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圖卷

第八章 氓碭山

莊周等人所騎都是精選的良馬,雖然隻是二十來匹,卻是花費不下數萬兩,當日元武為了湊齊這些馬匹,可是把整個江都的馬市都給清空了,即便如此這些馬較之北地的好馬也是相差許多。

但這些馬在江南地帶卻是已經是最好的了,這速度自然也是極快,一日就走了幾百裏,兩日功夫就要走出江北的地界,隻等通過最後一道關卡了。

由於江北六鎮對地方的有效控製不足,這些天莊周等人卻是沒有碰上大股的六鎮兵丁,不過此刻到了邊界處,卻是無論如何也要交涉一番了,雖然驊國和梁國關係不怎麽好,不過隻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商人,從江都北上,經由江北六鎮的控製區,最後進入驊國,這竟然是一條黃金商道。

一路上來往的商人雖然不是很多,但隻要有商隊出現,規模就必然極大,一些北麵來的商隊竟然還有不少馬匹做腳力,顯然也是夾帶的私貨了,這樣的馬,在江北不過幾十兩銀子,到了江南至少也要幾百兩,價格足足翻了十倍。

如此暴利,自然屢禁不止。

這些商隊的護衛卻也是很多的,像莊周等人這樣大部分都是柔弱女子的隊伍,可說是絕無僅有了,也難怪連一些五六人的散兵遊勇都敢上來敲詐勒索,要是麵對有上百人護衛的商隊,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的。

“公子,在往前二十裏,過了氓碭山,就是驊國地界了。”

清風和明月兩人負責開路,一路也很是威風了一把,這時清風打馬揚鞭,趕回來向莊周請示行止。

“嗯?”莊周點了點頭,望了清風一眼。

清風神色恭謹,“公子,這就是氓碭山地界了,前麵就是有名的氓碭山十八盤,地勢險要無比,這江北地界數百裏,也隻有這才有路通向驊國,那有六鎮的稅卡,驊國地界裏大多都是流民,卻是荒涼的很,沒有多少吃的,要做什麽準備,卻要在這邊才行。”

他不知道莊周此刻可是全副武裝,煙霞丹鼎,刑天幹戚,離地焰光旗,三大法器全部隨身攜帶,要說吃的,光是煙霞丹鼎裏儲存的物資,就足夠幾百萬人吃個上百年,要知道當時莊周可是洗劫了大批的國家戰備倉儲啊。

光是那幾輛馬車攜帶的物資,在清風眼裏卻是不足的,到了驊國地界,可不比江南,因為連年戰亂,人煙稀少,物資極度匱乏,那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尤其是糧食,更是緊缺,除非到一些大城市才有補充,如果中途斷了糧,那可不是說笑的。

莊周看了看天,離太陽下山還有個把時辰,不過這些人裏麵,除了莊周自己,其他人卻是沒有什麽野外生存經驗的,要知道野外生存,本來就是特種兵的訓練科目,這些人沒有經過專門的係統訓練,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就不錯了,自然不能等到太晚,當下沉聲說道,“大家停下,今晚就宿在這裏了。”

莊周既然發了話,自然沒有人反對,當下眾人下馬,在附近找了個位置,便搭起帳篷,點起火堆,主力自然又是莊周,也是此刻,莊周才隱隱的感到有些不便。

修行者所修,第一是長生保命,第二是破壞殺戮,但是說道建設性的東西,尤其是這種瑣事,卻並不比普通人強上多少。

就在莊周等人搭建帳篷的過程中,竟然陸續的又停下了幾個商隊,相續紮營在附近,顯然是常年在外麵跑的人,很快就有人看出帳篷的方便之處,有幾個領隊便過來打招呼,幾句話下來,雙方便拉近了關係,又東拉西扯了一陣,幾人便相當熟悉了,一個胖乎乎自稱姓莫的豪商笑眯眯的拍著自己的肚子,“老弟,哥哥真是羨慕你啊,這麽多如花美眷,一個人消受的過來麽,要不要哥哥給你介紹個人,人家手裏可是有好藥啊,頂級的七寸金槍,隻要三兩一斤,怎麽樣,夠意思吧。”

