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寒光劍

第一章 橫跨昆侖來絕域

針迷舵失怕昆侖穴處巢居何足論手把黑紋藤竹枝靈山頂上叩天門像一個倚天枕地的巨人,昆侖山脈橫互在新疆的邊境,那綿延無際的山峰,終年掩蓋著嗤嗤的白雪,遮斷了西藏對中國內陸的交通,從古以來,造人西藏的族人已是不多,而這一條路,更是聞名中外的艱險之路。

然而此際就有一個旅人,居然越過了昆侖山,踏進了西藏的土地,他回頭一望,昆侖山已是遠遠的被撇在他的背後了,想起那巢居穴虛的艱險旅程,他不禁傲然長嘯,被襟迎風,朗吟詩句!這一個旅人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年人,名叫做桂華生,正是武當派北支掌門人,又是名列“天山七劍”之一的桂仲明的第二個兒子。

雖然是仆仆風塵,仍掩蓋不了他的英風豪氣。

隻聽得他對大山,縱聲笑道:“晦明憚師的話倒不是故意嚇人,但若說攀上昆侖,就能夠杖叩天門,卻也未免誇大!”原來他朗吟的這一首詩,正是天山派的創派租師、那位明末清初的一代高僧---晦明憚師在昆侖絕頂所題的詩句。

桂華生幼承家學,少負盛名,在三兄弟之中以他最為傑出,可是前幾年在一個偶然的場合中,卻敗在天山派第四代傳人唐曉瀾和馮瑛夫婦的創下,他的父親名列“天山上劍”,本來和天山派的淵源極深,可是他就咽不下這口氣。

故此他遍遊名山大川,遍訝高人異士,立下雄心大誌,要自成一家,再創劍派。

他回頭望了一下昆侖,再轉過身來,凝望前麵的高山,那是足與昆侖共比高的念青唐古拉山,禁不住笑道:“一山還有一山高,我初到天山,以為天山高不可攀,而今看來,昆侖山和含青唐古拉山也不見得就低於它了。

聽說西藏與尼泊爾的交界,還有一座喜馬拉雅山,那才是天下第一座高山。

可見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是不錯的。

武林之中近百年來,都公認天山劍法是天下至高無上的劍法,哈,我就偏偏不信這一句話。

當年晦明禪師創立天山劍術,號稱已擷取了咎家各派劍術的精華,然而這“各家各派”何普包括了西藏,更何曾包括了中國以外的地方?”麵對大山,忽發奇想,要橫穿大漠,攀越高山,浪跡天涯,觀光異域,尋求那絕世的武功。

正自冥思,忽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嗚嗚的號角聲,聲嘯長空,摹山回響,聲音單調而又淒厲。

這時天近黃昏,夕陽返照,雲彩迷離,鮮紅如血,加上這淒厲的號角聲音,饒是桂華生膽大,也不覺有些毛骨煉然。

桂華生跟著那號角的聲音,走了一會,走到了一個兩山夾峙的幽穀,山穀下一群藏人吹著長長的號角,抬著一專有三個頭的坤像,神的一頭塗白色,一頭黑色,一頭紅色,藏民們就圍繞在押像的周圍,且舞且歌。

桂華生在人西藏之前,普搜閱過許多有關西藏風俗的書籍,也曾跟一些到過西藏的香客學習藏語,知道這個神像乃是喇嘛教中的護法督“節都巴”,非是重大的節日或者要向尊押攘解什麽的話,不會抬它出來。

駐足一聽,但聽得他們唱的是西藏的“招魂歌”,歌辭的大意說道:“拜請尊貴的護法神,體念他們是還來的異鄉人,請大押從魔鬼手中奪回他們的靈魂,讓我們也得安心!”翻來覆去,唱了一遍,又是一遍。

