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隱瞞，那有什麽不好？
康健看著她，向來隨意的聲音，變得有些正式，“你需要我幫忙，直接給我打電話就行了，去我診室弄這些東西做什麽？如果被江顏知道了，還以為我……”
雲薇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笑，“如果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呢？”
“什麽？”
她抬起頭，“平時找你，你是我們的朋友，但是我隻想讓你是我的醫生。”
康健不再說話，好半天他才笑，“那有什麽不一樣？”
“作為朋友，有些話你不能說，就算是事實，你也可能會隱瞞，但是作為醫生，你隻能治療你的病人。”
康健沉默了半天，“就我看來，如果一切都美好，又何必去找什麽才是正確的答案。”
雲薇看著角落的桌子，她從來沒有注意，那張桌子竟然是三角形的，棱角分明，那一個個突起的棱角，就像是能紮進她的心髒一樣，橫在那裏，弄得她生疼，她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去忽略。
“康醫生，你不能不將你的病人治愈好，半途就離開。”
康健靜下來，慢慢地問：“難道你就沒想過，結果可能讓你難以接受，你和江顏可能都會受到傷害。江顏對你那麽好，你怎麽能這麽狠心。明知道他有病，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康健看她的眼神始終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不知道為什麽，越想起來，嘴裏就越覺得苦澀難忍，過了好半天，她才發現，原來是她吃到嘴裏的感冒藥，一直含在嘴裏，沒有喝水吞下去。
最終那張表格還是被康健拿走了。
“如果你堅持，我會盡快安排時間。”
其實她也害怕，不知道最終結果到底是什麽樣的，她腦子裏那塊失去知覺的地方，一旦清醒到底會帶給她一個什麽答案。
或許她不該這麽悲觀，說不定那個答案可以讓大家都滿意。
“雲薇啊，你會不會覺得，這段時間給你的工作太多了？”
“沒有。”幸虧有這麽多鋪天蓋地的工作，讓她不能閑下來胡思亂想。
“那就好。”BOSS頓時笑起來，“我手裏有個新客戶，需要你去跟。”BOSS將資料遞過去，“你回去好好看看。”
她真的不應該表現得太輕鬆，以至於手裏的工作又增加了一個。
這下子不知道要忙到什麽時候。
雲薇坐在辦公室裏，拿出了那一疊資料，一張張看過去……她什麽時候運氣這麽好了，這樣的好事也能輪到她頭上。
給這位大客戶的計劃書剛寫到一半，BOSS就打來電話，“雲薇啊，晚上要陪客戶吃飯，你也一起去。”
“啊，可是我感冒了。”
“那也沒關係，估計很快就能散場，到時候你再回去休息，明天晚點來也是可以的。”
據她所知，這段時間的感冒都是去年冬天鬧得轟轟烈烈的甲流，既然他們都不怕她把病毒四處擴散，她也就順從地接受，“好。”
去的是一家商務俱樂部，BOSS又表現出他少有的大方。不過就算在市裏最貴的飯店吃這一頓也不為過，這一筆，足足賺出全公司一年的開銷。
雲薇連打了幾個噴嚏，終於見到了那位大客戶。熱絡客氣不用說，席間更少不了應酬。
“之前您專門找雲薇來做這個工作，我還以為你們認識。”
“隻是聽一個朋友推薦的。”
“噢，原來是這樣。”
“雲薇，還不快敬酒。”
她在BOSS的慫恿下端了好幾次杯，頻頻敬酒。她用的是酒店裏最小巧的女士酒盅，他的就不同，那個寬大雄偉的酒盅正好襯托出他本人的瀟灑，她敬一杯他喝一杯，倒是不打折扣，可也不見他有醉意。最後BOSS喝得暈暈乎乎，這場酒席總算是散場了。
市區裏查酒後查得嚴，車是開不成了，大家分頭打車，BOSS還存有幾分良知，臨上車的時候吩咐，“雲薇，你回去要小心啊。”
