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淒迷一點中

第26章 高人指點迷津

亭院裏漸漸地靜了下來,歡歌載舞的人兒累了,醉了,都相繼休息去了,唯獨有兩個人卻悄悄地來到上午比武之時陸一帆獨自享用的涼亭處,不分彼此地坐了下來,似乎在閑聊著些什麽。

這三更半夜的,又是誰有如此雅興,意欲談話到天明呢?

隻聽一位老者說道:“黃公子,上午與你相識之時我答應過你會找個時間與你好好聊聊,而現在正是時候,所以請黃公子不要介意。”

這黃公子正是黃少龍,而那位老者自然就是淩虛子道長。

黃少龍說道:“哪裏哪裏,淩道長言重了。晚輩何德何能,竟得道長垂憐關愛,此天高地厚之恩,晚輩莫齒難忘,無以報答萬一!”

“你是個曉得事理的人,客套話說多無益,我就不多說了。我叫你出來,是有些話想對你講清楚,無論你接受與否,我隻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願聽道長教誨。”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你對你父親起兵造反之事怎麽評價?”

“自古‘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此乃千古定論,毋庸置疑。先父起義乃正義之舉,是時代之所須,是發自社會最底層勞動人民共同的抗議與呐喊之聲!今天,雖然先父未能完成‘平均主義’的偉大理想,但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證明‘正義’來自人心!”

“如果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是經得起考驗的千古名言,那你父親在勝利在望之際卻遭受驚天逆轉,最終江郎才盡投河自盡,這樣的結果對平民老百姓而言是不是一種欺騙或者說善意的欺騙呢?”

“先父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他走到這一步一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否則堂堂幾十萬的義軍部隊又怎麽會聽命於他?當保叔告訴我先父投河自盡這個消息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先父遭人陷害了。相信道長您也知道,朱溫原來也是先父手下的一名幹將,他的背信棄義投靠朝廷,便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朝廷對朱溫的評價卻是棄暗投明而不是背信棄義,一旦反抗浪潮被打壓下去之後,不單單是朝廷,就是整個社會,也會讚同朱溫的做法,認為他是識時務之人,在關鍵時刻進行了明智的選擇。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不成功則成仁’,這隻怪先父有眼無珠,與這些市儈小人為伍,才落得個如此狼狽不堪、聲名狼藉的可憐下場,天道如此,為之奈何?”

“黃公子,你隻說對了一半。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令尊的抗戰救民的出發點是好的,隻可惜準備得不夠充分,考慮問題還欠周全。現在的唐王朝就像一棵倍受侵蝕的大樹,隻是這棵大樹曆經幾百年的滄桑,根深蒂固,而你父親率領的義軍就像一個龐大的白蟻軍團,縱然這個白蟻軍團成千上萬再為強大,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將這棵大樹蛀空,使它曳然倒地灰飛煙滅。況且在這棵大樹

庇護下,周圍已有諸多可以獨擋一麵、傲然挺立的樹木正以驚人的速度茁壯成長,它們枝繁葉茂偉岸正直,淩淩然有破空之勢,冉冉有出塵之姿,並肩齊頭,毫不遜色,就算有一天這棵參天大樹完成曆史的使命根枯葉黃了,但它們的強大勢頭才剛剛開始,這樣的局麵,豈不令人心寒、鬥誌全失?”

“道長是說分布在疆土四周、藩鎮割據遺留下的各個各自為王的諸侯國?”

“正是。它們表麵上雖直接受命於朝廷,但實際上哪個不存有野心,哪肯屈服人下?現在朝廷的力量被孤立中空起來,縱使你父親拿下京城長安,也奈何不了勢力強大的諸侯國,令其就範。所以,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你父親的所有努力將是徒勞!你父親選擇投河自盡,或許是他已經意識到這種不可挽回的局麵,與其作無謂的抗爭,不如接受事實,坦然以對。對你而言,活著,便是對先人最好的慰藉。”

聞此一言,黃少龍內心受到極大的震撼,他一直以為,隻要找回先父原來的部下,團結起來,就有起死回生的一天,可是現在……

淩虛子道長繼續點化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以你這微薄之力,蛋丸之師,又怎能與朝廷正規部隊抗衡?時下義軍絞殺的絞殺,勸降的勸降,剩下的殘餘部眾早已是風中殘燭,一吹便倒,你縱有如火的熱情、激昂的鬥誌,依然拔不動五弦琴,奏不響嘹亮的軍曲。反抗是什麽?反抗,就意味著將生死置之度外,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然則懸殊的力量對比,寡不敵眾不成氣候的格局,你又以什麽騸動人心、鼓舞鬥誌,讓一個頭腦清醒之人去追求那遙不可及的夢想王國呢?”

