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

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2

手,她就有一種不打到對方苦苦求饒誓不罷休的氣勢。更讓人頭痛的是,她有個壞毛病,喜歡搶別人的東西,不管是其他孩子的玩具還是小人書,別人越喜歡她就越想要搶到手。可是千辛萬苦從對方手上奪來的東西,她偏又不愛惜,擺弄幾下就扔到一邊。如此一來她身邊自然爭端不斷,有時也會因為年齡和體格的差距吃了虧,可她這孩子從來不肯服軟,就算被推倒在地,摔得滿身是傷,或是流著鼻血,也會拚命爬起來再衝到對方身上去又踢又咬。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孩子,即使是驍勇的男孩,有幾個見過這樣不要命的仗勢,所以在止安的戰爭中,通常以她的勝利告終居多。久而久之,她的名聲也漸漸在外,G大這一片的孩子以她馬首是瞻,通常都是放了學以後,她帶領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在G大校園的各處“探險”,瘋得不亦樂乎。

紀廷剛來的時候經常聽人說起止安的光輝“事跡”,心裏總有些不敢置信,雖然他知道止安不像個乖巧聽話的小孩,然而這樣看上去跟止怡一樣精致纖弱的琉璃寶貝,怎麽可能是大家口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直到有一次,他親眼看到她騎在比她高上一個頭不止的男孩子身上,邊打邊訓斥的模樣,才不得不目瞪口呆地相信傳言非虛。更讓紀廷詫異的是,那次她“教訓”那個男孩,無非是男孩偷走了止怡養的幾尾金魚。隨後他親眼看見,當她成功地奪回用塑料袋盛水裝著的金魚後,自己撕開了透明的塑料袋,然後看著失去了水的金魚在泥地裏無望地撲騰,直到死去。

因為止安的頑劣,學校的老師和其他孩子的家長沒少到顧家去告狀,顧維楨夫婦也頗為頭痛,實行愛的教育也好,嚴厲嗬斥也罷,小小年紀的顧止安軟硬不吃,屢教不改。起初他們還以為止安搶別人的東西隻是貪圖一時新鮮,往往承諾她,如果想要什麽東西的話都可以對父母說,隻要不是他們這個家庭難以承受的,都可以買給她,但這些送到手上的東西她完全不屑一顧。有時候顧維楨看到她做錯了事情,說她幾句,她還脖子一橫,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好幾次都要打破夫妻倆教育孩子決不體罰的約定,每回都是汪帆強拉住他,讓他冷靜下來。夫妻同心,他怎麽會不懂汪帆沒有說出口的話,所以顧維楨訓斥到最後,往往是自己一聲歎息,偃旗息鼓,而小女兒照樣我行我素。這個時候他們通常心裏不由自主地想:還好有止怡。

第一章你為什麽會哭(4)

是呀,止怡是他們貼心的寶貝,沒有人不心疼這樣的孩子。她話不多,也不會刻意地說討大人開心的話,她的可心在於她會在父母最疲憊的時候給他們倒杯水,最生氣的時候拉住他們的手。看著她會說話的一雙大眼睛,顧維楨夫婦覺得一切的不快都會消失無蹤。顧維楨常跟汪帆感歎,從小生長在一起的兩個女孩,怎麽可能存在這樣的天差地別?不過讓他們擔憂的是止怡的內向,她不像同齡孩子一樣活潑好動,大多數時候喜歡一個人待著,唯一的愛好就是養魚,她對自己養的那一缸金魚愛若珍寶,將上學之外的大多數時間都傾注在上麵。有時候她的父母也搞不明白,幾尾隻會在水裏遊來遊去的魚,不會說話也不會逗人開心,有什麽魔力可以這麽吸引一個小女孩,有時他們也會問她,可是止怡自己也說不上來,隻說喜歡就是喜歡。既然她有這個愛好,顧維楨和汪帆也樂於不斷地給她買魚,以及簡單的家庭養魚畫冊,久而久之,顧止怡儼然成了半個養魚的小行家,多處擺放的金魚缸也通常成為客人初到顧家的第一印象。

乖巧固然是件好事,可一個正當最活蹦亂跳年紀的女孩這麽內向就不是件好事了。顧維楨夫婦也經常鼓勵止怡多到外邊去跟小朋友在一起玩,所以有時止怡也會跟著止安在校園裏到處跑。無奈她長得漂亮,性格太過於良善,一些惡劣的小男孩經常喜歡作弄她,也有的平時吃了止安的苦頭敢怒不敢言的,便將她做了出氣筒,所以一旦止安不在身邊,她便很容易成為小朋友欺負的對象。她吃了苦頭一般都藏在心裏不說,要是被止安發現了,就又成了打架的根源。