莊周默然,看著幾個老狐狸恨的牙癢癢的,雖然這些人隻是對著帳篷看了幾眼,不過莊周完全可以相信,那折疊式帳篷已經被這些家夥看了八九不離十,尤其是這個時代又沒有知識產權保護一說,隻怕過不了一個月,南北行商的就都用上這新式帳篷了。

不過,他也不好拿拳頭將這些無孔不入的奸商通通轟殺,光是那堆滿臉上的笑容就讓人下不了手啊,實在是太狡詐了,雖然心理明白,卻也無可奈何,當下隻好苦笑,轉換話題道,“莫老板有心了,我看莫老板的商隊也是常走這條線的,怎麽不乘著天色尚早,再趕一段啊。”

莫大胖子拍了拍肚子,哈哈大笑,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老弟見笑了,你莫老哥可不比你這般身強體壯,這氓碭山十八盤的夜路,頗為凶險,你老哥卻是不敢冒這個險哪。”

莊周一怔,隨即醒悟,驚出一身冷汗,什麽夜路凶險,這莫大胖子一看就是長走這條線的,熟的不能再熟了,有什麽凶險的,眼下的情況,分明就是那武鬆過景陽岡故事,為什麽不能走夜路啊,為的就是山中有老虎,這氓碭山十八盤雖然沒有老虎,卻有江北六鎮的稅卡,要是抽上一筆重稅倒也罷了,要是被檢查出大批的財貨來,隻怕殺人滅口都有可能,到時候屍體往山穀裏一丟,毀屍滅跡,那可真是叫天不應呼地不靈,難怪連莫大胖子這等豪商都如此小心謹慎,那些土匪樣的官兵可是不會管你是誰的。

當下笑著說道,“大家近日相逢道左,也是有緣,不如小弟做東,請幾位喝上一杯,順便安排一下巡夜的事。”

莫大胖子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摸了摸肚子,卻也不推遲,隻是笑著說道,“如此就叨擾老弟了,不過巡夜的事還是要安排一下。”

其餘幾人也紛紛點頭,笑著應和,便商討起巡夜的事情來,商隊外出野外紮營,有時碰巧幾個商隊碰到一起,這種事情卻是常有,早就有了慣例,當下三言兩語很快便劃分好巡邏地段,尤其是莫大胖子,光是護衛就有兩百多名,把東南兩個方向的警戒都攬了下來。

莊周卻也不是自大之人,剛才得莫大胖子點醒,雖然他實力超人,並不懼怕,但也知道這些可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知道的東西雖然不能說在深度廣度上能夠趕上自己,但有些方麵的見識,鬼蜮伎倆,門道辦法,卻是自己不足的,相比許靖等人,這又是另一個階層了,這些人永遠不會和你談論詩詞歌賦,說話三句裏麵就會扯到掙錢上去,但涉及到的東西,卻是深入到社會的方方麵麵,遠不是脫離實際的儒生可比。

當下莊周讓釵兒上酒,招呼幾人坐下。

剛才幾人都是在帳外,莊周等人又是穿著普通的衣裝,除了馬匹俊逸一些,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進了帳篷,那地上鋪的就是厚厚的白熊皮,再加上帳頂的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幾個商人頓時知道遇上了了不得的人物,這樣的氣派,哪是一般人用的起的啊,幸好釵兒等人都戴了鬥笠,輕紗遮臉,否則隻怕這些人還要吃驚許多。

幾個商人一時都有些拘束起來,竟然有些手足無措,雖然是豪商,不過商人社會地位低下,衣飾車馬房屋規格都有限製,稍有逾越,可能就被人告發,有些待遇是隻能讀書人有,至於商人,那是有錢也不能享用到的,隻能躲在自己家裏偷偷的用,像莊周這般一點都不顧忌的,在這些人眼裏自然是身份貴不可言了。