大家基本上都離開了，雲薇轉過頭來，那位尊貴的大客戶果然還沒走，他靠在自家車門上，點起了一根香煙，煙霧嫋嫋婷婷地擴散開來，他像是隔著煙霧看不清楚她似的，眯著眼睛，仔細地在她臉上打量。半晌他才說：“我原本以為你不適合在外麵工作。”他第一次見到她時，覺得她是一個性格溫柔的內向女子，被人保護的類型，卻沒想到幾年不見，她在職場上摸爬滾打成這個模樣。
頂著感冒，酒一杯杯地喝，涉及公司業務，出口條理清晰，主次分明，儼然是一個合格的職場女性。這是他第二次，對她有了新的認識。
雲薇笑著看蘇秦。
她們這種公司，不像A公司那樣地位高超，難以被取代，他能將他新醫院的業務交給他們，當然是為了幫她。
“蘇秦，謝謝你。”
她還像以前一樣，話說得不多，坐在他車上，多數時間在看窗外，風吹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她靠在汽車座椅上，像是快睡著了。她好像是唯一一個對他的車技絲毫不懼怕的人，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他的車快得像飛，她也不阻止他，反倒是最後她下了車，才叮囑他，“開車開得慢一點，市裏警察多，最好打車回去。”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秦覺得雲薇不夠道義，就連勸阻他的話也像是應付差事，比起他的那些紅粉知己，簡直差得太遠了。
他在她家樓下抽了根煙，掐滅了，然後打通其中一個紅粉的電話，那邊聽到他的聲音，立即撲上來關心，“蘇秦啊，你在哪兒啊，喝酒了吧？千萬別開車，我去接你。”
這種話才是對他蘇秦說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聽得膩煩了。都不是發自內心的，在他昏迷那段時間，手機也是照常開著，可是關心的電話卻沒有幾個，他醒過來，特別是在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專訪之後，那些人馬上蜂擁而至。
電話那邊還在喋喋不休，他掛掉電話，打開門坐在駕駛室裏，靜默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去擰掛在車上的鑰匙，反而將鑰匙拔出來，從車上的抽屜裏拿了東西，鎖上車，上了樓。
母親出了院和父親一起回家去了，她這個小家又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整潔的房間，除了她，沒有別人的痕跡，雖然省了不少打掃的時間，可是怎麽看怎麽冷清。
雲薇剛放下包正準備進屋換睡衣，門鈴就響個不停。她隻能匆匆忙忙地又跑到門口，隔著門問：“誰啊？”再通過貓眼一望。
蘇秦。
他怎麽會上樓來了。
她打開門，還沒說話，蘇秦就從兜裏掏出一張票，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一張某某俱樂部的籃球決賽票。她手一鬆，門大大地敞開，蘇秦正好瞅準這個空當，走進來。
其實她對籃球隻能是偽熱愛，認識江顏之前，她根本不關心任何體育運動，後來是因為江顏喜歡打籃球看籃球比賽，她在他身邊，久而久之地被迫接受了。她這個偽球迷，對國內的幾家籃球俱樂部知道得不多，但是這兩家她卻十分熟悉，江顏時常將它們掛在嘴邊。
籃球票的座次是前排最適合觀看的位置。江顏曾經說，他最想看這兩家俱樂部的比賽，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買張靠前麵的票，到現場感受一下比賽的氣氛。
隻是他們一直沒有時間。
後來沒有了江顏之後，她自己想過去，可是買不到前排的票。後來她才知道，這種票一般銷售渠道是搶不到的。
蘇秦把票拿給她。
原來……江顏的喜好，不止她一個人記得。
蘇秦大大方方地走進她家，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拿著她新買來的沙發靠墊塞在背後，跟著整條腿都抬了上去。真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雲薇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喝醉了，認錯了家門。
