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狼行

第五百四十回 西子湖畔

天狼雙目中神彩熠熠:“可惜昨天見到小師妹時也沒有問清楚此事。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表明身份,當麵向她問明當年紫光師伯之死的詳細情況。雖然他人早已經下葬,但死於何傷,徐師弟和小師妹一定是清楚的。”

屈彩鳳訝道:“你要向沐蘭湘表明自己的身份?”

天狼堅定地點了點頭:“非如此不可,紫光師伯之死是武當派的**和絕密,若非知道我是大師兄,她又怎麽可能向一個錦衣衛和盤托出此事呢?”

屈彩鳳搖了搖頭:“李滄行,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思我最清楚,如果她對你還有情,你若是自己說出身份,那她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和你走,你到時候真的可以放下打倒嚴黨的事情,與她遠走高飛嗎?”

天狼自己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在內心裏問過自己,昨晚樹林裏一見小師妹,他才知道自己縱橫天下的雄心壯誌,隻要在看見小師妹的那一瞬間,全都灰飛煙滅,不複存在,如果沐蘭湘真的哭著要他帶自己走,那他這回很可能毫不猶豫地帶她到天涯海角,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逃避一切的責任,禮法。

但天狼知道這隻是個幻想,小師妹的心意,在那天晚上的武當山上已經清清楚楚了,昨天又是對自己一口一個外子地稱呼徐林宗,看起來他們婚後的生活很不錯,自己按理說是不應該介入她平靜的生活。隻是為了調查紫光之死,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咬了咬牙,天狼平靜地說道:“屈姑娘。這個假設不成立的,小師妹當年就拒絕了我,現在更不可能跟我走,而且就算如你所說,我們也不可能就這樣不顧一切地私奔,至少,得給紫光師伯報了仇再說。就算紫光師伯是死於你手下,但你中了寒心丹的毒,不知者不罪。真正的凶手還是那個下毒的內鬼,這才是我們要查出的真凶。”

屈彩鳳幽幽地歎了口氣:“那你還等什麽,現在不回去找沐蘭湘嗎?她人在南京城,你現在找她還來得及。”

天狼閉上眼睛。胸膛在劇烈地起伏:“不。此事是武當的公事,我得在徐師弟在場的情況下才好問個清楚。”

屈彩鳳一跺腳:“李滄行,你傻嗎?林宗若是在她身邊,她還怎麽跟你走!”

天狼隻感覺心中一陣陣地絞痛,這個問題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天晚上的一輪明月是那麽地美好,皎潔的月光透過林間的樹梢。灑在這樹林之中,如流水一般地溫和。一如多年前在白駝山莊外的那個夜晚,自己就是那樣抱著沐蘭湘,山盟海誓,互訴衷腸。

但天狼知道那樣的美好再也回不來了,長出一口氣,他說道:“屈姑娘,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可再挽回,再多作假設亦是無用,我現在就想著打倒嚴黨和魔教,並且捉住害我師伯,害你師父的真凶,別的事情無法多想了。今天我們就此別過,你回巫山,我去杭州,有急事的話,再派人聯係好了。”

說完,他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向著南方走去,漆黑的樹影映在他的身上,麵具後的臉上卻已經是淚水流淌,屈彩鳳站在原地,直到天狼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喃喃地歎了一句:“李滄行,你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纖足一動,她的身形如閃電一般地向著北邊的南京城奔去,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點。

五天之後,杭州城,這裏是東南一帶,除了南京之外最繁華的城市了,最早的曆史可以上溯到大禹治水時期,相傳大禹曾乘舟經過此地,稱此地為禹航,後來諧音便成為餘杭,當時隻不過是一個小漁村的規模,後來卻成為杭州城最早的前身。

秦朝時浙江一省屬會稽郡,於餘杭一帶的靈隱山下築城為治所,取名錢唐,錢唐這個名字一用千年,一直到了隋朝的時候,隋文帝楊堅廢郡為州,杭州這個名字才第一次進入史冊,並在鳳凰山下,西湖邊上依山建城,周長三十裏九十步,這便是杭州城的雛形。

秦朝時的錢唐靠近錢唐江,江水進入吳山和寶石山之間,形成一個小的江灣,到了漢朝時,因為衝積的作用,錢塘江中的沙子在江灣入口處沉積,滄海變桑田,把這塊小江灣與大江隔絕,從此形成一個內湖,這就是西湖的起源。

此後隋朝大將楊素在平定江南叛亂時疏通了江南運河,從江南鎮江起,到杭州的拱宸橋為止,共八百多裏,後來隋煬帝楊廣即位,開鑿大運河,而杭州就成為了大運河的起點,有了這發達的航運通道,杭州一下子從以前的偏僻荒涼之地變成了江南的重鎮,戶口也從建城時的一萬五千多戶開始逐年增加。

有唐一代,杭州這裏置杭州郡,治所又遷回錢唐,為了避國諱,錢唐改名為錢塘,直到唐末五代十國時期,天下大亂,可是這百餘年的亂世中,杭州卻保持了難得的安寧,歸吳越國管轄,曆經三帝八十五年的統治,正如歐陽修所言“錢塘自五代時,不煩幹戈,其人民幸福富庶安樂。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海商賈,風帆浪泊,出入於煙濤杳靄之間,可謂盛矣!

