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

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63

,別人都無關緊要,連交惡都不屑,所以她們一直也沒有什麽衝突。

葉靈回答向遠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向她,更像是自說自話。

“噓……我在聽遠處的聲音。”她的人要比過去稍胖了一些,不知道是由於身體的好轉,還是用藥後的虛浮。

“那你聽到了什麽?”向遠低聲問,仿佛小心翼翼不去打擾她的專注。

葉靈忽然神秘一笑,“很多,我聽到了很多,每一個蟲爬過樹葉,還有風,每一陣風的聲音不一樣的,你想問我哪一種,我都能告訴你……”

她那麽一本正經的說著漫無邊際的話,向遠聽了一會,她開始懷疑,這個時候的葉靈是否能辨認出她是誰,是否還具備與外界溝通的能力。她嚐試著問,“除了風,你還能聽到什麽,你知道外麵都發生了什麽事嗎?”

“除了風,除了風……還有什麽?”她開始陷入困惑的喃喃自語。

就在向遠暗裏歎了口氣的時候,葉靈像忽然想起來似的說道:“對了,還有人哭,很多人哭……”

向遠慢慢地站了起來,葉靈依舊保持著一開始的坐姿,凝望並不存在的遠方,“這屋子一直很多哭聲……他們都在哭……他們為什麽不來,向遠。”

向遠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裏吐出來,微微一震,“他們?你等的是他們,還是他?”

葉靈像個天真的女孩一般微微的笑,“你知道我等他幹什麽嗎?我等他來,他有話要對我說。”

向遠想起,自己曾聽見葉靈問過葉騫澤幾次的一句話——“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記得,葉騫澤每次都是沉默。

“你怎麽知道他有話要對你說,你又不是他。”

“他有的,就算他不知道,我也知道。他從來沒有說過,隻不過是忘記了,所以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說不定等到的不是你想要的那個答案呢?”

葉靈終於把視線移向了向遠。

“他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葉靈麵無表情的注視向遠許久,然後再度看著一片樹蔭的窗外,“他要娶你是吧。”

不知道為什麽,向遠對這個精神恍惚的女孩一語中的並不意外,他們說她病了,其實在她自己的那個世界裏,她比誰都清醒。

“你恨我嗎,葉靈。”

窗簾微微掀動,簾側的葉靈臉上有了光影的浮動,她的話如同囈語,“他不可能會娶我的,如果這樣,娶誰又有什麽關係?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跟別人有什麽不同?”

向遠有瞬間的失神,然而她倉促地笑了一聲之後,說道:“說不定我們都沒有什麽不同,區別隻在於至少我得到了。”

葉靈咯咯的笑,全身在笑聲中發抖,“得到?過一百年,不,幸運的話隻要幾十年,或者更短,我們再說誰得到。”

她的笑一發不可收拾,像開關失靈的玩具,向遠靜靜等待她終於累了,笑不動了,然後一切回到原點,她又成了開始那個眼神呆滯,凝神傾聽的模樣。

“真有這麽好聽嗎?”向遠問。她忽然困惑,究竟是誰病了?葉靈說:“很久以前他跟我說過,睡不著的時候,就去聽遠處的聲音,聽著聽著,就困了。他不會騙我的……聽,下雨了。”

向遠看著窗外,依舊是沉悶的陰天。

她慢慢的走出房間,掩上門,楊阿姨在樓梯盡頭等著她,像是在留她吃飯,話說得沒完,向遠朝她笑了笑,走出門口。

門外的天空在最短的時間裏忽然暗了下來,一陣狂分卷起,飛沙走石,向遠抬手遮了遮眼,就在這時候,豆大的雨滴打了下來,她盼望了數天的一場大雨淋漓而至。

第四十五章 婚禮(一)

27歲,向遠嫁給了年少時一同在山月下走過的少年,嫁給了她心中僅有的一個夢。這些年,葉騫澤一次又一次的遠離,一次又一次的重歸,命運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在暗自牽引,也許,兜兜轉轉走到這一天,隻因為他說過,“向遠,我們永遠不分開。”