“這張票是給我的？”
蘇秦撇撇嘴，“你喜歡看籃球嗎？喜歡的話就拿去。”
明明話裏有話，他也不說穿。
“謝謝。”她將手裏的票收起來。
他靠在那裏靜靜地瞧著她，她的眉毛皺起來，表情僵硬，笑容帶著微微的苦澀，如果對以前的事什麽都不記得的話，不會對一張觀看票有這種反應。也許她已經意識到，整件事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否則從她的角度來說，她已經和江顏重新開始了，又何必沉迷於過去。
看到蘇秦在她家沙發上閉目養神，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有些慌了，“你怎麽不回家？真的開不了車了？”
“奇怪，”他幹脆說，“剛才不是你提議不讓我開車的嗎？”
是她提議的沒錯，可是她並沒有覺得他會認同啊，他不是向來把別人的話當作耳旁風的嗎？更何況不開車，並不代表要住在她家裏。
“不然我幫你出去打個車。”
“我不習慣坐出租車。”
“那你也不能住在我家裏啊，我知道前麵不遠有個大賓館。”
“我沒要求住在你**。”
雲薇愣了，一個人怎麽能賴皮到這個程度，“喂，蘇秦……”
他像是很樂意看到她無可奈何的模樣，甚至得意地將長長的腿交疊起來，隻是這個動作做完，他臉色明顯變得很不好。
雲薇試探著問：“怎麽了？”
蘇秦慢慢地躺平，雙手托著頭枕在沙發墊上，“放心，不會吐到你的沙發上。”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剛剛交疊在一起的腿，怎麽看都很奇怪，就算他躺在沙發上，他的腿也像是不敢再動一下似的。
“你的腿怎麽了？”
他睜開眼睛，看到她一直狐疑地盯著他看，如果不說話，難保她會上來戳一戳，按一按，“沒關係，不過是舊傷。”
車禍留下來的傷痛，是怎麽也去不掉的，不過這點疼，比起他心裏留下的傷口來說，不算什麽。
“你保證明天早晨，能從這裏走出去？”
“這你就不用管了，今晚把沙發借給我就行了。”他故意拉長音懶洋洋地說話，料她也拿他沒有辦法。
她果然走開了，可是沒一會兒她去而複返，遞過一個噴劑，“噴一下試試。”
她還真以為這東西是靈丹妙藥呢，剛剛噴上就問他：“有沒有好一點。”
不過還真的在起作用，起碼靜止狀態下疼痛不那麽明顯了，他將藥瓶扔過去，“不管用，是不是你貪小便宜買來的假藥。”
看他那鬆開的眉宇，她就知道藥是管用的，至少上麵的鎮痛劑發揮了作用。她拿起藥劑，不再跟他胡扯，往裏屋走。其實她不應該收留他，可是不知道怎麽的，隱隱知道了些真相，就對蘇秦有一種愧疚的感覺。這些年，他一直昏迷在病**，她看也都沒去看過一眼。
他是她的朋友，江顏最好的朋友。
電話鈴響，蘇秦下意識地去摸桌子上的電話。
拿起來之後，聽到話筒裏傳來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他已經好久沒聽到過了，這個聲音是江顏……他剛想開口說話，看到雲薇匆匆地跑過來，他的睡意頓時煙消雲散，這才意識到，電話那邊的不是江顏，是江源。
“喂。”雲薇從蘇秦手裏接過電話，聲音難免有一點慌亂。
好在江顏沒有問她剛才怎麽不說話，她也想告訴她昨晚她收留了一個舊疾複發的朋友，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說。她不知道要怎麽介紹蘇秦。
蘇秦，江顏的朋友。
“雲薇，我有一樣東西要你幫我去拿，如果你覺得東西好就簽字收下，覺得不好，就拒收退回。”
“什麽東西？”
“你去看了就知道。”
“我告訴你地址，你記一下。”
要不是太了解她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特點，江顏一定不會避開東西南北的詞語，而是用她的左右手和明顯標誌物來說明位置。那附近她是去過，就是不大能想得起來江顏讓她去的那個地方，到底是做什麽的。
