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

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98

,還清了清嗓子,“向遠,是我。”

裏麵正如楊阿姨所說,一點動靜都沒有,葉昀心裏更是焦慮,“向遠,你怎麽了?要再是不出聲,我可要進去了。”他用力去扭那門鎖,其實並沒有鎖緊,房門打開了後,首先竄入葉昀耳朵的是電視聲。還是昨天那一身衣服的向遠靠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仿佛對他的出現視若無睹。

“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葉昀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發現她看的原來是本市的早間新聞。昨夜突如其來的一場台風讓台海海域和珠江海域一帶受災頗為嚴重,不少躲避不及的漁船都險些遭難,沿海的村莊一片狼藉,台風引起的暴雨讓市內都受到了波及。

“原來在看這個。”葉昀見她聚精會神地聽著新聞裏受災漁船的搶救情況,便自說自話道,“本來打算按照你說的線索,從今天開始海麵搜尋,看這個架勢,看來也困難了。向遠,你說大哥還是會轉移到某一條船上嗎?或者綁匪有可能已經把他帶上了岸?”

聽到這裏,向遠才算有了反應,她看了葉昀一眼,說:“我不知道。”

葉昀坐在床沿,輕聲問,“今天是綁匪要求交易的時間,他們昨天有沒有跟你聯係?”

向遠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放心,接下來一整天我都會陪著你,我有幾個同事也會過來。對家裏的電話和附近的情況進行監控,一有情況才好立即作出反應。”

葉昀說完了這句話,才發現她的臉色很難看,異樣的慘白,幾根發絲被幹透了的淚水黏在臉上。

“你哭了?”他有些慌張地伸出手,想要看清楚她轉過一邊的臉,卻又不敢把手靠得太近。

“你那邊有什麽消息?關於你大哥的。”向遠精神雖差,眼睛卻寫著急切。

葉昀有些沮喪的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頭緒,隻有等綁匪主動聯係再說了。”

“我該怎麽辦,葉昀。”向遠閉上眼睛地淒涼讓葉昀莫名的覺得心疼,隻有這個時候的向遠才是軟弱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是她的依靠。雖然他不知道向遠現在想要什麽,自己又可以給她什麽。

他隻能說,“我會在這裏一直陪著你。”

楊阿姨在葉昀的催促下,把一杯新鮮的牛奶端了上來,葉昀對向遠說,“喝點東西吧,要不你這樣下去會垮的。”

向遠眼睛依舊沒有離開電視屏幕,她機械的從楊阿姨手裏接過牛奶。送到唇邊,還沒來得及喝,牛奶的腥氣入鼻,她控製不了地幹嘔起來。

她劇烈的反應嚇壞了葉昀,拍也不是,扶也不是,眼睜睜看著她彎了下腰,嘔得眼角都滲出了淚,最後才跌跌撞撞地衝到衛生間,鎖上了門。

“向遠,你好一點了嗎?”葉昀緊張得貼著衛生間的門,聽到裏麵嘔聲漸小。一陣水聲後,向遠出來,擦拭過的臉上慘白得益發厲害。

“到底是怎麽了?”他跟在她身後問道,“吃壞了東西嗎?”

“她昨天都沒吃什麽,這杯牛奶可是好好的。”楊阿姨趕緊澄清。

向遠擺擺手,示意葉昀不要擔心,然後讓楊阿姨倒了杯清水,誰知也是喝了一小口,又再度撕心裂肺地嘔,仿佛心肝都要吐了出來。

“你看,水都喝不了……哎呀,對了,你好像兩個月都沒有那個東西了,該不會是,我的老天……”

楊阿姨的話,讓難受無比的向遠竟然慢慢地抬起了頭,她看著多年的老保姆,眼光變得不可思議的狂烈,楊阿姨以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慌了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啊,就是幫你收拾東西的時候好久都沒發現……”

“你們在說什麽?”葉昀到底是個年輕男孩,一時反應不過來,滿臉茫然地看著兩個表情同樣詫異的女人。

向遠從震驚到懷疑,然後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竟像是癡了。她一忙的時候,生活不規律,經期就容易亂,也沒個準信,雖然一直在調理,但是總也沒有根治,這幾個月事情更是多,她心裏有事,以至於連續兩個月,該來的東西一直不來,她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她從來沒有往那方麵想,現在更不敢,楊阿姨的口無遮攔讓她有如絕症的病人看到了希望。

