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相思

第30章 為情絲所困 皈依入佛門

第30章為情絲所困皈依入佛門一陣寒風吹過,草木蕭索作響,卻隻見現場十數人衣襟飄揚,一個個原樣站立,狀若果偶。

這番形相較諸鬼魁更可怖,看在關雪羽眼裏不能不有所警惕。

他卻是胸有成竹,早已作了最壞打算。

“前輩神技驚人,在下無限拜服。”

一麵說時,隨即向著鳳七先生深深行了一禮,卻並無後退之意。

鳳七先生月夜裏靜靜打量著對方這個人,忽然冷笑道:“你可曾看見了?我對你算特別留情,看你救助大四兒那個奴才一場,可以饒你不死,你這就走吧!”關雪羽微微一笑:“在下並沒有向老前輩乞命,再說我也並沒有必死之罪。”

鳳七先生寒下臉來道:“我如果要一個人死,那人便是罪有應得。”

“原來如此。”

關雪羽微微冷笑道,“這麽說在下倒是要向前輩麵謝不死之宏恩了,足見前輩是心懷雅量之人了。”

“話裏的話,”鳳七先生冷冷地說,“有什麽話你就說吧!”“多謝前輩!”關雪羽身形一閃,來到了千手神捕秦照一行八人當前。

秦照等八人已為鳳七先生奇妙手法點了穴道,這時看來,如同一列泥偶。

他們八人雖然是各自被點了穴道,隻是背上卻仍然馱著數百斤重的銀包,隻壓得一個個痛在心裏,卻又作聲不得,十足的一副苦相。

“前輩如有仁者之心,在下鬥膽更為八人討命,尚請高抬貴手,饒恕了他們吧!”關雪羽簡直不敢想,鳳七先生會能放得過秦照一行活命,隻是抱著這個原則,姑且一試而已。

卻不意鳳七先生聽在耳中,忽然一笑道:“哪一個又要他們非死不可,隻待銀子送到,我自會打發他們離開就是,你總可以放心去了。”

關雪羽聽後冷冷地道:“這便足見盛情,隻是這些銀兩,關係著數萬嗷嗷待哺的災民性命,前輩卻又何忍據為己有?尚請高抬貴手,眼前一並成全,容他們自去吧!”鳳七先生搖搖頭道:“這件事可就容不得你自作主張,哼!我已給了你十足的麵子,再要喋喋不休,可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關雪羽歎息一聲道:“不瞞前輩說,在下來此以前,自己曾默默許下一願,如不能使這批災銀平安抵達,便是一死,也不足憾。”

“好……”鳳七先生點頭笑道,“既然這樣,我就成全了你。

眼前有兩條路,要生要死,全在你自己決定了。”

話已說得很明顯,關雪羽若是決心護銀,便隻有與鳳七先生放手一拚之途,最後結局自然是死路一條。

然則,關雪羽卻似別無抉擇,長歎一聲,起手,把背後那口家傳至寶“青桑劍”執到了手上。

一蓬青蒙蒙的光華,立刻顯現眼前,映照得他眉發皆碧,果然是不同凡劍,所謂“寶劍能者居之”,那麽持劍者的身手也就可想而知了。

鳳七先生臉上現出了一絲驚異,隨即頷首道:“這就是了,起先我還有些驚疑,現在便證明了你果然是燕家子孫,燕追雲是你什麽人?”關雪羽不便再行掩飾,便自承認了身份。

鳳七先生冷峻的臉上,這一霎便連一絲笑容也沒有了。

他一聲不吭地由身上革囊之中,取出了一副銀光粲然的怪樣手套,迅速地戴到手上,向著關雪羽揚了一下道:“來吧,姓燕的,把你們燕門絕技七十二手‘燕子飛’劍法盡情展開來,看看能是我敵手不能?”鳳七先生說這番話時,目光微滯,神色自若,卻是鎮定得可怕。

