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話

第29章 梵音相

第29章 梵音相

當我說要去小西天時,清和卻自告奮勇說要陪我走一遭。

從陰司到小西天的路程並不近,我想著路上有個人說話解悶也是好的,便答應了。

可我錯了。要想讓清和說話解悶,這同地藏王菩薩那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是一樣的難度。

若是放在從前,即便我同清和兩個人獨處,一句話也不說,也不會覺得壓迫。可如今,我的身份不一樣了,總覺得同他之間,已然沒了當初那份自在的心。

好在清和的坐騎不錯,即便加上我,速度還是很快的。

清和原是東海之神,他的坐騎是出自東方之鳥。有一個很形象的名字,叫東方鳥。我記得才認識清和時,我曾偷偷拔過這隻鳥的羽毛。它羽翅漂亮,形似鳳凰。

而這隻鳥怕同我一樣,怎麽也沒有想到,短短不過百年,我竟然是以它女主人的身份騎著它。

這個世間有時候就是這麽奇妙。

當然,比東方鳥更加奇妙的是小西天。甫一進入西天境內,便能聽見一陣一陣梵唱吟誦之聲。那聲雖多為男子誦經之音,可卻一如人間天籟,沁人心脾。

小西天同陰司相仿,都是聚無形而成有形。界限不明朗,卻在心裏自成方圓。

才進了小西天的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滿池的芙蕖。小西天的芙蕖可是享譽六界的,便是連王母的瑤池也是及不上的。

隨著聲,我抬頭,才發現上方豁然開朗,一片澄明。大大小小的佛陀都坐在上方,他們一動不動,皆閉目修行,口吐蓮花。

那梵誦之聲,亦如心裏沁入清水,靈台清明。六十四座佛陀一同吟誦,這大概是他們口中說的梵音相吧。

隻要聽過見過這梵音相,不論心中有何苦楚、不快、冤屈,都能一時間消弭。換言之,這梵音相就譬如能使人上癮的毒,它能使人忘卻心中的痛,內心快活。但同這上癮的毒不同的是,梵音相是深入心底,這快樂是長久的。

可我還未聽完,人音便出來了。

他向清和拘了拘禮,道:“聽聞清和仙人前來,上香佛早就擺棋恭候了。”

清和謙遜道:“不敢勞煩上香佛等候,還請領我速速去罷。”

人音點點頭,看了我一眼。還未等我說話,清和便同我說:“你頭一回來小西天,先四處看看。待我同上香佛鬥棋,你便可好好問問人音。”

清和向來是不喜我追尋自己的過往,可這一次他倒是十分配合,還將事情一一替我安排好了。

也許這是清和接受我的開始。

還未等我好好逛完西天,人音便尋到我了。他對我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但你尋錯了方向。”

“你的意思是,我同梵音毫無關係?”我問。

“你為何會想到你和梵音的關係?不過是看到了一本關於梵音的掌命薄和一個夢罷了,但這些有何聯係呢?”人音道,“你為何不這般想,這本就是兩個毫不相幹的人。”

“為何這般湊巧,我從來不信巧合。”我道。

“那你如何解釋陰山夢貘的那個梵音夢?梵音何時去了陰司,還被吞了夢?這個你很清楚。”

我搖搖頭,我並不想和他爭論有關梵音的這兩件事。我想,我的心中會給自己一個答案。不過,現在我知道的不是這個。我問他:“你盡管告訴我梵音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你無須操心。”

“好。”人音答得幹脆,我以為他討厭我自然是要同我推諉一番,他說,“這個世間同名同姓,麵容相似的人太多了。你看到的那個夢,確實是梵音,也是我的師父,梵音佛。他原先是一隻生在蓮花下的狐狸,佛心深重,能通人語。你也知道,後來因為百姓給他修了金身,香火供奉,他便有了靈力。而他之所以會成佛,原因卻不是這個,是一次上香佛途徑清夢鎮,看見小狐狸極有慧根,便想著要帶回來。誰知,梵音的佛性並非普通,是這六界千年難得一見潛佛,成佛也是意料之中。而此後,梵音便借著自己的佛理,四處雲遊,給許多人講述佛法,普度眾生。”

“那現在梵音佛在何處?”我問。

“梵音師父雲遊四方,行蹤不定,我也不知他現在何處。”

“我聽說,佛也是要渡劫的。”我看著人音問。

他點點頭:“不錯。”

“那會不會,在白馬寺的梵音,就是梵音佛的劫呢?”

人音眼裏十分淩厲,他盯著我,目光有些凶狠:“你這麽說又能證明什麽呢?即便是證明了這兩個梵音同屬一人,那你又能看出什麽,或者記得什麽麽?”

我同人音最大的不和,就是這個素未蒙麵的梵音了。我也不知為何,隻要我一提及梵音,人音便對我十分的不友善。

可即便是這樣不友善,他依舊會氣鼓鼓地給送些小玩意和小零嘴。人間有句話,叫女人心海底針。說的是女人的心思深不可測,一如掉入海裏的針一般。

可我覺得應該是,人音心,海底針。

我總是猜不透人音的說法和做法。他最後一句話,那句“你能看出什麽,或者記得什麽?”我總覺得他不是在隱瞞什麽,而是在喚醒我心裏的一些什麽東西。

我知道,那是記憶。

從人音的態度來看,我覺得我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我同這個梵音,還當真有些某種意義上的關係。

隻不過,我一直找不到自己同梵音相連係的那根線罷了。

人音最後告訴我,梵音在人間講佛,已經許久未歸了。

我最後問他:“你同你師父也許久未見了,若是他突然出現在此,你會認出他麽?”

人音隻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沒說便走了。

我想,人音大概是這六十四座佛陀裏最小氣的佛了。

很快,清和出來了。他說許久未下過這般酣暢淋漓的棋局了。

他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

我問他:“我想把婚期提前。”

他愣了一下,似乎被嚇著了一般,繼而恢複後柔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