沒錯,希望。她還可以有希望嗎?這真的有可能嗎?向遠努力地去想,思維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全部打亂了。結婚幾年,她沒有認真打算要孩子,雖然葉騫澤眼裏隱隱流露過失望,但她始終覺得還不是時候,而且,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母性的女人。然而,如果這個時候,一個小生命在她的腹內紮根,延續著他的血脈,這不是驚喜,是神跡!足以讓她俯首跪拜的神跡!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假如她能擁有這個孩子,一切都猶如有了重生的力量,就算失去了一切,今後的餘生,她別無所求。她的恨意、她的遺憾、她的罪孽,全部都將得到清償。

向遠在這突如其來的轉折中幾欲再次掉淚。一個孩子,眉眼像他,微笑起來像他,說話的時候像他……那什麽像她自己呢,最好什麽都不要像,不要聰明也不要太倔強,她會把一切都給“他”,也許是“她”……

“說啊,到底怎麽了?”葉昀扯著老保姆的衣袖。他討厭這種感覺,隻有他一個人蒙在鼓裏。

“傻孩子,這個都不懂,還是太嫩了。”楊阿姨取笑道,然後又換了一臉的神秘,“還不明白嗎,要是真的,以後就有人叫你叔叔了……唉,隻可惜你大哥出了這樣的事,還沒個下落……”

“你是說……”葉昀不是傻瓜,他懂了,怔怔地看著向遠。

這是好事,大哥的好事,向遠的好事,整個葉家的好事,但卻不是他的,是他們的。葉昀垂下了頭,酸意便湧了上來,他害怕一個會叫他叔叔的,她的孩子,可他怎麽能自私至此?

幾人各懷心思,竟然就這樣魂不守舍地過了一天,葉昀的同事來了又離開了,葉家的電話始終沒有響過,接下來的三天,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葉騫澤的綁架案陷入了漫漫的謎團和僵局,不擔人沒有找到,就連綁匪也像是憑空消失了。

第四天,葉昀竟然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江源少東疑似遭人綁架,勒索金額竟超千萬》。他驚愕無比,大哥遭遇綁架,葉家上下守口如瓶,警方的調查也始終在秘密中進行,那些媒體究竟從哪裏得到了報料,他馬上拿著報紙找到了向遠。

“大哥的事情有媒體報道了,怎麽辦?”葉昀把那一版報紙塞到了向遠手裏。向遠這幾天的幹嘔的現象一直沒有好轉,什麽都吃不下去,經期也杳無音訊。楊阿姨說,她自己生過兩個兒子,一眼就可以看出,向遠這樣必是有孕無疑。向遠卻遲遲不敢求證,她怕希望太高,失望太深。

向遠接過報紙,草草看了一遍,順手放到了一邊,“既然已經刊登出來了,還能怎麽辦?”她說話依舊寥落,可臉色異樣的紅潤。

“葉昀,你陪我去一趟醫院好嗎?”她下定決心一般看著葉昀。

葉昀咬了咬下唇,當然知道向遠為的是什麽事,她明明知道,他永遠不知道怎麽拒絕她。

兩人於是去了醫院,市裏最好的醫院,最好的婦產科醫生,一早是約好了,隻等著他們過來。葉昀沒來過這種地方,他陪伴在向遠身邊,看著很多個大肚子的夫人,牽著另一半的手在等候,他忽然想牽住身邊這個人的手,即使不敢,有些許快慰,這個時候,唯一陪著向遠的人是他,不是別人。

等待結果的時候,婦產科副主任親自為他們去取的化驗結果,相貌和氣的中年女人摘下口罩坐到他們對麵,葉昀竟然感覺到向遠的手用力在桌下握緊了他。

“周醫生……我……”

醫生一臉的遺憾,“葉太太,真是抱歉,化驗結果顯示為陰性,您並沒有懷孕。”