說來也怪,這樣性格迥異的兩個孩子,從小就格外親,也隻有對著止安的時候,止怡才有說不完的話,有好的東西她都願意讓給止安,偶爾止安讓父母大動肝火,每次止怡也都護著妹妹。止安雖然嘴上不說,也不太喜歡去玩的時候帶著止怡,更不喜歡姐姐的金魚,但是如果被她看見有人欺負止怡,她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旁人看了都說,這是自然的,還有什麽比雙胞胎的姐妹更親的人,顧維楨夫婦聽了,也隻是苦笑。不過兩個姐妹的感情深厚,也是他們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第二章隻道是年少(1)

日複一日的一起上學、放學,紀廷和顧家姐妹也漸漸熟悉了起來。其實嚴格地說,他也隻是跟止怡熟悉了而已,雖然兩家的父母都讓他們三人放學一起回家,彼此有個照應,但放學的鈴聲一響,止安往往跑得沒了影蹤,有時在路上或者在顧家見到她,她也是撇撇嘴,並不怎麽理睬。

紀廷也試過加入止安的遊戲行列,可是從小父母就教育他:一個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循規蹈矩、博聞強識的孩子才是個好孩子。所以除了正常的學習任務外,還給他的課餘時間排滿了興趣班的課程,他的書桌上總是擺滿了父母給他訂閱購買的書刊,好不容易到外邊透透氣,哪裏見識過止安他們在學校後山漫山遍野跑的瘋勁。開始的時候隻覺得新奇好玩,就跟著止安一起專門嚇唬在僻靜處幽會的情侶、做彈弓打鳥、捉蟋蟀、玩藏寶挖寶遊戲,止安也樂於多了個大她幾歲的小跟班。可是紀廷畢竟比止安懂事,又做慣了乖孩子,有時止安調皮搗蛋,或者做太出格的惡作劇的時候,他往往就不會助紂為虐,而是出言阻攔,饒是如此,好幾次他一身是泥的回到家裏,還是挨了父親的狠狠批評,止安這邊也嫌棄他囉裏囉唆,礙手礙腳,漸漸地,也不再跟他玩了。

倒是止怡跟紀廷投緣。說來也怪,一向內向羞怯的止怡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止安外,就喜歡跟紀廷在一起,也樂於將她心愛的金魚和養魚的經驗跟紀廷分享。慢慢地,紀廷也開始明白看起來差不多的金魚,原來也有這麽多種類和千奇百怪的名字,什麽龍睛、虎頭、羅漢,他都基本上可以分辨得出來。止怡也願意耐著性子,聽他講那些從教中文的母親和書裏得來的典故和傳說。兩個安靜的孩子經常一起在紀家或顧家的書房裏寫作業,或者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各看各的書,可相互心裏都覺得自在安詳。

紀廷有時在心裏想,止怡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這麽的乖巧可愛,偏偏身體弱,大病小病不斷,一生病就隻得在家裏養著,大概這也是導致她性格內向的原因之一。由於身體的原因,連帶著學習成績也受影響,好在顧伯伯和汪阿姨並不在乎這些,在他們的眼裏,什麽都比不上女兒的健康快樂。

紀廷是獨子,家裏兩個大人的全部精力自然集中在他身上,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像顧家有著兩個一般年紀的孩子,大人心中孰輕孰重還是有區別的,畢竟人的心都沒有長在正中間。在紀廷看來,顧伯伯夫婦二人傾注在止怡身上的時間和關注要遠多於止安。尤其是汪阿姨,除了在學校醫務所的工作外,其餘大部分精力都用於照顧止怡。關於這個,大家都能夠理解,止怡身體不好,確實需要更多的關心,而生龍活虎的止安,越沒有人約束她隻會越開心自在。而在物質方麵,顧家還是一碗水端平,隻要一個女兒有的,另一個必定也有。最讓紀廷奇怪的是,他一向不苟言笑的父親紀培文卻唯獨偏愛顧止安,每次到顧家串門,必定會特意給止安帶上一份小禮物,當然,同樣的禮物止怡也會有一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那些製作精良的小彈弓、鳥籠子都是隻有止安才會喜歡的小玩意。偶爾紀廷也難免心中不平,永遠在他麵前板著一張臉的父親,時常會被止安無心的一句話或是一個搗蛋的小動作逗得開懷大笑。對於大人的心思,止安永遠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倒是紀培文的喜愛讓她感覺多了一把保護傘,往往闖了禍,又不願意告訴父母,便央著紀叔叔替她出麵。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紀培文都替她擔了下來,顧維楨夫婦知道了之後,往往半開玩笑地責怪老友,這樣會寵壞了止安,讓她更加放肆。紀培文隻是哈哈一笑,說:“我倒是喜歡小女孩子有點英氣。”

