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紅年代

12-32 大買賣

荒木直人今年四十二歲,二十年前在早稻田大學讀書的時候選修了中國文化史,並且和一個來自上海的女留學生交往了一段時間,戀人沒有變成夫妻,荒木卻學會了一口半標準的普通話。

後來荒木在海上保安廳工作的時候繼續進修漢語,至今每月薪水裏都有特殊技能補助,就是掌握漢語帶來的好處,十年前他結了婚,娶了個來自山形縣的漂亮女人,但不到三年就離婚了,從此後荒木的脾氣變得更加暴躁,和同事關係很僵,這也是他被派到馬尼拉的原因之一。

馬尼拉港口以役,死了四個陸自特科隊員,還有幾個人都身負重傷,從此與輪椅為伴,荒木直人的腰上也多了兩個傷口,每個不眠之夜他從噩夢中醒來的時候都是大汗淋漓,總要喝上好些烈酒才能壓製住情緒。

不幸的婚姻,慘淡的人生,荒木開始作踐自己,辦事作風更加粗暴,但卻因禍得福的獲得了上司的好感,認為他是個有擔當的漢子,把他從馬尼拉調到香港工作,也沒有點燃他的希望之火。

但是當他看到那個在馬尼拉港口屠戮陸自特科隊員的中國特工後,混吃等死的心理居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忽然覺得生命又有了意義,雖然商業間諜並不肩負暗殺任務,然他依然決定,在香港扳回馬尼拉落敗的那一局。

見到金旭東的時候,他立刻告訴對方,你正在被中國的特工人員跟蹤,不出所料,這個膽小的漢『奸』當即嚇得魂不守舍,荒木君鎮定自若的拿起電話安排商場保安去找那個特工的麻煩,然後帶著金旭東從容離開。

駕車來到油尖旺的日本城,要個包房坐下,金旭東依舊驚魂未定,也難怪,他當情報掮客這麽久,還從未遇到過這種風險,荒木直人笑眯眯的盯著金旭東看,希望能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些什麽。

其實金旭東這種人根本算不上間諜,隻是個遊走於邊緣的投機客而已,他和外資公司的關係很好,和北京那些公子哥的關係也很好,他賣情報給外國人,同時也賣情報給中國人,同時做一些小買賣,賺些錢來養活他在墨爾本和上海的兩個家,還有一幫情『婦』,這種人為了錢什麽都願意做,屬於沒有底線的無恥之輩。

“金桑,跟蹤你的是什麽人,你知道麽?”荒木直人慢條斯理的幫金旭東倒了一杯茶。

“不清楚,可能是檢察院的吧,這兩個人曾經去公司找我,然後又接近我的家人,現在又跟到香港來,看來當局已經注意我了。”金旭東心神不寧的說道。

荒木直人淺淺的笑了,他雖然不知道那個特工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絕對不是檢察院的人,甚至不是國安的人,因為國安隻負責國內事務,在外麵大開殺戒的應該是中**總參二部的人員。

但他沒有糾正金旭東,而是很關切的問道:“那麽,金桑要注意安全啊。”

金旭東有些煩躁,說道:“我們趕快進行吧,口頭消息兩萬美元,書麵資料五萬美元,合同影印件二十萬美元,你要哪樣?”

荒木直人坐直了身體,正『色』道:“金桑,你現在應該關心的不是價錢問題,而是人身安全,國安已經盯上你了,如果你不能參加明天的談判,就不能獲得資料,沒有資料你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不能養活家人。”

“好了,這些不用你教,我都明白。”金旭東打斷了荒木,說道:“如果當局掌握證據,早就把我抓起來了,現在他們隻是偵查,沒什麽大不了的,再說我上麵有人,真鬧大了牽扯到不少大人物,他們肯定會出手。”

正說著,金旭東的手機響了,是安琪打來的,金旭東當著荒木的麵接了。

“老公,中午回來麽,劉先生他們也到香港了,我想約他們吃飯。”安琪的聲音透著興奮,金旭東卻感到『毛』骨悚然,煩躁的說:“我還有事,回頭打給你。”

掛上了電話,荒木直人微笑著說:“他們已經滲透到了你的身邊,但卻又不急著抓你,用你們中國的俗話說,這裏麵水很深啊。”

金旭東說:“談判明天就要進行,來的都是大人物,我作為中間人是一定要參加的,難道你讓我躲起來不成?”

荒木直人說:“我看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躲起來,等明天再出現,如果因為你這個環節出了問題的話,我想他們都會對付你的。”

金旭東思忖片刻道:“往哪裏躲?”

