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寵之嫡女醫妃

663春獵

當啟明星在東方的地平線冉冉升起時,各府的人都紛紛從各自的營帳中出來,朝獵台的方向走去。

這獵台是士兵們用山上砍伐的樹木搭起來的,此刻獵台的附近已經圍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交談著。

鎮南王正站在獵台上,與身旁的青年說著話,臉上是少見的和顏悅色。

這個青年顯然不是世子蕭奕。

隻見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裰,儒雅斯文,彷如一個有功名在身的書生學子般,可是他的左肩上卻停著一頭渾身雪羽的白鷹,白鷹雖然還未長成雄鷹,但已經頗具銳氣,冰藍色的鷹眼直視過來時,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這一人一鷹站在一起,竟然有一種矛盾而詭異的和諧感。

附近的人都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道:這安逸侯明明是皇上派來的,卻與王爺、世子都處得不錯,看來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這時,一個年輕清朗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的人群中響起:“大哥!大嫂!”

隨著喊聲,一個娃娃臉的青年笑吟吟地朝一對年輕的夫妻倆走去,他身旁還有一個青衣姑娘,正是傅雲鶴和韓綺霞。

傅雲鶴這一叫喚,一下子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幾十丈外,一個著紫色衣袍的青年和一個身穿同色騎裝的少夫人正並肩朝獵台的方向走來,一個形容昳麗,一個秀麗溫雅,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青年更不時調整自己的步伐,小夫妻倆一看就是鶼鰈情深。

“小鶴子。”蕭奕懶洋洋地與傅雲鶴打了招呼,然後三人就一起走到了獵台下,先給鎮南王行了禮。

之後,其他人又紛紛給蕭奕見禮,獵台四周好一陣語笑喧闐聲。

接下來的一盞茶時間裏,各府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來了,旭日緩緩升高,照耀著下方鬱鬱蔥蔥的山林,四周一片鳥語花香,空氣清新,讓眾人一掃昨日的疲憊。

直到過了辰時,睡眼惺忪的蕭欒才帶著小廝姍姍來遲。他身後的小廝看到眾人已經到了七七八八,心裏苦啊,他足足叫了二公子半個時辰,二公子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給父王請安。”蕭欒漫不經心地給鎮南王行了禮,鎮南王眉宇緊鎖,隻覺得他的兒子一個兩個都不讓他省心,他很想訓蕭欒幾句,但又想著此刻各府的人都在,不能讓別人看了笑話,隻能勉強按捺。

蕭欒當然感覺到鎮南王的怒意,卻是不以為意,反正父王十天有九天在生氣,一會兒氣這,一會兒氣那,連大哥都討不了父王的歡心,那自己還是別糾結了。

“官大哥,”蕭欒激動地看向官語白,或者說是官語白肩膀上的那頭白鷹,一雙眼眸如寶石般熠熠生輝,一股腦地問道,“這是小灰的媳婦嗎?現在多大了?看著好像還沒成年……要是將來生下小鷹,能不能送我一隻?”

蕭欒本來是想自己親自去替小灰相一個媳婦的,可是他去了鳥市好幾次,卻沒看到一頭中意的,總覺得那些俗鷹如何配的上自家的小灰。

挑來撿去,沒想到官大哥這邊已經準備好了鷹選。

官大哥真是眼光不俗啊,瞧這頭白鷹清冷中帶著傲氣,孤高中帶著靈性,等將來長大了,一定不是什麽凡鷹。

官語白失笑地對上蕭欒的眼睛,正要說話,卻聽頭頂上方傳來小灰催促的鷹啼聲,仿佛在說,你們在幹嘛啊,一起去玩吧。

蕭欒卻是笑了,自言自語道:“小灰同意了!我就知道小灰喜歡我。”

一旁的小四整張臉都黑了,要不是眾目睽睽下,他真想給這個自說自話的蕭二公子一頓排頭吃。這蕭家,都是些什麽人啊!