吳越王錢鏐在原來的隋時鳳凰山杭州城的基礎上,大規模地加以擴建和改進,這個都城西起秦望山,沿錢塘江到江幹,向東到寶石山,形狀若腰鼓,因此杭州城也有腰鼓城之稱。

在五代時期,幾代吳越王引西湖水作為杭州的護城河,而在錢塘江邊用石囤木樁法修築百餘裏的護塘海灘,疏通河道,以絕錢塘江水患。

進入北宋之後。杭州迎來了史上發展的黃金時期,當時全城人口已達20餘萬戶,為江南人口最多的州郡之一。經濟繁榮。紡織、印刷、釀酒、造紙業都較發達,對外貿易進一步開展,是全國四大商港之一。

有宋一代,杭州曆任地方官,十分重視對西湖的整治。元祐四年(1089年),著名詩人蘇東坡任杭州知州,再度疏浚西湖。用所挖取的葑泥,堆成橫跨南北的長堤(蘇堤),上有六橋。堤邊植桃、柳、芙蓉,使西湖更加美化。又開通茅山、鹽橋兩河,再疏六井,使帶有海水鹽味的井水不再入市。民飲稱便。

靖康之後。北宋滅亡,宋廷南遷,即為南宋,定都杭州,改名臨安,這是杭州曆史上第二次成為一國首都,人口也經曆了爆炸性地大發展,居民增到百萬以上。成為江南第一大城,而發達的貿易和方便的水運也使這裏成為天下的經濟。文化中心,文人騷客,商販走卒絡繹不絕。

到了明代的時候,杭州成為浙江省布政司治所,元代時長年未經疏浚,以至湮沒的西湖也得到了大規模的整治,重新變得水質清澈,風景如畫。而以絲綢業為主的杭州的手工業得到了巨大的發展,由於浙江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理環境,農田極少,因此自古以來都是大規模地養蠶紡絲,現在的杭州有著數十家大小的絲綢作枋,幾千架紡機,每年都會產出源源不斷的絲綢,吸引著來自天南海北,甚至是海外的客商們。

天狼此時就打扮成了一個商人的模樣,穿著繕絲衣服,頭戴逍遙巾,戴著一張白淨人皮麵具,兩抹勾須,正坐在西湖邊的一家酒樓裏的二樓雅座,麵前擺著一壺小酒,兩盤小菜,一邊小酌,一邊看著外麵的美景,湖麵上清涼的風透過二樓的窗口拂過,說不出的愜意。

可是天狼卻並不是很喜歡這座城市的氣氛,這裏繁華,商業發達,紅男綠女們滿城滿街都是,就是現在這九月時節,結伴來西湖遊玩的公子小姐們也是比比皆是,湖岸兩側到處都是一個個的小攤位,江南的各種名小吃在這裏都能找得到,九月天氣本就涼爽,這時候再吹進湖麵的清風,更是把西糊藕粉,桂花栗子羹,油冬兒等香甜小吃的味道一起帶入,詩中有雲的暖風薰得遊人醉,說得大概就是這樣吧。

可是天狼卻一點沒有醉的意思,初來杭州的那兩天他倒是很驚詫於這座城市的繁榮與富庶,隻是這座城市裏以甜為主的小吃並不是太合他的口味,馳名天下的宋嫂魚羹,蝦爆鱔麵,東坡肉等名吃對他也沒有想象中的吸引力,沒過幾天,天狼就懷念起香噴噴的大肉包子了,隻是江南以米糧為主的飲食風格讓他難覓正宗的包子,就連酒都少有北方的烈性,綿柔有餘,濃烈不足,幾天下來,他就膩了。

更讓天狼不滿的是,在這裏他沒有看到一點大敵當前,軍民團結奮進的意思,東南倭亂已有十餘年,沿海的城鎮基本上都被劫掠過,而杭州因為身處內地,又作為浙江省的治所,有重兵保護,卻也一直沒有經曆過戰火,隻是作為浙江省布政司治所所在,城外又屯有平倭大軍的軍營的杭州城,沒有一點整軍備戰的味道,倒象是個逍遙太平的內地城市,實在讓天狼有些不解。

看到這座城市,就如同整個大明的縮影,繁華的內地城市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全然不管沿海和邊關地區百姓們的死活,骨子裏透出一股腐朽與墮落的氣息,讓天狼覺得呼吸困難,若非在進入胡宗憲的大營前,天狼有意要再微服觀察一段時間的話,天狼是一刻也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

天狼夾起麵前的一塊東坡肉,吃了下去,在這杭州城裏,很難吃到大肉包子,這種吃起來甜甜的五花肉便成了他最喜歡的一樣食物,比起酸酸的醋魚,天狼還是更喜歡這種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邁,隻是一想到現在自己是個白臉斯文商人,還要注意吃飯的形象,天狼便無奈地把翹到凳子上的一隻腿給放了下來,改拿起麵前的小碗盛起魚羹來喝。

角落裏的一張桌子傳來一個狂放不羈的聲音:“哈哈哈,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當汴州!”

