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圖卷

第四章 流星蝴蝶

左擎蒼麵無表情,手又緩緩握起,冷冷說道,“戮神訣,天罰。”

莊周四周空氣隨著左擎蒼的語聲竟然忽然凝滯,便好似巨大的鐵索一般,將莊周牢牢綁住,莊周拚命掙紮,卻又哪裏掙紮的開,眼睜睜的看著左擎蒼那碩大的拳頭在眼簾裏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竟是毫無辦法可施,眼看就是束手待斃之局。

就在眾人都以為莊周必然沒命之時,星子忽然衝出,眾人攔之不及,被她衝到莊周麵前,左擎蒼出拳本是極為緩慢,額頭汗珠涔涔而下,便好似在推動一座大山一般,負著萬鈞之力,向著莊周寸寸靠近,見到星子忽然出現,左擎蒼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詫神色,但瞬間便消失不見,動作保持不變,那拳頭仍是緩緩推來,隻是越到近處,壓力越重,便好似泰山壓頂一般,向星子壓來。

以星子的功力,本來是絕無可能對抗地位高手的全力一擊的,便是在這沉重無比的壓力下,一般的黃位高手也早已經崩潰,卻又如何敢出手相抗。

但一種莫明的力量支撐著她,星子卻是硬生生的挺住了,她清冷的美目圓睜,滿是倔強不屈之色,在沉重無比的壓力下,她嘴角,眼梢,鼻孔,耳輪都有血絲溢出,臉容扭曲,上麵滿是血汙。

一團玲瓏剔透水晶般的寒冰霧氣在星子手中翻滾著出現,就在眾人都以為她是要憑著這團冰霧對抗左擎蒼的天罰時,星子目光中閃過一絲絕訣之色,在眾人驚訝至極的目光中,和身撲出,迎上了左擎蒼那仿佛充塞整個天地的拳頭。

嘭的一聲輕響,寒冰霧氣被左擎蒼輕鬆擊散,星子便好似一片枯葉,毫無重量的翻滾著飛出,她神色平靜從容,恍惚間,眾人隻覺眼前似有一隻蝴蝶正在輕輕扇動翅膀飛去。

莊周隻覺得心中某處似乎忽然裂開,一股暖暖的東西流了出來。

“我晚上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看星星,有時候我也會想她們是不是和我一樣孤單,所以後來我就取了這個名字。”

說這話時星子平靜的神情似又浮現在莊周的眼前,她托著腮,眼中閃著落寞的光芒。

“從小到大,對我好的隻有安姐和你,但關心我想些什麽的,卻隻有你一個,今天,我真的很開心。”

說這話時星子臉上紅彤彤的,即是羞澀不堪,又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強撐著她把這話說出來。

莊周忽然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了解星子,她便似暗夜孤懸天邊的一顆小星,小心翼翼的散發著她微弱的光芒,這個世界對她而言,隻有孤獨,隻有寂寞,哪怕隻是一絲微弱的陽光,也足以讓她歡欣雀躍,付出一切。

莊周隻覺的諷刺至極,自己那廉價的同情,值得這樣一個水晶般的女孩子為之付出一切麽,他腦海又閃過星子向他出手時眼中的那種決然。

星子低下頭,眼神複雜的說道,“對不起,其實我一直騙了你。”

她為什麽要這麽說呢,星子又何曾騙過我什麽?看著星子飄飛時滿足的神情,莊周忽然隱隱的覺得,星子此言,隻怕並不隻是希望自己能夠舍下她逃走的權宜之言,更多的,也許是自慚身世,對她而言,自己廉價的同情也已是極大的奢侈,也許在她心中,站在黑夜裏的人是沒有資格享受陽光的,對她而言,哪怕隻是微弱的一小線陽光,也足以讓她的整個世界變得生機昂然,為此,她甚至願意付出一切,小心翼翼的嗬護著這微薄的暖意。

