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

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57

年,視病人的受體情況而定。”

該說的話都已說完,向遠身邊一直低著頭的葉騫澤已經滿臉淚痕。

向遠謝過了醫生,拿了葉太太的檢查報告,走回葉騫澤身邊,低聲說:“騫澤,我們走。”

他坐在原處一動不動。向遠搖了搖頭,不由分說執起他垂放在腿側的手,“走!”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拽著他的姿勢變成了他的手指緊扣,一直到兩人坐在候診處的塑料座椅上,葉騫澤也沒有鬆開向遠的手。

“覺不覺得這一幕太熟悉,好像不久前剛發生過。”這熟悉的白,就像是葉家標誌性的顏色,醫院,醫院,這個出來了,那個進去了,像是沒有邊際,沒有盡頭。想著葉叔叔和葉太太平視待自己的溫厚,向遠心中也惻然,他們都是好人,但上天給好人安排的結局卻不都是如人所願的。

向遠原本來醫院的目的是來看葉秉林,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葉太太這邊的事情一番忙亂,已然是深夜,哪裏還好打擾病者。

“騫澤,你爸爸那邊,該怎麽告訴他這件事情?”

葉騫澤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就始終不發一言,向遠知道勸也沒有,該傷心的還是得傷心,比起安慰他,她想得更多的是接下來該怎麽辦。

葉騫澤把臉埋進了雙手裏,向遠被他抓住的手也觸到了他臉上冰涼的肌膚,“我不知道,向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覺得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是顛倒的。”

“還不打算告訴我實情嗎?”她察覺到葉騫澤的身子微微一抖,但是他還是沒有說話。

向遠目視前方,仿佛自己與自己對話,“當年弓雖.女幹葉太太的就是他吧。”她甚至沒有詢問,而是以一種陳述的預期淡淡地說出他無法訴之於口的事實,這個他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他終於擺脫了她最看不起的鴕鳥姿勢,稍抬起頭,震驚地麵對她。

“沒什麽好驚訝的,這不算是個特別難猜的謎語。是我自己說出來的,算不上你把家醜外揚,你放心。”

向遠的平靜讓葉騫澤覺得自己苦苦堅守的秘密是那麽千瘡百孔。

“但她被……的事,你從哪裏聽說的?”

“什麽是秘密?隻要有一個人知道就不算秘密。窗隻開了一條線,其實風已經填滿整個房子,同樣,你以為隻有你知道,其實很多人都以為隻有自己知道。我隻是想不通,她怎麽能麵對這個變態那麽多年而相安無事?”

葉騫澤雖然還是有些難以啟齒,但已不打算再瞞著向遠,他對向遠說著自己所知道的,猶如回憶一個噩夢,“其實,當初事情是怎麽發生的,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是被幾個人渣……那時我爸爸還在婺源,他跟我阿姨在高中的時候就情投意合,隻不過他下了鄉,阿姨沒有,後來他娶了我媽,生了我和阿昀,這些你都是知道的。那時回城探親已經放寬了限製,我爸就是探親的時候知道這件事的,他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在身邊,所以才讓阿姨發生了這種事,回鄉之後,就試著跟我媽說起要返城的事,他沒想到我媽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還主動提出了離婚。就這樣,我爸娶了阿姨,但是我猜想他並不知道葉秉文是那群人渣之一,我也是在葉秉文用我爸的私章轉出了五十萬那一次才明白……”

“你阿姨偷了葉叔叔的私章,是因為要堵葉秉文的嘴嗎?”向遠問。

葉騫澤搖頭,“我不知道,阿姨她沒有說為什麽,也沒說葉秉文威脅了她。她告訴我,自從嫁給我爸後,她隻想過平靜的生活,所以放棄了再追究葉秉文和另外幾個人,但也要他發誓從此再也不提這件往事,就當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可能嗎?”向遠苦笑,然而自欺欺人也許真的會比較好過,“那葉秉文重提舊事是為了什麽,錢還是人?”