桂華生心中一凜,想道:“那裏來的異鄉人?是染了重病憊是受了什麽災難?要驚動藏民請出護法押來為他招魂?”心想“招魂”無濟於事,自己隨身帶有醫藥,不如走去看看,若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藏民們看見又是一個異鄉的旅客來到,都有幾分詫意,一個長老走了上來,捧上一個用骼褸頭做的酒器,盛著滿滿的酒,酒色青綠,泛有幾點血花,這是西藏在舉行宗教儀式時,迎接賓客的見麵之禮,酒是用青棵釀成的“嗆嗆”酒,帶有點苦澀的味道,桂華生一口氣喝了,隻聽得那長老說道:“尊貴的客人,不是我們慢客,這裏有兩個在魔鬼城中被勾了魂魄的人,隻怕他們的邪氣會衝犯了你,還是請你快快離開了吧。”

桂華生詫異之極,問道:“什麽魔鬼城?”陡然間狂飆驟起,那長老顫聲叫道:“你瞧,那不就是魔鬼城?”桂華生隨著他仰頭一望,但見天邊的雲霞中,隱隱現出城廓的影子,街道房屋佛塔城牆,依稀可辨,霎那之間,雲彩變幻,這些幻像又歸於無有。

那些藏民,連長老在內,都在低頭膜拜。

桂華生不禁啞然失笑,這乃是“海市唇樓”的幻景,在海邊和在沙漠之上都不難遇見。

桂華生雖然不能像近代的科學家一樣解釋它的成因(按:這是一種因光線折射而生的現象。

)但他在橫過新疆的大戈壁之時,也曾見過幾次,一點不以為異。

那長老眼光一瞥,見桂華生翹首長天,兀立不拜,駭然叫道:“魔城現影,你不求饒,節都巴也庇護不了!”桂華生正想勸他不要庸人自擾,忽然狂風又起,風中雜有諸種怪聲,有如戰鼓雷鳴,有如猿啼虎嘯,有如想婦哀泣,有如戰士高歌,諸聲雜作,湯人心魄。

驟然間,一股狂風,夾著砂石台來,把那尊三頭押像的“節都巴”顧到地上,碰得稀爛!藏民們發一聲喊,顧不得黃沙撲麵,登時在狂風中四散奔逃。

要知道“節都巴”乃是他們的護法大神,神像吹塌,這乃是護法押給魔王打敗的凶兆,教他們焉得不懼!狂飆怒卷,地暗天昏,桂華生也幾乎約吹得站立不穩,心中想道:“這風勢果然猛烈,那風中的怪聲更是驚人,風從藏民所說的魔鬼城那裏台來,怪不得他們以為是魔鬼所發的旋風了。”

幸而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後,風停沙靜,又具氣明天清,但見法器儀仗,撒了滿地,地上躺著兩個被黃沙淹沒了麵孔的人,看他們的裝束,似是漢人,當然也就是藏民們要為他們“招魂”的那兩個“異鄉人”了。

桂華生解下隨身擄帶的水囊,拂拭掉他們麵上的塵沙,用清水給他們洗得乾乾淨淨,那兩個漢人露出廬山真相,卻今桂華生駭著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大約四十來歲的軋須大漢,另一個卻是十三四歲,眉清目秀,麵如冠王的童子!桂華生失驚叫道:“這不是唐賽花的養子唐靈嗎!”唐賽花是四川暗器名家唐三先生的女兒,她的丈夫王放在河南巡撫做總捕頭,被天山女俠馮琳所殺,唐賽花沒有兒子,就收養了這個唐靈。

當真是愛逾親生,珍同拱璧,但卻有一樁奇怪之處,桂華生和四川唐家乃是世代交情,卻從來不曹聽到過唐三先生或唐賽花提過這孩子的來曆,不過這孩於倒買聰明伶俐,惹人喜愛,桂華生在唐家作客之時,也曾教過他幾手武功。