還沒掛電話，門一響，她下意識地看過去，才發現蘇秦已經開門走了。
這個人可真是，連聲招呼也不打。
江顏收起手機，走回辦公室，辦公室裏的老外喜歡開玩笑，見到江顏回來，就用他那不大流利的中文，擠眉弄眼地打趣，“是不是女朋友不放心了？像江顏你這樣的男人，是不是被女朋友盯得特別緊？恐怕你會被別的女人搶走。”
大家都被他陰陽怪氣的模樣逗笑了。
“記得我出差去中國的時候，我女朋友一天至少要給我打一次電話，江顏你一天要接到幾次電話？”
答案是：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
江顏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老外抬抬眉毛，“哇，江顏藏起來，不讓我們知道。”
旁邊的中國同事立即糾正他的語法錯誤，“那不叫藏。”
“那叫什麽？”
“保密。”
“為什麽要保密，”老外聳聳肩，“如果是我，我就很自豪。”
大家哄笑，“我們江顏，沒有你那麽豪放。”
男人們笑著放鬆了一會兒，又開始各自去忙手上的工作。
江顏坐下來，剛打開手裏的英文文件看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開了，剛剛那個和他們談笑風生的老外去而複返，江顏以為他有什麽工作要溝通，誰知道他將兩條眉毛抬得高高的，眼睛睜大，“Surprise，江顏，你那個熱情的女朋友來找你了。”
江顏走出公司的大樓，坐在前台等候區的康怡，立即露出笑容，站了起來，“江源，是我。”
她故意叫了他的名字，江源而不是江顏。
康怡一臉疲憊，拉著行李箱的手已經酸了，她千裏迢迢地追過來，她覺得江源應該不會對她太差才對，至少能幫她安排住處。
她從小就和江源認識，隻要聽說江源回到家裏住，她肯定會吵著父母去看哥哥。這麽多年過來了，她覺得江源不該對她沒有一點的感情，否則就不會幫她補習功課，考大學的時候幫她填寫誌願，雖然很多時候是江媽媽硬要他幫忙的，可是在江源心裏，她總比一個陌生人要強得多吧！
“江源，這附近有什麽吃的沒有，我暈機，到現在還沒吃飯，我這還是第一次一個人來這邊，對這邊一點都不熟悉。”
她喜歡江源身上的那種沉靜和內斂的氣質，比起性格陽光的江顏，江源比他要獨立驕傲得多，要不是她太喜歡他，就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窮追不舍。
雲薇那邊現在有蘇秦，江源恰好這時候到國外來，她就是瞅準了這個機會，托關係弄到簽證……
“江源，你忙沒關係，我可以在這邊等，等你下班。”
她覺得不會有人忍心拒絕。可是江源卻拒絕了。沒有半點猶豫地拒絕了她，眼看著江源轉身要走。
“江源，我知道你來這邊幹什麽。”她從皮包裏掏出一張醫院的化驗單，“你是來這邊檢查的對不對？如果你不想我告訴阿姨，就別趕我走。”
江顏的眼睛眯起來。
怪不得她覺得這個地方有幾分熟悉，她有一次從這邊路過，看到了這座像玻璃鍾罩式的古怪房子，當時她還奇怪，這個房子是建來做什麽的。現在才知道，原來是……
“您是雲小姐嗎？”
“是。”
“麻煩您，我們要看一下您的身份證。”
雲薇將身份證遞過去，工作人員確認了一下，然後將身份證遞還，“沒錯，謝謝您配合。”
很快，另一個工作人員拿來了文件袋和熱騰騰的茶水。
“雲小姐，您坐下來，我們先給您簡單說明一下。”
雲薇坐下來，慢慢抽出裏麵的文件。是一份厚厚的購房合同，上麵有房子的具體地點和規格，很難得的一套，離市區不遠的大房子。
她怎麽也沒想過，江顏讓她拿的東西，就是這個。
工作人員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反應，於是起了引導作用，不等她適應過來，就緊鑼密鼓地安排了一係列的項目。
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帶她去看房。
