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顧景煜
第36章 顧景煜
“喂，姓蕭的，醒醒……”
將男人好不容易從水裏救上來之後，蘇栩栩也顧不得周圍其他人落在她身上的猶如看怪物一般的各色眼光，隻近乎泄憤似的拍打著男人的臉頰，試圖將他喚醒……
畢竟，她可不打算當著大庭廣眾之下，給他來個人工呼吸什麽的……
老實說，她現在就已經開始後悔跳下去救他了好嗎？
所幸的是，男人命硬的很，隻片刻之後，便嗆咳著醒了過來……
他的眼中似乎還帶著被湖水浸潤過的迷蒙，濕漉漉的望向她，專注的目光，就像是他從未見過她一般……
然後，蘇栩栩眼睜睜的看著那雙秋水桃花似的眼睛，微妙的一彎，一瞬間，輕淺笑意，就像是點點星光一樣，從他的眼底，傾瀉而出……
蘇栩栩聽到他低低開口，說的是：“原來你是這副模樣……”
他的嗓音，還帶著死裏逃生的沙啞，低柔的就像是一句輕聲私語，呢喃般響徹在人的耳畔。
蘇栩栩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她先前光顧著一心救人去了，完全忘了她出門之前千辛萬苦畫好的妝容，是經不起水泡的……
也就是說，她現在完全是**一張臉，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蘇栩栩第一反應就是找個地縫把自己埋起來算了……這跟當眾掉馬甲有什麽兩樣？
啊啊啊！
就在她幾乎要抓狂的時候，便聽那太後娘娘威嚴而冰冷的聲線，烏雲壓頂一般沉沉響起……
“誰來告訴哀家，這到底怎麽回事？”
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被一眾秀女和宮人簇擁著，遠遠站在一旁，妝容精致的臉容上，一片陰鬱，眸光居高臨下的落在那個躺在地上的男子身上……從他驟然落水，到此刻被救起，她自始至終，沒有上前一步，全程冷漠的就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一般……
聽到她開口，名喚蕭默的男人……不，如果他真的是當今的聖上的話，那他應該喚作，顧景煜……
應該喚作顧景煜的男人，強撐著站了起來，大抵是因為剛剛死裏逃生的緣故，他尚有些站不穩，蘇栩栩不得不伸手扶了他一把……
“太後，”顧景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一時分辨不出是什麽情緒，但聽他緩緩開口道，“朕與陸姑娘身上還濕著……可否等朕與陸姑娘換過衣服之後，再向太後您解釋方才發生的事情？”
聞言，襄太後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後目光一轉，在落向他身旁的蘇栩栩的時候，微微一頓……
蘇栩栩的心，隨之跟著一提，因為她太明白麵前的太後娘娘落在她身上的那種刀鋒般銳利的視線，意味著什麽……要換了她，眼睜睜的看著半個時辰之前，尚且臉色暗黃、雀斑不斷的一個人，在突然下了一次水之後，一張臉就變得白皙光滑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她也會用這種眼神來看那個人的……
說的嚴重點，這種情況，就算不是欺君之罪，也差不多了。
蘇栩栩在心裏第一萬次的後悔，她當時為什麽腦子一抽，就跳了下去……
現在隻希望這蕭默，不對，這顧景煜，能夠念著她的救命之恩，到時幫她說點兒好話。
而眼下唯一可以慶幸的是，那太後娘娘大抵還是念著所謂的“母子之情”的，並沒有當場立即發作，隻道：“既是如此，哀家便帶人在重華殿裏等著皇帝你換過衣服之後，再跟哀家細細說道說道發生了什麽……”
“我們走吧……”
冷冷吩咐完一切，那襄太後最先轉過身走了。其他的秀女，也陸續跟在她身後，款款而去……
陸宛盈夾雜在一眾世家小姐之中，焦切的望住蘇栩栩，眼裏的擔心幾乎快要滿溢了出來……
蘇栩栩衝著她大大咧咧的一笑，做了個口型：“我沒事，別擔心……”
心裏卻半點兒底也沒有……嗯，她現在的希望，已經從自己全身而退，降到了不要牽累陸文山和陸宛盈才好……
盡管如此，她的臉上仍是一派輕鬆的模樣，安撫的笑著向陸宛盈揮了揮手，示意她不用擔心，然後目送著她仍有些憂心忡忡的、一步三回頭的跟在其他人身後走了，而她臉上強扯出來的笑意，也終於支撐不下去的垮了下來……
蘇栩栩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剛想收回視線，無意中一瞥，卻不由的被站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女子吸引住了……
眉目如畫的女子正當韶齡，身著一襲輕煙淡柳色的衣裙，頭上鬆鬆挽成矮墮髻，如雲的長發上，隻簡單簪了隻羊脂白玉蓮花頭的如意簪，卻襯得她整個人如晨間初凝的露珠一般，氣質高潔，清豔明媚，不可方物……
生生將周圍一眾花顏月貌、亭亭玉立的秀女們，壓了下去……
而蘇栩栩可以肯定，她不是今日被邀請進宮賞花的秀女中的任何一個……不光是因為她頭上挽了代表著已嫁為人婦的發式，更是因為自己之前並沒有在入宮的秀女中看到過她……
這樣一位仙姿玉色般的佳人，她如果之前見到過的話，一定不會不記得的……
大抵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女子微微將目光移向了她，四目相對，女子婉麗眉眼，似是輕輕一頓，一瞬竟仿佛含了些深幽……
蘇栩栩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一道溫柔和潤的嗓音，輕聲喚道：“屏兒……”
蘇栩栩猜測，這句“屏兒”，應該是眼前這個女子的名字，因為她看到，在聽到有人喚她之後，女子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隨之輕輕一掠，轉向了她的身旁……