一霎間,他那雙細長的瞳子間,交織出一種奇異的光彩,怒怨合摻,令人不敢逼視。

正因為他出口說出了燕家七十二手“燕子飛”絕技,又拿出了這雙奇異的手套,使得關雪羽陡然為之一驚:“啊!金剛白犀爪——”脫口報出了這個名字,一時為之瞠然。

鳳七先生細目微微一斜,十分詫異地道:“咦——你小小年紀,如何認得我這獨門兵刃?”關雪羽想了一想,終於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他實在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忽然說出了這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名字,“金剛白犀爪?”到底又從何得知?鳳七先生冷冷一笑道:“你果然是燕追雲之子,沒有錯吧?”關雪羽回以冷笑道:“天下豈有冒充人子之理?前輩又何必多此一問?”鳳七先生怒視著他,又自道:“你母親便是出身青城望族的關飛卿了?是不是?”這一下關雪羽便是想要保持鎮定也不能了。

蓋因為識得“燕字門”如今的掌門人燕追雲不足為奇,識得他妻子關飛卿者,卻未之聞,妹夫從夫,娘家姓氏已甚少有人提及,更何況連名帶姓的被人直呼而出,誠然是稀罕之事。

“說呀,你怎麽傻啦?”鳳七先生這一直言逼問,便不禁暴露了他隱藏胸際、不足為外人道及的隱私。

關雪羽猝然與他那一雙眼睛接觸之下,由不得為之心際一顫,蓋以目為心之神,一個人的目光所顯示,最能代表他的內心思維。

眼前鳳七先生眼睛裏所交織的光彩,豈止忿怒而已?簡直是無限殺機。

關雪羽還沒有接觸過這麽可怕的一雙眼睛,難怪他有些傻住了。

“不錯,”他微微點了一下頭道,“你所說的,正是我的母親,前輩你何以問起?”鳳七先生忽然朗笑了一聲:“你就不必再多問了……你們燕字門七十二手燕子飛絕技,號稱天下無敵,來來來,今天就叫你長長見識,看看又較我金鳳堂的絕技如何?”關雪羽見他逼迫如此之甚,尤其在提及自己父母後,更似有無邊怨恨,莫非他曾與自己父母早年結有仇恨?此番遇見了自己,便拿自己來複仇泄恨——果真如此,隻怕今夕凶多吉少了。

雖說如此,他卻也不敢辱沒了燕家門風。

當下,關雪羽抱劍冷冷說道:“前輩既非要在下獻醜出劍,敢不從命。

隻是敞門七十二手燕子飛絕技,何等高奧,豈是小可得能盡窺堂奧?隻不過涉及十之二三而已,前輩如指名要在下獻醜此技,隻怕更令你老人家大失所望了。”

鳳七先生冷森森地笑了一笑,微微點頭道:“以你年歲來說,這幾句話倒也並非是假,就算你未能全會,十之二三也大有可觀……你隻管施展出來就是。”

關雪羽搖頭道:“這一點,也隻怕萬難從命。”

鳳七先生怔了一怔:“為什麽?”關雪羽道:“在下離山之時,家父特地關照,如非性命相關,或是深仇大怨,本門這套劍法萬萬不得施展。

前輩又與在下有什麽深仇大怨,非要在下施展這套劍法,以性命相搏不可?”鳳七先生雙眉展了一展,似有無邊的怨氣,卻又一時說它不出,倒似被關雪羽這幾句話忽然問住了。

忽然他冷笑一聲道:“倒是與你那父親一樣,生就的一張利口,好好,看來你是非要到性命相關之際,才肯施展這套劍法了,這個倒也不難,你隻管放劍過來。”

關雪羽持劍平胸道:“前輩要怎麽一個打法?”鳳七先生陰森森笑了一笑:“既是性命相關,自然無所不用其極了,哼哼,你隻管放心,以我如今身份地位,自不能傳話出去,說我欺侮你一個晚輩。

