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暉(二)
第53章 春暉(二)
很快,春去秋來,花開花敗。
薛老太沒有等來薛承允,卻等來了一場洪水。
那場洪說來的突然,來的聲勢浩大。小小的破屋根本抵不住洪水的衝擊,搖搖晃晃,似乎下一刻就要隨著大水而去。
薛承允並沒有離家太遠,薛綺夢擔心,便托人書信一封,讓他務必快些回去。
可薛承允卻推脫自己事務纏身,無法抽身。
薛綺夢氣極,便同自己的夫君一路趕來。恰此時,薛和安已經將薛老太背出了小破屋子,也接進了自己的家中,卻依舊不言一語。
等洪澇一過,薛老太便回了她的小破屋。薛和安丟給她一袋米,也沒有再管過她什麽。
倒是薛綺夢,時常過來瞧她。
薛老太年事已高,說很多事情都看透了,拉著薛綺夢直說從前的事,悔自己當初不該偏袒。也隻有在真正危難之際,才能明白人的真心。
薛老太也是真心後悔的,將自己攢下的許多銀子一並交給薛綺夢,薛綺夢哪敢裏要,這可都是母親辛辛苦苦攢下的血汗錢。
但經此一事,薛綺夢已然消了對薛老太的芥蒂。還努力化解薛和安同老太的誤會,但見效不佳。
“江山易改。”薛和安隻說了這麽一句話。
薛綺夢隻得搖搖頭,開慰自己有些事急不得。
但無奈,薛綺夢嫁得有些遠,若發生急事,還是薛和安來得方便。
抵不住其他的閑言碎語,薛和安隻得將薛老太接進家門,單獨給她掃了一個小院,若非特意過來相見,即便為鄰也不常見。
薛和安家添了一個小孫兒,天天哭鬧又笑,薛老太隔著木板心癢癢,真想抱一抱自己的外孫。
但許也是薛和安的意思,這小外孫雖然調皮,常常闖禍惹事,卻從來不會擅自跑到薛老太這邊來。
於是薛老太就盼啊盼,盼到薛承允帶回來一子。
薛承允來的急,去的也急,隻是將這不過三歲的小兒交給薛老太,說自己事務繁忙,不便帶著孩子,請她來代為照顧。
薛老太獨自一人久了,自然是歡喜的。
於是,薛和安這邊常常能聽到隔壁小孩兒哭鬧歡笑。那薛和安的小子歪頭聽著,日日好奇,便偷跑到隔壁去看。
便見著薛老太拿了好多的糖果糕點給那孩子吃,他藏在門後,看著那小孩兒眨巴眨巴吃,不禁饞了。
畢竟是小孩兒,薛老太一眼就看到了他。
薛老太喚他過來,摸了摸他,便讓他快些回去。
可他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小孩兒手裏的糖,吞了吞口水。
薛老太又推了推他:“你母親喊你了,快些回去罷。”
他雖小,可見這薛老太對自己似乎不善,有些害怕,便悻悻走了。
待到這薛承允的孩子長大後,薛承允便將他接走了。
至此,薛老太又是一個孤零零的老人家了。
薛綺夢每每來看望都要止不住歎息,又苦她已嫁作人婦,無法將母親接去。隻得與薛和安好說歹說,好好照顧薛老太。
薛老太死的時候是戌時三刻,夜幕已降,蟬鳴四起,像極了幼時一貧如洗的薛家院。
也就隻有薛老太死時,才能將她的這三個孩子聚在一起。
薛老太自知不久於人世,便撐著身體說要交代身後事。
薛綺夢泣不成聲,薛和安倒是一言不發坐在一旁。薛承允也是傷心,抱著薛老太放聲大哭,路過院子的人都聽得見。
薛綺夢才不惦記薛老太的那些銀子,雖然薛老太再輝煌時確實有了不少的積蓄,不過那都是薛老太的,薛綺夢再明白不過了。
但薛綺夢怎麽也沒有想到,臨終前的薛老太會將自己所有省吃儉用寧願喝稀粥也不舍得花的積蓄全部都交給薛承允。
她對薛承允倒是從未變過。
薛綺夢一時間覺得好笑,這薛承允是個什麽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而薛老太也不止一次同她說過薛承允的不孝,如今自己倒是被反將了一軍。
此時,薛和安鳳眼朝她微微一眯,似乎在說:“看吧,江山易改。”
薛綺夢這才明白,他們這三人之中,最了解的,最像薛老太的,就是薛和安了。
但薛綺夢到底是心軟,即便薛老太再怎麽偏袒,如今也是個將死之人,她也不去作什麽計較。
在薛老太過世後,便想著同薛承允商量一下三人分攤薛老太的喪禮。可薛承允卻咋咋呼呼指著薛和安說:“母親是死在你的家裏,這喪禮理應你來辦。”
薛和安不想同他爭辯,便應承了下來,卻讓薛承允起了疑心:“這麽痛快?老太婆是不是偷偷給過你什麽好處?比給我的還多是不是?”
說著便開始在屋內東翻西找,將屋子弄得一團淩亂。
這薛老太的屍體還沒有涼,這家就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宋白站在一旁看,不禁對已死的薛老太鬼魂說道:“你看你這養的什麽兒子,看到這樣,你會不會死不瞑目?”
薛老太的鬼魂就那麽孤零零地站著看著,什麽也不說。而後她低下頭歎了一口氣,便跟著宋白和疾骨走了。
身後已經是一團亂糟糟吵鬧的聲音,她卻已經不想再去看了。
宋白和祝瑤說起這件事時,嘴上還止不住的歎息:“這人間當真是世事無常啊,有情人有情,無情人無情,真是精彩,又遺憾啊。”
祝瑤卻搖搖頭,連頭都沒抬說:“你以為薛老太會就這麽看透麽?”
“不然還能如何,她就算依舊執迷不悔,也做不了什麽。”宋白湊過來看。
祝瑤指著薛老太的掌命薄最後一列說:“看,‘薛氏無殺生禍人之過,判入人道輪回。卻苦求入生前三子薛承允妻肚,投胎。允。’瞧見沒?”
宋白瞪大眼睛看著這用黑墨寫的幾行字,疑惑道:“為何?”
祝瑤又翻了幾頁,指了那幾行給她看:“因薛承允欲多添幾子,延續香火,無奈妻杜氏生一子後久久無果,苦愁之。”
“明白了?”祝瑤合起那掌命薄歪著頭問她。
宋白隻得歎一口:“江山易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