可惜,這幾個商人卻都不知道,莊周實力深不可測是有的,至於身份貴不可言,卻是純粹他們自己瞎想了,修行者這種東西,隻要他不自己暴露出來,誰知道他隱藏著多麽強大的實力呢。

帳內的氣氛悄悄的便發生了變化,有些驚疑不定的互相看了幾眼,莫大胖子的商隊規模最大,便在眼神的交流中被推舉為臨時代表,戰戰兢兢的開口問道,“公子找我們來有什麽要問的嗎?”莫大胖子姓莫名遠山,在江都有個貨棧,專門轉賣北地的貨物,隻是專賣的貨物都被人從中賺了一道,自然比不得直接走私的暴利,因此有時卻也親自跑這條線,從江都收購江南的土產,茶葉,瓷器之類,到了北方之後轉手賣出,再收購當地的特產,尤其是白山黑水一帶的人參,草原上的馬匹,到了江南再轉手賣出,這一趟下來,扣除各種損耗和雇用保鏢打通關節的費用,至少能夠增值十倍,如果運氣足夠好,一路順利的話,甚至能夠達到三十倍。

當然這條線上風險也是極大,不說隨時可能遇到的盜匪,如果剛好遇到驊國的蘇箬人南下,那輕則耽誤了時間,貨物貶值,重則血本無歸,連性命都可能不保,這種時候也就隻能祈禱自己好運氣了,保鏢雇得再多也是無用的,畢竟護衛對付山賊還行,對抗蘇箬鐵騎,那根本就是找死。

莫遠山卻是機靈人,悄無聲息的便將原來老弟的稱呼換成了公子,配合他那恭敬的神態,旁邊伺候的湛盧看了他一眼,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莫遠山便覺得那若有若無鎖定自己的氣機消失不見,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此刻他極是後悔,自己今天真是傻了,怎麽早在外麵沒注意到呢,光是那些馬匹就不一般啊,而且一支隊伍中這麽多女眷,如果沒有一定依仗誰敢這麽輕易上路,想到自己剛才在外麵那麽放肆,莫遠山已經開始緊張的思考起來,自己剛才可是沒說了什麽犯忌的話吧,雖然說利益都是風險之中求,不過做商人,安全也是很重要的,最忌諱的就是和不知根底的人打交道了。

銅爐裏的木炭紅通通的,發出嗶嗶勃勃的清脆響聲,竟然隱隱的還有著一陣淡淡的香味,彌漫開來,莫遠山這才注意到這些木炭竟然也不是凡品,他一注意頓時便認出,這銅爐裏的木炭竟然是海外特供皇室的龍涎木,珍貴無比,價值相當於等重的黃金,而此刻銅爐內燃燒的龍涎木,就有五六塊,邊上還放著一些,少說也有十來斤,嘴唇裏咕嚕一聲,吞下一口唾沫,剛想說出的話也吞回了肚裏,老天,這位到底什麽人啊,極品的龍涎木,便是皇室也舍不得用啊,他可不知道,這些本來就是莊周順手牽羊反手牽豬的成果,得來甚易,用之自然毫不可惜。

由於秋闈過後,莊周沒有等待開榜,幾乎是立刻便啟程北上,此刻正是深秋季節,夜晚的時候已是有些冷了,莫遠山卻是隻覺全身燥熱,額頭汗水一滴滴的滲出來,自覺已經猜到了莊周身份的他,惶恐不已,身體前躬,屁股小心翼翼的挪動,由原來的整個坐在椅子上,變成了隻沾了個邊,全身神經緊繃,隻等莊周問話,便要站起來回答。

