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明

第一六零章 耿仲明的援兵來了

第一六零章 耿仲明的援兵來了

三更天已過,明清兩軍的軍營外還是燈火通明。

楚軍連夜挖深溝,築高牆。

清軍也在連夜挖深溝,築高牆。

見到這個異常情況後,當值軍官不敢怠慢,一級級上報,報到了汪克凡這裏。

雖然已是深夜,汪克凡還沒有休息,正在和章曠秉燭夜談。

打擊“頑固派”,團結“進步派”,爭取“中間派”,這是統一戰線的基本指導方針,章曠就是可以爭取的中間派。

中間派左右搖擺,推一把會倒向頑固派,拉一把會靠攏進步派,他們在士紳地主階層中有很大的影響,像章曠這樣的人更是身居高位,會直接影響和頑固派鬥爭的勝負,必須慎重對待。

章曠和何騰蛟之間瓜葛很深,如果放在一年前,這場夜談根本不會發生,但隨著楚軍的節節勝利,隨著楚勳集團不斷壯大,隨著何騰蛟的不斷失勢,章曠漸漸發生了動搖。

心態變了,很多隔閡自然消失,談話的氣氛非常融洽,很多平常不會涉及的**話題也都交換了意見,隨著窗戶紙一層層被捅破,兩人之間的關係迅速拉近,雖然還談不上盟友,但已經達成了基本的諒解,相互同情支持。

話題漸漸深入,正說到關鍵處,突然有人進來稟報,發現清軍半夜有異常行動。

“去看看吧。”汪克凡和章曠一起出了軍帳,登上營牆向對麵眺望。

莫名其妙的接過望遠鏡。看汪克凡湊到眼前,章曠有樣學樣也湊到眼前,望遠鏡裏。清軍營寨在油鬆火把的照耀下顯得一清二楚,成百上千的輔兵正在修築工事,忙碌不停。

章曠手腕一翻,橫提著這支單筒望遠鏡,對著它上下打量。

“此物確是軍國利器,能否贈給老夫一支?”

“當然可以嘍!”汪克凡笑著說道:“等這一仗打完了,我派些教官去老師營中。所有兵馬重新進行訓練,鎧甲器械缺什麽補什麽,望遠鏡也會一起配的。”

這番話說得委婉。內裏卻有幾層含義,第一是婉拒,望遠鏡雖然是個小東西,但也不會輕易亂送。你如果真的收下。就意味著一種表態。第二是試探,我已經拿出了足夠的誠意,你願不願意加強合作,甚至直接上我的船。第三是拉攏,哪怕你暫時不想上船,但隻要對楚勳集團保持善意,也可以給你各種幫助。

章曠突然覺得手裏的望遠鏡有些燙手,收下也不是。還回去也不是,當下幹咳一聲岔開話題。

“嗯。勒克德渾突然連夜築營,應該是幾日惡戰下來,軍中已經失了銳氣,軍門何不趁其援兵未至,在明天拂曉突然發起強攻?”

這談不上是個好主意,但基本還算靠譜,百分製可以打個六七十分,對章曠已經很難得,汪克凡露出讚許的笑容,對他點了點頭。

“章軍門說的很對,明天早上的確是個不錯的戰機,但我覺得還可以再等一等。”汪克凡說道:“如果明天早上進行決戰的話,我有五成把握擊潰勒克德渾,三成把握全殲這支清軍,但如果再過兩三天,等韃子自己彈盡糧絕,我就有八成把握全殲清軍!”

章曠先是一喜,緊接著又皺起了眉頭:“還要再等兩三天啊,勒克德渾身為滿清貝勒,耿仲明必定拚死來救,他要是渡過蒸水,兩麵夾擊,我軍恐怕並無勝算。”

“是啊。”汪克凡點了點頭,盯著對麵清軍營寨的亮光看了一陣,說道:“韃子既然變了戰法,咱們也得跟著做出變化,耿仲明要來就讓他來吧,正好一起解決……”

……

夜色之中,蒸水河無聲的流淌,南岸河邊點著一些火把燈籠,清軍正在做渡河的準備工作,北岸卻黑壓壓的毫無動靜。

遠處突然又出現了幾支火把,一小隊清軍騎兵漸漸走近,到了河邊後,耿仲明跳下戰馬,上前兩步登上河堤,向對麵張望。這裏看不到明清兩軍的軍營,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似乎隱藏著什麽危險,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趙家灣失守後,耿仲明這兩天惶惶然,慌慌然,猶如大禍臨頭。

兩萬多清軍精銳,數千八旗子弟,再加上勒克德渾這個貝勒,如果都失陷在衡陽,他這個懷順王肯定就當到頭了,鬧不好連得丟了腦袋。

“輕敵急進,年輕人終歸太冒失了!太冒失了!”身邊都是親兵子弟,耿仲明說話沒有太多的顧忌,隱隱在抱怨勒克德渾。他這兩天調集兵馬,猛攻趙家灣和草橋,沒想到勒克德渾自己又走了,被困在一座無名的土丘附近,離著蒸水河還有十裏左右。