孩子的時光總在對長大的急切盼望中緩慢地過去,等到回過頭時,才發現光陰的流逝,也不過是睜眼閉眼間的事情。紀廷小學畢業之後,沒有選擇地上了G大附中的初中部。像他這樣的男孩,眉清目秀,成績優異,又懂禮貌,自然是老師和班上小女生眼裏的寵兒,不過由於家教甚嚴,本性又單純,紀廷在感情方麵是相當晚熟的,所以,當班上的少男少女沉醉在花季若有若無的朦朧中時,他還是個隻懂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傻孩子。

第二章隻道是年少(2)

時下正是瓊瑤和金庸小說大行其道的年代,暗戀和被暗戀是**的少男少女最流行的心事,好像每個女孩心裏都有一段“美麗的哀愁”,每個男孩都在幻想仗劍江湖。而這些書在紀廷的生活裏是絕對被禁止的,他的書架上除了教科書,就隻會有《上下五千年》和《十萬個為什麽》,偶爾有幾本小說,也是《鋼鐵是怎麽煉成的》之類。

初二那年的某一天,紀廷在自己的課桌裏暗處發現了疊成心形的漂亮信紙,寫信給他的是班上一個學習很好的女生,家就住在他家隔壁單元。信裏的內容紀廷看得一知半解,可他完全沒有辦法將那些朦朧的少女情思和那個每天上學放學都會遇見的同班女生聯係起來。

劉季林在這方麵比他早熟,起哄著說那女孩暗戀他。

紀廷怕那女生難堪,不讓劉季林張揚,暗暗地把信藏了起來。對於那封信的主人,他談不上討厭,但也僅此而已。然而,他阻止得了劉季林的多嘴,卻阻止不了自己的多心,那張帶著淡淡香氣的信紙仿佛打開了他心裏的一扇門,那扇門的背後仿佛藏著一個若有若無的背影。他不喜歡寫信的那個女生,那他喜歡誰?喜歡又是種怎樣的感覺?

他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然後又立即將這個念頭掐滅,不自覺地紅臉。十五歲的少年被自己忽然冒出來的這一大堆解不開的心思繞得有些頭暈,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似乎帶了點混沌初開的意味。

當然這些問題不是他一時半刻找得出答案的,那天放學後,他再次叮囑了劉季林不要對別人說起這件事之後,就像往常一樣撈起書包在小學部放學的必經之路上等止怡。

一大群穿著小學校服的小學生從教室裏擁出來,他最先看到的是止安。止安和止怡一樣,已經是六年級的學生,這個時候的兩姐妹已經完全不能讓人混淆。止安雖然是妹妹,可是她比止怡高了不止一個頭,她不再喜歡跟止怡穿一樣的衣服,綁一樣的公主頭,即使不得不穿著校服,也從不肯安安分分,就像現在,寬大的校服鬆垮垮地套在她瘦瘦的身子上,紅領巾在脖子上歪歪斜斜的,配著她精致的眉眼和滿不在乎的表情,讓人很容易在人群中將她一眼認出來。

止安身邊還是跟著好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都是這一帶著名的調皮男孩,她一邊走一邊比手畫腳的說著什麽。紀廷猜:她肯定又計劃著幹什麽壞事了。

止安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朝她露出一個笑臉,可她像是渾然沒有看見他一樣從他身邊經過。紀廷覺得怪沒意思的,無奈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然後就看見背著書包的止怡從教室裏走了出來。

兩人肩並肩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一路也有他的或她的同學玩伴對他們兩人的同行露出曖昧的笑容和怪笑,他們都視而不見。紀廷已經習慣了,他覺得自己心裏坦蕩蕩的,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止怡是他從小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顧的一個人,他說到就會做到。

平時兩人也不是嘰嘰喳喳的人,但止怡見他一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有些奇怪,就問道:“紀廷哥哥,你想什麽那麽出神呀?”她不問則已,一問之下紀廷白皙的臉頰上又泛起了一絲紅暈。

“哪有想什麽,不過是今天上課的時候老師講的題型有點不明白的地方。止怡,我們走快一點,看看你那條藍龍睛魚今天是不是要生了。”紀廷連忙岔開話題。

止怡知道他沒有說實話,但是她沒有刨根問底,抿嘴笑了笑,跟著他加快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

紀廷的初中時代在波瀾不驚中過去,他想,如果沒有意外,他的一生都應該在波瀾不驚中過去,念完初中念高中,念完高中上大學,繼續深造,畢業之後像父母期望的那樣在大學裏執教,娶一個文化修養相當、情投意合的妻子,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