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明

第三十一章 爭論

第三十一章 爭論

見汪克凡對朱天麟如此重視,揭重熙多少有些意外,在他想來,身在雲南的楊畏知和沐天波才是關鍵性的人物,朱天麟雖然負責和大西軍的談判,但終歸身處後方,很多事情鞭長莫及,不如楊畏知和沐天波那麽直接。

“楊畏知和沐天波麽?他們指望不上的。”汪克凡說道:“據我所知,在朝廷和西軍談判之前,楊畏知就已經做了西軍的高官,華英殿學士兼都察院左都禦史,沐天波也被封為黔國公,他們兩個受製於孫可望,就算心向朝廷,也幫不上多大的忙。”

“怎麽會這樣?”揭重熙吃驚地說道:“楊畏知這不是變節投敵麽!還有沐天波世受國恩,永鎮雲南,豈能又做了西軍的黔國公?”

雲南地處邊陲,如果有心封鎖消息的話,內地很難了解那裏的情況,最開始的時候,朝廷裏很多人都以為楊畏知和沐天波已經殉國,後來聽說他們仍在好好的當著官,對雲南的形勢又產生了誤判,以為楊畏知和沐天波借助當地土司的力量,仍然控製著一定的地盤。

但實際上,大西軍早就控製了雲南全境,楊畏知和沐天波也都投降了。

“他們也是有苦衷的。再說向孫可望投降,總比向韃子投降好一些。”汪克凡搖搖頭說道:“總之和西軍打交道的時候,寧可多要些實惠。不用太過在意麵子,楊畏知和沐天波委屈求全,也是迫不得已的做法……”

兩個人一直長談到中午,都覺得意猶未盡,無論江西還是四川,有很多的事情還需要交換意見,簡單用餐之後。他們信步來到清江街頭,一邊查看當地民情,一邊繼續聊著。

路過一家酒樓的時候。突然聽到裏麵有個女子在唱曲,歌喉婉轉哀怨,令人動容。

“從來都說相思苦,奴家卻沒覺著苦。相思總有再見時。陰陽相隔才摧肝腸!”

這是風塵女子賣唱時常用的曲牌,歌詞卻不是常見的風塵豔曲,也不是描寫**的情歌,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直指亂世中生死離別的大悲痛,引來許多路人駐足聆聽,甚至涕淚長流。

兵荒馬亂的年頭,人命賤如草芥。這幾個月來,清江城裏的男丁幾乎全被清軍抓走。圍著南昌府挖壕溝,在清江挖護城河,最後在攻城戰裏充當炮灰,十成裏死掉了六七成,城裏的百姓幾乎家家都在辦喪事,聽到這曲子立刻引起了共鳴。

“這曲子作的不俗,咱們進去看看?”揭重熙有些意動的樣子。

“算了,雞蛋好吃,也不用認識那隻下蛋的母雞,真要見了,祝萬兄多半會失望的。”汪克凡心裏裝的事太多,沒有那個閑情逸致。

“嗬嗬,這話說的也是,我就是聽那曲子情真意切,心裏有些感慨。江西戰亂數年,百姓們苦不堪言,願雲台早日將韃子逐回江北,還蒼生以太平……”說到這裏,揭重熙的神情變得鄭重,他特意拐到清江來,也是為了把江西的事情做個交代。

江西的形勢比較複雜,揭重熙一直在撫州府和饒州府堅持敵後抗戰,說起來是萬元吉的下屬,其實卻自成體係,幾年來慘淡經營,好容易才創下了一份基業,總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傅鼎銓、潘永禧、撫州義兵、饒州義兵……揭重熙手下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和軍隊,一直活躍在江西的東北部,他去四川以後,隆武帝會派來新的江西巡撫,這中間有一個空檔期,得請汪克凡照看一下。

“祝萬兄放心,我給你看著這份家當就是,等新的江西巡撫到任,再原原本本地交給他。”撫州義兵和饒州義兵不是什麽精銳之師,但他們長期在敵後堅持抗戰,隻這一點就令人肅然起敬。

……

汪晟帶著部隊離開清江後,先向西北繞開清軍防線,然後從大姑嶺一帶進入幕阜山區,連著翻過百丈山、毛竹山、桃源山等幾座大山,進入了幕阜山脈的腹地,距離寧州縣越來越近。

楚軍一路上盡量保持克製,除了無法繞開的關卡要隘,不去招惹那些土匪盤踞的營寨。過了毛竹山後,一路上的關卡都由熊立春的嫡係部隊把守,楚軍也都是先禮後兵,好好商量向他們借道,偶爾碰到幾個不開眼的,才被迫使用武力解決,但也盡量不殺人,少殺人。

強龍難壓地頭蛇,熊立春手下大多是幕阜山本地的土匪山賊,熟悉地形,巢穴險要,楚軍沒有時間和他們糾纏,好在熊立春的手下看到楚軍兵馬眾多,也不敢來捋虎須,大多乖乖讓開關口,讓楚軍通過。