看著次子大呼小叫的樣子,鎮南王的眉頭**了一下。

比起鎮南王和小四,蕭奕可沒什麽好忌諱的,不客氣地直言道:“蕭欒,你就別做夢了!”一頭鷹一次隻能生兩顆蛋,孵出來的小鷹,當然是他和小白一人一頭。

蕭欒還想說什麽,但是麵對蕭奕淩厲的眼神,又蔫了下去,心想:求大哥沒用,他還不如去好生求大嫂呢。

蕭欒懇求的目光看向了南宮玥,偏偏南宮玥正俯首對著一旁的畫眉仿佛在交代些什麽。

就見畫眉屈膝向南宮玥行了禮,轉身向後走去。

蕭欒這才注意到,不遠處,周大夫人王氏正帶著一位姑娘往這邊走來,那位姑娘身材纖細高挑,肌膚雪白,身穿一件鵝黃色錦紋遍地垂腳纏枝花褙子,看來溫婉清麗,正是周柔嘉。

畫眉走過去領著王氏和周柔嘉向著眾人緩步過來。

周柔嘉母女的出現,吸引了無數目光,她們母女倆平日裏在周府深入簡出,認識她們母女的人實在不算多,之前在鎮南王的壽宴裏見過她的人自然知道這位姑娘是未來的蕭二少夫人,但更多的人都在暗暗揣測著王氏和周柔嘉的身份,心想著:也不知道是哪個府邸能讓世子妃另眼相看。

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周柔嘉隨王氏不疾不徐地前行,落落大方地走到了南宮玥身旁,先福了福。

南宮玥對著母女倆微微頷首算是致意,然後朝獵台的方向上前半步,優雅地再次福身,對著鎮南王介紹身旁的王氏和周柔嘉:“父王,這位是周將軍府的周大夫人和周大姑娘。”

“給王爺請安。”

王氏母女倆低眉順眼地福身給鎮南王見禮,王氏心裏緊張極了,卻為了不給女兒丟臉強撐著,雖然比起女兒來,她的動作有些僵硬,但還算得體。

鎮南王沒在意王氏,他注意的是周柔嘉,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未來兒媳,難免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幾眼,滿意地頷首。

看這周姑娘的談吐、品貌,顯然是個溫柔嫻雅、大方持重的,以後想必能管著不成器的次子,世子妃眼光不錯,沒辜負他對她的信任。

鎮南王含笑道:“免禮。”跟著他又略讚了幾句,也算是表示對這個未來次媳的滿意,一旁的夫人、姑娘們聽著也就心裏有數了。

隻要鎮南王和世子妃認可周柔嘉,那她的地位自然就是穩穩的。

之後,周柔嘉又過來給蕭奕、蕭欒也見了禮。

對蕭奕而言,誰是未來的弟媳根本無關緊要,隻要能討南宮玥歡心就好,他隨口應了一聲,就沒再理會。

看著周柔嘉,蕭欒被轉移了注意力,忘了之前的失落,熱絡地問道:“周姑娘,你會打獵嗎?”

周柔嘉自小由母親王氏帶大,王氏能教她的也唯有琴棋書畫女紅等等,這騎馬打獵什麽的,她卻是不曾沾過的。

周柔嘉誠實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赧然。

蕭欒頓時得意地挺了挺胸,帶著一絲顯擺地說道:“沒關係,我來教你好了。”

見狀,南宮玥眼中染上了笑意,有幾分懷念:想當年,自己的騎術還是阿奕手把手地教的。

“霞表妹,”傅雲鶴也含笑地轉頭看向韓綺霞,小聲地說道,“待會你可要跟著我,別走遠了……”他的一雙眼睛笑成了彎月,眸中說不出的柔情。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女音從後方傳來:“哼,私相授受!”

穿了一件薑黃色掐銀絲寶葫蘆刻絲褙子的喬大夫人帶著喬若蘭不知何時走到了兩三丈外,冷眼看著傅雲鶴等人,眼中充滿了敵意。隨行在她身旁的喬若蘭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癡癡的目光投向獵台上的官語白,心口如小鹿亂撞。

獵台上的鎮南王眉宇微皺,一看長姐的架勢,就知道她恐怕是要鬧事。

傅雲鶴自然明白喬大夫人忽然發難一定是為了喬申宇的事,不過,他敢打喬申宇,就不怕喬大夫人告狀!

傅雲鶴可不是會吃虧的性子,立刻上前一步,愛笑的大眼危險地一眯,道:“喬大夫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傅雲鶴在沙場上不知道手刃過多少敵人,在一場場生與死的搏鬥、曆練中,把他的靈魂淬煉得越來越強大,此刻他隻是一個眼神,一股淩厲的殺氣就釋放出來,嚇得喬大夫人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但隨即就想到有鎮南王在又有誰敢對她不敬。

喬大夫人健步如飛地走向獵台,對著上麵的鎮南王氣呼呼地說道:“弟弟,你一定要替我家阿宇主持公道啊!這傅雲鶴簡直無法無天了!”

鎮南王揉了揉眉心,問道:“大姐,阿宇又怎麽了?他既然有委屈,怎麽不過來自己與本王說!”