再仔細一看,這軋須大漢也似曾相識,鴦然想起,這人乃是已故的征西大將軍年羹堯的心腹武士葛騰龍。

葛騰龍的武功在年羹堯帳下倒算不得是上上之選,但卻頗饒智計,熟讀兵書,是以年羹堯對他優禮有加,卻反而在一般武士之上。

後來年羹堯因為功高震主,被雍正貶到杭州去守城門,終於還是免不了被朝廷處死。

在年羹堯被貶之時,親友部屬風流雲散,大家以為這葛騰龍或者會追隨他們的,但葛騰龍也隨著他的被貶而消聲匿跡,當時也頗普引起江湖上的談論,但大家想到“樹倒猴子散”這句老話,也就不以為異了。

想不到這葛騰龍竟然會出現在西藏,而且同唐賽花的養子在一起!這真是難以想像的事,唐賽花怎舍得讓唐靈跟年羹堯的武士遠涉西藏?唐家一向不理世事,與年羹堯絕無瓜葛,更是自己深知,這孩子又是怎麽認識葛騰龍的?若說是這孩子私逃,他又怎麽有這膽量?他又怎舍得養母的深思?而更奇怪的是他們為什麽會昏迷在這沙漠之上,以至驚動藏民為他們招魂?桂華生仔細審視,他們身上並無受傷的跡象,撫他們脈息,也很正常,不似是被高手點了穴道,但見他們雙頰暈紅,有如中酒,不論怎樣搖俺,總是不醒,饒是桂華生乃武學大行家,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桂華生疇蹈了一陣,鴦然想起來道:“我何不取出天山雪蓮來試它一試?”天山雪蓮善解諸般邪毒,桂華生在新疆漫遊之時,費了無窮心血,才在天山北高峰取了三朵,這花開時大如海碗,燦若雲霞,而今乾癌收縮,也還有拳頭般大,取出來時,但覺一縷幽香,沁人鼻觀。

桂華生將天山雪蓮放近他們的鼻觀,過了一會,他們的鼻息漸漸轉租,葛騰龍首先醒轉,見佳華生按劍怒視,駭然叫道:“你是誰,這是什麽地方?”桂華生哼了一聲道:“待這孩子醒來,再和你說話。”

過了半晌,唐靈也悠悠醒轉,一見桂華生,喜極而呼:“桂叔叔,這裏是魔鬼城嗎?”桂華生心頭一跳,道:“什麽魔鬼城?”但隨即麵色一沉,道:“唐靈,你且待我先問這。”

轉過而來,同葛騰龍喝道:“你好大膽,居然敢拐騙店家的孩子!”葛騰龍這時神智已清,聽了唐靈的稱呼,也認出了桂華生,仰天笑道:“好一位打抱不平的俠客,不分皂白,就胡亂加人罪名,你問這個孩子是我拐走他的嗎?”唐靈叫道:“不,桂叔叔,是我跟他走的。”

桂華生怔了一怔,道:“你為什麽離開母親,跟他出走?你知道他是誰嗎?”唐靈道:“他是葛騰龍叔叔。”

至於為什麽離開唐家,他卻避而不答,看他眼珠閃動不定,竟似大人們想什麽事情似的,不似孩子的神情。

桂華生疑心大起,想不出葛騰龍是用什麽方法騙走這個聰明的孩子,按劍說道:“把孩子交給我,你自己回去唐家請罪!”唐靈道:“不,我自願跟他,請你不要將葛叔叔難為。”

桂華生不理唐靈,向葛騰龍斥道:“我不知你是怎樣迷了這孩子的心竅,總之,你若不將這孩子給我,咱們今日就按照江湖的規矩,手底見個分明。”

葛騰龍淡淡說道:“我不是你的對手,這點我還有自知之明。”

當年年羹堯進兵青海,桂華生義救一個土司突圍,普殺傷過年羹堯的幾名武士,葛勝龍自是知道這件事情。

故此怎樣也不肯與桂華生動手。

桂華生道:“好,那就把孩子交給我!”葛騰龍道:“不,孩子也不能交給你。”

