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

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76

線曖昧幽涼,她隻看到了回廊曲折處光線的死角和燈籠光影下自己拖在後麵那暗黑扭曲的影子。

跟著她的那個人離她距離不算遠,向遠知道這個時候打電話求援是不明智的,如果對方持有惡意,她掏出手機隻能刺激對方貿然行動。她在賭對方對眼前的時機沒有信心。於是她裝作閑庭漫步地走了一小段,然後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奪路疾奔,慶幸的是今天為了行動便利,她穿的是褲裝,也對自己速度相當有自信,隻要對方有幾秒的反應間隙,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跑到長廊的盡頭。

長廊的一端是個弧形的裝飾門,向遠閃身到門後,當即用腳鉤過那扇木門,回身用手肘迅速將門頂上,另一隻手應聲扣上那個簡易的門栓。剛才奔跑的時候,她確定身後那個人已經追了上來,腳程不慢,隻輸在起步慢的那幾秒和拉開的十幾米距離。這扇門純屬裝飾,但如若那人要破門而入,她已經有足夠的時機等到人來。

門扣上之後,向遠片刻不敢停頓的俯身去搬旁邊那株半人高的滴水觀音盆栽,想暫時將門頂住,誰知道那盆栽遠比她想象中更沉,向遠雙手齊用,竟然隻移動它些許。她當即放棄這個打算,剛直起腰來,背就撞上了一個人的身體,大驚之下,向遠險先驚叫出聲,身後的人卻繞過她,彎腰輕而易舉的連盆提起了那株滴水觀音。

“連棵樹你都要自己搬,這不是天生找累的勞碌命嗎?”

第六十章 是誰

熟悉的聲音讓向遠激烈跳動的一顆心頓時穩了下來,她陡然放鬆下來的長籲了口氣,直起腰之前,在她眼前的是一雙算不上新,但打理得很幹淨的運動鞋。

那雙鞋的主人既好奇又困惑,“誰能把你給嚇著了,難道是我?不會吧!”

向遠一邊拍著剛才搬花時蹭在手心的泥土屑,一邊看了一眼旁邊這個青春明淨的大男孩,無怪乎人們常說歡喜恐懼總在一念之間,她鮮少像先前那般驚慌失措,然而這一刻,所有的黑暗仿佛都被那扇脆弱無比的薄門擋在了另一邊,她有心凝神去聽,一門之隔的長廊外已經絲毫沒了動靜。

“翅膀硬了啊,連我也敢涮了。”向遠斜了葉昀一眼,話裏是責怪,嘴角確是揚起的。

葉昀有些不服氣,“那麽多服務員都在閑著,用得著你自己跑出來搬它嗎?”他說著還晃了晃仍抓著盆沿提在手中的滴水觀音。

向遠說道,“我跟滕雲交待點事,回來的路上覺得他擺得不是地方,就順手挪一挪。你還拎著它幹嘛啊,不沉嗎?”

“那是因為你還沒告訴我放哪啊。”葉昀嘴硬,可心裏也覺得自己有些傻氣,臉紅了一下,他想,沒有關係,反正光線暗,向遠也看不見,於是按照她手指著的方向若無其事地把盆栽放了下來,還作輕鬆狀的故意甩了甩手,“看,其實它一點也不重,你總得承認在有些事情上,男人的存在還是有必要的吧。”

向遠被他自說自話的小小得意逗樂了,忍住笑意說,“那是當然,尤其是少了您這樣神勇無敵的英雄,那該怎麽辦啊。”

葉昀知道又被她笑話了。不由有幾分訕訕的,嘴裏輕輕嘟囔了一句,向遠沒聽清,卻也不追問。其實,在向遠婚後,她和葉昀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單獨在一起交談。平時葉昀就很少回家,就算偶爾一家人團聚,也不過是說著嫂嫂和小叔該說的話。這麽個夜晚,這麽個驚魂未定之餘兩人忽然打了個照麵,反倒一時忘記了慢慢砌起來的隔閡。

