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佛

第32章

131

一夜之間,風驟起。

殘陽如血,映紅了半邊天,風聲緊,吹舞著斜陽光暈,染紅了奔流的雲彩。一群候鳥飛過血色天空,發出淒涼的叫聲,留下一道傷痕。

聖空徘徊在流花國和緒耀國大道之間,舉目西望,又轉而北盼,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

一北一西,宛若天界和地獄一般,隔著那長長的官道,被阻隔的斑斑駁駁。

如果不是從緒耀國走向流花國,他恐怕還不知道什麽叫做整個國家的極致奢華。

瞧瞧那緒耀國的城牆萬裏延綿,氣勢宏偉,道路寬闊,富麗堂皇,百姓豐衣足食,無病無災,整個緒耀國國內輝煌奢靡,連樹木之上都高掛錦緞絲綢。

他本以為這是世尊下凡入世為人後,用自己的無量功德度化了這兩個國家的百姓,是因為受到了佛光普照,才有此曠世。

可是重新一瞧那流花國飽受疾苦,年年天災,整個國家就像被放在火爐之上炙烤的垂死之人,已經奄奄一息。

不該是這樣的——

正所謂眾生平等,世尊入世就是為了修得那功德圓滿,化去那四十九劫,可是看看那滿目的業障啊,豈是以度眾生皆苦為己任的佛祖所為?

什麽無病無災,什麽繁華昌盛,全部都是虛假的。

沒有因,何謂果?

緒耀國和霏乾國之所以能夠如此鼎盛不衰,常年之久無天災,無,全部都是因為罪孽和浮屠被刻意扭曲,投放到了南北兩處的無辜百姓身上。

正所謂“假使百千劫,所造業不亡。”

業障深重,罪孽滔天。

緒耀國的魔性驟然間又消散了,隱隱可見遠方的那道聖光一如往昔般聖潔,威嚴。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文殊菩薩在過去七世劫中曾是佛的老師,同樣經曆過千世劫難,廣發慈悲之心,為救度所有眾生而不斷輪回,不願成佛。

他此刻將目光漸漸融合在這望不見兩端的官道之上,夕陽在背後俯射,照耀在他的臉上,將他塗成了一尊金色的佛像,肅穆莊重。

世尊,但願並非我所料一般——佛魔同體,必須毀滅。

132

人們常說佛法無邊,殊不知佛亦有三不能。

不能轉定業,就是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業障。

不能度無緣之人。

不能盡眾生界。

佛無魔不成,沒有魔就沒有佛。

所以每一次佛轉世於人間的時候,經曆的劫難,經曆的六欲,經曆俗世塵心都是功德圓滿的基盤。

詩有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很浪漫幽遠,深刻感人。可在佛家看來不過是一場輪回之本罷了,是前世之業,造成後世之孽。

在陸華容這一世之前,佛陀曾入世成為一個獵人,有一次偶見到一個出家人和一名女子獨處山洞之中,於是就造謠說那個出家人和那名女子有這個那個的關係。

就因為這個誹謗的因,造成了後來的業障。等輪到陸華容這一世,就不可避免逃不開這一孽

佛入世千百次,數億年中數不清的輪回,也終究逃不開這一“業”一“孽”。

究其原因除了魔的影響之外,還因為兩樣佛界之物同時隨佛陀入世幻化成人形造成的。

一個是菩提樹,當年月蓋王子成佛之時就坐於那菩提樹之下。

當時他不受魔心**,拋開了人世間色相種種,性空一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可是萬萬料想不到的是,月蓋成佛前將所有人世間最醜惡的東西統統拋開,那些罪惡就被那菩提樹所吸收,這也是佛一直擺脫不了魔的原因。

所謂的拋開和虛無,所謂的生死涅槃,猶如昨夢。

其實依舊逃不開天地輪回,來無無所來,去無無所去,世間一切自有來去的規律,佛亦無能為力。

另一個是克魔刀,佛界第一神器,可以滅一切妖魔,毀魔物修行道行,斷其欲念,毀其魔性,是最最可怕的妖魔克星。於是乎,魔界一直想盡辦法想要毀掉,去之後快。

就是因為這兩樣佛界神物,加上魔王優旬世世的引誘,佛陀曆經千世劫難,終究沒有辦法避免業障滋生,終究有一天犯殺戒,有七情六欲,繼續有業障,繼續輪回,繼續渡那塵世四十九劫難。

133

《華嚴經》裏頭講述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之一的老師是個妓女,婆須蜜多。

她的願望很奇怪:若有人看我一眼升起喜愛的心,就讓他的阿羅漢果;

若有人親吻我一下,就讓他的菩薩境地;若有人跟我擁抱,就讓他入清涼地;

若有人跟我快要時候,突然那一刹一切的變成清涼,徹底地超越了,永斷輪回,這也是修法,所以菩薩持中道,才是大乘佛法的精髓。

陸華容心裏頭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明白和能去做確是兩碼子事情。

她窩在元帥府裏頭已經有三天了,這三天裏麵無論是緒光青來鬧,還是雲龍息來吵,她誰也不見。

先前這番變故下來,她的護體佛光已經被散去了三四成,雖然最後優旬因她暗中留了一手被擊敗受冥定之困,暫時無法再有機會脫身而出。

算起來她和優旬是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占到便宜。

可是——防的了一時,防不了一世。

她必須要做出一個抉擇——

舍生殺魔?

還是佛魔並存?