桂華生怒道:“虧你還算是江湖上的一號人物,好不知羞,你怕死麽?”葛騰龍仰天笑道:“若是怕死,我也不肯曆這麽多的艱險,帶這孩子到西藏來了。

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死後,沒人扶助這個孩子!!”桂華生斥道:“胡說!這孩子自有他的養母照料,要你操什麽心。”

手按劍柄,作勢就要動手。

唐靈叫道:“桂叔叔,你若是疼我,就請你不要把他難為!”桂華生道:“為什麽?”唐霸道:“我這一生是跟定葛叔叔的了。

你若將他殺死,叫我依靠誰人?”桂華生“咦”了一聲,盯著唐靈問道:“你今年怕有十三四歲了吧?怎的還是這般的不懂事體?唐公公和你的媽媽待你還不夠好麽?你怎麽就不念他們的養育之恩?”唐靈眼淚欲流,他本想不說,卻怕佳華生將葛騰龍殺掉,眼珠兒轉了幾轉,焉然叫道:“不,我不是唐家的孩子!”桂華生怒道:“你自小便是唐家撫養,養母恩情此生母更深:”唐靈叫道:“我還有自己的父親!”桂華生心中一動,道:“誰?”唐靈傲然答道:“我的父親是普統率百萬大軍的年大將軍!”桂華生心頭一凜,怎樣也料想不到:原來唐賽花收養的竟然是年羹堯的兒子。

隻聽得唐靈硬咽叫道:“養母的深思固然不容忘記,生身之父的冤仇,做兒子的更是不能不報呀!”年羹堯當年為雍正東征西討,助約為虐,豪傑義士,無不切齒痛恨,他後來被雍正殺掉,雍正被呂四娘殺掉,這兩件事情都曾經大快人心。

桂華生眉頭一皺,通:“咦,你還要報什麽仇?”唐靈以袖拭淚,大聲叫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難道我的父親就是應該枉死的嗎?”桂華生心中說道:“不錯,你的父親正是該死的人!”這話在舌尖打滾了好幾遍,終於還是吞了回去。

心中想道:“年羹堯有罪,這孩子無罪。

他將來總得明白他父親是怎樣的人,但這時他年紀還小,我若說了,他這稚弱的心靈如何負擔得起,”呼了口氣,微笑問道:“你待怎樣報仇?”唐靈鼓起眼睛對桂華生看了幾眼,對桂華生的敵意稍稍減輕,說道:“葛叔叔教我,清廷對西藏是鞭長莫及,咱們在這裏立下基業,將來便可以在這裏舉兵,勝可為王,敗方可以據地固守。”

說話的神氣,儼然就像他父親生前發號施今的神情。

桂華生心道:“真不愧是年羹堯的兒子,這葛騰龍也不愧是年羹堯的智囊,如此深謀遠慮:這事情我可不能不管了!”將唐靈輕輕的拉了過來,含笑說道:“你這孩於倒有誌氣,但是非善惡,這得分個清楚。”

唐靈道:“怎麽,你說說我聽”。

桂華生道:“你現在受了毒香,應該先睡一覺,睡醒之後,我持相你說。”

輕輕一揉,開了他的暈睡穴,然後轉過身來,怒斥葛騰龍道:“好呀,你將一個好好的孩子引人歧途,這罪過還在殺人放火之上!”葛騰龍道:“我救他為父報仇,又有什麽罪過了?”桂華生道:“年羹堯此人,國人皆日可殺,怎值得為他報仇?”葛騰龍道:“別人殺年羹堯猶自可說,雍正是年羹堯一手扶起來的人,我不為年大將軍報仇,怎消得這口胸中憤氣?何況年大將軍生前以國士時我,我自當以國士報之,別的人對他如何議論,我都不管。”

桂華生心道:“曹操也有知心友,此話果然不假。”