天狼雖然文采不是太好。但也知道這是南宋詩人林升寫的千古名作,專門罵當時在臨安的南宋朝廷乃至江南士人們不思進取,不圖恢複中原,隻想著偏安一隅的頹廢風氣,現在倭寇正鬧得厲害,北邊的蒙古又在去年入侵,國家可謂多事之秋。而這杭州城中的奢靡之氣卻一點不減,倒也真是應了這詩中所言。

此言一出,隔壁幾桌本來行酒令正酣的客人們全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對著那桌怒目而視,天狼也看了過去,隻見那桌上是一個年約三十的青衣文士,看起來邋裏邋遢。不修邊幅。袖子上髒兮兮的盡是酒漬汙痕,臉上胡子拉碴,而他的人卻趴在桌上,象是半睡著了,嘴角邊掛著長長的口水,快要拖到地上了,時不時地還打著酒咯。

那幾桌客人們倒是一個個穿金戴銀,十足的富家公子作派。靠窗的一桌看起來更象是個官家大少爺,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生得肥頭大耳,穿著一身紫色的上好綢緞衣服,衣服上都繡著金線,而他戴的帽子上更是鑲嵌著一顆大粒的珍珠,隨著他的頭一動一動地,直接能亮瞎人眼,這個肥頭大耳的官家少爺身後,站著十幾個身強體壯的奴仆,而他左擁右抱著幾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剛才正一邊吃菜,一邊向著懷裏的女子嘴裏灌酒,**詞浪語讓天狼聽得都不住地反胃。

那角落裏的客人此言一出,紫衣胖子的臉色一變,重重地把酒杯向桌上一頓,推開了懷裏的兩個女人,那破銅鑼一樣的聲音開始在整個酒樓裏炸響:“什麽東西,竟然在這裏胡言亂語,打擾大爺喝酒的雅興!”

那青衣醉文士嘴裏喃喃地說著話,聲音卻小得象蚊子哼,沒人聽得見,那紫衣胖子本來還待發作,站在他身後的一個管家模樣的瘦子賠著笑臉道:“少爺,何必跟這個醉鬼一般見識呢,您喝您的,他再胡咧咧咱們就揍他!”

紫衣胖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把一個女人擁到了懷裏,拿出一錠小金子,就向她肚兜裏放,配合著他猥褻的笑容和聲音:“美人兒,來,香一個!”

天狼看得想吐,他再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就放在桌上,準備起身走人,卻聽到那青年文人突然又說起了夢話:“好肥的豬!”

紫衣胖子這一下臉色脹得通紅,把懷裏的女人重重地推到一邊,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渾身的肥肉都在抖動著,指著那青衣文士破口大罵:“狗東西說誰哪!給我打!”

那瘦子管家得了令,一揮手,十幾個如狼似虎的惡仆紛紛撲上,把那桌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開始摩拳擦掌地捋起袖子,而見到這裏要打架,二樓的其他客人們紛紛奪路下樓,急得小二們紛紛也跟著追了下去,邊跑邊說:“客官,您還沒給錢哪!”

天狼心中一動,本來他準備走的,但有這種武戲上演,反而讓他想要看看結果了,那青衣文士感受不到任何氣息,但既然敢出言相諷,想必手下是有幾把刷子的,而那些惡仆們一個個隻是膀大腰圓而已,看起來根本不會武功,隻有那個管家看身形倒是有些功夫在身,可也算不得一流好手,想必這個青衣文士可以很輕易地收拾這些惡仆們。

隻見那個黑衣管家分開一條道,擠進了桌前,對著那青衣文士冷笑道:“哪兒來的狂徒,假著酒瘋敢罵我們家的公子,嫌小命兒長了是不是,識相的現在給老子起來,向我們家公子乖乖地磕三個響頭,要不然今天打得你娘都認不出你!”

那青衣文士依然醉在桌上,伸了一個懶腰,嘴裏卻是說道:“哪兒來的狗叫,真討厭!”

黑衣管家勃然變色,上前一步,出手如電,這下天狼看得清清楚楚,這人練的是鷹爪功之類的擒拿手法,出手就扣向那青衣文士的脈門要穴。

天狼的眼裏,這黑衣管家的動作慢得就象是自己兒時教師弟們招式時,那種一招招拆各種變化時的速度,以天狼現在的眼力,這種二流高手的出招就如小孩過家家一般,就這一刻的功夫,他的腦子裏已經飛過至少三十種克敵反擊的辦法,招招都能反製這一招鷹爪擒拿,現在他好奇的隻是這青衣文士會作如何選擇,自己也好在這一下能看出他的師承來曆。

可是這青衣文士卻真如睡著了似的,紋絲不動,黑衣管家的那隻帶著長長指甲的手,就這麽一下子扣住了青衣文士的脈門要穴,甚至掐出了血來,那青衣文士才皺了下眉頭,“哎喲”了一聲。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