莊周自然也察覺了這種變化,不過,這也沒有辦法,他原本是想著和這些常年奔走各地的商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隻要開始說話,莊周自然有辦法從中得到他所需要的信息,這種有效信息的收集分析本來就是他的長項,不過畢竟這裏和地球不同,人與人之間的階級差別真的是很巨大,和那些儒生在一起的時候還不明顯,和這些商人在一起的時候,立刻就顯露出來了。

輕輕的歎息一聲,莊周並無意去糾正他們的錯誤認識,在人的身份地位有巨大差別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人,對此簡直是有著根深蒂固的認識,哪是輕易可以改變的,這個時候展示自己的平易近人,除了滿足自己的優越心理外,其實是一點作用沒有的。

莊周神情淡淡,自然的就選擇了最有效的方式,居高臨下,手握生殺大權,對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修行者本來就是淩駕凡塵高高在上的,當下直奔主題問道,“莫老板,你可知道江北六鎮,究竟有多少兵馬。”

莫遠山蹭的一聲便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啟稟公子,江北六鎮,興起於十餘年前蘇箬人南下,朝廷在江北的統治崩潰,當時義軍興起,其中又以六家勢力最大,便被朝廷封為江北六鎮,鎮守江北之地。

這六家勢力分別為侯景寇,卜居山,劉之遴,鍾風雨,黑衣軍,閻羅王,這六家之中,侯景寇實力最強,占了氓碭山的稅卡,南來北往的客商都要抽稅,算是江北六鎮中最為富足的,兵多將廣,實力雄厚,約有三萬人左右,其餘五部,最多的卜居山部也不過是萬五千人,隻有侯景寇的一半,劉之遴,鍾風雨,黑衣軍,又次,都是萬餘人左右,人數最少的是閻羅王部,隻有五百餘人,卻是在戰力最強,傳說閻羅王手段凶殘,殺人不眨眼,是江北六鎮中最神秘的人物,至今還沒人知道他的底細。”

莊周有些征詢的望著莫遠山,問道,“武林高手?”卻是他看出了莫遠山也是身懷上乘武功的,問這個自然是勝過其他人,果然莫遠山點了點頭,“這閻羅王曾經率眾夜襲蘇箬人的駐地,將一支兩百人的蘇箬鐵騎全部斬殺,因此名震江北,也因為這樁大功,才能守封鎮撫使。”

莊周不由笑起來,又是一個傳奇人物啊。

“六鎮之外,那些散兵又有多少。”

這個問題其實很難,便是邊上其餘幾個老板也感到為難,江北之地,混亂不堪,具體有多少兵匪,哪裏算得清楚,隻能說個大數罷了。

莫遠山卻是半點也沒有猶豫,“據莫某所知,江北之地,六鎮之外,尚有散兵不下二十萬。”

“不下二十萬?”這個數字即便是莊周也有點吃驚,實在是很意外,“這個數字你是怎麽得來的,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六鎮之兵,加起來也不到八萬,而散兵就有二十萬,這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這說明六鎮豈止是對江北沒有多少控製力,根本是無力控製才對,散兵即匪,匪比兵多,不亂的話也就沒天理了。

莫遠山忍不住拍了一下肚子,“消息來源絕對可靠,是我一位江北的老朋友十年考察所得。

嘉源二十七年,江北三道人口不下三百萬,後來連年戰亂,如今人口還在百萬上下,以五口一家,一戶一丁,便是二十萬,事實上還遠遠不止。”

旁邊一個客商忍不住插嘴道,“老天,那不是折了大半,嘉源二十七年到如今也不過是短短三十來年啊,在江北一地,本來就沒多少人,又折了這麽多,難怪一路也看不到什麽人煙了,都是那些韃子害得。”

有到過驊國的,便不屑的說道,“這算的了什麽,你們這是沒到過河北,那地方才叫慘呢,蘇箬人殺人那叫一個狠啊,動不動就搞屠城,連小孩子都不放過,華州知道吧,三十萬人最後隻剩下五十七個,還是讓他們埋屍體的,那叫一個慘啊。”

莊周微怔,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