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明

第一一一章 劉承胤不是個怕事的人

第一一一章 劉承胤不是個怕事的人

“來人呀!”

卜作文端起茶杯,突然臉色一變,扯著嗓子叫了一聲,那個師爺帶著幾名護衛應聲而入,護衛手扶腰間佩刀的刀柄,麵色不善地看著杜平,不料卜作文卻向著他們大發雷霆:“杜縣君遠道而來,怎麽用這種劣茶招待貴客,你們的眼睛都長到哪裏去了?還不換最好的茶來!”

那師爺諾諾連聲,向著幾個護衛使個眼色,轉身蹩了出去,卜作文轉身向著杜平施了一禮,又惱火又生氣地說道:“本府公務繁忙,府中下人平日裏失了家教,今日竟然怠慢了杜縣君,哼!都是些不開眼的殺才,若是現在責罰他們,倒讓杜縣君的臉上難看,看我回頭不打斷他們的腿!”

見他前倨後恭,卻又做的無比自然,把歉意和氣憤表達得恰到好處,好像真的被手下蒙蔽一樣,杜平隻得好言相勸,論起翻手雲覆手雨,他還遠遠不是這種官場老油條的對手。

時間不長,兩名美貌侍女捧著香案茶具進來,瓢汲清水,碾茶末,烹沸湯,等水中的氣泡一串串冒上來後,三洗三滾,然後注入茶甌,隨著她們優雅的動作,偏廳裏恍然泉石鬆林之間,主客如對皓月清風,一時都沉浸在這種清幽的意境中,默不作聲。

等到茶湯泡好,侍女再次分注到小茶甌裏,卜作文舉甌奉客,杜平雙手接過,兩人互相示意一下,然後端杯對飲。如同一對魏晉風流名士,而卜作文剛剛進門的時候,為了辰溪縣的糧食幾乎翻臉的樣子。現在更覺得恍若隔世,杜平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兩人對坐閑談,從年前恩科聊到辰州官場,又議論了一會湖廣戰局,卜作文卻絕口不提辰溪縣的那批糧食,對杜平也越來越客氣。不鹹不淡地扯了一會。那個師爺挑門簾走了進來,向杜平行禮賠罪,卜作文立刻痛聲責問。那師爺卻不停頂嘴,把卜作文氣得滿臉通紅,胸膛不停起伏。

“你這廝好大膽,竟敢這樣和我說話。真以為是夫人推薦來的。我就不敢責罰你麽?”

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橫眉攥拳,鼻孔不斷急促的翕張,看樣子是被氣急了,要衝上去廝打那師爺,不料身子突然晃了兩晃,又撲通坐倒在椅子裏,臉色發青。指著那師爺嗚嗚連聲,卻說不出話來。

“壞啦。老爺氣迷心了!”

侍女和下人一擁而上,揉前胸,拍後背,忙亂不停,卜作文的眼神卻始終呆呆的,一副犯了急病的模樣,杜平也被嚇了一跳,這個年代雖然沒有腦溢血心肌梗塞這種名詞,但類似的病症並不少見,卜作文生的肥胖,突然犯病也有可能。

“快請郎中來!還有,黃堂府上的主事是誰?也快去請來!”

其他忙幫不上,他也隻能跟著幹著急,過了沒有多長時間,卜作文的家人和醫館的郎中相繼趕到,偏廳裏更加忙亂,直到郎中宣布卜作文沒有生命危險,杜平才鬆了一口氣。

稍微安定了一些,卜作文的大公子從內宅出來,尋到杜平再三賠罪。

“家父突發急病,已經不能視事,看樣子三兩天也好不了,隻得怠慢杜縣君了。”

“黃堂吉人天相,定然無事,本官先告退了……”

從知府衙門出來,杜平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卜作文這場病來得太巧,發病的樣子也看著不太自然,當時亂轟轟的沒有細想,但此刻仔細回憶整個過程,其中的破綻就非常明顯了。

裝病!

這個卜作文,竟然還會玩金蟬脫殼,沒想到汪軍門竟然有如此威勢,一聽說那批糧食和隆茂昌有關,就把卜作文嚇得隻好裝病。

想通了這一點,杜平並沒有輕鬆的感覺,這件事還沒有結束,背後仿佛還有更大的危險……卜作文當過好幾年通城縣令,害怕汪克凡很正常,但他不惜以裝病來撇清,說明他處在夾板中,還有一個惹不起的人也盯上了這批糧食。

這個人會是誰呢?看看街頭不時遇到的辰州兵,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盡快出城,趕回辰溪!

杜平急匆匆地出了東門,眼看沅江碼頭在望,剛剛鬆了一口氣,背後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幾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衝出東門,趕上來把杜平主仆圍在中間,為首的軍將身材短小精悍,一臉彪悍之色,上下打量了杜平幾眼,從牙縫裏蹦出冷冷的一句話。

“尊駕就是杜縣君吧,本將陳友龍,我家大帥有請!”

