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回宮
第287章 回宮
即便一路上再怎麽放緩腳步，半個月之後，他們還是回到了京城。
朱紅色的宮門，遙遙佇立在眼前，像一座巨大的墳墓，張著血盆大口，仿佛隻要人一踏進去，就會被吞噬被湮沒。
腳步一頓，蘇栩栩終究還是踟躕了，不敢向前。
冰涼的指尖，卻在這個時候，纏入一絲暖意，身旁的男人輕輕將她的手握了住，溫柔而纏綿，似是最無聲的繾綣。
荒蕪不知所措的一顆心，仿佛就在此時一定，蘇栩栩下意識的抬眸，望向身旁的男人，他也靜靜的望著她，墨黑寒眸裏深深倒映著她的身影，除了她，再沒有別人。
蘇栩栩緊握了他的手，掩下心底的所有猶豫和不安，隨著他向前走去。
宮門處，以皇後娘娘沈令儀為首的後宮眾人都在，無論是葉屏幽，還是孟思瑤，以及茹嬪，這一刻，皆望向那攜手緩緩向他們走來的一男一女。
事隔三年之久，那個原本應該化作一片枯骨、埋葬於地底的女子，此時此刻，卻如此活生生的再一次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即便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聽聞了這個女子尚活在人世的消息，可是，當這一刻他們親眼所見她真真切切的出現的時候，各人眼中還是極快的劃過什麽東西，各懷心事。
孟思瑤最先迎了上去：“寧兒妹妹……”
她親親熱熱的喚她，就仿佛這麽多年來，眼前的女子從未離宮，更不曾“身死”過一般，她與她依舊是情同姐妹的至交好友：“原來你真的沒有死，太好了……”
她似是真的為她還活著這件事感到高興，說到這兒，一雙明眸微微瞥了一眼對麵的一國之君，道：“寧兒妹妹，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年，陛下有多麽思念你……還好，現在，你總算是回來了，陛下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蘇栩栩任由她親熱的拉著她的手，靜靜的聽著她三言兩語之間，既表達了對自己的情誼，又在顧景煜麵前刷了一波好感度……看來這麽多年來，這位孟貴妃，一點兒都沒有變。
而對這一切，蘇栩栩隻微微笑了笑，什麽都沒有說。她早已厭倦了這些虛假情誼，甚至連敷衍都懶得。
她甚至想，隻要旁人不來招惹她，她也不會主動去招惹他們，她隻想太太平平、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
但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幾乎天真到可笑。即便她不去招惹旁人，也並不代表其他人打算放過她。
“是啊……”
這時，一旁的葉屏幽也突然開口道：“寧兒妹妹，你假死逃脫，一走了之，可知景煜哥哥這麽多年來，過得有多麽艱難？他因為你的死，又有多麽的傷心？這麽多年來，你可曾有一刻想起過他？可曾有一絲一毫的顧及過他的感受？”
說這番話的女子，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冷淡和指責，聲聲質問，看似皆是為她口中的景煜哥哥抱打不平。
蘇栩栩卻隻從中聽到了挑撥。
她不由望向麵前的女子，事隔三年，她再次認認真真打量起她。眼前的女子，似乎並沒有多大變化，仍是豔麗如昔，精心裝扮的臉容，如花似玉，惟有那雙眼睛，難以掩飾的泄露出絲絲的怨毒和疲憊，一瞬，竟莫名讓蘇栩栩想起了曾經的襄太後。
蘇栩栩尚未對她的話做出反應，身旁的男人卻已經開口打斷了她：“夠了……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以後不許再提。”
他冷冷說道，明明是針對方才葉屏幽提及的事情，一雙墨眸卻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清俊臉容上，亦是一片淡漠。
這麽多年來，葉屏幽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冷淡，可是，此時此刻，當著眾人的麵，尤其是當著那“死而複生”的女子麵前，她卻仿佛驟然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般，臉上又痛又熱，垂在衣袖裏的雙手，死死緊攥著，將那養的青蔥似的指甲，驀地坳斷了。
蘇栩栩瞥了一眼她眼中幾乎壓抑不住的妒忌，又望了望身旁的男人，突然想到青蕪姐姐這幾年給她的信中，偶爾會有意無意的提及身旁的男子對後宮妃嬪的冷落，尤其是這葉屏幽……
她當時聽聞，心頭一跳之餘，也就迫著自己不去多想了，如今看來，著葉屏幽這幾年，似乎著實過得不算好。