售樓處提供的專車送她到房子的地點，然後由工作人員親切地幫她介紹房間的構造，同去了三個人，態度十分的熱情，一個說另外兩個講解，大體說明了之後，笑眯眯地問她：“對格局還滿意嗎？”
她本來就不善於挑剔，更何況這個房子她十分地喜歡。
陽光充足，專門的衣帽間和書房，廁所不像其他的房子那樣窄小得不得了，除了漂亮的洗漱台和水晶式的廁所設施，還精心設計了淋浴房。
“您的先生是不是和我們公司的老板認識？這套房子的廚房和廁所是我們公司最好的設計師給您免費提供的設計，裝修材料和家具都是我們贈送的。”買房處的小姐拉開廚房的櫃子，裏麵是全套的廚房用品。
專用的烤箱，裏麵還配著各種的烤盤和餅幹模子。就連隔熱手套都準備好了，上麵的花樣是茉莉花，一朵朵地潔白開放，真的很溫馨。
“有些東西，是您先生買來的。”
她想象不到，江顏會買這種細碎的東西。
“您對這些設計還算喜歡嗎？”
如果她是準備和愛人共同踏上婚姻之路的幸福新娘，對於這個未來的家，她一定無可挑剔。
“如果您覺得沒問題，就在我們收房的表格上簽上您的名字，這套房子就算正式成交了。這套特殊的程序，是您先生要求的，專門給您的；如果您不喜歡，我們就會全額退還房款。”
雲薇拿起筆，看著手裏的表格。
“這是什麽意思？不是每個人都這樣確認的嗎？”
“當然不是。”售樓小姐笑著說，“其他住戶簽了房屋購買合同之後，這套房子就算是賣給他了，您這套房子，您先生要求多了一道要您來確認的程序。”
“原來是這樣。”
以前她跟江顏坐在公交車站，看彩頁廣告，裏麵有新開發的樓盤介紹。
她喜歡溫馨的小區，樓宇之間離得不算近，有許多健身設施，旁邊還有運動館和兒童娛樂館的規劃。她喜歡這種設計，江顏卻喜歡另一處，比較遠的地方，獨立的小洋樓別墅。
她戳戳點點，“超市什麽的都沒有，買菜都不方便。”
“可以開車去啊。”
“買個香菜大蔥也要開車去嗎？”
他們僵持不下，江顏提出折中的主意，“這樣吧，兩套都買。”
“那以後裝修呢？裝修的時候意見不統一怎麽辦？”
江顏說：“商量唄，誰有理用誰的。”
她對他這個回答不滿意。
江顏說：“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心裏怎麽想的，咱就怎麽辦。”
她說：“說了就沒意思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喜歡與他爭論，他說出什麽來，她都會反駁回去，好像借此來測試他，到底有多麽地喜歡他。
過了幾天，江顏終於帶了標準答案來。
“這樣吧，我設計，你簽字，你不喜歡咱就重新弄，直到你滿意為止。”
“真的嗎？”
“我保證，真的。”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那麽她的人生就該是完美的。
她和江顏會永遠在一起，他是她最愛的人，是她的依靠，他們會有個溫馨幸福的家，她在廚房裏忙活，他有時像孩子一樣，悄悄走到她背後，等她轉身的時候嚇她一跳。
現在那一切都離她太遙遠了。遙不可及。
不知道怎麽的，看著這張表格，她的眼睛會模糊，眼淚掉在表格上，她覺得很不好意思，一邊歉意一邊躲閃著去擦眼睛。還好售樓的工作人員都當作沒看見，在一旁聊天。
以前那些對她來講不能實現的，現在全都實現了，隻是她身邊的這個人，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
江顏，是她的全世界，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去接受別的人，隻是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遇到一個和他長得那麽像的人。
江顏原來是騙她的，說要和她永遠在一起，可是沒有做到。這還不是讓她最難受的結局，她最難受的是，她這輩子對江顏隻說了一次謊言，就自食惡果，她說這個世上有兩生花，其實沒有。這個世上並沒有兩生花，她不知道他的下一世在哪裏。
“江顏如果你已經有了來世，千萬千萬不要等我。”