到了寧州縣的外圍,楚軍終於遇到了障礙,無論卞祥的手下怎麽拉老鄉關係,都不放楚軍通過。開什麽玩笑,再翻過兩道山就到了寧州盆地,楚軍這麽多人馬,誰知道是不是來攻打寧州的。

汪晟卻一定要到寧州去。

山區裏行軍條件很差,部隊攜帶的糧食有限,必須到寧州縣進行補給,他命令卞祥和周國棟做好戰鬥準備,實在不行就強行闖關,當個破門而入的不速之客。當然,這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楚軍需要的是糧食,打下寧州縣也沒有用,熊立春如果一把火把糧倉燒掉,然後逃進大山,楚軍迂回進攻南昌的計劃就會失敗。

陳尚文已經走了好幾天,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到了寧州縣,如果他能說服熊立春進行配合,才是最好的結果。楚軍外鬆內緊,在山口前下寨紮營,一方麵略作休息,一方麵等待交涉的結果。

一天一夜過去了,寧州方麵沒有任何消息。

汪晟正猶豫著要不要動手,有兩名斥候回來報告,聽說陳尚文到了寧州後,被熊立春抓了起來,要送到武昌府請功。汪晟再也忍耐不住,命令部隊立刻發起進攻,楚軍士兵搭雲梯登上關口,卻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寧州清軍不知道什麽時候跑的幹幹淨淨,這座關口已經空了。

既然撕破臉,那就往前闖吧!汪晟帶著部隊連衝兩道關口,一路殺進寧州盆地,距離寧州縣城隻有二十餘裏。

是否攻打這座縣城,楚軍將領發生了分歧。

周國棟等人認為攻城戰吃力不討好,白白耽誤時間,最後還可能一無所得,不如就在寧州附近就地打糧,搶些船隻順著修水河去武寧縣,那裏是卞祥和樊文欽的老家,應該能搞到更多的糧食。

滕雙林卻表示反對。楚軍在幕阜山裏走了七八天,熊立春不可能沒有準備,很可能堅壁清野,把糧食船隻都藏了起來,楚軍大隊人馬超過兩萬人的規模,最少需要幾百條船才能裝下,但倉促之間,去哪裏找這麽多的船。

他最後做出總結:“現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先把寧州打下來再說!”

卞祥搖了搖頭:“就算打下寧州,也未必能搞到多少糧食,這一帶太窮了,城裏的百姓也一樣,誰家裏能有三五鬥的餘糧,就是了不得的富戶。”

“那就洗城好了!”滕雙林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殺氣:“哪怕是搶,也要把所有的糧食搶到手,有一鬥算一鬥,有一升算一升,隻要不殺人就好,然後紮上幾百條竹筏,盡快趕往武寧縣。”

“那怎麽行!如今剛到臘月,你搶了百姓的口糧,讓他們怎麽熬過這個冬天?”周國棟突然激動起來:“我不殺伯牙,伯牙卻因我而死!我等當年追隨汪軍門起兵,為的是救民於水火,豈能把屠刀對準百姓!”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股子書生氣!”滕雙林皺著眉頭說道:“事有輕重緩急,眼下最重要的是為大軍籌糧,等回頭南昌解圍了,再給寧州百姓賠些糧食就好了……”

“放屁!”周國棟大怒,啪的一拍桌子,罵道:“全城百姓被你搶光了糧食,不出十天就得餓死,到時候賠給鬼去!”

滕雙林的火氣也上來了,大聲說道:“那怎麽辦?兩萬大軍眼看就要困死在幕阜山裏,打下寧州才能找到活路,然後再去解圍南昌,否則耽誤了汪軍門的大計,砍了你我的腦袋不要緊,南昌城裏十幾萬軍民就能白白餓死嗎?”

周國棟一瞪眼,還要再說什麽,汪晟抬手製止了他。

“不要再吵了,像什麽樣子!”他輕輕歎口氣,沉吟說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寧州是一定要打的,隻是洗城的事情還有得商量,能不能給百姓留些口糧,咱們隻拿走一半?”

周國棟立刻叫道:“拿走一半,窮家小戶還得餓死!”

滕雙林也表示反對:“不行!城裏隻有兩三千戶人家,再留下一半糧食,咱們就得餓肚子了。”

汪晟猶豫片刻,對著周國棟說道:“不管了,先把寧州打下來再說,熊立春萬一慌了手腳,就來不及燒糧倉……”

這種僥幸的想法太不靠譜,但周國棟想了想,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隻好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名軍校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大聲稟報。

“啟稟汪三將軍,熊立春在營外求見!”

……

(正在封推的關鍵時刻,寬帶偏偏出了問題,真是火大,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幾次狠狠批評了10000號的小姑娘,現在總算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