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眼金雕

第二章 七星朝元

石砥中覺得喉嚨裏卡著一塊石頭似地,他顫動著嘴唇,好半晌方始哭喊道:“師伯!”

塔裏木河緩緩的流過,兩岸是一片遼闊的綠原,這流水給沙漠帶來了生氣,是這沙漠中最富庶的地區。此時高梁恰好成熟,在蒼茫的雲天下,黃褐的穗粒顆顆飽滿的垂著,更有那長著長須的玉米,根根隨著清涼的秋風在晚霞裏搖曳著。

在往喏羌城而去的道路上。一匹矮瘦的馬,疲憊地緩緩行走著,蹄聲也都顯得那麽無力。

但是騎在馬上的石砥中卻精神抖擻,昂首住前,神采飛揚,任由**的馬匹馳行著,仿佛他的一切思想都放在欣賞這種秋日的黃昏裏美麗的景色中。

這個黃昏是他下天山後第十個黃昏,當那天他自天山祖師埋骨的地室出來後,便發現到寒心秀士留下的記號,那是說及滅神島突然派來大鷹,竟將豹尊者喚回,是以寒心秀士得以脫走。

所以他就依寒心秀士的指示,要趕回居延,雖然寒心秀士沒有把為何不留在天山的理由說出,但他卻仍然命回到居延。

這十天來,他循著塔裏木河而下,意欲經玉門關到西安,然後過酒泉到居延,所以他以囊中之款買了一匹賤價出售的老馬,緩緩地行走於塔裏木盆地。

他一路勤習天山老人留贈給他的佛門至高絕藝“般若真氣”,因為他曾發誓要到滅神島去,而他首先須練好功夫。

他衣著樸素,毫無起眼之處,沒人知道他那破包囊裏有金戈和玉戟……

夜風如水,颯颯的高梁葉響在耳邊,他深吸口氣,心情舒暢地漫吟道:“胡馬,胡馬,遠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獨嘶,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

他吟完韋應物的“調笑令”後,突地又想到王建作的“調笑令”來,於是他輕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地吟道:“楊柳,楊柳,日暮白沙渡口;船頭江水茫茫,商人少婦斷腸!腸斷,腸斷,鷓鵠夜飛失伴。”

他一邊吟詩,一邊輕拍手掌,眼看已將行到喏羌城,突地自那高陡的牆頭現出一條人影,疾如電閃飛馳而下,朝道旁高過人頭的高梁田裏躍出,刹時隻聽沙沙數聲,便無聲息。

他咦了一聲,還沒想通這是怎麽回事,突地三條人影自數丈外飛瀉而來,恍如夜鳥翔空,在空中一個盤旋,便跌落道中。

石砥中藉著初起的月光,看清那三人俱是道袍高冠,斜背長劍的道人,但他隻打量一下,便仍然朝城門走去。

就在馬蹄剛響之際,他隻覺得微風颯然,一個矮胖的道人單手挽著他的韁繩,站立在馬前,朝他冷冷地望了一目艮。

他眉頭一皺道:“道長,你這樣……”

那道人喝道:“你可看到有人自城牆跳下?他往哪裏去的?”

石砥中不悅道:“道長你要問話,也要客氣一點,怎可如此凶狠?”

那道人似是沒料到石砥中會說出這種話來,是以微微一怔,他冷笑一聲,單臂一沉,隻聽馬發出一聲悲鳴,跪了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著,使得石砥中險些自馬上栽下來,他落在地上,怔怔地望著那矮胖道人,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那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子,我當吃了豹子膽,原來也不過是個傻小子,說!那人是往左邊青沙帳裏去,還是到右邊樹林去了?”(北方人稱高梁葉叫青沙帳,蓋田中高梁一片密葉,有如綠色紗帳。)

石砥中哼了一聲道:“就憑你這樣子,我也不會告訴你。”

那矮胖道人還沒答話,便聽一聲怒喝中,兩條人影若夜空流星,一閃而到,“啪”地一聲,石砥中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已挨了一掌。

那兩個道人同樣高矮,一個頷下留有胡須,另一個則臉上白眉毛斜斜到頰上,一條長長的疤痕,此刻,他諷刺地一笑道:“有誰敢在我崆峒三子麵前無禮?哼,小子,你想死了?”

石砥中胸中怒憤莫名,他大喝一聲,雙掌往外一推,朝那臉有疤痕的道人擊去。

他內功根底極深,在一連十天內,已將佛門“般若真氣”基本功打好,此刻雙掌飛旋,已隱然有一代高手的氣概。

急湧出去的掌勁,在空中發出一股激旋之力,“嘶嘶”

聲裏,那臉有疤痕的道人麵現驚容,急忙拍出一掌。

“叭”“叭”兩聲,那道人悶哼一聲,身子一個踉蹌退出四步之外,而石砥中卻僅退半步便已踏穩步子。

他這一手揮出,瀟灑之至,仿佛未盡全力,便已將對方擊敗,是以崆峒三子頓時收斂起狂態,肅容地望著他。

石砥中心中舒服異常,他深吸口氣,隻覺體內真力充沛無比,刹時之間,腦中映起那本秘籍上所載的發掌之法,許多架式在腦海裏盤旋下去。

那三個道人一愣之下,突又見到石砥中一臉呆瓜模樣,以為他是裝傻,故此互相一使眼色,那另一個頷下柳髯輕拂的道人說道:“無量壽佛,貧道崆峒飛雲子,敢問小施主莫非是‘七絕神君’高弟?”