也罷,今夜我便自束一手,隻以一隻右手對招,你便無話可說,總可全力一搏了?”話聲一頓,隻見他左手一收,自由袖內抽回,左麵便隻剩下空袖一個。

至此,他再也不願與關雪羽多費唇舌,低叱一聲:“看招!”陡地騰身而起。

好快的身法。

冷月之下,隻見得鬼影一條,才見晃動便已臨空而下,到了關雪羽頭頂之上。

關雪羽自然知道,眼前這位主兒,較諸昔日大敵金雞太歲更要厲害十分,更何況他心懷怨仇,雖說是單手應敵,自己也隻怕在他手下討不了什麽好來。

鳳七先生急於迫戰,不惜以長者之尊,搶先出手,一經發難,絕不留情。

一片疾風,夾著鳳七先生自空而降的人影,真個快若流星隨著他落下的身勢,一隻燦燦銀光的右手,摟頭蓋頂般地,向著他頭頂上直抓下來。

關雪羽在鳳七先生身子猝然落下的一霎,忽然間覺出身上一緊,已知為對方所練的無形罡氣罩住,這一霎不啻是生死存亡要命關口,如果說關雪羽心下慌張,隻須一動,突圍不出,即便落在了對方算計之中,不死必傷。

他屢經大敵,加上近來用功益甚,功力雖然未必進展多少,但是卻已實在具有臨陣大敵的豐富經驗。

也就因為這樣,眼前在鳳七先生的全力發動之下,他卻能好整以暇地保持著從容鎮定。

既然是生死相搏,關雪羽為保命計,便不能不施用其極——他早已聚集全身內力於長劍,這時身子不動,卻將一口長劍霍地向外揮出。

這一劍由於真力內聚,一劍翻出,可真有翻江倒海之勢,銀芒遍灑,有如飛泉萬點,在這個劍勢裏,鳳七先生全身上下俱已在包抄之中。

對於鳳七先生來說,這一手實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並非是他輕敵,而是沒有想到。

眼前情形是,鳳七先生如果不立刻抽招換勢,關雪羽固然難逃毒手,可是他本人卻也決計逃不開關雪羽的此一反手劍毒招之手。

反手劍也許不甚可怕,而加諸在劍上的內氣功力,所泛出的一片劍芒卻是大大不可輕視。

兩相權衡之下,鳳七先生便不得不有所顧忌了。

隻聽見“錚”的一聲脆響,鳳七先生帶著白犀銀芒手套的一隻怪手,攻擊在對方長劍的劍身之上。

也就是借助於這麽一擊之力,鳳七先生的身勢卻有如翻天鷂子一般,陡地騰空直起,就勢一個疾翻,噗嚕嚕衣衫蕩風裏,忽地墜落地上。

動如風,靜如山。

起落間,有如野鶴戲空,稱得上雷霆萬鈞,冰雪一片。

一經站定之後的鳳七先生,便是絕不留情,隻見他右手揮處,劃出了一道既直又細的銀色光線直向著關雪羽正麵劈落下來。

關雪羽對付這等大敵,哪裏敢絲毫大意?稱得上全神貫注。

鳳七先生第二招一輕撤出,關雪羽立刻警覺到對方所施展的乃是一種功力的極致——“透點”打法,所不同的隻是“化點為線”而已——可不要小瞧了那細細的一線銀光,其間卻聚集著幾乎為之爆炸開來的無比功力,其目的當在於攻破關雪羽運施的護體內力。