通透如向遠,其實何嚐不知道她倉促間決定嫁給葉騫澤,在某種程度上傷了葉昀的心。雖然他們誰都不願意深究這樣的傷心是出於怎樣的一種複雜情感。但是,她欠葉昀一次日出之約,也許還欠他一句解釋。然而她真的能夠解釋嗎?她說什麽能夠挽回葉昀的失望呢。向遠再清楚不過,在這種事情上她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難道時光倒流,她就會有不一樣的選擇?事實上,即使錯過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她也未必會等在那裏看次日清晨的日光。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讓它這樣吧,什麽都別說,該過去的會過去的。即使過不去,天長日久,自然風化。葉昀經曆過失望,總有一天該會懂得,希望是靠自己給的,而不是別人。

向遠一直這麽想,也說服了自己麵對葉昀時泰然處之。然而這刻涼風中她微微抬頭,看著那張沾染了迷茫的年少麵龐,隻想用手去撫摸他柔軟如孩童的發絲。

她伸出了手,卻隻是草草得掠了掠方才奔跑時散落的一縷發絲。

然後問道:“我還以為你真不來了,好不容易趕過來,不在宴會廳跟你大哥在一起,你跑這來幹什麽?”

葉昀回頭看了一眼燈如白晝的宴會廳方向,說,“我見到大哥啦,陪他站了一會,那的人我大多數不認識,沒什麽意思。還有……”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運動服,有些慚愧地說,“本來學校今天晚上是有集訓的,正好結束得早,我回到宿舍,脫了製服才發現急急忙忙地也沒準備合適的衣服,到這裏才知道人那麽多,我這身打扮好像是不怎麽合適。反正沒事幹,不如出來呼吸口新鮮空氣。”他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向遠,怕她一眼識穿他撒了謊,他明明是在人群中找不到熟悉的那個人,這才沒頭蒼蠅一般的到處轉,沒想到繞了一圈,還真被他撞上了。

說話間,向遠再次不經意的查看了門後的動靜,依然悄無聲息,她拍了拍葉昀的手臂,“走吧,跟我回去。”

兩人回到大廳,葉騫澤正在正中央的一處跟幾人交談,他說得少,聽得多,單手插在一側褲袋裏,另一隻手執杯淺酌,不時點頭微笑,隻有再熟悉不過的人才能看出那笑容裏的心不在焉。向遠和葉昀的再度出現讓他明顯的安下了心,他笑著朝兩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大哥叫你了,快過去吧。”向遠對葉昀說。

葉昀有些奇怪,“你不一起過去嗎?”

“我還有些別的事,待會再過去。”

其實那次爭吵之後,向遠和葉騫澤一直沒能將裂痕抹平,他們夫婦倆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說起來那還是他們婚後第一次撕破了臉。都說夫妻間吵架都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床頭吵,床尾和,尤其少年伉儷,愈吵情分愈濃,可向遠卻分明感覺到那夜的一席話,令兩顆心都悄悄地涼了下去。事後,他們誰都沒有道歉,隻不過葉騫澤有一次在睡前輕輕擁住了向遠,低聲說:“向遠,我們別吵了好嗎。”當時向遠背對著他欣然應允,“好,我們不吵架。”就這樣,他們放棄了繼續爭執,沉默地各自偃旗息鼓,可事實上,問題的關鍵仍然堵在那裏,怎麽也繞不過去。

“向遠,你跟我哥怎麽了?”向遠嫁入葉家時間已經不短,葉昀那句“大嫂”卻始終叫不順暢,最後連“向遠姐”也不叫了,索性直呼其名。

“沒怎麽啊,又不是小孩子,非得天天黏在一起。”向遠笑著說。

葉昀聽後卻沒有打消臉上的狐疑,“開始我問大哥你去哪了,他說不知道的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真沒事嗎?”他是個本性再善良不過的孩子,即使心中藏著秘密。然而此時臉上心裏,都是對哥哥和向遠純然的憂心。

向遠也不禁感歎,縱然葉昀在她心裏怎麽也長不大。但他也再不是以前那個一兩句話可以搪塞過去的小孩子了。於是她正色道,“別杞人憂天,過去幫我跟你哥說一聲,我先跟工作人員交待幾句話,待會我跟他一塊去敬鼎盛集團的莫建國一杯。”

“莫建國。”葉昀喃喃地重複,一向對生意場上的事不留心的他也對這個名字感覺到些許熟悉,“啊,莫建國,莫叔叔,是那個被葉靈從樹上推下來的那個人的爸……”

“葉昀!”向遠皺眉製止了葉昀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語。葉昀也心知有些事還是少說為妙。於是及時刹住了話頭,乖乖的“哦”了一聲,就朝葉騫澤的方向走出。