石砥中臉上怒意未斂,他應了聲道:“我可不是七絕神君的什麽人,你們身為道家子弟,怎麽隨便就欺負人……”

那矮胖道人兩眼倏現凶光,他未等石砥中把話說完,獰笑地道:“那麽貧道就此謝罪,尚請原諒……”

他躬身一拂,大袍颯然翻起,氣勁飛旋蕩激,撞向石砥中而去。

石砥中沒想到對方會在說話中施以暗殺,他隻覺一股窒人欲憋的勁道逼到,不由得大吃一驚,雙掌死命地一推。

“嘭”地一聲大響,石砥中身形站立不穩,一交跌倒地上,胸中氣血翻騰,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用袖子擦擦嘴角的鮮血,默然地站了起來,兩眼盯住那三個道人,他見那矮胖道人臉上現出一種鄙視的目光,不由得怒氣上衝,冷哼一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矮胖道人被對方目光逼視,竟使他感到一絲寒意,答道:“貧道嫩石子。”

石砥中目光一轉,移到那有疤痕的道人臉上道:“你呢?”

那有疤痕道人哈哈一笑道:“雛兒,你連崆峒三子中的蒼鬆子都不知道,還跑什麽江湖?

嘿!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石砥中一咬牙狠聲道:“總有一天我要將崆峒派殺個幹淨,尤其你們三個!”

他怨毒的聲音在晚風中回蕩著,使得風中的寒意加重了。

石砥中緩緩走向那匹老馬,跨了上去,朝城裏而去。

蒼鬆子一怔,與飛雲子交換了一個眼色,隻見他狂笑一聲,已飛身躍落石砥中馬前,大袖一展,喝道:“小子滾下來!你以為這麽容易便能走?”

石砥中冷冷望了他一眼,道:“你將怎麽樣?”

蒼鬆子單掌一拍,悲嘶聲裏,那匹馬的頭顯已被擊碎。

石砥中慘笑一聲道:“你要趁現在無人之際殺了我?嘿!你也怕我將來把崆峒山夷為平地?”

蒼鬆子喝道:“無知小子,死前尚且不悟……”

石砥中大喝一聲,躍起丈餘,雙掌一揮,倒躍而出,兩道洶湧勁道如山倒下,往蒼鬆子擊去,他順著這一擊之勢,朝道旁深葉中躍去。

蒼鬆子不及提防,被這兩掌打得連退兩步,他怒吼一聲,旋身拔劍,一道寒光閃出,追擊而去。

石砥中未躍出兩丈,已覺體內氣血震蕩,五腑受震,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他來不及擦嘴,又一扭身朝高梁地撲去。

他身子還未落下,風聲颯颯,眼前一花,飛雲子和嫩石子已站在他麵前,嫩石子獰笑一聲道:“小子,你往哪裏跑?”

話聲中劍影縱橫,冷颯的劍光已將石砥中圈住。

嫩石子哈哈數聲,收回長劍,但見石砥中那身衣服已被劍風削成一條條的,掛在身上,好似一個叫化子。

石砥中還未喘過氣來,蒼鬆子已向背後躍到,劍光一揮,劈向石砥中背部。

劍身急速地撕開空氣,發出“嗤”地一聲,斜射而去,劍風裏,石砥中悶哼一聲,跌出兩步。

蒼鬆子揮出的一劍,已將他背上割開一條長約四寸的刀口,血自傷口中湧出,染滿了石砥中一背。

石砥中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著,他淒然一笑,兩手撕掉身上掛著的襤褸衣衫,赤著上身道:“你們來吧!”

他全身被背上的傷口牽引的微微顫抖,但他仍然堅定的屹立著。

飛雲子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們真不敢殺你?哼!”他長劍旋出一溜圓弧,便朝石砥中劈去。

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一聲大喝自六丈外的道上傳來,喝聲裏,狂風颯然,一道人影迅逾流星地飛躍而至。

飛雲子微微一怔,劍光一落,便已見那人來到身前,他稍稍一頓,“嗆”地一聲,長劍擊在一根倏伸而至的禪杖上。

一溜火光彈起,飛雲子手腕一麻險些把持不住手中長劍,他大吃一驚,退了一步,凝目望去,見到一個身披袈裟,胸掛珠串的高大和尚,手持一根粗如人臂的禪杖,在凝望自己。

他吸了口氣道:“原來是昆侖靈木大師,不知大師為何……”

靈木大師未加理會飛雲子,轉自望了望石砥中,就在他目光一觸及石砥中胸前之時,仿佛遇見鐵錘在他背上重重一捶,全身一震,失聲喊道:“啊!七星朝元!”

崆峒三子循著靈木大師的目光望去,隻見在淡淡月光下,可看清石砥中白白的胸前長著七顆紅痣,恍如夜空中北鬥七星一樣的排列著。

他們咦了一聲,道:“怎麽長了這樣的怪痣?”

靈木大師肅容朝石砥中合掌道:“貧憎來遲,尚請少俠原諒!現在貧僧先替施主將血止住。”

他身旋如風,已掏出藥來,右手一頓,將禪杖插入地裏,替石砥中敷起藥來。

如乳的月光映在石砥中失血過多的臉上,顯得更加白了,整個人就好象玉石所雕,雪白的肌膚上,七顆鮮明紅潤的大痣,更是刺人的眼目懾人心誌。

自石砥中身上所透出的一股神秘,使得崆峒三子都怔住在那兒,直待靈木大師將石砥中傷口敷好藥,他們方始驚醒過來。

蒼鬆子望了其餘兩人一眼,道:“靈木大師,此人是我等仇人,大師你……”

靈木大師未等他說完,肅容道:“從現在起,他即是本派貴賓,任何人都不得冒犯他!”

飛雲子道:“他既非昆侖弟子,為何受你們保護?難道……”

嫩石子一振手中長劍,“嗡”地一聲,道:“靈木,你公然與本門為敵,難道以為我們不敢殺了你?”