蘇栩栩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男人……錦衣輕裘的男子，麵如冠玉，氣質溫雅，雖然一張臉上略帶蒼白的病容，眼神卻是極之清潤的，望向他身旁女子的一雙眼眸，隱隱含著難掩的愛意，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如玉石般美好……
但那男人，卻是坐在輪椅上的……
蘇栩栩忍不住一驚，下意識的向著他的雙腿看去……
男人大抵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抬眸向著她微微一笑，眼神善意清亮，仿佛早已習慣旁人對他雙腿的打量，而且似乎也並不怎麽在意自己的這種殘疾，泰然處之……
蘇栩栩不知該作何反應，隻得也衝著他回以一笑，心裏卻不禁為他感到深深的可惜。
隨後，陪在他身邊的那名女子，也不知低聲跟他說了句什麽，但見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推動著輪椅，兩人相攜著緩緩隨著襄太後一行人走了……
蘇栩栩久久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心裏不是不唏噓的……這樣一個男子，而且還這樣年輕……
也不知他的腿是先天殘疾還是怎樣……
蘇栩栩忽然想到，先前她身旁那位大胤朝的皇帝顧景煜落水的時候，有人說了一句“快去叫救皇上”……聽聲音，應該就是這人吧？看他的穿著打扮，應該像是某位王爺，隻不知在宮中排行第幾……
她正漫無邊際的猜測著，身旁許久未曾出聲的男人，卻像是能夠看穿她此刻所想一般，突然開口道：“他們是朕的四哥和四嫂……”
蘇栩栩心中一動，下意識的望向身旁的男人，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
“他就是當今太後娘娘的親子……四王爺顧景琛？”
她知道那位襄太後膝下隻有一位獨子，被封為安親王，也聽說過他身有殘疾……可是，當親眼見到那位四王爺的時候，她卻無法將他跟傳聞中的那位殘廢王爺聯係在一起……
“是啊……”
顧景煜淡淡回道，旋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語聲一頓，說道：“若不是當年朕那位不成器的三哥為了爭奪皇位，害得四哥他雙腿殘疾，今日也輪不到朕來做這個皇帝……”
這段舊事，蘇栩栩曾經聽到陸文山提過，但那個時候，她不過是把這當成一件宮廷秘辛來聽的，帶著一種天然的事不關己的態度，最多不過唏噓了兩句，很快便拋諸了腦後……
可是，這一刻，從身旁的男人口中再一次聽到這件事，她卻不由的心頭一跳，說不出來是怎樣的感覺……
明明不過三言兩語，明明說這話的男人的語氣聽來是如此的輕描淡寫，但蘇栩栩卻不知為何，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難過……就好像你看到了一件事情現在的結果，卻不知道，在它走至今日的這個地步之前，中間又經過了多少艱難困苦，而那些光鮮亮麗的背後，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
她下意識的望向身旁的男人，他卻沒有看她，一雙墨黑的眸子越發像染了夜色一般，沉沉的看不到一絲光亮，微垂的眼簾，遮去了瞳底的一切情緒，惟有那張涼薄的唇，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自嘲一般。
蘇栩栩隻覺自己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仿佛也隨著他這非同尋常的沉默，而變得沉甸甸的，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想說些什麽，但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要說些什麽，隻覺心底一片茫然。
男人似乎也並不需要她說些什麽，很快就沒事人般開口道：“走吧……”
蘇栩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去哪兒？”
“自然是去換衣服啊……”
說這話的男人，一雙秋水瀲灩似的桃花眼，甚至故意在她被浸濕的衣衫貼裹著的身子上，上上下下遊走了一番，笑的一本正經：“……你總不能這副樣子，去跟太後娘娘解釋咱們先前都發生了什麽吧？……”
“流氓！”
蘇栩栩下意識的抱緊了雙臂，眼睛一瞪，活像一隻被激怒的小鬆鼠，惡狠狠的罵著，然後，語聲一頓，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一般：“還有，誰跟你是‘咱們’，我根本跟你一點兒也不熟好嗎……”
麵對她這副極力跟他劃清界限的態度，身為大胤朝皇帝的顧景煜，卻仿佛絲毫不以為仵，悠悠笑道：“隻怕經過剛才的事情，你不想跟朕扯在一起，也不可能了……”
說這話的男人，雖然臉上仍是一副不正經的調笑模樣，但那雙曜黑的眸子，卻像是一汪幽邃的深海，波瀾不驚之下，仿佛暗藏無盡的洶湧。
蘇栩栩心裏一動，突然有種感覺，就好像是她今日方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一樣，在此之前，她似乎從來沒有真的認識過這個男人……
“走吧……”
顧景煜再次開口，頓了頓，漫不經心般道：“正好趁著換衣服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好好想想一會兒該怎麽向太後娘娘交代方才發生的一切……”
轉身，男人自顧自的向前走去，就好像篤定了她一定會跟上來一樣。
蘇栩栩在他身後，狠狠磨了磨牙，一邊憤憤然的跟在他身後，一邊在心底不斷計算著，如果她趁這個機會將他打暈的話，她能夠順利逃走的幾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