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

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23

豫著,但是還是拿出了來的時候就帶著的一本雜誌,止怡看不見,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這本國內著名的男性精品周刊的封麵人物,美麗得鋒芒畢露的女子似笑非笑,一雙鳳眼似是無情,偏又引人遐思,雜誌的下角是一行顯著的文字——《顧止安的視覺盛宴》,翻開內頁,除了大版的人物圖片外,還有著詳細的文字介紹,有“國內新銳油畫家顧止安的個人畫展近期舉辦,業內外人士關注者眾”這樣中規中矩的文字,也不乏“她的畫是美妙的藝術,她則是上帝的藝術”之類聳動的標題,當然,更多的是“神秘富商狂追不舍,千金珠寶難買佳人一笑”之類的八卦。

他一字一句地念,止怡靜靜地聽。最後,她問他要過雜誌,按照他說的位置,用手指輕觸著止安的照片,精裝的銅版紙,光滑中帶著涼意,止安,她的妹妹。

“他知道嗎?”

劉季林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不,我還沒告訴他,他很少看這樣的雜誌。”

“是嗎。”止怡的手沒有從雜誌上離開,然後,在劉季林的注視下,她抬起手,將巨幅的雜誌封麵硬生生撕下,然後費力地一點一點,撕至粉碎。

紀廷晚上回家吃飯,他們家單獨吃飯的時候一向崇尚食不言,因此一向俱是各自默默地用餐。忽然之間,徐淑雲歎了一聲,紀廷和父親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裏的詫異,於是他放下碗,“媽,怎麽了?”

第十八章魚的習慣(3)

“今天下午我出去買點東西,在學校門口遇上了你汪阿姨,順口問了一句止怡最近怎麽樣,她眼眶都紅了,說是前段時間親戚給介紹了一個不錯的對象,男方對止怡挺滿意的,她也去見了一次,你汪阿姨勸她緣分來了不要錯過,她索性說,她這輩子是誰也不嫁了。多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這樣可惜……”

紀廷不語,繼續吃飯,過了一會,還是回避不了母親擔憂的眼神,“媽,您究竟想說什麽?”

徐淑雲說,“兒子,媽也不是幹涉你的事。隻不過,你汪阿姨嘴上沒說什麽,止怡那邊到底怎麽回事,我們都心知肚明,你也不小了,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明明從小那麽投緣,為什麽就偏偏走不到一塊,難道你一輩子就這麽耗下去……”

“別說了,媽。”紀廷淡淡地沒有什麽表情,徐淑雲忽然覺得,為什麽過去她從來沒有覺得兒子慣來溫潤的神態後麵是那麽漠然。“止怡有權決定她自己的未來該怎麽走。至於我,我隻能說,感情的事並不一定非此即彼,沒錯,我和止怡感情一直不錯,正因為這樣,我更不能耽誤她。我這麽大的人了,心裏有數,您別操心。”

“我怎麽能不操心,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徐淑雲搖頭。

紀培文拍了拍妻子的手,“吃飯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相信紀廷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徐淑雲這才罷了。

紀廷笑著給媽媽夾菜,再低頭吃飯時,味如嚼蠟。媽媽說的這件事其實他已經從劉季林那裏聽說,他沒有告訴媽媽,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止怡不時會來找他,給他打電話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前幾天他剛下班,就接到她的電話,說是她想去美發店洗頭發,但是她家往美發店的那條路現在正在路麵改造,她一個人去不了,正好家裏父母都沒時間,問他有沒有空,想麻煩他送她去。

開始的時候紀廷有些為難,但是想到她眼睛不方便,的確需要人照顧,既然她都給他打了電話,就算是出於對鄰家妹妹的關照,也不便拒絕,所以就陪了她去。

他沒想到女孩子護理頭發需要那麽長的時間,又是洗發又是焗營養油,末了還需要修剪,他在旁一等竟然就是兩個多小時,還好他一向是個有耐心的人。一切完畢之後,他走到止怡身邊,問,“好了嗎,止怡,我送你回家?”

止怡還坐在鏡子,她把頭轉向紀廷的方向淺淺地笑,“好看嗎?”