靈木大師臉一沉道:“佛門之劫需這位施主化解,爾等不管怎麽說,本門也不會放手。”

嫩石子冷哼一聲,身影急閃,劍光揮霍間,已劈出五劍,劍式如虹朝靈木大師卷到。

靈木大師兩道長眉一斜,僧袍一攏,單掌連環劈出六掌,右臂反拿,禪杖挾著虎虎風聲,將自己與石砥中護住,烏光片片,將三支長劍擋在身外。

他們轉眼之間已交二十五招,崆峒三子的三支長劍已結連成一個劍網,三人劍式緊配密合,壓力越來越重,靈木大師杖掌齊施,也抵擋不了,他的額上汗珠湧現,僧袍都已濕透。

石砥中自靈木大師替他將背上傷痕敷上藥後,便盤膝而坐,自己運功療傷,把體內被震得四散的真氣收集聚於丹田,豈知他接連施出未曾練成的“般若真氣”,傷及腑肺甚重,已不能將竄至經脈裏的真氣聚攏。

他發覺自己隻不過徒勞無功,所以苦笑一聲張開眼來。

他還沒看清周圍情形,臉上已滴落幾滴水。

他抬頭一看,見到靈木大師滿頭大汗,氣喘連連,雖然臉孔漲得通紅,但卻咬緊牙關,依然揮動著禪杖,保護自己不被劍風所傷。

這個鮮明的畫麵深印在他的心底,使他全身血液都不由得沸騰起來,他說道:“大師,你走吧,不要顧我了。”

靈木大師道:“施主如此說,貧僧決與施主你共生死,他們要殺你,先得要殺了我。”

嫩石子狂笑一聲道:“我就先殺了你。”他趁著靈木大.師分神說話之際,長劍自偏鋒劃出,劍尖跳出,在靈木大師肋背下劃了一道劍痕。

靈木大師怒吼一聲,猶如狂風暴雨似的,繼續不斷地連環擊出,杖影騰空,昆侖“瘋魔十二式”杖法揮出,隻見他指南打北,推東擊西,威風凜凜地使出八杖。

石砥中看得靈木大師雖然肋下血流如注,拚命維護自己,不由兩眼淚水盈眶,道:“大師,你為什麽這樣?我是不值得你如此……”

靈木大師朗笑一聲,道:“隻要施主能記得貧僧拚死之力,將來對我昆侖多加照顧,則貧僧就值得為你而死!”

石砥中豪情激動,大聲道:“隻要石砥中不死,將來必為昆侖盡全力……”他一想到自己身上重傷,又默然地道:“唉!但我體內肺腑已碎,已不能活了。”

靈木大師大喝一聲,擊出三杖,道:“施主請支持片刻,敝掌門人將要到了,嗯!”說話之間,他的眉頭又中了一劍,被逼得將身子一傾。

蒼鬆子一引劍訣,長劍一刺,“噗”地一聲,插入靈木大師肩胛。

靈木大師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禪杖一揮,“拍”

地一聲把蒼鬆子手中長劍打得折為兩截,落在地上。

就在這時,遠處一聲長嘯,三條人影飛奔而來,就在這三條人影還未來到之前,一個清越的嘯聲由十丈之外傳來,空中一條黑影,恍如遊龍翻騰,一連轉折了五個大弧,如飛箭離弓射到麵前。

靈木大師一瞥之間,欣然叫道:“師叔!”他心力交竭,已經站立不穩,跌倒地上,剛好跌在石砥中身上。崆峒三子被來人這等威勢所懾,慢了一慢手腳,便見眼前一花,掌影叢叢湧現。

他們還未變招,已是手腕一震,長劍離手而去。

一個長眉垂頰,花白胡須的老和尚手中持著兩長長劍,滿臉寒霜地盯著他們。

老和尚目光嚴肅,他冷峭地一哼,雙手未見用勁,兩支長劍斷為數截,落在地上,他冷笑道:“我昆侖弟子與崆峒有何仇恨?竟然以三敵一,以眾淩寡,將他打傷?哼!你們掌門玉虛真人如此教導你們的?”

飛雲子囁嚅地道:“大師是……”

老和尚道:“老衲曇月!”

崆峒三子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敢情他們知道昆侖曇月大師為昆侖派除掌門外第一把好手,且又疾惡如仇,昔年在青海時,曾獨力盡殲青海十凶,將柴達木盆地橫行的一股馬賊全數殺死,造成一夜之間殺死七十餘人之舉,震驚整個西北。

他們曾聽說自那次後,曇月被掌門下令麵壁十年,至今未滿十年之數,不知怎麽會下山來。

就在他們驚詫之際,三個中年僧人已躍到麵前,躬身向曇月打了個稽首。

曇月喝道:“靈水,靈鏡,將你師弟扶起。”

兩個和尚應聲將靈木大師架起,石砥中呻吟一聲,坐了起來。

曇月大師目光一投在石砥中身上,心中不由一跳,驚呼道:“七星朝元!果然他是在這裏!”他躬身合掌道:“阿彌陀佛,公子無恙吧!”

石砥中點了下頭道:“靈木大師怎麽了?”

曇月大師道:“他沒什麽,不會死的,謝公子問及。”他側目怒視道:“他也是你們打傷的?”

崆峒三子猜不透石砥中倒底是何來路,會使昆侖第二高手曇月大師如此恭敬,不由麵麵相視起來。

曇月大師哼了聲道:“你們該碎屍萬段,嘿!說不定我今天又得重開殺戒了。”

崆峒三子臉上現出一片恐怖之色,麵色如土地退了一步。

石砥中站了起來道:“大師你現在不必殺他們,我發誓將來崆峒會遭到較今日更甚的傷亡!”