葉騫澤再度搖頭,“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但他對我阿姨的說辭是因為不滿意我爸一直把阿靈關在家裏,隱瞞她病情,他覺得阿靈應該得到正常的治療。阿靈……阿靈她有可能是他的女兒。”再沒有什麽比葉騫澤此刻的神情更加無措了。

“有可能是他女兒?他的父愛來得真是時候。”向遠譏諷道。

葉騫澤克製住自己聲音裏的輕抖,“因為那天的幾個人,阿姨她甚至不知道葉靈是其中哪一個人的孩子,她有可能是葉秉文的,也有可能不是。可是知道是還是不是,有意義嗎?”

“當然有,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愛你。你也可以沒有顧忌了。騫澤,別說你對她沒有感情,她的病,一半都是因你而起的。”向遠一直知道自己是冷情的,隻是先前沒有預料到,原來她對自己也可以那麽殘忍,這樣有理有據地在他麵前娓娓道來,不是出於舍已為人的成全,也不是故作灑脫,而是闡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他們”是“他們”,她不在其中。她和葉騫澤的那幾年回憶不是緣起,也不是終結,是故事裏的一個番外。

“我不明白,你阿姨不願要那個結果,是因為任何一個結果都是過去的罪孽,可你為什麽不查個究竟呢?在不知道葉靈有可能真正流著葉家血的那些年裏,你又何必一再回避你們的感情,你阿姨的阻撓是理由嗎?”向遠喃喃自語。

“不,不是的向遠。”

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三十八章 深淵

( 本章字數:72 更新時間:2008-1-11 19:46:00 )

“不,不是的向遠。”

葉騫澤說完了這句話,不知想到了什麽,竟像是出了神,良久不語。這個問題困擾了向遠許久,所以她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一個答案。

“向遠,你很少會掉眼淚吧。可我見過太多的眼淚,太多了。小的時候跟我媽一起生活,她是個再要強不過的女人,我爸當年要返城,她一句話也沒有挽留,就連離婚也是她提出來的,我爸走了,她沒事人一樣就斷了聯絡,連補償的機會都沒有留下。別人都說那是因為她不愛我爸,心裏想的是另一個男人。”他看了向遠一眼,向遠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向雲生,莫名地冷笑一聲。

他接著往下說,“在我爸把我接走之前,她很少在我麵前提起我爸,連咒罵都沒有過。那時我還小,晚上和阿昀都跟著她睡,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睡過的枕巾常是濕潤的,起初我不明白是為什麽,有一次半夜醒了,看見她用牙緊緊咬著被子在流眼淚,哭得渾身都在抖,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人人都說我爸走了她求之不得,這些眼淚除了她自己,還有誰知道。從那時起,我很怕在夜晚醒過來,很怕她看到她痛哭的樣子,可是閉上眼睛,感覺到處都是濕搭搭的,都是眼淚。後來,她讓我爸接走了我,但卻不肯承認阿昀是葉家的孩子,帶著他嫁給了鄒瘸子,直到她死,都沒讓我們回來看一眼。”

鄒家嬸嬸是向遠喪母之後對她照顧最多的一個女人,她在向遠的記憶裏一直是爽利的,能幹的。“那你後來有沒有跟葉叔叔說起這些。”向遠問。

葉騫澤苦笑:“如果我說起這些,除了讓我爸心裏更難受之外,還能怎麽樣呢,先別說可不可能,就算我爸願意回頭,難道一切就能重來?再說,我爸和阿姨再婚後,感情一直很好,有一度,我以為在我爸和我媽之間至少有一個人是幸福的。阿姨她對我很好,她對誰都好,但是自己卻是不快樂的,小時候,阿靈很多病,吃很多藥,難受的時候就哇哇地哭。我爸那時事業剛起步,整天不在家,楊阿姨也還沒來,阿姨她一個人照顧阿靈,我經常看見她呆呆地坐在阿靈的床沿,像看一個怪物,到時間該吃藥了也不知道。十四歲那年,阿靈發高燒一直退不下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我不放心,放學回家就去看她,沒想到正好看到阿姨拿著一個枕頭慢慢地捂在阿靈的臉上……”