關雪羽萬萬不能抵擋。

以鳳七先生內力之精純,這一式“透點”的手法,哪怕是一堵青石,也將會為之中分為二。

偏偏關雪羽卻別有觸類旁通,這就更令鳳七先生暗自驚異不止了。

原來雪羽秉性極為聰明,前此自薑隱君處領會了輔借力道的奧妙之後,歸返之後,自己曾經無數次地加以勤習,即為他觸類旁通了不少。

須知薑隱君此一“借力引力”的身法,在武林之中還是創舉,端的開前人未有之境,關雪羽加以融諸對打招式之內,亦是前所未見。

其實這一些雪羽並不自知,隻是情急之間,一時不加考慮地施展出來而已。

眼前,在鳳七先生凝聚真力的一擊之下,隻見關雪羽橫劍上撥,“嗆”地一聲,一劍一手又自迎著了一塊。

原來鳳七先生那件所謂的“金剛白犀爪”,乃係選自異獸白犀頸上之皮,複經諸般浸製,再著以極細而密的一層細細鋼絲,原已是百刀不傷,若是再加真力貫注其間,便為無堅不摧。

關雪羽所施展的這口“青桑劍”若非百煉精鋼所製,隻怕在與對方初次一擊之下,便已折斷。

——這時,對方第二次交接之下,鳳七先生便著實不客氣,五指彎處,用力地摳住了對方之劍身,陡然間,以無比內力加諸其上。

按說,在鳳七先生如此力道之下,關雪羽這口劍萬萬無能保存了,他卻偏偏身有異術,身子一斜一正,劍身一高一低,驀然間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借力引力,飄身於兩丈以外。

鳳七先生似乎吃了一驚,雙眉乍然一挑,身子倏地直射而起,疾如箭矢似的撲向關雪羽身前,右掌一探,作波浪一起一伏,挑開了關雪羽的長劍。

“噗”地一掌貼向關雪羽的麵頰上。

這一貼一抓,配合施展,在鳳七先生施展起來,原應是萬無一失,偏偏這一次又再出了意外。

他這裏掌力方撒,卻隻覺得掌勢之下的關雪羽,有如蛇似的一般滑溜,不容他接下來的那一爪用實,對方便先已脫身而出。

隻是這一次卻沒有前一次那般瀟灑自如,足下打了一個踉蹌,卻如螺絲轉兒般地打起轉來。

關雪羽雖然自己已揣摩出一些力道的巧妙運用,到底運用不熟,再者,鳳七先生這一招內力十足,躲過了正鋒,閃不過偏鋒,才致會出現眼前這般狼狽。

隻是看在鳳七先生眼中,卻是無比的震驚。

“咦?”他直瞪著關雪羽,逼近一步,道,“你這是什麽身法?這可是你們‘燕字門’的身法?你是從哪裏學來的?”關雪羽在一陣子疾轉之後,好不容易站定了,一時餘悸猶存,隻認為僥幸逃過了對方三招,卻沒有想到他之所以能夠逃過這三招,全在於自薑隱君處得來的靈感,本身還不自知,鳳七先生這麽一問,他竟然傻住了,一時不知何以置答。

鳳七先生冷冷一笑道:“能夠逃開我這‘白骨三爪’的人,當今武林中還不多見,你這是什麽身法?快說!”關雪羽經他這麽一說,心裏不禁為之納悶,自己正在琢磨著,不知如何作答。

鳳七先生因一連問了兩次不見對方回答,隻以為對方存心奚落,不由大是怨恚,他自負極高,自以為當今人世已罕有敵手,想不到對方一個後生小輩,竟然在一上來就逃過了自己頗具實力的三招,在他來說,實在是大無顏麵之事,頓時無名火起,這就要給關雪羽一個厲害。

“很好,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手下無情。”