舍生殺魔固然精神可嘉,可是這麽一來,這一世為人欠下多少業障,又有多少未盡之事不成,輪回之後,怕是魔性更增,佛性銳減。

佛魔並存雖然方法危險,如果沒有成功,反而會被魔性吞噬。可是如果用法得當,說不定這世功德圓滿,化去業障。

此刻陸華容輕扣著手指,坐於窗下那紫檀描金梳妝台前,一頭漆黑如飛瀑的長發,白衣勝雪,輕紗逶迤,無半絲煙火氣息。

元帥府中老管家,站在她身後,恭敬等待她的吩咐。

“今日人又來了?”陸華容掃了一眼院外青紅泛紫的葡萄,顆顆飽滿動人,煞是惹人食欲大增,蠢蠢欲動。

管家下意識張望了眼外頭院落葡萄架下兩人,一個站,一個坐,兩個皇帝,都不好惹。

歎了一口氣,陸華容心中的天平還是偏向了佛魔並存這一麵。

也許佛也會賭一把的吧——但願她這個決定不會做錯。

134

《楞嚴經》第四卷有道:“汝愛我心,我憐汝色。”講男女之間,你愛我的心,我憐你的色,所以自古英雄愛美人。

**欲最根本的原因在哪兒呢?“當知輪回,愛為根本。”

“讓緒光青走。把雲龍息叫進來。”簡簡單單一句,陸華容順手抓起了梳妝台上的木梳,輕柔的在她烏黑長發之間滑動。

管家縮了縮身子,有些為難的勸了一句:“可是元帥,皇上這幾日看起來神色不佳。”

“照我的話去說就是了。還有,吩咐下人,全部都待在房內,誰也不準出來。院落和內室外頭讓重兵把守著,誰也不準靠近。”

緒光青和雲龍息一瞧見管家出了內室,皆是精神一振。

緒光青麵色不善,連著三天被陸華容吃了閉門羹,他的火氣已經緊繃到了極限。

他很想問明白——到底那天她和雲龍息是怎麽了?

問雲龍息,問不出結果。

那個傻子除了會滿臉通紅之外,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

第一天無功而返。

第二天無功而返。

他就不相信第三天陸華容還能把他拒之門外。

果不其然,管家一出來,見著兩人就是一跪,恭恭敬敬道:“元帥有請。”

緒光青麵露喜色,動作比雲龍息快,剛抬了腳想朝前跨,卻是不料,管家後頭跟了一句:“皇上請留步。元帥請您回。”

緒光青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掃了旁頭一臉憨笑開心的雲龍息,手一伸,指了雲龍息鼻子不滿問道:“元帥說請皇上回,又沒說是哪個皇上。朕是皇上,他也是啊——你怎麽就知道陸華容是讓朕回啊。”

管家為難的朝著內室下意識看了看,隻好硬著頭皮道:“元帥是這麽吩咐小的。元帥說叫緒光青走,雲龍息留下。”

直呼皇上的名諱,莫說掉腦袋,就是滅了九族十族也不奇怪。

於是乎,管家一說完,自個兒就嚇的跪在地上直哆嗦,生怕自己的腦袋下一秒就搬了家。

135

“我不走!為什麽朕要走?

緒光青心裏頭哪裏會理會這些稱呼上的瑣事,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不甘願!

憑什麽那傻子就這麽受她的好,受她的喜歡?

他雖然不中用,可是人不傻啊。絕對要比雲龍息那木頭懂得討陸華容歡心。

“真不願意走?”

陸華容的聲音深沉而柔和,響起於內室門口的一側,隱隱傳入院落。

拚命點頭,緒光青跨前一步道:“陸華容,朕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對你說。”

沉默,內室門口處站立的陸華容沒有做聲,雙眉緊鎖之間似乎在考慮著什麽。

也許緒光青鍍上了佛性之後,就不那麽容易吸取魔性了吧——

容不得陸華容細想,雲龍息率先拽著緒光青的手,朝著裏頭走去:“仲父,仲父。咱們三個一起玩嘛。以前咱們還有浮夢姐姐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玩遊戲的嗎?仲父,你就別撇下光青嘛。”

嗤笑一聲,緒光青一甩手,掙脫了雲龍息的拉扯,嘲諷的看了他一眼,不語。

“遊戲?”喃喃自語了一句,陸華容輕笑了一聲,轉而大笑起來,對著外頭兩人朗笑道:“好一場遊戲。也許我的選擇不會對,也許將來犯下更多的業障,事到如今,也唯有這麽遊戲一場了。你們兩個進來吧。管家——按我之前的吩咐做。”

陸華容如此放聲一笑,倒是讓兩人微微一愣,互看了一眼,皆是不明。幹脆一前一後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門緩緩關上,光線頓時昏暗了起來,緒光清走前,他目光搜索著陸華容的身影,待目光凝聚到床邊時,頓時覺得此景猶如光影交織的幻夢,旖旎深情,再也無法動彈。

雲龍息跟在後頭,緒光青猛地一頓,他幾乎撞上了他的後背。才這麽一側臉去,就看到陸華容坐在床邊,眉目如畫,秋水盈盈。

一襲雪白紗衣仿佛百合盛放,青絲千丈如黑墨,仙子般出塵離俗。?

然而,愈是如此,愈是襯托出她的風情萬種。

豐盈素體如雲出岫,柔潤綿軟。

裙擺被她刻意撩起至腰間,一雙修長欺花賽雪,玉足上軟底繡鞋銀光流閃。

如此蝕骨的光景,令所有世間男子甘心死在她的溫柔鄉裏,淪為牡丹花下之鬼。

這真的是陸華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