莊周怔怔的望著星子飄飛的身影,在他的感官中,整個世界都仿佛靜止下來,隻有那蝴蝶扇動著翅膀輕輕飛過,那飄飛的蝴蝶啊,在你的一生中,可曾夢想過愛情,在她降臨的時候,你無聲的退縮了,也許,愛情對你而言,即便是在夢中,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吧。

星子瘦弱的身軀摔倒在地,發出嘭的一聲輕響,她雙目緊閉,神色蒼白,平靜的麵容似乎略為扭曲了一下,莊周忽然明白過來,瘋狂的撲上,將星子摟入懷中,拚命搖動,聲嘶力竭的呼喊,體內的元力近乎瘋狂的輸入星子體內,星子卻是一動不動,毫無反應,莊周隻覺得身子一陣陣的發冷,他猛地明白,無聲無息間,星子已經去了,便如殘花凋零,悄然飄落,無人注意,左擎蒼那直可媲美天地之威的一擊,即便是自己,也隻能束手待斃,何況是星子,她的生機早已經被徹底毀滅。

星子,你已經永遠的離開了這個冰冷的世界嗎,那水晶般玲瓏剔透的寒冰霧氣,已經消散,便似流星隕落,刹那燃燒盡自己的生命,你取這個名字,難道是早就預感到了這種結局。

呆呆的看著星子平靜的麵容,莊周茫然的想到,也許,死亡對星子而言,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種解脫吧。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冰冷黑暗,那另一個世界卻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想起星子是帶著平靜滿足的神色離開這個肮髒的世間,莊周就覺得永遠不能原諒自己,是自己,這個自以為是的蠢材,用自己施舍的那一點愚蠢可笑的同情憐憫,親手摧毀了這個水晶般玲瓏剔透的女孩最後一絲堅持。

“啊……”莊周抱著頭痛苦的呐喊,神情瘋狂而淒厲。

他隻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被撕成了兩半,其中的一部分已經隨著星子的逝去永遠的離去了,後悔、自責、憤怒,潮水般的淹沒了他,他神情淒厲,麵容扭曲,猙獰如鬼,他恨,即恨自己的無能和愚蠢,又恨上天的不公與無情,他恨這世間的一切,莊周終於忍受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瘋狂的嚎叫起來,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稍為減輕他心中的愧疚,那聲音滿是淒厲之色,就像受了傷的狼在無邊的荒野裏嚎叫,宣泄著無邊的瘋狂、毀滅和仇恨。

慘烈的氣勢有若實質一般直衝雲霄,那是破壞一切的瘋狂,是純粹的殺戮和毀滅,更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星子的死,將莊周隱藏在心底最深處最柔軟的部位生生的撕裂,發自靈魂的痛苦,折磨著他,讓他幾欲癲狂。

左擎蒼看著神色迷惘幾近瘋狂的莊周也是臉上駭然變色,心中狂跳,他猛地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麽,不過,左擎蒼還是迅速的使自己從莊周那慘烈的氣勢影響之下擺脫出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出手將莊周擊斃,隻看他瘋狂的神色,左擎蒼就明白,如果今日被他逃走,那接下來的必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報複,一個地位高手的瘋狂會如何,沒有人敢想象。

“戮……神……訣,天……意。”

左擎蒼手臂慢慢舉起,一字一頓的喝道,他頭上烏黑的頭發瞬間盡皆上指,根根直立而起,顏色迅速轉白,最後竟然好似一蓬枯萎的雜草,亂糟糟的趴在他的頭頂。

左擎蒼的臉也迅速老化,轉眼間就變的像橘子皮一般,坑坑窪窪,滿布皺紋,天意一式,霸道絕倫,為了推動這一擊,左擎蒼已經將他所有的生命力榨出。

他整個人所在,都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浩瀚的天地元氣從四麵八方瘋狂的湧來,投入這個漩渦,左擎蒼頓時身子一挺,原本已經開始枯幹的身體得此之助,陡地重現生機,他須眉怒張,眼中似有雷霆閃過,整個人便好像一尊金身金甲散發萬丈光芒的天神,煌煌天威,竟至於斯。