曇月大師見到石砥中全身顫抖,不由得一驚,道:“哦,恕老衲未注意到公子傷勢。”

他探掌懷中,掏出五粒青黃色的丸藥,道:“公子請服下這雪蓮之寶,待老衲與你療傷。”

石砥中服下三粒,留下二粒雪蓮道:“這兩粒請給靈木大師服下,在下感謝大師雪蓮……”

曇月大師道:“靈木已服下本門傷藥,公子不須過慮,請將此二粒雪蓮服下。”他待石砥中把雪蓮吞下後,右掌貼住石砥中背心“禽門穴”道:“公子請寧神,老衲替公子催散藥力。”

石砥中忙雙膝一曲,坐在地上,運起功來,他隻覺得一股熱流自背心傳入,將體內流竄的真氣一一引歸丹田,於是更加寧神靜氣起來,刹時隻見他的臉頰漸漸紅潤。

曇月大師一喜道:“想不到他所學也是正宗內力,這真上天助昆侖也!”他目光一閃,瞥見崆峒三子想要溜走,大喝道:“回來!”

崆峒三子果然被他神威所懾,尷尬地一笑,沒有逃走。

就在這時,鈴聲自夜風中傳來,道路上現出兩盞燈光,接著又是兩盞,一連二十四盞白燈緩緩而來。

靈水大師肅容道:“掌門師尊來了。”

那一直未開口的靈鏡大師此刻自懷裏掏出了一個金鈴,“叮當”地響起子兩聲,道:

“掌門師尊駕到!”

崆峒三子大驚失色,想不到昆侖掌教本無老禪師會帶了如此多的弟子來到喏羌!且如此浩浩蕩蕩地在路上行走,不由睜大眼睛,盯住那二十四盞緩緩而來的白燈。

轉眼之間,二十四個和尚已來到跟前,中間四個和尚抬著一座敞轎,轎上一個裰錦袈裟,枯瘦長眉,盤膝而坐的老和尚,他就是昆侖掌門本無老禪師。

本無禪師一見石砥中胸前七顆紅痣,也不禁吃了一驚,兩眼精光倏現,在夜色中恍如兩點星光閃爍發光,他開口說道:“曇月,師尊所言是否應驗?感謝蒼天,一天之期未過,便已碰到師尊所說之人,這下七絕神君不會再動無名了。”

他自轎上跨下,合掌道:“公子貴體違和,請上轎。”

曇月大師呼了口氣,放開右手,道:“掌門人,他的傷勢已好了六成,尚要請師兄師展‘渡引’替他療好傷勢。”

石砥中站了起來,躬身道:“掌門人垂問,在下石砥中深謝,實在不敢勞動各位大師。”

本無禪師道:“石公子是否能駕臨昆侖一遊?老僧也好替公子療傷。”

石砥中道:“老禪師提起七絕神君,莫非已到貴山?”

本無禪師歎了口氣道:“唉!佛門不幸,這魔頭身懷絕藝,無敵天下,竟要殺光天下佛門弟子,老衲不才,未能衛道禦魔,惹公子見笑了。”

石砥中望了望昏迷中的靈木大師,毅然道:“好,在下就跟大師上昆侖,我倒要見識一下七絕神君的絕藝。”

“阿彌陀佛!”本無禪師呼了聲佛號道:“請公子上轎。”

石砥中道:“在下尚有個包囊,待在下拿了之後再走。”

本無禪師待石砥中解下包囊,挽著他的手,一齊走向轎去,鈴聲一響,燈光如風浮動,朝城裏而去。

曇月大師朝著目瞪口呆的崆峒三子道:“請代問貴掌門好!”他大袍一展,如天馬行空,隨那二十四盞燈而去。月光如水,晚風飄過,青沙帳一陣颯颯作響,夜漸涼……

昆侖山玉柱峰,深秋的寒風自穀底吹起,峰頂雪花亂飛,片片飄落……

在枯瘦的樹枝上,掛著點點晶瑩的冰珠,反射著清麗的光芒,使得這深秋裏的陽光顯得更柔和了,這是一個陽光與雪光相映的日子。

雪白的山崖後,一排飛簷斜斜穿入在崖壁下,紅牆綠瓦,綿延不斷,那些雕欄顯示著這正是一幢精舍。

寒意在山上總是較平地更早來到,在這深秋之時的昆侖山上,竟有數枝梅花吐著新蕊,較早開放的花瓣,散放著一片清香。

暗香浮動,一溜琴音自樓中傳出,繞著冷梅,清越的琴聲有如天音自空而降。

樓中盤坐一個銀髯飄飄,紅臉長眉,身穿褐色長袍的老者,在他麵前擺著一個小香爐,爐中香煙燎繞,縷縷輕煙飄動著漸漸散入空中。

在香爐旁是一個黑色的小幾,幾上麵一個古色古香的玉琴,琴上十指緩緩跳動著,琴弦顫出一溜溜動人的音韻,聲聲飛出窗外。

這老者臉上漸露喜色,十指愈來愈快,到最後他十指齊按,一聲大響,樓外假山震得搖晃了一陣,終於倒下來,裂成粉碎。

他哈哈一笑,站了起來,道:“痛快,藏空你這老賊禿若是不死,親見我這‘天音寶琴’具有如此大的威力,該後悔與我一賭吧!嘿!‘殘曲’已成,天下的和尚一個個都要完蛋,我倒要看看這些賊禿找到誰來與我抗衡?”

他摸了摸頭上的銀發,道:“呸!還說那人會困我三年於昆侖!哼!還有三天就滿一月之期,我看你們這些臭和尚跑到哪裏去!”

他打開門來,喝道:“喂!來人呀!”