說話之間,就隻見他身子微微向下一矮,但聽得“克克”一陣子密如貫珠的骨節響聲傳自他瘦長的軀體,陡然間他瘦削的身子,一下子像是粗壯了許多。

黑夜裏,難得看清他的臉色如何,想來必當也換了顏色——像是有一轉突然興起的疾風,環繞在他身側四周,地麵上飛沙走石,起了一陣子沙沙聲響。

關雪羽哪裏知道,鳳七先生急怒之下,眼前即將施展出他在雪山苦練幾年的“無敵混元氣功”,以他浸**功力之深,隻怕一經施展,關雪羽再想保全性命,勢將萬難了。

像是一個猝然充氣的大球,鳳七先生的身子忽然向前移動了一些,樣子輕飄飄的,分明是足不沾地。

“燕家小子,你這就納命來吧!”一麵說著,鳳七先生緩緩伸出來那隻戴有白犀皮手套的右手。

怪道的是,這隻右手看起來忽然像是粗壯了許多,五指箕開,有如五股鋼叉。

這一掌顯然內力灌注。

隨著鳳七先生緩緩推出的這隻右手,地麵上飛沙走石,眼看著就有雷霆萬鈞之勢。

猛可裏,傳過來一聲女子的嬌呼:“不要——”緊接著長衣飄風,一條人影極其迤邐地閃向眼前,不偏不倚,正好落身在鳳七先生與關雪羽兩者之間。

鳳七先生一驚之下,不得不把臨時待發而出的掌力吞回,硬性地收了回來。

猝然現身的那人,正是鳳七的女兒鳳姑娘,在緊接著的一聲“爹爹!”之後,竟向著父親屈膝跪了下來。

“這是幹什麽?”鳳七先生頗有怒色地道,“為他求情?”“爹……你老人家就饒了他吧……”鳳姑娘邊說邊低垂下了頭,她語音顫抖,根本不敢與父親眼睛接觸。

正因為父親家居嚴謹,說一不二,鳳姑娘雖然拚出性命地求了情,可是卻沒有把握爹爹是否真的就買自己的賬,一個降怒下來,隻怕非但救不了關雪羽,連自己也連帶著遭殃。

她心裏這般地沒有準兒,才至於怕成了這樣,連看也不敢多看父親一眼。

甚久之後,才似乎聽見了,鳳七先生那邊傳出的一聲冷笑,又像是傳來微微的一聲歎息。

鳳姑娘這才敢偷偷地抬起了頭,果然,父親的神態已大見緩和,那充滿了內氣的胖大身子,已經恢複原樣,一番激厲的殺招,總算過去。

“你起來吧!”說了這句話,鳳七先生再也不看女兒一眼,一徑地來到了關雪羽身前,一雙細長的眼睛,霎時間已在他身上轉了幾轉。

既然是愛女代他求情,總是事出有因,倒要看看這個被自己女兒垂青的人,是否值得?盛怒既去,心情漸趨平和,所見自是不同。

微微一笑,他即轉向秦照等一行八人身前。

關雪羽正自尷尬,一口長劍拿在手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乍見此情景,隻以為鳳七先生待向秦照等出手,心中一涼,慌不迭閃身而起,搶在了秦照身前。

“前輩你——”“怎麽,你還要多管閑事?”關雪羽慨然長歎一聲,將一口長劍收入鞘內,眼巴巴地看向鳳七先生,道:“前輩務請手下留情,饒恕他等人不死,在下願以生命相殉,尚祈前輩破格成全。”

“哼”鳳七先生冷笑著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隻要我饒了他們八個,你甘願以命相抵,可是?”關雪羽道:“正是此意。”

鳳姑娘叫了一聲:“爹,”慌不迭跑過來,瞪向關雪羽道,“你瘋了?”再看向父親,道,“爹——別聽他胡說八道——”鳳七先生的目光直視向關雪羽:“這樣吧,你也不必死,隻要你答應隨我返回雪山,住上幾個月,這八個人我不但可以放他們回去,連帶著這些銀子,我也不要了,你意如何?”關雪羽想不到他竟會有此一說,一時寬心大放道:“我答應,隻是……”鳳七先生眉頭一皺,冷冷道:“怎麽,你不願意?”目光一掃秦照等八人道,“那麽他們八個可是非死不可了。”

關雪羽嗒然道:“隻要前輩放過他一行八人連同災銀平安離開,在下之一切,甘願聽候前輩任意發落,絕不反悔。”

鳳七先生一笑道:“很好,有你這句話就行了。”

話聲出口,人已颶然躍起,如同旋風一陣,自現場各人頭頂上快速掠過,卻於此時,施展出獨家解穴手法,俟到他身形落地之後,那先些時被遭點穴之人,卻都一一複原如初,被解了開來。