“我可以提供地方,香港畢竟不是內地,他們不敢『亂』來的。”荒木直人自信的笑了,點燃了一支柔和七星。

……

北京飛往香港的國航ca111班機上,華夏礦業總裁鄒文重和他的隨行秘書、保鏢占據了幾乎全部頭等艙,本來馬峰峰說要把自己新買的灣流專機借給鄒文重用的,但是向來低調行事的鄒總卻婉言謝絕了。

這次前往香港是要和美國布雷曼礦業的理查德.索普總裁進行商業談判,鄒文重和所有新官上任的領導一樣,開展了幾次大的活動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先是在集團內部實行末位淘汰製,然後又在京郊買了塊地皮搞房地產,一方麵解決集團高層職員的住房問題,一方麵為集團的多元化經營打開了思路,但這些都是小兒科,最重要的還是第三把火。

理查德.索普以前是為雷拓礦業服務的,和臭名昭著的胡士泰是同事,當年鄒文重還在鋼協工作,和這個人打過交道,總的來說,索普是個深諳中國文化的西方人,並不像別的外商那樣手裏有牌就咄咄『逼』人,這也是鄒文重願意和他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布雷曼礦業雖然成立時間很短,但資本卻像滾雪球一般擴大,控股了幾個非洲銅礦,還擁有一個儲量客觀的澳洲鐵礦,這是另一個吸引鄒文重的原因,因為華夏礦業作為國內重要的礦產商之一,肩負著為國家謀求更多更廉價更穩定的戰略礦產資源的任務,而布雷曼礦業恰恰符合這個要素。

更重要的是,這個生意是金甌投資的金旭東牽線搭橋的,而金甌投資的幕後老板又是馬峰峰,各方勢力摻雜其中,讓鄒文重既有壓力又有動力,搞定這個合同,自己才能在國資委領導眼裏加分,坐穩這個位子。

下午13點,飛機降落在香港新機場,鄒文重在隨行人員的簇擁下走貴賓通道通關,來到貴賓室,馬峰峰正坐在沙發上抽著雪茄翹著二郎腿等他。

“鄒總,我飛的比你晚,到的比你早,怎麽樣,下回也辦架專機算了。”馬峰峰得意洋洋的說道。

鄒文重笑道:“我們畢竟是國企,不能太招搖。”

“走吧,進城溜達溜達,領略一下香港的美食。”馬峰峰站了起來,旁邊兩個漂亮的女孩子趕緊上前幫他披上風衣。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貴賓室門口的通道上,身著黑『色』西裝的保鏢拉開了車門,鄒文重在上車前看了一下車牌,居然隻有一個數字:9.

“別看了,這是老楊的車,借來用用的。”馬峰峰坐進車裏,懶洋洋的說。

“哪個老楊?”

“拍電影的那個,鄒總要是有興趣,晚上我安排個飯局,讓成龍阿嬌他們都來陪你喝兩杯,都是自己人,隨叫隨到,千萬別客氣。”

鄒文重微笑著搖搖頭:“算了,影響不好,我們還是先做正事,慶功的事情先放一放。”

鄒總和馬峰峰的隨行人員上了後麵一輛旅行車,勞斯萊斯在前後四輛汽車的護衛下駛離了機場。

“小馬,明天的談判你有底麽,對方要求我們要有伍德鐵礦的控股權才和我們談,可是這一點很難做到啊。”鄒文重說。

“沒事兒,老外也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索普想要的隻是交叉持股而已,他通過四金持有紅星的股份,這樣伍德鐵礦就有他們的份兒了,我們持有布雷曼礦業的股份,手裏掌握一兩個小型的澳洲鐵礦,而且是現在就能見效益的,這是雙贏。”

馬峰峰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小冰箱給鄒文重倒了一杯香檳酒。

鄒文重端著香檳酒依舊愁眉緊鎖:“我怕有人會壞事,這事兒沒有備案,萬一被人捅出去的話,我們很被動啊。”

馬峰峰笑了:“誰說沒備案,譚主任是知道的,譚主任知道了,大領導就知道,一些不開眼的倒是想『插』手來著,那純屬螳臂當車。”

鄒文重終於『露』出了笑臉,舉起了酒杯:“先幹一個。”

……

赤鱲角上空,一架龐巴迪公務機盤旋下降,最終穩穩停在跑道盡頭,幾個身材高大的白人大漢先下了舷梯,警惕的站在四周,西裝下麵是鼓脹的肌肉,墨鏡下麵是犀利的眼神,隨後,理查德.索普的身影出現了艙門,一身藍『色』便西裝,米『色』襯衣,臉上架著墨鏡,看起來幹練彪悍。

“香港,我來了。”索普先生望著碧藍的天空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