一個小沙彌應聲而來,躬身道:“請問神君有何吩咐?”

老者眼睛一瞪道:“我看到你光著頭就討厭。你年紀輕輕的怎麽要當和尚?記住,還有三天你掌門沒回來見我,就要放把火燒了山上的廟,殺盡你們這些和尚!”

小沙彌合掌道:“阿彌陀佛,神君有何吩咐?師祖留下期限是一月,一月之內一定可以找到那身懷七星之人,到時神君自可任意施為,現在神君發脾氣有何用?”

七絕神君哼了一聲道:“再過三天我首先就要殺你,呸!現在給我把好酒好菜拿來,順便把馬喂好!”

那小沙彌應了聲,回過頭朝廟院走去,他腳下如行雲流水,轉眼便穿出一座竹林,來到前院。

一個中年和尚迎了上來道:“青鬆,他又要什麽?”

青鬆躬身道:“師叔,七絕神君說快將好酒好萊拿去,將他的那匹馬喂好!”

那中年和尚一皺眉道:“那你快叫清風合好豆料,加上酒,替他把那匹汗血寶馬喂好,不然他一發脾氣,或許將山門前另一個石獅敲碎。”他歎了口氣道:“唉!自本門般若真氣失傳後,再也抵擋不了這道家玄門正氣的‘罡氣’功夫了!真不知道師尊他老人家能否找到那身懷七星之人?”

青鬆道:“師祖依照祖師留下的偈示,說要到東北方去尋找‘七星朝元’之人,不知道這人怎會懷有什麽七星,而且他是否會到昆侖來……”

那中年和尚道:“青鬆,不要多說了,快去吩咐清風喂馬,然後到廚房將神君所要的酒菜拿去。”

青鬆應聲朝廚房走去,這中年和尚手持念珠,緩緩往山門走去。

走過大殿,二個深約五寸的腳印留在青石上。在寺前的甬道上,一個粗可兩人環抱的大鼎傾斜著嵌入石板中,僅留著一半在地麵上。

這中年和尚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兩千斤重的大鼎僅一拂之間便飛出丈外,深嵌入地,如此嚇人的情景若非親見有誰相信?唉!佛門不幸!罹此危難。”

甬道旁兩排高聳的蒼鬆,亂根盤糾,纏結不分,蒼翠的樹帽上,此刻已是一片白雪,惟有樹枝間才可看到綠色的葉子。

他緩緩行走在甬道的石板上,繞過那個斜插入石板裏的巨鼎,他來到石階上,山風吹起他寬大的僧袍嘩嘩作響。

一排石階直通山下,層層的梯階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潔白有序,雪花在陽光中飄落了,片片閃出瑩潔的霞光……

這中年和尚凝望著對麵高聳入雲的山峰,將目光投在那山上的白雪上,而將思緒放在沉思裏。

良久,他歎口氣,收回凝視的看光,正要回過頭去,回到寺裏,突地精神一振,叫了一聲,一個大拋身,如野鶴衝天,在空中一個斜飛躍向寺裏,一到寺門,他大喝道:“掌門人回來了,你們快出來迎接。”

那時,雪已停了,石階上濕轆轆的,寬大的石階上,有兩行合掌平掛念珠的僧人,正飛快地朝山上躍去,在他們臉上,有一股抑製不住的欣喜神色,這與他們的灰色僧袍是不相稱的。

迎麵過來兩列僧眾,前麵是四個高大的和尚抬著一座軟轎,轎上坐著一個長眉垂頰,枯矮瘦小的老和尚,以及一個劍眉虎目,豐神朗逸的少年。

老和尚本無道:“這就是玉虛宮,石公子請看這深秋時節,山中便已下雪,等下或可看見早放的寒梅。”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這兒如此恬靜,真是世外仙山,不知那七絕神君怎會抱著這種殺盡天下和尚之心?”

本無道:“十五年前七絕神君攜一琴一劍,上我昆侖玉柱峰頂,與先師藏本較技三場,其時我是二弟子,大師兄不顧先師之命,擅自潛至後寺精舍,偷聽七絕神君一闕琴音,終至五髒碎裂,心脈震斷而死……”他臉上現出一股憂戚之容,頓了頓道:“那次三場比鬥,據先師於十日後告訴我們兄弟說,他在棋上贏得一子,而敗於對方的內家功力上,幸得師兄於七絕神君彈琴時惹得他分心,所以家師才能聽完七絕神君之一曲‘天魔曲’。”

這列僧人轉眼便登上石階項,來到甬道上,他們的目光一瞥見斜倒在道中的石鼎時,立時顯出一種畏懼的神色,因為他們曾眼見這倒置於廟門的大鼎,被那騎馬飛躍而上的七絕神君,單袖一拂,便平空飛起跌落在石板道上……

石砥中一見那深沒入地的石鼎,臉現驚容道:“老禪師,這……”

本無禪師歎了口氣道:“這就是七絕神君的玄門‘罡氣’,當日他僅一拂而已……”

一陣梵唄之聲自寺裏傳出,接著兩列僧人魚貫而出,當頭一個中年和尚手捧香爐,走了過來,躬身道:“弟子靈山恭迎掌門人回山。”

本無大師走下轎來,一揮手道:“靈山,這些日子來,那魔頭可曾怎樣?”