眼珠一轉,問道:“雍正不給呂四娘殺了嗎?你要報仇,這仇也已報了!”葛騰龍道:“雍正雖然死了,這江山還是愛新覺羅氏的江山!”桂華生凜然說道:“好,想不到你這年羹堯的心腹武士,說話的口吻竟和江湖義士相同!好呀,他若是為漢族報仇,驅除撻虜,這我不管。

但你得帶這孩子,先交回他的養母,待他長大之後,再由他自擇前途,這話你依不依從?”葛騰龍沉思有頃,道:“也罷,看在你今日救我們二人性命的份上,我也得賣你一個人情。”

其實葛騰龍立誌推翻清廷的目的卻和江湖的義士大不相同,他是想利用年羹堯的兒子作為號召,以遂個人野心:同時見唐靈天賦聰明,是個可以扶得起來以圖王霸之業的人,故此不惜費盡心機,衝難犯險,將這孩子誘出唐家。

佳華生卻把葛騰龍這人看錯了,心中想通:“年羹堯一死,他的舊屬想撇清還來不及,這人居然有此傻勁,雖說愚忠,也還算得是個有血性的男子。”

見他答允,欣然說道:“君子一言……”葛騰龍接口說道:“快馬一鞭!”桂華生哈哈大笑道:“好,我相信你!你把這孩子帶回唐家,我寫一封信給唐二先生,請他們不要將你怪責。”

抬起一塊藏民掉落在地上的一塊羊皮,用劍尖刺出了幾行書倍,葛騰龍鄭重的將羊皮書藏在貼身的汗衣袋裏,其實心中正在另作盤算。

桂華生正想把唐靈弄醒,想起一事,住手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麽魔鬼城?是怎麽中了毒的?”葛騰龍道:“為了這魔鬼城,我普經暗中窺探了好幾次。

前幾次不敢走近,隻在對麵的山峰了望,這次稍微走近,卻不料一陣異風吹來,便告昏迷不醒了。”

桂華生詫道:“當真有什麽魔鬼城?”葛騰龍道:“這裏的藏人,人人都能說一大串魔鬼城的奇跡,我看隻怕有甚麽異人住在裏麵也說不定?我在對麵山峰了望,就曾經有一兩次見過裏麵有梟梟的炊煙升起,台風之時,那各種各樣的怪聲也真是湯人心魄!”桂華生道:“我聽過啦。”

對風中的怪聲,尚不覺怎麽,聽得裏麵有炊煙卻大是引起心中的疑惑,問道:“那麽你見到山中果然是有一座城麽?”葛騰龍道:“昨晚我們冒險走進山穀,隻是隱隱看見山頂有一座圓塔形的尖頂,還未看得清楚,一陣狂風台來,風中帶有莫名其妙的異香,我們便一直睡到你來的時候才醒!”佳華生心道:“看來這魔鬼城當真是有一些古怪,我既到此間,倒不可不去一看了。”

伸出手掌,在唐靈身上輕輕的拍了兩下,解開他的穴道,唐靈一覺醒來,見桂華生與葛騰龍相向而立,眼光神色,甚是柔和,喜而笑道:“兩位叔叔,你們和解了麽?”葛騰龍道:“我和你的桂叔叔本來就沒有什麽冤仇,說清楚了,他當然不會再將咱們難為。”

故意強調“咱們”二字,在孩子的心靈中種下這樣的觀念:隻有他才是與自己緊密聯結在一起的人,無形中把桂華生隔開一層了。

近代的兒童心理學家有所謂的“暗示教育”的方法,葛騰能當然不懂得這個名詞,但他把唐靈哄得服服貼貼,所用的手段,正是與這種教育方法暗暗符合。

唐靈叫道:“桂叔叔,你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你不再攔阻我替父親報仇了吧?”桂華生眉頭一皺,緩緩說道:“是非善惡,不是很簡單的就能分別出來,對你好的人不見得就是大家公認的好人。

要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情對是不對,應該多聽一些人的議論。

好吧,現在我所說的話你未必明白,你回去問問你的母親和唐公公,再過幾年,待你長大之後,以你的聰明,定然能夠明白事理。”

