元宏向下瞧了一眼,隻見坑底亦有五尺方圓,足可安下幾人。

艾倫急急道:“快跳下去,這地方能不能避過視、聽二怪的耳目,還要看咱們的運氣如何了。”

陳公子道:“大師兄,咱們可要跳下去麽?”葛元宏道:“眼下,似乎是隻有跳下去一途了。”

陳公子一閉眼睛,首先跳了下去。

艾倫推過一片青石磨盤,道:“這土坑越往上麵越大,大約隻能放下一半,老夫掩上雜草,虛土,這塊青石,足可負擔了。”

葛元宏打量了那青石一眼,暗中估計了一下,隨即跳了下去。

艾倫一揚手,道:“接著。”

六合寶刀投入坑中。

葛元宏伸手接過,道:“老前輩還刀何意?”艾倫道:“等避過視、聽二怪,老夫救你們出來時,再收回寶刀不遲。”

葛元宏道:“這青石磨盤,雖可頂住雜草、虛土,但卻無法通氣,豈不要活活把我們悶死。”

艾倫道:“牆外是一片水池,草深及人,老夫用兩根竹竿,打通中間的關節,由牆外插入土坑之中,才有機會瞞過視、聽二怪。”

葛元宏道:“天視、地聽竟有這等能耐麽?”艾倫道:“此時此刻,無法和你多說,咱們如是都能活著,那就以後再說。”

翻身躍出圍牆。

葛元宏也和幾個師弟,排坐土坑之內,並且動手安排那青石落下後的支撐之法。

又過片刻,果然,有兩根竹竿,不知從何處,透入土坑。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艾倫躍落土坑旁側。

葛元宏,郭文章極力配合,才算把那塊磨盤,平放在土坑之上。

艾倫緩緩說道:“那竹竿透出水麵,不過半尺左右,夠安全,也夠隱密,為了掩蔽天視、地聽的耳目,我決定把泥土填的紮實一些,你們小心那青石塌落下去。”

郭文章對著青石磨盤正中的石孔,高聲說道:“你把泥土填實了如是不肯再來,我們豈不是要被困在此地。”

艾倫道:“老夫將寶刀在此抵押,難道還會跑了不成。”

一麵說話,一麵推泥土,填起了土坑。

他工作十分認真,填滿了泥土之後,又在上麵覆蒙了不少枯草,才悄然離去。

那是極為細密的設計,簡直是看不出任何人填土的痕跡。

縱然是才慧絕高的人,也無法瞧出任何破綻。

填滿泥土荒草的土坑中,一片黑暗,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隻有那兩個竹筒中。

透入一些微弱光華,照亮了尺許方圓。

葛元宏心中感慨萬千,輕輕歎息一聲,道:“小師弟。”

陳公子道:“大師兄有什麽吩咐?”葛元宏道:“師兄慚愧的很。”

陳公子道:“諸位師兄,都是受了小弟的拖累,如非為我,二師兄、三師兄兩位怎會身受重傷,慚愧是小弟。”

葛元宏道:“師父一生,為人耿直,除奸斬惡,為人間做了不少好事,如是皇天有眼,就該留給咱們一點生路。”

譚家麒道:“大師兄,咱們數年相處,情同骨肉,如若能脫此凶危,重見師父、師母,那故然是值得慶祝的喜事,萬一無怯脫此凶危,咱們師兄弟能夠死在一起,那也是人間一大快事。”

葛元宏苦笑一下,道:“千古以來,有不少躲避追兵的事,但咱們這一次,恐怕是前所未有的躲避之法的了。”

譚家麒突然哈哈一笑,道:“小弟雖斷去一臂,但內心之中,倒全無一點哀傷之感,人生不過數十年寒暑,能有咱們這等經曆的人,隻怕是不會太多了。”

葛元宏道:“二師弟幹雲豪氣,實叫為兄的敬佩,淡笑論生死,甘苦自啖之。

不過,咱們不能太過掉以輕心,咱們四兄弟雖然不畏死亡,但不能負了師父的重托,咱們必需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想法把師弟送上九華山去,目前咱們隻有一個目的,全心全意的求生。”

郭文章突然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兄,有一件事,小弟一直想不明白,想請教師兄。”

葛元宏道:“什麽事?”郭文章道:“這番追殺咱們的人,大過複雜了,似乎是正邪都有,而且不少都是江湖中極負盛名的頂尖人物,難道,這些人,都和師父結有很深的仇恨麽?”譚家麒道:“就算都和師父結有仇恨,但他們也很難這等聯手而來,就小弟看法,這些人有不少都是領袖一方的人物,如何能在統一號令之下,對付咱們?”葛元宏道:“這一點,小兄也想過了,這些人中,不但有正有邪,而且有些根本和師父全無仇恨的……”陳公子接道:“他們既然和爹爹無仇,為什麽要苦苦追殺咱們呢?”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