他怔了一下才知道她指的是她的頭發。止怡的頭發一直很漂亮,她也一直很愛惜這把秀發,不燙不染,自然垂直黑亮地披泄在身後,襯著她白生生的一張素淨清秀的麵龐,別有一番楚楚動人。

“挺好的。”他說。不期然在麵前的鏡子裏看到她閃過失望的神情,他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心裏也有一絲難過,但他不能給她錯覺,哪怕隻是一點,那隻會更耽誤了她。

止怡低頭,發絲垂了下來,半掩住臉,聲如蚊吟,“你不喜歡。”

“沒有呀,我真的覺得挺好的,不過我是外行,也說不出什麽。”他笑著說。

“是嗎?”她這才淡去了鬱鬱的神色,嘴角帶笑,“你說我要是剪短了頭發會不會好看?”

“嗯……應該也挺好吧,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紀廷隻得含糊其辭。“止怡,回去吧。”

她沒有說什麽,乖乖地讓他送回去。

後來類似的事情還有過幾回,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都很抱歉地說是醫院有事,然後打電話給劉季林,其實劉季林何嚐不是玲瓏心肝的一個人,其中的種種他也了然,隻不過按下不提。

本來紀廷心想,隻要他不動聲色地淡然處理,止怡也會慢慢明白,事情便會慢慢地過去,沒想到飯桌上媽媽就提起這件事,心裏也是一聲歎息。

次日晚上他值夜班,查房時經過其中一間,發現裏麵一個胃穿孔的病人按了許久的呼叫燈,也沒有值班護士和醫生前來,他問清楚情況,便走回值班室,隻見兩個小護士跟今晚的值班醫生小張三人頭碰頭地圍成一圈,不知道在津津有味地研究什麽,直到他輕敲了一下門,三人才反應過來。

第十八章魚的習慣(4)

“紀醫生……”小張剛來醫院一年多,分到紀廷的科室,表現一直都不錯,不過他對一向溫和沉靜的普外科主治醫師紀廷心存幾分忌憚,紀廷不是個苛刻的人,相反大多數時候都相當好說話,他業務精湛,但對於初出茅廬的年輕醫生從來不吝指導,即使出錯了也耐心糾正,從不出口傷人,不過,大家也都知道,他雖溫和講理,但禮貌的後麵是淡淡的疏離,並不好親近,而且在工作方麵相當嚴謹,要求很高。所以,在紀廷輕聲說了句,“我想你們應該去看看37床按了這麽久的呼叫燈,到底有什麽事”之後,小張和兩個護士都慚愧得滿臉通紅,其中一個護士急急忙忙地跟著小張去了,餘下一個手裏拿著本雜誌,放也不是,藏也不是,隻得尷尬地站在那裏。

紀廷走過去,“什麽有趣的東西,讓你們連值班的正事都不記得了。”

他臉上是有笑意的,那小護士卻慌得不行,於是他幹脆輕輕拿過那本雜誌,隨意地翻了幾頁,然後微皺著眉將它遞回護士手裏,“是挺有意思的,不過雜誌上的究竟是別人的生活,為了這個耽誤正常的工作,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就不好了。”

小護士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的,下次我會注意。”

紀廷也笑了笑,走出了值班室。

結束了夜班,驅車回家的時候,天已經蒙蒙的亮了起來,開進學校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看了看車窗外的天空,那是一種水洗過一半的淡青色,在朝東的那一麵,暈著淺淺的紅,多少次,他在這樣的清晨時分下班回家,居然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頭頂上的天空,拂曉的這一刻,原來是這樣的美。他沒有直接開回家,而是將車停在了小院的小道邊上,下了車,漫不經心地走了幾步,腳下是帶著濕意的草地,他良久地仰望天際,深深地呼吸,天高雲渺。偶有一點黑影滑過,越來越遠,不知是向誰飛去,那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天上的鳥兒此刻俯瞰,是否也會看到抬頭仰望的他。

直到那層青色慢慢褪去,霞光漸盛,他才將車開回自家樓下的車庫停好。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些疲憊,一夜沒睡,竟然覺得額角微微地疼,他向樓梯口的方向走去,眼光流連處,不經意看到一個背影,頓時整個人僵在那裏。

那個消瘦的背影的主人有著一頭微亂的短發,風過時,短發輕揚,露出似曾相識的側麵輪廓。

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連老天也終於察覺到他即將溺斃的孤單了嗎?

“止……怡?”

