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失者（三）
第75章 失者（三）
宋白突然有些同情清和了，他同她是一類人，得不到而苦苦追尋。他追尋的是他還未醒來的情，而她追尋的是那永遠不屬於她的人。
清和臨走時，提醒她說：“他已經一個月沒有休息了，你且好好勸他。”
那一刻，宋白隱約覺得，這個看起來於情愛淡漠的清和，似乎也察覺出她的心思。
而讓宋白真正覺得離疾骨越來越遠的時候，是當她看到疾骨領著楚嫀官回來之時。宋白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疾骨不眠不休一月，真的找到了她。
宋白不是頭一次見著楚嫀官，在她沉睡在天葬台時，她就悄悄去看了好幾次。初時隻覺得是個沉睡的美人，如今睜著眼，也是個睜著眼的美人。
那美人笑臉盈盈，語氣輕緩對著她道：“你是無疾的小徒弟？”
那一聲“無疾”像是來自上一世的聲音一般，聽得疾骨有些恍惚。四百年了，已經沒有人這麽喊過他了。
宋白驚愕：“是，我是師父的最小的徒弟，我叫宋白。”
“想來，你應該不是陰司之人吧。”楚嫀官問道。
“是，我是天庭的，爺爺讓我來陰司曆練一番。”宋白如實回答，“但，這是師父和你說的麽？”
“不，我猜的。”楚嫀官笑笑，“因為無疾不會輕易同其他女子在一起，你若不是他特殊之人，便是有身家背景之人。”
宋白尷尬笑笑，然後隨便尋了個由頭便匆匆離開。
從鬼居殿出來沒多久，尋勤就在後頭喊住了她：“小白師妹，不高興？”
“沒有，師父能找到師娘，我自然是高興的。”說那句師娘時，她心中微微一酸。
“小白，有時候，難過是可以的，你不需要時刻掩藏著。”尋勤突然有些心疼她。
“不是的，我真的是高興，沒有難過。師娘極聰明，能看透我的身份……”
可還未等宋白說完，尋勤卻打斷了她：“我指的不是這個。”
“……”宋白不說話，隻是低著頭看著潮濕的地麵。
“小白，我希望你難過，甚至你可以大哭一場。你發泄出來，也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我勾魂的時間雖然不久，但也見得多了。你……若是覺得難受，就回天庭去吧。”尋勤看著這個小師妹，打心眼兒裏希望她能像當初下陰司那般天真活潑。
許久，宋白才“嗯”了一聲。她沒有想到，祝瑤看出她的心思，尋勤也是，甚至一向風輕雲淡的清和也是。但唯獨，那個看盡人間悲歡離合的疾骨不明白。
又或許，其實他是明白的，隻是沒法回應她的感情，於是佯裝未曾察覺。
宋白不知道是哪種情況，但她明白，無論是哪種情況，對她而言都不見的好。她原以為自己能控製，好好在陰司曆練，到了期限便回天庭去。
她覺得自己能做得很好，可當她看到楚嫀官站在他的身邊時，那樣般配的模樣，令她覺得羞愧，這一份原本就難以啟齒的感情變得更加難堪。
此後，宋白皆避著疾骨和楚嫀官。原是每次勾魂都需要疾骨再三催促，而現在一大早便出了門。
這樣算下來，疾骨已經大半個月沒有同她打照麵了。隻是沉浸在愛人失而複得的情緒之中，他很難注意到宋白的小情緒。還以為宋白突然變得勤快上進了，頗感欣慰。
宋白不同於其他的鬼差，雖然她也穿著鎖陽服，但她完全不懼陽光。因為不喜歡黑暗，還總是找尋勤偷偷換班，可如今她卻主動和尋勤換夜間出行的班。
宋白覺得自己特矯情，喜歡黑夜帶來的安全感，讓她不至於暴露於光照之下。
今日勾的魂魄，是在一個小村莊。死的人是一個很普通的婦女，像是得了疾病而死，像其他普通的人一般。但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人沒有靈魂。
宋白百思不得其解，一般人死後，即便勾魂使沒有如期到場勾魂，但靈魂一般不會離屍體太遠。因為剛脫離肉體的靈魂陰氣還是很弱的，走不了太遠。但宋白敢肯定，這個女人才死不久，她沒有錯過她的死。
但這周圍並沒有她的魂魄。
宋白和鬼筆使兩人四眼相對，一時手足無措。
“這……算失職麽？”鬼筆使悻悻問。
“她的肉身已經僵硬了，一般而言，才死的肉身不會這麽快僵硬的。”宋白查看了那死去的女人。
“可是有什麽問題？”鬼筆使站在一旁問。
宋白點點頭：“問題是有的，但是我道行太淺了，若是……”
“若是長史在此，一定會看出其中究竟。”鬼筆使替宋白說了她沒說出來的話。
“那現在我們該如何？”鬼筆使又問。
正當宋白犯愁之時，那本是已死的婦人突然動了起來。起初她的動作還有些遲鈍，但當她坐起身來，速度竟突然快了起來，隨便抓了床下的鐮刀便直直衝著宋白襲來。
宋白沒有躲，生人的攻擊對鬼差是沒有影響的。
是以，宋白實實的受了這麽一下。那彎彎的鐮刀沒有穿透她的身體，但卻在她的胸前劃下了一大口子。宋白錯愕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流出的鮮血，染在玄色的鎖陽服上，若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胸前一痛，她大手一揮，掌間擊向那婦人。宋白怎麽說也是個仙，這一擊讓那婦人直直撞在了牆上，失了氣力坐了下去，手上的鐮刀也掉落在地。
鬼筆使驚呆在一旁，在他當了鬼筆使這麽久以來，從未見過已死之人還能複活過來。最重要的是，竟然生人還能攻擊陰差，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但卻實實在在發生在他眼前。
疾骨十分重視這件事，曾前去探望過宋白。但彼時她已經睡下，胸前纏著厚厚的繃帶，隱約還能瞧見一些血絲。她臉色蒼白，睡顏不是很祥和。
當疾骨走出房門，將門輕輕帶上，盡量不發出聲音驚擾到睡得並不安穩的宋白。楚嫀官就站在門外，對他道：“我和你一起去。”
疾骨搖搖頭：“此事怕是沒有那麽簡單，我一人去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