葉昀的手變得很疼很疼,可他知道這一個結果從醫生嘴裏說出來,有一個人更疼。

“沒有?”向遠細長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沒有完全聽懂這句話。

“是的,您是出現了惡心、嘔吐、行動乏力、甚至月經停止這樣的典型妊娠反應,這在醫學上通常被叫做假性妊娠,一般出現在壓力過大或者求子心態強烈的女性身上,我建議您進行適當地調養和治療,不過,您夫婦兩人都年輕,並不急於一時啊。”

醫生並沒有見過葉騫澤,所以理所當然地把陪同前來的葉昀當成了真命天子,葉昀的臉飛紅了,他沒有急於辯駁,而是看了向遠一眼,向遠臉上的紅潤蕩然無存,可是平靜驚人地接受了醫生宣告的事實。

“是麽……那是我弄錯了,對不起啊,麻煩您了周醫生。”

向遠起身告辭,她走得很快,葉昀都要大步地跟上去。

“向遠,別這樣,你和大哥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一定會有的。”他隻能這麽安慰她。

然而,向遠忽然停了下來,葉昀險先撞上了她的背,她退了一步,扶著牆專注地看著孕檢中心的方向,葉昀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慢慢地,驚訝地張了嘴。孕檢的女人中,竟然有袁繡,而她身邊的熟麵孔,則是葉昀認識的一個便衣女警。

這是葉昀第一次得知袁繡的身孕,他知道這對於向遠而言意味著什麽,連帶著忽然恨起了那個跟他並無關聯的女人。可向遠站得很穩,她隻是在遠處看著袁繡,很久之後,她回頭對葉昀慘然一笑,“沒有機會了。”

一路沉默地回到葉家,向遠再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多餘地一個表情,進門之後,她沒有搭理跟上來問長問短的楊阿姨,直接上了樓,葉昀跟了上去。向遠推他出房間,“去吧,做你該做的事,我想休息一下。 ”

“你有脾氣可以對我發的,我不會生氣,真的,向遠,你別憋在心裏。”葉昀用力抵住門,不讓它合攏。

“我沒事,安靜一下不行嗎?”她的力道與葉昀僵持著。

“別……”葉昀剛張口,捧著一大盒葉酸的楊阿姨出現在他身後。

“我是過來人,你聽我說,孕婦吃這個好。”她不明就裏,還一心把葉酸的盒子往向遠手裏塞。

向遠忽然奪過,用盡全力地將整盒東西朝外一扔,“滾,都給我滾!”

楊阿姨堪堪躲過,嚇得不輕,呆了一下,忙不迭的離開。

“滾!”向遠仍舊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別這樣。”葉昀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你也一樣。滾,讓我靜一靜,就一會,行嗎?”她的手從門上撤了下來,奮力地推搡著葉昀。

葉昀緊緊將她摟住,任憑她歇斯底裏的掙紮,向遠的力氣不小,他也怕傷了她,於是不閃躲也不還手,隻是抱住,再也不鬆開。

向遠到底強不過葉昀,罵不走,打不退,也掙不開,這樣的絕望讓她頃刻間決堤一般淚流滿麵。她瘋了,她怎麽會認為她會有孩子,她都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跟葉騫澤睡在一張**,竟然編了個夢送給自己,也送了自己一場空歡喜。這一輩子,今生今世,她再不可能擁有任何屬於葉騫澤的東西,除了自己的回憶。

葉昀撫摸著向遠的頭發,一遍又一遍,向遠靠在他的胸口,眼淚中隻餘了夢囈般的一句話,“原諒我。”

原諒我。

誰原諒誰?葉昀不知道這句話從何說起,但他知道自己剜心一樣的難受是為了誰。他竟也似著了魔,在向遠的喃喃自語中,用唇去吸吮她臉上的淚滴,從臉頰到眼角,然後是前額,一路戰栗,一路蜿蜒,她竟全無抗拒。那時他才知道她的前額是那樣燙,燙得像是著了火……

向遠的一場大病纏綿了竟有半月,高燒頻發,退了又熱,熱了又退,整個人昏昏沉沉,連床都起不了,什麽事她都不再關心,公司那邊已經知道葉家出了事,滕雲忽然沒了消息,李副等幾個高層時常守在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