唐靈聽得甚為氣悶,似懂非懂,聽說之後,大聲叫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我回唐家嗎?”葛騰龍暗暗向他拋了一個眼色,通:“靈兒,你的桂叔叔是一番好意,咱們現在就走吧,你跟我走,準保沒有錯兒。”

桂華生目送葛騰龍撓了唐靈走過山坡,背影冉再而沒,心中一動,但覺放任唐靈跟他,總似有些不妥,但自己漫遊西藏,勢又不能將他帶在身邊,葛騰龍既然允諾將他帶回唐家,那也隻得任由他們走了。

桂華生歇了一會,吃了一點乾糧,待得草原日落,月亮東升,便向著藏民所指的魔鬼城方向而去。

走過一片草原,前麵是一片沙漠,好在這沙漠方圓不過十數裏,走了個把時辰,也穿過去了,前麵又是一片草原,走到午夜時分,念青唐古拉山已在目前。

桂華生走進那喇叭形的穀口,抬頭一望,且見山上冰川交錯,儼若銀龍交舞,在黑夜之中發出一種淡淡的藍光,莓然間狂飆又起,風中果然帶有一種異香,中人如酒,桂華生情思昏昏,楓楓欲睡,急忙將天山雪蓮拿出,放在鼻觀下深深呼吸,仍向前行。

風愈台愈大,日間所聽到的各種異聲,又隨著狂風吹來,儼如萬馬奔騰,千軍赴敵,雄壯、淒槍、哀號、溫婉,各種調子都有,真像極不和諧的大合奏,比日間所聽,更覺驚心動魄。

桂華生堵著耳朵,貼著山腳的峭壁前行,月光之下,但見山壁上無數小孔,就像蜂巢密布一般,忽然間就在自己腳踏的底下,也聽得叮叮咚咚的類似音樂的聲音!桂華生恍然失笑,心中暗道:“原來風中的怪聲,卻是這個來由。”

他在天山漫遊之時,也曹經聽見過這種地底下的奏樂聲音,初時也曹給這種聲音疑惑過,後來才知道天山山脈一帶,有許多巨大的冰山,由於地震,後麵高山的岩石塌下來,把冰山壓在下麵。

冰山一天天的融化,岩石就一天天的架空。

岩石中空之處,冰河流動,有時似樂聲,有時似腳步聲,今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的人無不心驚膽戰。

桂華生再仔細審視山右上那些蜂窩般的洞孔,把耳朵貼上去聽,由於洞孔的大小形狀不同,風從洞孔穿過,所發出的聲音也異,這些蜂窩般的洞孔,自是由於風砂侵蝕而成,由於這裏的穀口狹長,風砂吹來,受到山岩峭壁的阻擋,所以剝蝕的現象特別顯著。

古代沙漠與草原上的居民,既沒有近代地質學的常識,更不敢親自去觀察,那就無怪他們以為是“魔鬼的聲音”了。

但桂華生仍是不無疑惑,心中想道:“地下冰河的流動和風從岩洞穿過構成了諸種怪聲,這固然不足為異。

但在藏人的眼中,總是一個神秘的地方,更何況這裏又是險惡荒蕪之地,為什麽有人卻偏偏在這種地方居住?是何居心?”再想這“魔鬼城”的傳說由來已久,到底是由於諸般怪象附會而成,還是山中確有城池?尋幽探秘之心,更不禁油然而起。

這時狂飆己止,桂華生繼續登山,攀越過幾個險陡的山頭,果然別有天地,但見到處是斷瓦殘垣,還有寺院的廢墟和高聳的士塔……顯然這是一座古城的遺址,奇怪的是,那些殘磚敗瓦,已被掃在一起,好像在不久之前,才剛剛經過人工的收拾。