靈山答道:“弟子尊掌門人吩咐,一切都遵照七絕神君所需辦理,並且若無神君吩咐,絕不到後院精舍去,所以至今日為止,沒有什麽事發生。”

本無大師點了點頭道:“你帶石公子到西廂房去,連日來奔波之勞,也要讓他休息休息。”他側首道:“石公子請隨靈山去西廂房一洗奔塵……”

石砥中拱手道:“在下領大師命,不過待會,在下尚要想一見七絕神君……”

“嗬嗬!”一個高昂的笑聲自寺裏傳出,紅影倏然閃現,七絕神君身著一領紅袍,笑著道:“有誰要見我,哈!小和尚你回來了,若是你遲來幾天我放一把火燒了你這鳥籠,殺盡你們這些賊禿。”

石砥中一見這七絕神君兩眼炯炯有神,兩道灰眉斜飛入鬢,一頭銀發披散在肩頭,神態威武之至。

他躬身道:“這位老前輩便是七絕神君嗎?”

七絕神君嗬嗬一笑道:“我道小和尚下山一月找的什麽能人,原來是你這個小娃兒,喏!

小娃兒,你會些什麽?”

石砥中道:“區區久仰神君大名,正想好好向神君討教,不知神君與藏空大師約好,此次來昆侖是要比試些什麽?”

七絕神君一拂頷下灰髯道:“十五年前藏空老賊禿與我比完三項,曾預言我再次上昆侖會被困山中三年,並且還說我會替昆侖解一大難,哈哈!我一生最恨這些賊禿,怎會替他解決劫難?所以我此次之來,是要踐他十五年前約定的較量五項……”

七絕神君語音一頓,兩眼神光暴射道:“這次我若輸了,就親割下頭來,掛在藏空老賊禿壇前,否則我叫這兒血流成河,變為平地……”

他的話音有如電鳴,震得兩側樹枝上的積雪都簌簌下墜,餘音回蕩在山穀裏,久久未散。

石砥中肅然道:“前輩以個人之恩怨,加之整個佛門,這已是不該,又何況以父母所遺之軀與人打賭,更屬不該,前輩與藏空仙師所賭之五項,在下遵命接下就是。”

七絕神君一怔,隨即仰天大笑,笑聲稍息,說道:“好膽氣!好人才,六十年來,還沒人敢當麵說我不是,誰知在此會聞此言,嘿!老夫真正開眼了!”他麵容一正道:“你可知十五年前我曾說與昆侖門下較量五項絕藝,你現在可是昆侖門下?”

石砥中一愣,沒話好說,本無禪師走上前來,合掌道:“可彌陀佛,老衲遵守先師遺命,代師收徒,石公子今晚起將是先師關門弟子……”

本無禪師一言說出,一眾僧人齊都大驚,敢情昆侖近百年來還沒有收過一個俗家弟子,誰知這下竟會有掌門親自代師收徒之言,則三代昆侖弟子豈有不驚之理?

石砥中也是大為驚詫,他大聲道:“老禪師……”

本無老禪師長眉斜飛而起道:“石公子不必多言,請看先師留下偈示,這是先師囑咐留與七星朝元之人……”

“七星朝元?”石砥中悟道:“你是說我身上的這七顆紅痣?”

本無老禪師點點頭,大袖輕拂,一卷絲絹係著立軸,平穩地落在石砥中伸出的手中。

石砥中抽開絲絹,隻見他臉上閃過一個驚愕的神情,他將立軸放在懷裏,點了點頭道:

“等拜師後,在下便是昆侖弟子。”他對七絕神君道:“在下會以昆侖弟子的身份,與前輩比試五場。”

七絕神君疑惑地望了石砥中一眼,道:“老賊禿到底有什麽玄虛?難道他真已修成未卜先知之能?”

僧眾魚貫而入,大雄寶殿響起一陣低沉梵唄之聲,一個和尚走到廟前側鍾樓,敲起鍾來,鍾聲飄蕩開去……

黃昏時節,鵝毛般的雪片又飄落了,山風呼嘯時候,“咚!咚!”數聲鼓響,琉璃燈光亮了。

大殿裏黑壓壓一片,灰色的僧袍和錦繡的袈裟,將整個大殿都塞滿了,本無老禪師正盤坐在大殿中,垂首喃喃地念著經文。

石砥中麵朝牆壁,盤膝而坐,牆上掛著一幅垂眉端坐的老和尚畫像,像中那老和尚是睜開眼睛,微微笑著的,一臉慈祥模樣。

本無大師念完了經,敲了一下木魚,站了起來,走到石砥中麵前道:“你願入本門為昆侖弟子嗎?請朝向祖師戒持老祖跪拜叩頭。”

石砥中朝牆上掛著的畫像叩了三個頭,道:“我願為昆侖弟子。”

本無禪師合掌跪下,朝畫像道:“弟子第十四代掌門本無,代師收徒,石砥中自即日起為本門第十四代關門弟子。”

氳氤的煙霧中,本無禪師莊嚴地道:“爾為本門弟子,應知本門戒律,第一不得欺師滅祖,第二不得亂殺無辜,第三條……”

他一口氣將八條戒律念完,然後道:“自即日起須遵從本門戒律,不得有違。”

“嗬嗬!什麽狗屁戒律,這些都是臭和尚飽食終日無事可為,想出來的花樣,小娃兒,你跟我走吧,我們五場比賽不要比了,我就放過這些和尚。”七絕神君自裏邊走了出來,大笑的說著。

本無禪師冷漠地望了七絕神君一跟,對石砥中道:“你為家師第六個弟子,現在你來見見你的三個師兄。”他指著端坐在最前麵的三個老和尚道:“這是你的三師兄曇月,,四師兄水月,五師兄鏡月。”

那三個老和尚合掌道:“恭賀小師弟列本派門牆,阿彌陀佛。”

石砥中道:“尚請三位師兄多多提攜。”他轉過身去,對七絕神君道:“在下仍要以昆侖弟子身份,替家師藏空與前輩比試五場,第一場在下要與前輩比試陣法,不知前輩如何……”

七絕神君瞪大雙眼盯著石砥中,好半晌他一翻大拇指,道:“好!真是個好人才!不知道本無怎會找到你?嘿!確實不錯。”

石砥中俊臉微紅道:“蒙前輩誇獎很是榮幸,不過這陣法之……”

七絕神君道:“你要與我比試陣法?好!我們各出三個陣法,每一陣法以三天為準,若三天內不能解破,即算為輸,你看如何?”