雲薇還沒從售樓處出來，就接到蘇秦的電話。
“你在哪？要不要去看球賽？我去接你。”
雲薇看看手腕上的表，“不用，一會兒我自己去。”正好售樓小姐在旁邊，她就順口了解一下這邊的交通，“這邊怎麽去地鐵站？”
售樓小姐笑著給她指路，“咱們現在在望華路，往前走，看到紅綠燈了沒有？那邊左轉過去，再走大約500米就到了。”
“你在望華路？具體地點在哪裏？我一會兒就到。”
雲薇連忙說：“不用了，我這邊交通挺方便，而且我也不知道這邊是哪裏，沒法告訴你。”
她這話剛說出來，售樓小姐就領會錯了她的意思，連忙熱情地說：“您可以去我們的售樓處等啊！”
這附近隻有這一個新開的樓盤，“你等著。”蘇秦不容分說地掛掉了電話。
蘇秦的車很快就到了，雲薇從售樓處出來，坐上蘇秦的車。
“看上了這邊的房子？”
“呃。”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吞吞吐吐的模樣，讓他看出了些端倪，蘇秦特意看了看那新完工的樓盤，“挺有眼光，這邊的房子是不錯。”
雲薇笑笑。
“早知道我也在這邊買一套。”
“咦，你會喜歡住這樣的小區？”她記得蘇秦和江顏的眼光差不多，都喜歡安靜又獨立的別墅。
蘇秦似乎愣了一下，以前他陪著江顏看過一套這樣的房子，格局不錯，江顏興致勃勃地說：“雲薇喜歡，說像個家。”
是像個家沒錯，隻是他那時候覺得，就算再好，他這輩子大概也沒興趣來買上一套，沒興趣像江顏一樣，一門心思去營造一個熱乎乎的家。隻是今天格外地奇怪，他這一路過來，看到大街兩旁這個樓盤的廣告，廣告上說這套房子是國際知名大師設計，打造的是市內最適合居住的小區，那些俗不可耐的廣告詞，不知道怎麽了，在看到雲薇從售樓處出來的時候，全都湧了出來。看到雲薇站在他車前淺笑，她那笑容就像漣漪一樣，一圈圈地在他心底慢慢放大，這一瞬間，他非常想買來一套這樣的房子。
或者，這不過就是個錯覺。
蘇秦搖開車門，點燃一根香煙，噴煙吐霧之後，一臉的輕鬆，“這邊的地點好，升值空間大，自己不住也可以買來送人。”
蘇秦這樣的富家子弟，送別人房車什麽的都不新鮮，認識蘇秦這麽久，雲薇還算了解蘇秦的為人，“不奇怪，如果說哪天你心血**，買下一艘油輪什麽的送人我也相信。”誰也不能懷疑蘇大少揮霍錢財的速度。他紅顏知己那麽多，送出的禮物數也數不過來。
他側臉看到她揚起眉毛，閃亮亮的眼眸比珍珠還要璀璨。
蘇秦的車轉過路口，忽然之間開得快極了。
雲薇看著他被風吹得翻飛的頭發，蘇秦很少有這樣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
過了好一會兒，蘇秦又說：“我有個朋友在C市買過一套這樣的房子，裏麵都是他抽出時間自己和幾個工人一起裝修的。”當時他去看江顏，看到他灰頭土臉的樣子，還嚇了一跳。
江顏笑嘻嘻地跟他說：“自己動手弄得更好，到時候帶雲薇過來，她一定會高興的。”
誰知道，江顏沒有看到那一天。
蘇秦說的是C市。那是她出生的城市，和江顏認識和生活過的城市。
蘇秦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說這樣一番話，特別是他用那少有的沉悶聲音，雲薇的心不由得一顫，總覺得蘇秦的話裏有些特殊的含義。
“如果哪天你想過去看看，就跟我要鑰匙。他臨走之前，把鑰匙托給我保管，說將來要給別人一個驚喜。”
車禍發生之後，他昏迷之前，江顏對他說：“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幫我把那套房子送給雲薇，但是不要告訴她，是我買的，這樣她會傷心。”
江顏這個傻子，在這時候想的還是她雲薇。
誰知道他這一覺竟然睡了幾年，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無法做這樣的事。
那套辛苦挑選的房子，裏麵精細的裝修，一切都已經付諸東流。
雲薇已經和江源在一起。
推開門的那一刻，他看到江顏留下來的東西，上麵都已經布滿了灰塵，特別是他放在屋子裏的植物已經枯黃腐爛得幾乎一無所有。