這也是她進入江源的第三個春天,當時,雨季已過,萬物初生。為了把這個滿意的媳婦風風光光的迎進門,葉家挑過了G市最好的酒店,請過了最有口碑的婚慶服務機構,然而,最終向遠卻力排眾議,令人大跌眼鏡的把婚禮現場定在了剛剛結束“三通一平”的溫泉度假山莊施工現場。

是日,那片平整過的土地中央鋪起了連綿的紅毯,早有婚禮籌備人員搭起了容納千人的喜棚,遠遠看過來,一片耀眼的紅。棚內的臨時宴會大廳布置得獨辟蹊徑,正前方赫然是山莊的實景效果模型。山林蔥鬱,泉水氤氳,溪澗淙淙,成了婚禮天然的背景。近百張宴會圓桌在帳內的紅毯上一路擺開,葉家請來了本市最好的酒店大廚和最訓練有素的餐飲服務人員,置身帳內,很少人敢相信這竟然是一個未成型的度假山莊工地現場。

下午,盛裝的一對新人雙雙立於帳前迎客,周圍人聲喧天,除了江源自己的工作人員,陸續驅車前來的還有各路貴賓。葉家派出的喜帖遍及商場上的客戶夥伴、同行對手,更有本地的達官顯貴、各職能機構要員。雖說不上每邀必到,但一半是衝著喜事和江源這些年的聲望。一半是對這別出心裁的婚禮存有好奇,那些平時請也請不到的人竟也來了十之八九。葉家以往雖算得上富貴,但並不張揚。這一次的盛況,也算空前。

章粵對向遠說,“你這一招也實在是絕,我說依你平時的精打細算,居然肯下這麽大手筆大肆操辦,看這架勢,多少媒體廣告都換不來這樣的宣傳效果。敢情你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

向遠隻是笑,“怎麽也不能忘記章大小姐為我多方疏通啊,隻憑葉家的麵子,縱使有廟也請不到那麽多神。謝字多說無益,賞臉的話今天就這裏多喝兩杯。”

“你向遠結婚,我還能說什麽?不過酒我是戒了。”章粵說。

向遠挑眉“哦”了一聲,看向不遠處正與商場上的朋友寒暄的沈居安,“為他?這是好事。”

沈居安注意到她二人投過來的視線。含笑走近,“說我什麽?”

章粵把手自然無比的伸入他臂彎,巧笑倩兮:“說今天除了新郎,就屬你最帥。”

沈居安笑得無奈而縱容,他夫婦來得早。對新人道過了恭喜,章粵跟向遠多聊了幾句。

“我們還是進去坐吧,向遠他們要招呼的人多。”沈居安拉著章粵往裏走,章粵走了幾步又回頭,“葉少,你是好福氣。”

向遠愣了愣,對著她的背影失笑。“這個章粵……”轉回身的時候,正好迎上葉騫澤帶笑得眼睛。

他低頭拉起向遠的手、耳語般道:“她說得很對。”

向遠臉一熱,半側過臉去,耳際的墜子輕晃,旖旎而溫存,還帶著小小的不知所措。她平時一貫偏好簡潔打扮,算不上十分得漂亮,但覺眉目順眼而已,如今一番稍作修飾,風姿綽約,骨架勻稱,細長彎月眼睛愈發耐人尋味,站在豐神似玉的新郎身邊,竟半點也不遜色。

六點左右,來的賓客益發得多了起來,向遠的待客手段向來八麵玲瓏,滴水不漏,此時人雖多而雜,卻不曾有絲毫的忙亂和怠慢,一概招呼的妥妥帖帖。葉騫澤不善交際,微笑在側,謙謙風度也讓人心生好感。

葉秉林特地為兒子的婚禮出了療養院,由葉昀用輪椅推著他到場,家裏的喜事和出乎意料的盛況讓他久病的臉上滿麵春風。

自從半年前大吵過那一回後,葉昀和父親的關係一直淡淡的,其實葉秉林早已不計較孩子偶爾的一通脾氣,他對葉昀並無對葉騫澤那般苛刻,也許是為了補償多年前的虧欠,他隻求小兒子快樂自在。