向遠見他走開,趕緊差人找來了山莊保衛方麵的負責人,在暗處細細交待了幾句,看著保衛主管盡量把動靜減到最小地召集了幾個人走了出去,這才稍微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

剛做完這件事,向遠轉身。差點撞翻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那個人手上的水杯,她定神一看,葉昀端著個杯子小心翼翼的跟著她。

向遠無奈地說,“你大哥不是剛把你叫去嗎?”那杯子還冒著熱氣,她又補充了一句,“沒燙著吧。”

葉昀有些委屈地說,“就差一點,還好我閃得夠快。是大哥讓我過來把這杯東西給你的,服務員剛沏出來,他還讓我跟你說,一整晚都沒見你吃東西,有什麽事都先墊墊肚子再說。”

不用打開杯蓋,向遠也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她接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朝葉騫澤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也正朝她這邊看過來,兩人視線相對,他微微笑了一下,溫暖一如過往。向遠摩挲了一下杯沿,在臉上回應了葉騫澤一個笑容。

葉昀看在眼裏,正想說什麽,卻看到向遠忽然讓服務員把她手上的東西擱在一片,然後對他說,“葉昀,你過來一下,我們一起去跟公安局的謝局長打聲招呼。”

葉昀遲疑的看了前方一眼,有些別扭地說,“為什麽我要去啊?”

“傻瓜,沒幾個月你就要畢業了。你非要做警察,沒人攔得住你,可就算要進公安係統也得有個好著落啊。”向遠苦口婆心地說。

“我不去。”葉昀又拗了起來,倔強地揚著下巴,“不用求誰我也能做警察,反正到時分到哪就算哪,別人做得了的事我也做得了。”

“我知道你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做警察的話,有些部門風險太大你知道嗎,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葉昀這晚第一次開心地笑了起來,“向遠你也開始婆婆媽媽了,不冒風險,我做警察幹什麽?”然而他心裏有個聲音在低低地歡呼,她果然還是關心他的,全世界最最關心他的。

“少說廢話,跟我來。”

“說了不去。”

葉昀仍然試圖頑抗,卻忽然感覺到掌心一熱,向遠不由分說就牽住了他的手,領著他朝目標走去。

她手心的觸感葉昀很熟悉,那雙手並不溫軟,相反,即使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幹重活,依然無法如別的女人一樣細膩滑潤,相反的,它指節細長,掌心極薄。小時候葉昀聽老人說過,長這樣一雙手的女人命硬福薄,葉昀覺得簡直是胡說八道,向遠走到今天,嫁給了他哥哥,也是她心中的人,這不是幸福的鐵證嗎?而且,這雙手也輕而易舉的燃起了燃起了葉昀心中搖曳的喜悅的火焰。他不是沒有觸碰過其他異性的手,禮貌性的雙手交握,又或者學校活動時拉女同學一把,那些手的觸感無一不比向遠溫暖,然而那些感覺他轉瞬就忘了,隻記得她的手,薄而瘦,他抓不住,也掙不開。

懵懵懂懂地,在葉昀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被向遠帶到了一個名為“謝局長”的男人麵前。向遠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鬆開了,轉而去握那個男人肥厚的掌心。

“向遠啊,大忙人今晚還記得我,不容易啊。”

“哪裏的話,剛才見您跟朋友聊得開心,不敢打擾罷了。對了,謝局長,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小叔子葉昀,今年準備警院畢業,平時難得見到您,今天借機陪他來見見警界的前輩。”

謝局長麵露詫異之色,“這麽說,小夥子不就是葉家二公子嘍,我剛才還在心裏想,向遠不簡單啊,你們家葉少還在,你就牽著個漂亮小男朋友堂而皇之的走,這算哪一出,原來是這樣,哈哈。”

向遠也朗朗地笑了起來,“謝局長真會開玩笑。”

隻有葉昀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他沒有忽略,談笑間,謝局長握住向遠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所以盡管不怎麽情願,葉昀還是主動朝對麵的男人伸出了手,“你好,謝局長,我是葉昀。”

他暗裏冷笑地看著謝局長和他的握手如蜻蜓點水般擦過。好在向遠的手也得以解脫。

謝局長打量了一眼葉昀,笑著說道,“我就說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