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呢？
蘇栩栩下意識的望向身旁的男人……她知道，當年天牢的那場大火，嫌疑最大之人乃是眼前這位葉貴妃娘娘，隻不過後來查清楚，凶手乃是另有其人，也因此，顧景煜沒再追究下去……這也是當初她為什麽決意繼續假死，離開皇宮的原因之一。
察覺到她的視線，顧景煜亦回眸望向她，隻這一刹那間，他眼底的冷漠已盡數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溫柔繾綣：“累了嗎？”
他柔聲問她，不過簡短的三個字，卻是藏不住的關切，而且，他對她的寵溺，如此的自然，就像是全然由心而動，如同呼吸和心跳一般尋常。
葉屏幽望著這一切，一雙明眸幾乎一下子紅了，目眥欲裂。
孟思瑤亦是眸光一沉，眼中極快的閃過什麽。
“嗯。”
麵對顧景煜的關切，蘇栩栩輕輕點了點頭，她的確是有些累了，心累，雖然她決定回到這兒之日起，就想到了勢必要麵對這些不可避免的爭風吃醋，但是，當真發生之後，她還是不習慣，或許她永遠都習慣不了。
“那我們回去吧。”
顧景煜趕忙道。然後，看也不看在場的其他人，隻徑直擁著身旁的女子向前走去。
路過一直沒怎麽開口的沈令儀身邊時，蘇栩栩不禁向她笑了笑，若說這個皇宮之中，還有一個人令她掛念的話，那麽也隻有這一項真誠待她的皇後娘娘了。
沈令儀亦向著她溫婉一笑，雖然仍舊沒說什麽，但是其中的善意，卻是不言自明。
葉屏幽死死望著那一男一女相攜離去的背影，若水明眸，一片恨意，掩也掩不住。
一旁的孟思瑤原本也目送著那二人離去的背影，待得兩人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她收回了目光，卻是轉向了身旁的葉屏幽，不過，那女子仍是死死的盯住他們離去的方向，眸光動也不動。
望著她這副模樣，孟思瑤卻是不由的心中一動，眼中閃過一抹諷笑，嘴角微勾了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夕陽西下，如血般紅霞，染紅了大半片天空。
……
薔薇苑。
再次踏足這處居所，蘇栩栩有一瞬的恍惚。
偌大的寢宮，仍是照著她昔日所在之時般的布置，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不曾有任何的改變，就仿佛時光在這座宮殿之中停住了腳步一般，留住了它原本的模樣。
隻是，再次踏足這裏的人，卻再沒了往日的心境。
大抵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
空了三年之久的屋子，卻不像久未有人居住的模樣，甚至似乎才殘留著昔日熟悉的氣息，甚至連**的被褥，似乎都是她當日用習慣的。
察覺到她的視線，顧景煜解釋一般開口道：“朕有時晚上會歇在這兒……”
說這話的男人，甚至有些羞澀一般。
那個時候，他固執的將這裏保持著原本的模樣，不許任何人改變，仿佛這樣就可以假裝那個女子還活著，還留在他身邊一般，他偶爾會一個人來到這個房間，什麽也不做，往往就是呆呆的枯坐在桌前一整夜……是的，他隻是偶爾會過來。
因為這裏的每一處，都留存著那個女子的痕跡，留存著他與她的過往，他既渴求著有關她的回憶，又害怕著，因為知道那些美好的過往，都已經不在了，所以，才越發的不敢麵對。
但幸好，一切都過去了，如今，眼前的女子又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邊，沒有什麽，比這更叫他歡喜的事情了。
蘇栩栩翻開桌上的宣紙，那些熟悉的字跡和畫麵，一一呈現在她眼前，紙張已經有些泛黃了，想來這些年來，常常被人翻起……那些都是她留下來的，寫滿他名字，畫滿他們過往的紙張……
“這些東西，你還留著？”
蘇栩栩輕聲問。
“這是你留給朕唯一的東西了……”
顧景煜從背後輕輕抱著她，哪怕是這些日子，他已經抱過她無數次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這樣做，仿佛隻有這樣身體與身體毫無縫隙的貼合，仿佛惟有這樣的擁抱，才能夠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確認，眼前的女子，是真真切切活著的，她就在他的懷中，她回到了他的身邊。
蘇栩栩任由他緊緊抱著她，就像是小孩子固執的抱著他心愛的玩具一般，她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訴：“陸宛寧，朕想你，真的很想你……”
這麽多年，他終於可以再一次擁她入懷，終於可以告訴她，他有多麽的想念她，有多麽的愛著她。
哪怕是這一刻，就這樣死去，顧景煜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