四周的風雲瘋狂的咆哮起來,好像有萬條巨龍在怒吼,茫茫天際,似有天神擂動戰鼓,九地之下,無盡幽深處,封印上古魔神,也感受到了這毀天滅底的威能,煩躁不安的咆哮扭動,直欲衝破地表,殺回地麵,群山不安的搖擺,山石滾滾而下,似乎也感到這裏將要發生驚天動地的大戰,欲遠避而不能。

這種恐怖的景象,不是人間該有的,這是宗教傳說中天神大戰時才會出現的場景。

莊周猛地抬頭,從他布滿血絲的眼中望出去,天地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血色,無邊的元氣正在瘋狂的向左擎蒼身上匯聚,在他眼中,這個世界是那樣的殘酷無情,也是那樣的簡單明了,清晰直接,他忽然長笑起來,原來除了他自己一切都沒有變,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所謂元氣,不過走狗一般,隻會向強者獻媚,隻要你足夠強,一切就都會如你所願。

小心翼翼的將星子放下,莊周緩緩的站起,心中無喜無悲,元神飛蛾撲火般大無畏的直衝向體內那輪散發著萬道華光的紅日,轟的一聲巨響後,沒有想象中那種被焚燒的灼熱感,莊周隻覺得元神如冰入水中,自然融化,自己便似分成了兩半,一個正操控著自己的身體,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體內的星雲運轉,另一個卻正噴薄著無數璀璨無色的火焰流光,照耀著整個天宇。

這種感覺,便好似人忽然從兩個視角觀察著整個天地,顯得怪異無比,莊周卻沒有分毫動容,隻是淡淡一笑,便催動著那輪紅日從星雲中躍出,裹挾著無燾元力向手臂湧去,紅日所過之處,經脈立刻崩潰,難以忍受的痛苦傳遍全身,莊周卻似毫無所覺,他心中正翻滾著星子五官溢血卻仍咬牙堅持的淒厲麵容,一個聲音在心底不住的咆哮:她能這樣為我,我為什麽不能也這樣為她。

情之所鍾,生死何惜。

莊周此時不惜將內丹迫出,實是已經抱了絕死之心。

但麵對天神般的左擎蒼,即便如此,也是如此無力,他忽的記起星子曾說過的,“你不也是異能者麽,怎麽連這些常識也不知道,發動異能很簡單的啊,一般異能者就意味著對某些元素的特別親和力,隻要集中精神,就可以通過某種神秘的方式控製這些自己親善的元素。”

莊周忽然生起一種明悟,他的元神似乎和天地間某個神秘不可思議的存在銜接起來,喀喇喇的暴響聲中,數十道桶口粗的巨大電光巨蟒從雲中鑽出,直撲莊周的手臂。

天雷勾動地火,瘋狂的破壞著莊周手臂上的肌肉,元力拚命的修補被破壞的組織,剛修補好的組織卻又瞬間被破壞,莊周神色猙獰無比,臉上青筋如同小蛇一般瘋狂跳動,難以想象的劇痛一波波的從手臂傳至全身,仿佛置身於地獄,在這天罡神雷和內丹真火的雙重破壞下,莊周眼睛暴睜,眼角都被掙裂,溢出血絲,通紅的有若實質的毀滅性的光芒牢牢的鎖住了左擎蒼。

瘋狂的嘶吼一聲,莊周合身撲上,此刻左擎蒼也已經將力量蓄積至顛峰狀態,丹基浮動,不堪後續,眼睛陡地睜開,兩道金光有若實質的迸射而出,狠狠的也是一拳轟出,對撞在一起。