想是被點了穴道,佇立過久,這時間猝然被解開來,一個個疲憊不堪地俱都坐倒地上,喘成了一片。

他們當時雖然被點了穴道,但是聽覺知覺俱在,雙方一番對答俱已聽在耳內。

千手神捕秦照不俟稍息,即刻拜倒關雪羽身前,一時淚下如雨。

他雖不知關雪羽是何許人也,但關雪羽舍身援助自己的這番大義隆情,卻不容他不感激涕零,一番感銘之後,複向雪羽請教姓名。

關雪羽並無矯情地報出了自己的姓名,秦照聆聽之下,銘記在心,正待離開,關雪羽卻又喚住了他。

“秦兄留步。”

秦照回身道:“恩兄還有什麽事要囑咐麽?”關雪羽看了鳳七先生父女一眼,有話欲說,卻又有所顧忌。

鳳姑娘自是省得,不由嗔道:“我爹既然親口答應放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找他們麻煩,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關雪羽見她這麽說,情知非虛,也就打消了心中疑慮,隨即向秦照道:“尊夫人李紅姑已被我救出危境,目前寄托在寧國府矮金剛鮑玉的府中,你待事情一完,即可去彼處尋她,夫妻相會便了。”

千手神捕秦照聆聽之下,不禁大為驚喜,他原以為紅姑也同自己父母一並喪生,這時才知仍在人世之間,既驚又喜,隻疑身在夢中,自是把關雪羽銘感心肺,永世不敢稍忘。

鳳七先生果然言出必踐,秦照等八人乃得背負災銀全身而退。

關雪羽也自然言無反悔,隻得隨同他父女返回“七指雪山”——他顯然心存不解,此行宗旨如何?隻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就無話可說。

佛堂的禮佛蒲團上,長跪著一名素臉淨容的姑娘——她便是新近來山不久的麥小喬了。

長長的秀發,披散在肩後,上身筆直而削瘦,身上披著黑色的海青,著芒鞋,白襪。

還未曾剃度落發,也未曾說過“三皈依”,她便已自個兒的這樣裝束,老和尚顯然卻也拿她沒有辦法。

佛堂很小,最多也隻能容納數人跪拜之用,若談到靜修、參拜,便二三人已夠多了。

一抹斜陽照著佛堂的正門,碧竹綠影裏,見一橫匾,上書“停雲”二字,佛經中有謂“停雲去塵”,又雲“去俗”,想來便是這個意思了。

小小佛堂,淨無點塵,有一尊二尺高的紅木佛像、供桌、蒲團,舍此便再無長物。

所謂入寶山而沾聖跡,聞梵音而淨儀容,雖然來山不久,不過六七日,麥小喬已出落得一塵不染,她飯蔬飲水,日誦經文,望之清澈,真似神仙中人了。

然而,隻是淨儀容是不夠的,老和尚給了她一卷薄薄經文,謂“持律篇”,她的初步從佛工作便隻是“念佛”一途。

老和尚說得好,惟念佛可以“明心見性”,能深入此一門,便足夠了,而“持律”是專治感情病的一帖妙藥。

人在佛前,心歸界外,即為佛子,亦難“了生死”,那樣的從佛,真所謂“比丘滅盡,白衣傳法”,可真是有辱佛門了。

是的,在參透高深的佛經之前,在俗心未去之際,在怯慮長思未除……一切複一切的孽業未盡消除之前,便隻有這“持律念佛”之一途。

麥小喬隻隨著廟裏的時間作息,早上她甚至於比廟裏的和尚起得還早,晚上她睡得比他們還遲,古佛青燈,專心念佛。

看來她確似什麽都不想了,然而事實上呢?她是那麽的苦惱,想忘的事情是那麽的多,偏偏一件也忘不了、丟不掉,為此,她恨自己,暗裏詛咒自己,流過不知道多少次眼淚……出雲寺正殿的鼓聲響了,今日的日課到此結束,接下去便應是晚膳時間。

麥小喬恭敬地在佛前三次頂禮膜拜,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這一次誦經參佛的時間特別長,為了要把這整卷經文頌完念熟,她中午竟自廢了寢食,發了次狠心,到此刻為止,她已在佛前,足足跪了有四個時辰,這時一經站起,隻覺得頭昏眼花,雙膝發軟,“啊”了一聲,差一點又坐下去。