眼前的人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轉頭,白皙娟秀的容顏,空茫的眼睛,不是止怡又是誰?隻是那把披肩的秀發不複存在。

明知道她看不見,紀廷還是把臉偏到一邊,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遏製得住刹那間眼裏洶湧的熱流,果真是昏了頭。就像瀕死的病人等來了一種足以回天的特效藥,狂喜而又惶恐,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修來這樣的好運氣,正待一口服下,才被告知原來今天是愚人節。當真荒謬又殘忍!

“你回來了。”她笑得無邪,全然不知身邊曾有人從天堂墜下。

“嗯。”她聽見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認不出我來了?”她側著頭朝他笑,曾幾何時,這笑容那麽熟悉。

“為什麽?你的頭發!”他試著輕鬆一點,但話出了口才知道語句生硬。

止怡聽出來了,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裏,“我以為你會喜歡。”

真沒用,紀廷對著天空深深呼吸,結果還是視線模糊,他把眼前惶然不安的女孩擁在懷裏,就像擁住了另一個自己,“為什麽你就不能清醒一點?”

她聽不到他的話,隻小心翼翼地把臉貼在他的胸前。他有多久沒有抱過她?不能呼吸,不能呼吸!連呼吸都會把這個夢驚碎。

她在幸福的漩渦中劇烈回旋,然後聽到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止怡,她要回來了。”

終於,她在漩渦中墜了下去,曾經以為習慣了的水溫原來那麽冷,真冷!

第十九章玉碎(1)

一連很多天,紀廷下班後都不急於回到家中,有時他會在醫院待到很晚,有時會把車隨便開到一處地方一個人待著,有時會到跟劉季林去過幾次的PUB坐到午夜,就像現在。因為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他並不點酒,他從不在陌生的人麵前放縱,即使有這黑夜作掩護。隻是不停地抽煙,一支接一支,不過三個小時,麵前的煙灰缸裏盡是淩亂的煙頭,滿場的歡快狂野,沒關係,他隻是想一個人。當然也有上來搭訕的,女的居多,男的也有,無一例外地說,“一起喝一杯嗎,為什麽一個人?”他婉拒,然後也問自己,為什麽我一個人?

劉季林坐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把煙從嘴邊拿下,低低地笑了。

“笑什麽?”此刻的劉季林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我在想,你們到底誰會先找過來,果然是你。”

劉季林一把將他的煙奪下,狠狠扔到腳下,“你他媽的你們究竟想怎麽樣,你也是這個樣子,止怡也是這個樣子,非把人逼瘋不可嗎?”

紀廷已經聽說,那天止怡拒絕他送她回去之後,很快大病了一場,她身體本來就不好,積鬱之下茶飯難進更是虛弱,送到醫院也隻能吊吊點滴,出院後回家靜養,一直纏綿病榻。她對外都稱清晨出去散步著了涼,可紀廷知道,她的病更多的是源於傷心。

他單手托腮,認真地看著劉季林,“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

“操,這算什麽事?”劉季林煩亂地撥了撥頭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紀廷的笑中有苦澀,“沒有人必須為另外一個人的感情埋單,即使那個人親如止怡——也不行。”

“她都這樣了,你就當可憐她也不行?”劉季林低聲咆哮。

“那誰可憐我,誰可憐你?”紀廷看著自己多年的好友,為什麽愛著的人都卑微?

“我不像你們想那麽多,我隻知道愛一個人應該讓她快樂,也讓自己快樂。可是你呢?你明明在死等著顧止安,為什麽連承認都不敢!你就等吧,等到死你也等不到她!她現在過得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人家年輕漂亮,有名有利,多少有錢老板公子哥兒圍著她轉,她對你有半點留戀的話,就不會連家門口的畫展都臨時取消!”

紀廷假裝聽不到他的話,可垂在腿邊的手卻無助地收緊又放開,他知道劉季林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這段時間,他在雜誌、網絡各種媒體上找尋著她的每一個行蹤,了解得越多,他的顧止安就離他越遠,從小就是這樣,他隻能遠遠地看著她斑斕絢爛的世界,現在的她越飛越高,連麵孔都已模糊。原本以為她會回來,誰知畫展舉辦的日子在望,連展票都已售出大半,她的代理商卻單方麵宣布取消在家鄉的展出,沒有原因,沒有解釋,隻說明願意承擔所有的違約費用,畫展的最後一站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