所有一切是這樣地讓人悲傷，可是他卻看到雲薇在江源身邊笑得那麽幸福。那時候他第一次強烈地希望，人死之後靈魂是沒有知覺的，否則江顏一定會十分痛苦。
他不想要他最好的朋友痛苦。
雲薇沉默了一會兒，澀澀地開口，“你的那位朋友……”話還沒說完，忽然之間身體像失去控製一樣，歪了過去，來不及看發生了什麽，隻聽得耳邊有巨大的刹車聲響，然後眼前一黑，蘇秦忽然俯過身抱住了她。
車子繼續向前衝了一段距離，最後是轟的一下撞擊，她的頭撞在蘇秦身上，腦子頓時有幾秒鍾的空白。
等到車子靜止下來，雲薇才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
“蘇秦……”她覺得心裏慌極了，緊緊地攥著蘇秦的衣服，不斷地搖晃他的身體。
還好，蘇秦馬上抬起頭來，身上不見有什麽傷，隻是臉色慘白。
車子不知道為什麽，撞在路中央的隔離帶上，前麵不遠處還有兩輛車撞得更加嚴重。
這幅景象像是觸動了她腦子裏的某根神經。熟悉而又陌生的回憶像潮濕的錄像帶，斷斷續續在她腦子裏播放。
“從A市到C市的高速公路發生了惡通事故，一輛別克車逆向行駛，連撞三輛車……由於高速公路上車速較高，被撞車輛車體已經嚴重變形……”這是江顏去世的時候，她在路邊打開手機聽到的廣播。
她說：“你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江顏說好了，會在原地等著她。
她那時就沒有想到，他已經困在車裏出不來了。
隻顧得問他。
“你有沒有撞傷。”
“沒有，都好好的。”
“有沒有流血。”
“沒有。”
“撞到頭？”
“沒有。”
“那邊有沒有救護車，要去跟著檢查才行。”
“好。”
他沒有撞到頭，沒有流血，他並沒有騙她，他的傷外表看不出來。
那時候她還以為他不會有事，直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她才發現……
她怎麽那麽傻。
一幕幕的往事不斷地回到她的腦海裏。
那些她記得的不記得的。
“雲薇，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訴你，每一次我想要說，可是到最後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雲薇，你不知道，你先喜歡上的人，並不是我。”
她一時之間弄不明白江顏的意思，“江顏，你在說什麽胡話。”
江顏長長地喘口氣，“是真的，雲薇，我有個雙胞胎哥哥，他什麽都好，比我聰明，比我性格好，比我堅強，比我有自信，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他的影子。小時候我一直占據父母的視線，就是覺得如果父母喜歡他，大概就不會喜歡我了，時間長了，父母寵愛我，確實比他要多得多，可是，我還是覺得，和他相差太遠，總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得來的東西，隻要他願意，馬上就會搶走。
人的命運多奇怪啊，偏偏讓我遇到了你。我那時候並不知道你會在那種情況下認識了他，也不知道你會把我當作是他，當我知道，你是因為喜歡他才喜歡上我的，你不知道我心裏到底有多難受。
我不想讓你去我家裏，是怕時機不成熟，你遇到他說不定就會離開我。你可能笑話我對自己沒有信心，但是確實是那樣，如果你見到他一定會愛上他。因為你會發現，我和他相比，其實……更何況，你不止一次告訴我，你最喜歡我拍照時的模樣，雲薇，你知道嗎，我其實並不喜歡攝影，我平時說的那些，都是騙你的。那張照片，也是我從哥哥那裏拿的。”
她沒想到江顏心底竟然藏了這樣一個秘密，更沒想到，那幾個讓她墜入愛戀的早晨，並不是屬於她和江顏的，那個讓她第一眼就癡迷的人，那個讓她喜歡得措手不及的人，並不是江顏。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這些年在一起的是我們，我愛上的人是你，不是你哥哥，就算你對自己沒信心，也不該對我沒信心。”