石砥中頷首道:“這樣甚好,現在就請前輩先出一式。”

七絕神君朗笑一聲道:“你們這些和尚都替我滾開!”

本無禪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師弟與神君之賽是否能在三日後開始?老衲尚有話與小師弟一談。”

七絕神君大袍一展,望了望本無,然後點頭道:“好吧!我們就三天後再比吧!”說完紅影一閃,已如風而去。

本無禪師道:“這魔頭一向心狠手辣,犯在他手上的沒有不死,真不知他為什麽要如此對你好?我想這魔頭八成是留定了。”

他一揮手道,“你們繼續做晚課吧。曇月、水月、鏡月,你們跟我來。”他說道:“小師弟,你隨我到方丈室來。”

本無大師袍袖翻動,朝方丈室走去。曇月、水月、鏡月三位大師默默隨在後麵,石砥中也一正衣襟,跟著而去。

轉過一重假山,過了庭院便來到方丈室,兩個小沙彌躬身挑起布緯,石砥中隨著老禪師走入室內。

室外雖然飄著雪花,但室內燒著旺旺的火缽,厚厚的毯子鋪子地上,使人有溫暖柔和的感覺。

本無老禪師盤膝坐在塌上,鏡月對石砥中道:“師弟,你若盤膝不慣就坐著好了。”

石砥中道:“小弟可以盤膝,謝師兄關照。”

本無禪師吸下口氣道:“本門自戒持老祖越大雪山來到本山後,創立我昆侖一派,即以悠長純厚的內勁,與獨特之輕功身法享譽武林,雖然原有少林、武當、華山、峨嵋四派,但我昆侖卻仍居九大門派中,不由路遠山遙而沒聞於武林。”

他臉色嚴肅地道:“但武學之道遼闊無邊,本門雖是佛門正宗,然而蠻荒苗疆、海外各島、以及藏土各地異人當在不少,莽莽江湖,奇人異士更是準測其數。各派有絕藝,各門有其秘傳法門,然而七絕神君以絕頂的智慧,竟能參悟七種絕世之學,在整個中原來說,尚無人可及,尤其他一身內家玄門‘罡氣’功夫,更是驚人,所以先師臨終前曾到本山後麵峽穀中找來一株千年‘五香凝露枇杷’,將之栽於後山‘水火同源風雷洞’裏,承受水火化煉,吸收山川精華……”

本無老禪師見石砥中聽得入神,他微微一笑道:“當年先師引地中‘銀液靈泉’灌輸,就是要趕上今日小師弟來山中,因為七絕神君不但內家勁氣無敵於中原,而且他還有昔日琴仙的一柄‘天音寶琴’,十五年前他已能以琴聲摧人意誌,至今已到琴音斷人魂魄之地步,若沒有絕頂之內功是抗衡不住的。”

水月問道:“十五年前人師兄未曾留意,故為琴音震裂心脈,現今我等守住心誌,難道……”

本無禪師伸手製止水月說下去,他搖搖頭道:“隻要七絕神君彈出那‘天魔曲’,本門二代弟子將全部死去,但是尚有一著,僅一闕奏出,十丈內的假山傾刻折成碎粉,這已非我等所能抗衡的,何況他尚有棋、劍、掌、陣法、內家罡氣,本門無一人能敵,除了小師弟之外。”

他話音一頓:“師尊曾說七星朝元之人智慧越常人太多,稟承山川靈敏之氣所生,故惟有小師弟能在一月之內將本門一切功夫學會,而且本門至此將有三大劫難,非金鵬墨劍不能解破……”

石砥中心裏一動,川道:“什麽叫做金鵬墨劍?”

本無禪師苦笑一聲道:“這是先師圓寂時所說的,我也至今會悟不出,但這與大漠裏那鵬城可能有關,倒不知與小師弟有何關係?”他頓了頓道:“那株‘玉香凝露枇杷’在今晚就會成熟,老衲想我等一齊趕到風雷洞去,合四人之力替小師弟打通天地之橋,趁靈藥效力未完全發揮之際,將他任督二脈溝通,則一月後或可與七絕神君一拚,同時也好替本門增一奇人,替武林大放異彩,各位師弟意下如何?”

曇月望了望兩位老和尚,道:“老衲聽憑掌門吩咐,水月鏡月兩位師弟諒也不會反對……”

水月合掌道:“阿彌陀佛,就請師兄帶路吧!”

石砥中道:“掌門人,我不知先師怎會在十多年前就預料得到這些事?實在說來,我懷有佛門‘般若真氣’之秘籍……”

“什麽?你有‘般若真氣’的秘籍?這是佛門高僧降魔禦敵的大能力,但在本門已失傳八十餘年,想不到今日會出現於你身上。”他喜道:“如此說來‘罡氣’玄功有了抵製之法,勝算又加幾分了,走!我們立即動身往後山風雷洞去。”

他領先走出方丈室,朝門口的沙彌道:“喚你寒水師叔來。”他回頭道:“曇月,你帶著小師弟一起走,等靈水將幹糧水袋帶來後就立刻動身。”

靈水自邊院閃了進來,手裏提著—個包囊道:“稟告掌門師尊,一切都準備好了。”

本無老禪師道:“包囊交給你水月師叔,這三天內,你和靈山、靈木兩人負責寺內一切,那魔頭若問及,就說我們在地室裏研究陣法。”