陳友龍是劉承胤的部將,生性凶悍,部下驍勇善戰,他抓到造反的苗民都一律剝皮處死,所以得了一個“五閻王”的綽號,不等杜平分說辯解,他手下的士卒就一擁而上,把主仆二人五花大綁,押回城中。

“劉承胤!我是辰溪七品縣令,文武互不相屬,你憑什麽抓我?”見到劉承胤後,杜平怒聲斥責。

“扯淡!打仗的時候你敢暗中私囤軍糧,就是掉腦袋的大罪,老子現在砍了你,何督輔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劉承胤軍旅出身,外號“劉鐵棍”,性格粗鄙,出口成髒,他又轉身對陳友龍說道:“你盡快去一趟辰溪,把糧食都給我運到辰州,誰要是敢攔著,就上刀子招呼!”

“這批糧食是汪軍門的,看誰有膽子動!”杜平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搬出真正的靠山。

“哈哈哈,汪克凡麽?毛都沒長齊的細伢子,剛剛被孔有德殺的大敗,還顧得上給你出頭?”當初長沙軍議的時候,劉承胤就和汪克凡結怨,兩個人之間一直不對付,劉承胤擁兵自重。連掌握軍餉的何騰蛟都陽奉陰違,對汪克凡更不放在眼裏。

“怎麽?安化之戰敗了麽?”杜平突然覺得滿嘴苦澀。

“哼,哼哼……”杜平根本不屑於回答。隻是連連從鼻子裏發出冷笑,好像憋不住的樣子,目光中充滿了鄙視,好像在看一個蠢不可及的傻瓜——八旗勁旅天下無敵,汪克凡又不是三頭六臂,怎麽可能打贏?

劉承胤剛剛接到情報,安化已經被清軍占領。楚軍雖然堅持了將近二十天,最後還是不敵孔有德,這種曠日持久的拉鋸戰一旦失敗。就會像雪崩一樣不可收拾,楚軍肯定全線崩潰了,在清軍的追殺中損失慘重,哪有工夫來找自己的麻煩。

辰溪縣的這批糧食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要白不要。

他嘴上雖然說的硬氣。但杜平到底是個七品文官,直接殺掉不太妥當,所以就把他關了起來,一則日後如果有人替他出頭,放人就是,二則杜平的官職雖然不高,獻給滿清多少也算一份功勞。

劉承胤早有投降滿清的打算!

前些日子堵胤錫來到辰州府,他以互不統屬的理由拒絕君子營入境。而且不給對方提供任何補給,堵胤錫入城來見。他假稱有病根本不照麵,最後把堵胤錫逼得離開辰州府,到湘西山區去找那些土司了……緊接著忠貞營的部隊從常德府撤下來,劉承胤也如臨大敵,堅決拒絕對方進入辰州府,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順利的向滿清投降,怕他們留在辰州府壞事。

崇禎帝、李自成、弘光帝、張獻忠……一個個都被滿清收拾了,這天下早晚是韃子的,順者昌,逆者亡,劉承胤決心當個順應時代潮流的聰明人。

但賣國投降這種事情並不簡單,手下的兵將未必齊心願意,比如陳友龍的態度就捉摸不定,劉承胤幾次試探,他卻一直沒有明確表態……劉承胤之所以投降滿清,是為了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必須要把部隊完整地拉過去,現在時機未到,還不是發動的時候。

但晚些發動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準備的更加充分,給滿清主子多預備些見麵禮,除了辰州府和寶慶府的州縣城池外,長途遠征的八旗兵後勤壓力肯定很大,辰溪縣的那批糧食一定要搞到手……

聽說劉承胤把杜平抓了起來,還扣下了辰溪縣的糧食,卜作文再也顧不上裝病,硬著頭皮來見劉承胤。

羊入虎口,劉承胤肯定不會再把這批糧食吐出來,卜作文隻希望盡量從中說和,把杜平放走,不要繼續升級擴大矛盾,為將來留個後路。但是,劉承胤的態度卻非常強硬,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

“請劉帥三思,汪軍門手下兵強馬壯,又一向與忠貞營交好,若他來辰州問罪,到時候不好交代呀!”

“問罪?嗬嗬嗬,他自己的褲襠還沒補,顧得上來咬老子的吊?”劉承胤哈哈大笑:“你還不知道吧,孔有德的大軍已經過了資江,正從兩麵夾攻常德府,汪克凡和李過現在都是喪家犬,真要是到了辰州,老子順手再敲他們一棍子!”

“啊?韃子已經過了資江?”卜作文目瞪口呆,資江防線既然失守,辰州就是前線了。

劉承胤眯著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突然問道:“卜知府,如今清兵大軍壓境,你有什麽打算……”

他正要勸說卜作文一起投降,一名部將突然快步衝了進來。

“啟稟大帥,大事不好!汪軍門麾下萬餘精兵,在北門外安營下寨,還對城上架起了大炮!”

……

內個,今天看了一下日期,《殘明》發書已經半年了,180天,83萬字,這個速度真心不算快,但對於半渡這種手殘黨來說,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最近俗務纏身,又在整理劇情思路,每天隻有保底一更,所以不好意思求票,看到一些書友催更的留言,更是覺得慚愧不能麵對,連回複的勇氣都沒有,抱歉,真心抱歉!

唯一能夠安慰自己的,就是半年來從未斷更,雖然有好幾次是半夜補發,但態度還算端正吧,在這裏再重申一次,這本書不會太監的,肯定會認真完本,至於用更新換月票這種超出能力範圍的事情,就不敢說什麽大話了。

我認真寫,您開心看,沒有其他的要求,等到恢複一日兩更的時候,再和各位書友求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