江顏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我也這麽想過，可我還是害怕，聽說你會去我家，知道你會見到他，我就害怕……所以我說什麽都要回來。雲薇，因為我太在乎你了，我不能沒有你，所以請你原諒我。”
雲薇不禁笑了，“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比什麽都重要。”
她遇到了車流高峰，堵車堵得厲害，半天見不到一輛出租車。
“雲薇，我想回去，到商場裏去給你買那條……你穿起來特別漂亮的裙子。讓你今天晚上，穿上那條裙子去我們家，如果你冷，我就一直抱著你。”
她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好像很冷的樣子。
“江顏，你很冷嗎？”
“不冷，傻瓜，如果我冷，還能幫你取暖嗎？”
她笑，“我告訴你，我今天穿的就是你喜歡的那條裙子，我們在商場裏看到的那條。”
“是不是很好看？”
她說：“一會兒你就能看到了。”
“好。”
“你現在已經離開事故現場了嗎？”
“嗯。”
“到了安全的地方？”
“嗯！”
雖然他回答得那麽肯定，她心裏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聽到電話那邊，開始有嘈雜的人聲，有人不停地詢問：“你試試看，能不能打開車門？”
雲薇焦急地問江顏：“你在哪兒啊？”
江顏說話的聲音比之前要虛弱，“雲薇，我可能要去個很遠的地方，隻是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有問你。”
她還沒有消化掉他話中的意思。金屬的擊打聲音不斷地傳來。電話那邊亂成一團。江顏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
“雲薇。”
“嗯。”
“你那條船上，為什麽沒有我呢？
“我隻是遺憾……”
“原本我是不相信，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那條船上，真的沒有我。”
“雲薇，如果我不在了，你不要愛上我哥哥，因為如果那樣的話，你就會隻記得他，不會記得我。”
“那樣的話，我就真的隻是他的影子，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就連最愛的人的回憶裏都不再存在。”
“我不想要那樣。”
“我是自私的，就算我會離開，也想要在你心裏占上一席之地。”
“每當你閑暇的時候，想起我，那也是好的。”
雲薇的頭疼得像要裂開了。
江顏，江顏，你怎麽那麽傻。
可是最傻的還有她，隻有她才會相信這輩子能夠重新來過，隻有她才會相信，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東西，失去之後還能重新擁有。隻有她一直沉浸在那荒唐的幻想裏麵，生活了這麽多年。
“江顏……”
“江顏……”
她的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她有多後悔，在最後的關頭，聽著江顏的呼吸聲漸漸消失，她使勁地叫他的名字，江顏說：“雲薇，說點我喜歡聽的話吧！”
她卻除了他的名字，想不出更動聽的話來，最終她沒有能留住他。
再看到江顏，他已經躺在冰冷窄小的**，他的嘴角帶著血跡，她輕輕地擦拭，血跡已經幹涸了怎麽也擦不掉，她握著他的手，放在她那漂亮的裙子上，那條鮮豔的裙子，就像沾了斑斑血跡。
她不知道那時候她腦子裏想的是什麽。她隻是想，那條裙子她不該買下來，它雖然漂亮，卻那麽的不吉利。
特別是眼淚掉上去一潤，立即花了一大塊。
“江顏，你看，這就是中看不中用的，所以你現在看都不願意再看一眼。”
“江顏……”
“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