蒼茫的夜色裏,寒風掠過他們的衣袂,層疊的峰巒上,堆滿了白雪,雪地上幾個淡淡的腳印,一直住山後峽穀而去,僅一會兒便又被飄落的雪花填滿。

石砥中被曇月扶持著,在雪地上飛快地躍行著,大袍翻翻,影子留在地上轉眼便被黑暗吞噬,僅一會兒功夫,他們便已來到一座地穀之內。

“穀裏便是那水火同源風雷洞,你們小心著,這洞有九條道路,隻有一條通那‘銀液靈泉’所聚的小潭,在那潭旁方始栽有‘玉香凝露枇杷’。”

本無說完,朝右側一拐,鑽進一個小洞,人影一晃,其他三人也都鑽了進來。

“後麵有人跟蹤而來,所以我才那麽說,其實這就是風雷洞。”

石砥中間道:“是不是七絕神君跟著來?我可在洞口擺個陣式,請師兄撿九塊石頭給我。”

曇月道:“這跟蹤而來的不會是七絕神君,因為他若是要跟蹤我們,也不會被我們發覺的,這一定是其他的人,隻是現在已快到子時了,否則我可以出去看看,倒底是誰摸上了昆侖。”

石砥中接過水月大師撿來的九塊石頭,就著洞口排起一座陣,刹時便將那些石塊排好。

水月輕聲問道:“你這排的是什麽陣?”

石砥中道:“這是‘三元化一九曲陣’,成九九之數,化為八十一道門戶,師兄想想,在這個小洞裏門口有八十一條路,要能找到這洞口的機會當然更小了,三天之內包定無人發覺。”

雲月嗬嗬一笑道:“真想不到師弟你這般年紀,對陣法有如此研究……”

他話聲未了,洞外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咦!這些禿頭到哪裏去了?風兒,據為師的所知,這山穀裏有一火山洞穴,洞內又有一冷泉,故而水火同源,能孕育靈草仙藥,所以為師來此,預備取得那株靈草給你服下,好造就你成為邪門第一高手……”

話音一頓,厲喝聲裏,七絕神君那狂邁的笑聲飄散開去道:“有我七絕神君在此,你雪山老魔還想沾到光?替我滾出昆侖山去。”

本無禪師一皺眉道:“雪山三魔不知哪個來了,幸好碰見七絕神君,這下他討不到好了。”

果然,那蒼老的聲音吼道:“老鬼,要你多管閑事,他日碰見我雪山三魔……”

七絕神君一聲怒喝道:“你這混蛋家夥還不滾離昆侖.我一掌就要你的老命。老魔,你可要嚐嚐我‘罡氣’功夫?”

雪山老魔厲喝一聲,飛逝而去,七絕神君狂笑聲在山穀裏回蕩著。

本無禪師道:“雪山老魔一定受傷而走,他倒想要造就出一個邪門第一高手。現今天下魔高道低,邪道之人太多了……”

他歎了口氣朝洞裏行走而去。穿過一陣崎嶇不平的亂石後,來到一個倒垂鍾乳,閃爍著瑩瑩光芒的洞穴裏。

石砥中抬頭一看,隻見洞頂刻著“水火同源”四個大字,那些透明的鍾乳石柱反射著淡淡的磷光,整個洞內都是淺藍色。

在靠壁之處栽著一株高及人頭的小樹,樹幹及葉枝整體呈現淡紅色,在淡紅色的葉下結著幾個橙黃的果子,在樹根處,一泓銀色的泉水發出悅目的光芒,流動瀲灩,卻又不會溢出岩石外。

石砥中哪曾看過這等的奇景,他愕然地注視著那一泓泉水以及生根於岩石之上的那棵小樹。

本無禪師道:“那就是‘玉香凝露枇杷’,等到了時成熟,就會變成透明,到時清香四溢就可服用。”說著,他跨步向那一潭水走去。

石砥中也跟著一步跨出,哪知他方走出幾步,隻覺室內炎熱如火,立時熱得難受,頭上沁出汗來。

本無道:“這室內居地穴之中,以那塊岩石為界,這邊炎熱如火,那邊嚴寒如冰,等下你就坐在岩石正中,承受這水火同時侵襲,服下樹上的三個枇杷,我們就替你打通穴道,化解靈藥效力。”

石砥中依言盤膝坐在那塊岩石上,果然他左邊寒氣陣陣襲來,右邊則熱如烘爐,直使他一陣發抖,一陣發熱,難受無比。

本無禪師喝道:“抱元守一,氣沉丹田,試著調濟水火,以水就水,以火蓋火……”

石砥中依言將體內真氣互相調濟,緩緩運行體內兩匝,已覺得這種寒熱相衝的現象大為減少,於是睜開眼睛,看到了眼前那株“五香凝露枇杷”在慢慢落著葉子。

本無和其他三個老和尚,此刻環著石砥中而坐,也都注視著一片淡紅色的葉子轉變為黃色而落下。

香氣馥鬱醉人,終於三個枇杷漸漸晶瑩透明,晶圓如珠……

本無老禪師雙眉斜飛上鬢,沉聲喝道:“張口!”

他大袖輕展,一股柔軟氣勁將那三枚枇杷繞纏起來,兜著往石砥中口中送去。

入口一片清涼,香氣衝鼻,熏人欲醉,石砥中隻覺甜美的枇杷入口便化,一下便吞入肚裏。

一股熱氣直衝丹田,燒得他不自禁地叫了出來。

本無禪師呼了聲佛號,頓時四隻手掌貼在石砥中身上四大要穴。

洞中靜謐無比,那株“玉香凝露枇杷”正緩緩枯萎,落在小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