葉昀也並非沒有良心的人,即使負氣而去,沒過多久還是舍不下正在療養期的老父親,又再回去探望,隻是他心裏那個結始終無法釋懷,他知道父親願意給他一切,可是他唯一盼望的東西卻再也得不到了。葉昀不敢怨恨向遠的選擇,看著她和哥哥相視而笑的眼神,連自己最後那一點點失意也不忍心流露。

葉昀推著葉秉林的輪椅,他看到趁人不注意時,父親抹去眼角的眼淚,葉秉林說,“阿昀,如果你媽媽在天上看到今天,也應該是高興的;還有你阿姨,她非說要來,可現在是下不了床了,隻剩我這雙老眼在代她們看,隻剩我了。”葉昀心中惻然,他縱使還有怨氣,麵對風燭殘年的老父親,又怎麽能發得出來,他也知道,自己的不甘和憤怒又何嚐不是自私的,他父親有什麽錯,不過是為了這個家,就算葉秉林撒手不管,難道他就可以躲開今天?

“一家人到得真齊,除了來不了的都來了啊,看來我是遲了一步。”葉秉文出現的時候,看上去興致不錯,他一眼看到了一旁輪椅上的葉秉林,笑道:“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哥,你氣色倒比葉昀還好。”

葉昀叫了一聲“二叔。”

葉秉文笑笑,拍了拍葉騫澤的肩膀,“騫澤,一聲不吭的就給我們葉家娶進了這麽個能幹的媳婦,你爸爸的心也該放下了。你小子平時什麽都不說,心裏看來比誰都明白,是啊,誰又是省油的燈啊,不錯,不錯啊。”

葉騫澤也客氣,“謝謝二叔。”

葉秉文這時才麵朝向遠。

“抽煙嗎,叔叔。”向遠淺笑,恰到好處的加重了那個稱謂的語氣,“前段時間都難得在公司見到您,聽說是病了,正想著是不是該跟騫澤去問候問候,又怕打擾。今天您能來,看起來身體也沒事了,那是再好不過。”

葉秉文饒有興味的看著向遠,“今天很漂亮,我喜歡看你這樣的眼神,一切盡在掌握,嫁入葉家,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不說恭喜,就太不識趣了。”

葉秉林適時打斷說,“秉文,一家人不用那麽客氣,客氣就見外了。”

“哪裏是客氣。我是真心高興,大哥,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向遙來得很晚,而且並不是一個人來地。她到的時候宴席已經將近開始,向遠待她走近之後。才認出她牽著手帶來的那個男孩,不是別人,正是江源的那個小保安。

向遠的笑意還在臉上,眼神卻頓時一寒。當初礙著滕雲的麵子,她沒辦法讓那個保安走人,然而在向遙麵前她已再三警告,不要跟保安整天廝混在一起,為此她還特意把向遙的工作崗位從臨近門衛室的磅秤房調到車間辦公室做統計員,不讓他們有機會朝夕相處。沒想到,向遙竟然會在她的婚禮上堂而皇之的和他牽手出席,這不是對她的挑釁又是什麽。

向遙假裝看不見姐姐的眼神,笑著打招呼,“恭喜啊,向遠,還有葉哥哥,以後要叫姐夫了。對了,這是滕俊,你們都見過了吧。”她似乎拿準了這樣的日子裏向遠不會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那個叫滕俊的小夥子脹紅了臉,拘謹的打著招呼,“葉總,向主任,恭喜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向遠並不言語,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滕俊心裏一陣發麻,還是葉騫澤打了個圓場,“向遙,怎麽來那麽晚,快開席了,帶你朋友去坐吧……阿昀,你帶一下向遙他們去找位子。”

葉昀“哦”了一聲,走了過來,說:“向遙,我好久都不見你了,我們走吧。”他對滕俊也笑了笑,徑自引著他們往入座的方向走。

葉昀不怎麽到公司來,所以滕俊對於這個葉家的二少爺並不熟悉,隻知道是葉家的親戚,於是趕緊給這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回了個笑臉,卻忽然在這時意識到自己的手心一陣生疼,不知怎麽的,向遙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摳進他的血肉裏。

滕俊下意識的要抽手,但是向遠有些古怪的神情把他嚇了一跳。公司少東大婚,原本是輪不到他這樣一個門衛參加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