聞言,喬大夫人更生氣了,咬牙道:“若是阿宇能來,他自己就來了。弟弟,你不知道啊,那個傅雲鶴昨兒把阿宇給打了,就因為阿宇撞破他和世子妃那個表妹私……”

喬大夫人差點就要把私相授受又說出口了,眼角卻瞟到傅雲鶴手裏把玩著一條馬鞭,到了嘴邊的話又噎住了,腦海中浮現兒子滿是鞭痕的臀部。

這件事實在不光彩,本來喬申宇是瞞著喬大夫人的,可是喬大夫人今日一早去他帳篷的時候,發現小廝遮遮掩掩地不讓她進去,她心中生疑,硬闖了進去,這才看到丫鬟正在給脫了褲子的喬申宇上藥。

看著兒子紅腫的臀部上布滿了一道道鞭痕,喬大夫人氣壞了,逼問喬申宇發生了什麽事,喬申宇一番扭捏後,才把真相告訴了她。

當下,喬大夫人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她看好的未來女婿竟然打了自己的兒子,還和別人私相授受!

這簡直就是連打了她兩記耳光!

女兒喬若蘭本來就看不上傅雲鶴,又出了這件事,恐怕這門大好的婚事是沒戲了。

喬大夫人本來要去找傅雲鶴和韓綺霞理論,卻被喬申宇攔住了,說什麽這一切都是傅雲鶴的錯,和韓綺霞無關……

瞧兒子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辭,喬大夫人頓悟了,原來兒子也是瞧上了韓綺霞!一個姑娘家勾搭兩個男子,那不是狐狸精嗎?!

喬大夫人算是明白了,她說嘛,傅雲鶴明明世家公子,怎麽會做出這等事!很顯然,一定是韓綺霞那個狐狸精挑撥的!

想著,喬大夫人怨毒的眼神看向了傅雲鶴身旁的韓綺霞,心道:她非要讓這小蹄子名聲盡毀,嫁不出去才好!

韓綺霞暗暗搖頭,近乎憐憫地看著喬大夫人。

而一旁的各府聽著都是竊竊私語,卻是沒有人出聲。

蕭奕和南宮玥笑眯眯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才不擔心呢,要是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傅雲鶴就不是傅雲鶴了。

鎮南王蹙眉看了喬大夫人一眼,對於他這個長姐的話已經無法全信了。

他看向傅雲鶴道:“鶴哥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這其中有什麽誤會?”

一旁的喬大夫人雖然有些心急,但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麵下鎮南王的麵子,隻得忍耐。

傅雲鶴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就是為了韓綺霞的清譽,有些事也必須快刀斬亂麻,不能和喬大夫人母子過多的糾纏,免得反而害霞表妹名聲有瑕。

“伯父。”傅雲鶴笑眯眯地給鎮南王作揖行禮,親熱地喚道,“小侄昨兒一大早收到了王都送來的家書,才知道家母已經從王都出發,往駱越城趕來,準備向世子妃的表妹韓姑娘提親。昨兒大家都急著趕路,小侄也沒機會和伯父提此事,本想著挑個時間知會伯父一聲,看來俗話說的不錯,擇日不如撞日。”

說著,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喬大夫人一眼,喬大夫人傻眼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詠陽大長公主府竟然要聘一個遊方郞中的外孫女為嫡子媳婦?!

原來是傅三公子和這位韓姑娘喜事將近啊。四周的眾人又是好一陣喧嘩,那剛才喬大夫人一來就陰陽怪氣的說什麽“私相授受”就成了笑話了!

鎮南王愣了一下,詠陽大長公主府都讓傅大夫人前來南疆提親,那麽這門婚事等於已經板上釘釘了。

短暫的驚訝後,鎮南王頓時“恍然大悟”。

這事情的經過他算是明白了,想必是傅雲鶴昨兒一早得了傅家那邊傳來的好消息,就忍不住和韓綺霞說了這件喜事,誰想這麽巧竟然被侄兒喬申宇撞上了。瞧長姐這怒氣衝衝的樣子,說不定喬申宇那時候也是二話不說就滿口什麽私相授受的,惹怒了傅雲鶴才挨了打。

男子漢大丈夫,跟人打架打輸了,竟然還有如七歲頑童般找自己的母親告狀,再丟人丟到外頭去。

鎮南王心中唏噓不已,這個侄兒真是被長姐給教壞了。

鎮南王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計較。這門婚事表麵看來和鎮南王府好像沒什麽關係,但細思之下,卻是大有關係的。那位韓姑娘是世子妃的表妹,也就是說以後鎮南王府和詠陽大長公主府就是拐了彎的姻親了!