穿過這座古城的遺址,再問山上望夫,那就更奇怪了。

山上竟然有一座完整的白塔,約有十丈來高,白搭之旁,有兩排房屋,圓形的屋頂,狀如覆蓮,這種形式的房屋,和西藏一般民居大大不同,還有兩幢閃閃發光的建,更不知是用什麽材料造的。

但一眼望夫,便可以斷定這不是古代遺笛的建,而是新建不久的房屋。

桂華生自是不相倍有甚“魔鬼城”,但這氣氛卻真的是越來越神秘了。

桂華生墊高膽大,再向前行,忽覺夜風中香氣極濃,雖有天山宮蓮,仍然有點目眩心跳,望過去但見山坡上開有無數奇花,紅白藍三色相間,在蒙攏的月色下更顯得嬌無疇,桂華生含了兩瓣雪蓮花瓣,走入花叢之中,原來隨風所迭的異香,便是這種奇花研發。

桂華生正在流連觀賞,忽聽得傳來了腳步的聲音。

桂華生從花叢裏向外偷窺,隻見一個長著一把山羊胡子的黑衣武士帶引著兩個白衣喇嘛,正好朝著這個方向行來,這黑夜武士身材魁偉,相貌奇特,看來不像是西藏人。

但那兩個白衣喇嘛卻更引起桂華生的驚詫,原來西藏的喇嘛分為三派,清朝以前掌權的是紅教喇嘛,清代奉黃教喇嘛為國教,紅教一蹶不振,但還可以留在西藏。

另外有一派白教喇嘛,最高的稱為“法王”,在明朝時候,與紅教分庭抗禮,普得明太租封為“灌頂國師”,並“賜統禦西藏三部之教詔”,百列明末崇禎皇帝之時。

黃教領袖達賴五世和班禪四世藉青海蒙古族西長固始汗的兵力,才推翻了白教法王在西藏的統治地位,白教被逐出西藏,逃奔青海,依附另一位西長和騰汗,至今一百餘年,白教喇嘛,從來不敢踏入西藏。

西藏喇嘛以服飾顏色分別,這兩個喇嘛自是白教喇嘛無疑。

桂華生大為疑惑,心中想道:“白教黃教如同水火,怎地這兩個白教喇嘛卻敢偷偷進來了?”隻聽得那黑衣武士說道:“我們的王子聽說法王使者前來,特地趕到此間,恭迎大駕。

還有幾位土司,也將要到來,哈哈,這真是罕遇的機緣,難逢的機會!”桂華生聽得莫明其妙,想道:“那裏來的王子?若是藏王之子,他為何不約在拉薩,卻在這個古怪的地方聚會?”那黑衣武士的藏語說得甚為生硬,更是引起它的疑心。

那兩個白衣喇嘛咕咕嚕嚕的說了一些話,但這時他們已走上山坡,說話聲音聽不清楚了。

過了一陣,桂華生探出頭來,已看不見他們的背影,正待出來,忽見又是一個白衣喇嘛,如飛奔至,將近花叢,忽然一蛟摔倒,許久許久,爬不起來,竟似是暈倒了。

桂華生始而發楞,繼而恍然。

小道:“是了,先前那兩個白衣喇嘛帶有解藥,這個沒有,所以被花香迷倒了。”

但他為什麽沒有解藥,又沒人帶領呢?這個,桂華生卻猜想不透了。

桂華生從花叢中一躍而出,但見這白衣喇嘛配顏如醉,中毒的情狀與葛騰龍、唐靈一模一樣,心中想道:“葛騰龍方到山穀便已中毒,此人卻一直來到花前,內功的深厚,也算難得的了!”分了兩瓣天山雪蓮,塞入他的口中,過了片刻,這白衣喇嘛條然醒轉,跳起身來,用藏話大聲罵道:“哼,你用的是什麽妖法?”劈麵就是一拳,桂華生一掌撥開了,隻覺對方的拳力沉重異常,正待說話,那白衣喇嘛,這時已看清楚了桂華生乃是個漢人,大為詫異,第二拳打到中途,候的收回,問道:“咦,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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