佛龕之後,垂掛著細竹編製成的簾子,裏麵那個小小的房子,便是她如今下榻的香閨了。

裏麵的擺設,再也不見昔日的華麗,隻有一幾一榻,一張方桌,一把椅子,如此而已。

另外角落裏有一瓦缸,裏麵裝滿了清冽的山泉,那是來自高山的融雪,清寒徹骨,嚐在嘴裏,微微的有一點甜甜的感覺,用以烹茗,固不待言,掬上一捧洗個臉,也是別有滋味,妙不可言。

麥小喬俗家的衣服,一股腦地都收起來了,就是她隨身佩帶的那一口劍,也用青布緊緊纏起,壓在了被褥之下,俗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端看她是不是放得下這一口寶劍了。

從前天,她就去約見出雲老和尚,誰知到今天還沒有見著,原因是老和尚入定去了,總得兩三天才得醒轉。

是以這兩天她越加地感覺心緒愁苦,除念經之外,無所事事,老和尚說惟念經能治一切心疾,真有這麽靈嗎?最起碼,到今天為止,麥小喬還無能體會。

用冷水洗了個臉,揉著發酸的雙腿,坐在**隻是發呆。

幾隻小鳥、白鶴,翱翔著就落在了窗前,山頂上穹空處,有一道彩虹,色彩絢麗極了。

好幾個廟裏的和尚,連袂來到崖前,麵對著斷崖長空,指指點點地在玩笑著,敢情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寂寞,頗能自得其樂。

麥小喬由榻上站起來,心裏想著:不行,我不能老這麽發呆,久了可會生病,自己找點兒樂子,去跟師父們聊聊,也許其中自有樂趣。

自從她來到了廟裏,和尚們都知道了,大家隻是詫異,這廟裏從來就沒有住過女人,也從沒有掛單借住過尼姑,現在平空來了個俗家姑娘,一住下就不走了,不能不說是前所未見的稀罕之事。

和尚們心裏盡管猜疑,卻也不敢作聲,人是老方丈帶來的,誰敢吭聲呢?再說這位姑娘自一住進來,就沒有出過房門,除了負責服侍她的那位小沙彌明法之外,簡直就沒有別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麵。

她的到來並沒有為廟裏帶來任何不安,也就何必在意?日課之後,晚膳以前,約莫有半個時辰左右,似乎是僧人們惟一的自由。

時間,因為晚膳之後不久,接著又有晚課來到,接下去便一天結束,早早的休息了。

是以,這個時間裏,僧人們特別感覺到輕鬆愉快,交談一些日常瑣碎,議經論武,便是嬉笑調鬧,隻不失赤子之心,也各自由他去。

麥小喬一徑來到崖前,隔著淡淡的一片雲煙,見著了對崖倒掛下來的一道瀑布,水花四濺裏,霧氣蒸騰——這便是那道五色彩虹的成因了。

一個年輕的和尚指著這道彩虹說:“這是五色仙女橋,我來廟四年,還不多見呢?”另一個看來愣頭愣腦的和尚,直眉豎眼地道:“什麽叫五色……仙女橋?仙女,哪裏來的仙女?”年輕和尚嘻嘻笑道:“說你傻,你可真傻,連仙女你都不知道,你都知道些什麽?”“這……”愣頭愣腦的和尚訥訥道,“好師兄,“你就告訴我吧……誰是仙女,仙女都長得是什麽樣?”他舔了一下厚厚的嘴唇,臉上帶著一些靦腆,訥訥地道,“……聽說仙女都……都很美,是不是?”“傻小子,那還用說嗎——”這個小和尚長得眉清目秀,樣子透著機靈,他叫明智,愣頭愣腦的叫明本,都是廟裏最末的一代和尚。

這一代一共隻取了六人,卻分先後次序,拿眼前的兩個來說,明智就較明本早來了兩年,而明本又較最後來的明法要早一年,所以,後來的明法便隻能稱得上是個小沙彌,連聽經論典都輪不上,隻是操持一些閑雜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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