本來嘛,南疆天高皇帝遠,最容易引來皇帝的忌憚,偏偏王府又不便和朝臣往來,出個什麽事,在朝堂上也沒什麽人會出聲為鎮南王府說話。

可是以後就不同了,士林朝臣中有南宮府,皇親貴胄中有詠陽大長公主府,鎮南王府也就不至於因為遠離朝堂而吃了大虧!

鎮南王越想越覺得這是一門再好不過的親事,含笑地捋著胡須道:“如此甚好。鶴哥兒,你也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

“多謝伯父。”傅雲鶴笑嘻嘻地再次俯首作揖。

喬大夫人忍了又忍,沒想到忍來這個結局,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出聲道:“弟弟,難道他……”難道他打了自己的兒子就這麽算了嗎?

“大姐!”鎮南王沉聲打斷了喬大夫人,用近乎警告的語氣說道,“孩子們的事,我們做長輩的還是別插手太多。”

喬大夫人哪裏甘心,還想張嘴,但這一次蕭奕又搶在了她前麵,漫不經心地提醒道:“父王,吉時快到了吧。”

鎮南王看了看擺在一旁的壺漏,又俯視了獵台下方一圈,見各府的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便清了清嗓子,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下方的年輕公子們早就已經迫不及待了,世子爺蕭奕自從回南疆後,就是常年征戰在外,眾人大都沒機會在世子爺跟前露露臉,尋得出頭的機會,這一次春獵雖然是為了給王府的姑娘相親,卻也是一個展現自己的大好機會,就算是做不了王府的女婿,退而求其次也是不錯。

更何況,今天各府的公子姑娘來了不少,那些夫人們心中也有了計較,可以趁著這次的春獵,該相看的相看,能試探的試探,沒準就真的牽上線了。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鎮南王的心情又開闊了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道:“眾位將士,我南疆地處大裕南境,常年受邊境蠻夷所擾,然我南疆子弟個個都是英勇男兒,從馬背上長大的,人人善騎善射,守我南疆境土,護我南疆百姓。今日春獵,誰人的獵物最大,便為勝者。本王和世子自有賞賜!”

話語間,那些公子們都摩拳擦掌起來。

鎮南王看向蕭奕,又道:“阿奕,你可有什麽話要說?”

鎮南王隻是隨口一句,沒想到蕭奕竟然還真有話說,他給了四個字:“春獵為搜。”

眾人頓時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爾雅》有雲:春獵為搜,夏獵為苗,秋獵為獮,冬獵為狩。

所謂“春獵為搜”,就是說春天是野獸繁殖的時節,眾人在春天尋獵時,要有所取舍,不可獵殺有孕或正在撫養幼獸的母獸。

往大的說,這是順天則時;往小的說,是蕭奕給這次的春獵競賽增加了難度,這些公子們就不可一味盲目殺戮,還要審時度勢,先謀後動。

對於某些自信果敢的人來說,這樣一來,這一次的春獵就變得更有趣了。

鎮南王一聲令下,一些年輕熱血的青年都迫不及待地策馬往獵場去了,眨眼就消失在山林間,馬蹄聲漸漸遠去……

這裏陽光正燦爛,可是幾十裏外的官道上,天色卻有些陰沉,層層疊疊的雲層恰好擋住了旭日,一匹載著二人的高頭大馬正急速奔馳著,卷起一片煙塵。

坐在前麵的小丫鬟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趕了一夜的路,她被顛得黃疸水都快要吐出來了,卻隻能咬牙忍耐著,不敢抱怨一聲,而她身後策馬的青衣護衛看來狼狽不堪,左臂上綁著一條白色的繃帶,已經被鮮血滲透,可是他卻顧不上了。

兩個時辰前,兩個黑衣刺客忽然出現,出手如電,幹脆利落地殺了梅姨娘就逃了,雖然他和同伴拚力相護,但委實不是那兩個刺客的對手,兩人都受了點傷。他的傷輕一點,就由他帶著梅姨娘的丫鬟去向鎮南王稟報事情的經過,而同伴則留在原地守著。

“啪!”

護衛奮力地揮著馬鞭,催著馬兒跑得更快,心裏沉甸甸的。

梅姨娘肚子還懷著王爺的骨肉,如今一屍兩命,可以想象的是,等待在前方的將是來自王爺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