“淩道長,晩輩……”

“你到這時候還癡想著籠絡召回你父親生前的義軍部眾,是嗎?你覺得這可能嗎?你能給他們什麽?是一個遙遙不可期的承諾還是荒唐純真的童話?可知道你父親為什麽要跳江自殺?如果義軍真的可以改朝換代、撥開雲霧見青天的話,以你父親之所能,又怎麽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江郎才盡隻是個人能力的問題,並非症結的根源;但如若內憂外患、蛀蟲到處滋生蔓延,縱然你有千般本事,也無法扭轉大江東流去的局麵,千辛萬苦也枉然!”

一時間,黃少龍已經無語了。淩虛子道長一針見血、切中要害的分析,讓他感覺所有的辯解顯得那麽的軟弱無力,還有必要再死鑽牛角尖抗爭下去嗎?黃少龍不能回答自己。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隻是將時下的形勢跟你說清楚罷了,沒有把我的思想強加在你的身上令你為難的意思,是非對錯,輕重黑白,我想,你會作出明智的選擇的。我走了。”說完,淩虛子道長悠悠地歎了口氣,隨後弗然離去。

“我真的錯了嗎?誰能告訴我?”黃少龍心在呼喚在咆哮,然而聲息卻已經很微弱了。

“父親,如果您在天有靈,請

告訴孩兒,我該怎麽辦?”

習日一早,徐浪便開始忙碌起來了,作為陸一帆的首席弟子,他在慶幸自己的拜師之旅並沒有遭受大風大浪的阻撓,雖說也不是一帆風順,但終究還是圓了拜師夢,所以心情顯得格外高興。

郭大川、梁文婷未能留下來與徐浪一起分享這份來之不易的喜悅,感慨之餘,多少也有些遺憾。這不,很快他們就要與徐浪分道揚鑣了,今後能不能相見還是個未知數,在分別之前,自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不吐不快。

郭大川拍拍徐浪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徐兄弟,大哥我就要下山了,離別前,祝願你早日藝成歸來,成為一代武林宗師,好讓兄弟我也沾沾你的福氣,到時候你可不要說你不認識我啊!哈哈……”

徐浪笑道:“郭大哥,看你說的,兄弟是這樣的人嗎?我拜陸前輩為師,學武是其次,重在修身養性,參悟自然奧妙,提升個人境界,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短則十年,長則一輩子也說不定,如果你也像淩道長每年重陽節準時拜訪我師父那樣見我一麵,便是對我最大的關照了。”

“好說,好說!隻要陸前輩允許而兄弟你不嫌棄,介時我一定帶幾壺好酒上來與你喝個痛快,一醉方休!”

“好,就這麽說定了,不許反悔!”

“如若反悔我就是有眼無珠的小狗,看見人來我就學旺旺叫!”

“哈哈……郭大哥,你這個玩笑可有點開大了。隻要你記得我們今日之約,兄弟我就感激不盡了!”

“徐大哥,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小妹我會想念你的……”話未說完,多情的淚水已然從梁文婷眼中流了出來。

徐浪看得一陣心酸。自知此生欠她太多,為了學武,恐怕要辜負人家的一番情意了。

“梁姑娘,‘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若有緣,我們還會相見的,相信我!”

“嗯,小妹我相信你……”情到深處,梁文婷哽咽難言。

此情此景,徐浪不忍再看下去,連忙“移情別戀”,與其他一起上山的道上朋友一一道別,相互說些珍重的話,然後揮一揮手,送別曾經相聚一起的朋友。

而一夜難眠的黃少龍、伏思輾轉的唐少萍以及心事重重的辛瑜,連同無憂無慮的黃可發、嬌羞矜持的黃順娘和“心猿意馬”的李桂生此時也紛紛向陸一帆、淩虛子他們道別,感謝山寨主人的熱情招待,並對徐浪的拜師學藝寄予厚望。

就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黃少龍一夥六人,抱著得失參半的心理又踏上了亡命天涯的征途,雖然前方之路是“青龍共白虎同行,凶吉事全然未卜”,然則熱心青年與生俱來的“明知山有虎,偏向此中行”的豪邁與灑脫,早已藐視潛伏蓄發的艱難險阻,因為他們眼中已經認定,前進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