耿繼茂勸道:“父王請寬心,多羅貝勒(勒克德渾)軍中最少還有三天的糧食,三天內不會出事,隻要我們盡快渡過蒸水,就能把貝勒救回來。”

“我就怕他亂了分寸,再被南蠻尋到破綻,不等咱們的援兵趕到就敗了。”耿仲明唉聲歎氣:“唉,多羅貝勒沒有打過逆風仗,接連受挫後,說不準會自亂陣腳。”

“……”耿繼茂無言以對。

真要是自亂陣腳的話,神仙也救不了。大軍調度需要時間,平整道路修建臨時碼頭也需要時間,天佑兵最早明天下午才能渡河,如果明軍阻擊的話,時間還得往後拖。

正在這個時候,河麵上似乎有些動靜,影影綽綽有一艘小船從對岸駛來。

親兵上前查看,時間不長,帶回來一名八旗兵。

那八旗兵渾身濕漉漉的,肩膀和左腿上還帶著兩處傷,顯然是經過一場惡戰才衝破楚軍的封鎖線,沒想到在這裏能碰上耿仲明,他顯得非常高興,連忙行禮參見,呈上勒克德渾的密信。

耿仲明一邊詢問戰情,一邊就著燈籠看信,看著看著,眼神漸漸變得犀利,臉上光彩照人。

“好!好!好!!!來人呐,重賞這位壯士,請他下去歇息。”把那八旗兵打發下去,耿仲明把密信遞給幾位親信將領傳看,自己捏指皺眉,在那裏盤算起來。

“這下就沒事了!”耿繼茂看完密信後也很興奮,讚道:“這可真是反敗為勝的好計策!南蠻費盡力氣才把多羅貝勒困住,下一步當然要圍困攻打,父王率大軍突然殺到,裏應外合,定能大獲全勝!”

“不錯!多羅貝勒臨危不亂,指揮若定,頗有大將之風,難歸攝政王如此看重。”耿仲明心情大好,故意板著臉對兒子說道:“你看看,多羅貝勒比你還小上幾歲,卻有這般膽識,你可要多學著點。”

耿繼茂早就是軍中大將,卻被當成小孩子教訓,這話聽著實在不順耳,但他不敢和耿仲明強嘴,也不便詆毀勒克德渾,當下慷慨請命:“明日渡河,孩兒願為前軍先鋒,若是不能取勝,甘受軍法處置!”

“哈哈哈,好啊!龍子龍孫中有青年才俊,本王一樣也有虎子麟兒,明日之戰事關重大,我親率中軍為你押陣……”耿仲明連連下令,連夜撤回攻打張家灣的人馬,又從衡陽城和草橋等地抽調兵力,打算湊起一支三萬人的援兵,畢竟明軍的援兵隨時也會趕到,多帶些人馬才能以防萬一。

糧食、箭矢、火藥……這些急需的物資早就準備好了,把附近的道路平整一遍,明天就能運到河邊,浮橋搭成後立刻過河,爭取在第一時間送到勒克德渾軍中。

除此之外,家裏也不能唱空城計,萬一被敵軍奇襲占領衡陽,幾萬大軍就沒了退路。但是,天佑兵的主力都要過河作戰,衡陽城裏隻有三千多的留守部隊,兵力明顯不足,耿仲明經過慎重考慮,決定調長沙綠營的孫柏安所部入城,幫助天佑兵守城。

衡陽城牆堅固,天佑兵火器犀利,城頭上還架著二十幾門大炮,隻要嚴加盤查,別被楚軍的細作混進城去,就不會輕易失守。

打人的時候,首先得把拳頭攥緊,耿仲明派出幾路傳令兵,通知清軍各營連夜做好準備。

第二天上午,各路清軍先後趕到,在蒸水河邊集結,耿繼茂從中挑選兩千精銳,乘船渡過蒸水,在河岸前麵擺下防禦陣型,掩護水師搭建浮橋。

楚軍不出意料地前來阻擊,譚嘯率嶽州營和耿繼茂展開激戰,在他們的猛烈進攻下,耿繼茂的防線一度被打穿,剛剛搭到一半的浮橋也被燒毀,但是,清軍水師又及時運過去三千援兵,耿繼茂終於穩住陣腳,把譚嘯從河邊趕走。

紅日偏西,前方的廝殺還在繼續,從兩岸搭起的浮橋一點一點向前延伸,即將合龍。

耿仲明的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楚軍派來的兵力並不充分,始終隻有嶽州營在孤軍奮戰,天佑兵的渡河行動比他預想的更加順利。

汪克凡的主力到哪去了?

“應該是在攻打多羅貝勒,我得快點過河,趕去支援……”耿仲明暗然失笑,自己真是糊塗了,這裏麵的原因顯而易見,楚軍左右支拙,兵力上已經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