兩人拳勁相撞,先是一頓,而後天崩地裂般爆炸開來,一朵烏黑的蘑菇雲緩緩升起,強橫無匹的衝擊波仿佛決堤一般狂掃而出,將四周的地麵生生掀起,連著上麵的草木遠遠拋飛。

莊周隻覺得匯聚成一團的真火如同撞在銅牆鐵壁之上,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巨力洶湧而來,隻是一瞬間就摧枯拉朽般的將內丹擊的粉碎,千百片殘片挾著天雷地火倒卷而回,在他體內瘋狂肆虐,破壞著他身體的生機,元力形成的星雲在這無以倫比的力量霸道衝擊下,瞬間四散崩潰,連最基本的漩渦回流也被強行打散。

他的心神本是和內丹相融,受此重創,頓時哇的一口鮮血噴出,隨後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洶湧而來,莊周被瞬間拋飛,重重的摔落在地上,莊周雖然腦中昏昏沉沉,卻也知自己此刻實是生死一線,如果等圍觀的眾人回過神來,那就是必死之局,他也不知左擎蒼傷勢如何,就那麽昏昏沉沉催動殘餘的元力掙紮著向遠處掠去。

四周觀戰眾人便好似紙鳶一般被強大無比的衝擊波拋飛,強猛的罡氣凜冽無比,令人睜目欲盲,好不容易等到一圈灰線消失在天邊,蘑菇雲慢慢散去,天地開始平靜下來,眾人慌忙向場中看去,卻隻見整個地麵似乎被削低了十幾米,左擎蒼一人傲然挺立,莊周竟然已經不知去向。

忽地左擎蒼麵色一白,一口鮮血噴出,身子歪歪的軟倒,淩雲絕大驚之下,搶先飛出,將左擎蒼扶住,手按在他檀中要穴,將體內真元力源源不絕的輸入左擎蒼體內,他隻覺得左擎蒼體內就像台風過境一般,經脈氣血都被攪得一塌糊塗,原本呈亮金色的內丹顯得黯淡無光,搖搖欲墜,不由大吃一驚,虎目之中透出惶恐之色,焦急的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左擎蒼無力的一笑,“我沒事,隻是內丹振蕩,道基受損,將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眾人聞言都是心中大定,淩雲絕卻心知絕非如此簡單,左擎蒼體內一片破敗,分明是內丹受損極重,卻哪是道基受損這麽簡單,隻怕這一生都休想再上窺大道。

兩人雖然名為師徒,卻是情同父子,淩雲絕心中不由湧起一股殺氣,冷聲說道,“師父,那個莊周到哪去了,是跑了嗎,讓弟子追上去如何。”

左擎蒼聞言不由大怒,厲聲嗬斥道,“荒唐,你當我左擎蒼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嗎,他既然擋住了我三招,我自然是要遵守諾言,以後絕不許找他麻煩。”

淩雲絕全身一震,雖然心有不甘,卻是恭謹應到,“師父說得是,弟子知道了,絕不主動找他麻煩就是。”

李安垂下頭,目光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的神色,暗暗覺得左擎蒼未免過於迂腐,此時不斬草除根,難道還等他將來報複不成。

左擎蒼看了看眾人,覺得眾人雖然都是表麵恭謹應是,卻是眼神閃爍,神色中隱泛憂色,心中一動,已知原委,苦笑一聲,有些黯然的說道,“你們不用擔心,那人雖然逃走,但他的內丹已經被我擊毀,便是僥幸活下來,也絕無可能再修道了。”

眾人聞言不由長出一口氣,的確,莊周的表現實在是太可怕了,親眼見識到莊周和左擎蒼兩人仿若天神般的戰鬥,那種震撼可不是閱讀資料可比的,眾人也都是高手,可麵對這種媲美天威的攻擊,卻是如此無力,直若待宰羔羊,那種失落的滋味不經過絕無法想象,他們自忖絕無對抗莊周的本事,自是不願意有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時刻窺視在側,一心隻盼著將他徹底除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