聽到這裏,向遠也打了個寒顫,但她仿佛可以體會那種絕望而可憐的惡毒,一個噩夢種下的孽種,連是誰的骨血都不知道,不敢也不願追究,甚至不能觸碰,偏偏還是自己的女兒。

“我嚇壞了,什麽都沒想就把枕頭扔開,可是阿姨她居然對我笑,說不用怕,如果她下得了手,葉靈早就死了無數回。然後她又求我不要告訴我爸,當時我什麽都不懂,隻覺得她竟然是個這麽可怕的女人,所以我質問她,‘你害怕了?’她跟我說,她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怕了,隻怕我爸爸傷心。那天她離開阿靈的房間,阿靈就醒了過來,一句話不說,隻揪著我的衣袖瑟瑟發抖,我猜她心裏什麽都知道。長大了幾歲,從親戚的閑言碎語裏我才知道阿姨以前的事情,也開始慢慢去理解她,我可以想像,在沒有人的時候她一定也流過很多眼淚,就像我媽媽一樣……向遠,一個人能有多少淚可以流?我怕了這些流淚的眼睛。太偏執的感情和太強烈的悲喜其實都是執念,正是因為放不下,才有了那麽多苦痛。”

向遠開始有些明白了,“所以,葉靈的感情也是執念?”

“從我看見阿姨對她做的那件事情開始,我就盡己所能地照顧她,總要有個人對她好,否則活著就太無望了。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是對方生活的重心,人心都是肉長的,說沒有感情那是騙人的話,我常常分不清,我究竟是可憐她,還是喜歡她,可是我的喜歡跟她的感情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阿靈她太依賴我了,她覺得世界上就隻有我們兩個人,她什麽都可以為我做,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但是我做不到。這樣的感情太絕對,也太過於瘋狂,常常讓我喘不過氣來。我隻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沒有什麽出息,太重了的感情我背不起,更怕辜負。”

向遠說:“你說你害怕執念,所以希望看得開,可你真的看開了嗎?如果你本來就是個放不下感情的人,刻意丟開執念這本身不就是一種執念?就像太固執於對,本身就是一種錯。”

“有時我常覺得,人活著就像在泥地上行走,太過雲淡風輕,回過頭就會遺憾什麽都沒留下,連個腳印都沒有,但是心裏裝的東西太重,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難以自拔。每當我靠近阿靈,就覺得她身上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把我往深處拉,拉到一個四周都是陰濕的,沒有光的地方;還有葉家現在這個樣子,更像一個看不見底的泥潭,一點點沒過我頭頂……他們都是我愛的人,我能怎麽辦?向遠,拉我一把好嗎?”

向遠緩緩將手指從葉騫澤掌心抽出。

她說:“騫澤,我不是神。”

她害怕自己拉不了他,反讓自己陷了進去。

原定於第二天繼續討論溫泉度假山莊提案的會議沒能如期召開,葉騫澤的秘書說他有事沒到公司來,葉秉文也是上班時間過了一個多小時,才戴著墨鏡,神色陰沉地走進辦公室,就連他身邊的人也不敢敲他的辦公室門去觸黴頭。

向遠倒是來得很早,保衛科的兩個負責人剛給自己沏了清晨的第一杯茶,還在閑聊著昨日的見聞,就看見她出人意料地出現在他們的辦公室門口。跟江源處在權力中心的其他管理者不一樣,向遠平時並不端著架子,她看上去不像葉秉文那麽陰狠,也沒有葉騫澤那麽禮貌而矜持,甚至不像李副總那麽嚴肅,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笑臉待人的,比誰都講道理,但是,江源知道她的人都不知不覺地在心裏畏她三分。越不輕易動怒,不怎麽找麻煩的人,就越容易讓人在她麵前悠著點,尤其向遠又是出了名的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作風。

“早啊,楊科長,吳科長。”

在向遠笑著敲了敲保衛科敞開著的門走進來的時候,楊吳二人趕緊站了起來。“向主任。”

她平時從來沒有來過保衛科,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正一副兩個科長都有些惴惴不安。

“沒什麽事,我去人事部有點事,順道經過你們這裏,想看一下這幾天門衛的值班安排表。”

“啊……沒問題沒問題。”副的吳科長趕緊去找,楊科長則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向主任,沒出什麽事吧。”他擔心保安方麵出了什麽問題,自己還蒙在鼓裏。

“哪有什麽事,我就隨便看看。”向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