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

57、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福恒對永銘說不想等了,既然木已成舟,那麽不管怎麽樣,和他永銘一生一世的人是他福康安,而不是那個名叫茶月的新婦,以及任何人。

“木已成舟?”永銘小臉撇撇,一時也緩不過這句話來,他堂堂一個皇子讓人這樣說,心裏很是別扭,見福恒瞅他的臉滿是認真,覺得福恒似乎弄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永銘可是堂堂皇子,而且絕對絕對是男的。但兩人打小就好,何況這許多年說無情,卻又不盡然,對福恒,永銘也是存了一段心事的,他見過無數人,模樣皆不及福恒,加上數年的相處,又有近年那些耳鬢廝磨的事兒,心中早一直暗暗對福恒藏著幾分喜歡,隻是忌憚太多,又放不下皇家的顏麵。

心中也曾無意中每每試探,福恒卻是個悶葫蘆,明明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到了他的嘴裏,說出來卻變了味道,“喜歡”是喜歡永銘他這個人,還是他永銘這張臉,或者僅僅是喜歡他們幹的那些男孩子間的模擬遊戲。

這刻,突聽福恒這句話,頓時就傻了,也不知道怎麽和福恒解釋他弄錯了什麽。

最後福恒俯□親了親已經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永銘,輕輕地問:“生不生?”然後笑了。

永銘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看著康安無言以對。

“生不生”是永銘小時候戲弄康安的一個玩笑話,新婦進門總會吃湯圓,那年是永炎大婚後的第一個元宵節,永銘看著康安吃湯圓時,很神秘的問康安:“生不生?”

康安很誠實說:“煮熟的。”

永銘就笑了說:“我問你生不生,又不問熟不熟。你隻管回答生、還是不生就可以了。”

康安很認真想了想的說:“不生——”永銘小臉很失望。

但坐在一邊的永炎差點被湯圓噎著,半天咽下去卻是氣得淚水直流,又好氣又好笑地問:“你怎麽不揍他?”

別人見了便問何事,永炎淡淡地說了經過,周圍的人都笑得前俯後仰,皇太後笑罵道:“這個永銘,皮子又要仔細了——傻康安,那是問新過門的媳婦的話,生不生是問新媳婦生不生孩子?還不揍他——”

康安一聽,立刻放下碗,永銘正咬著湯圓一臉驚嚇,差點噎著。康安一直瞅著他,作勢要把他壓到地上,他吞下湯圓,頓了頓,忙擋住康安的手叫道:“我生——還不行麽?”於是又倒了一大片噴飯的,康安收回手,拿回碗,隻聽永銘嘀嘀咕咕的咬著湯圓說:“我要會生還差不多,小氣鬼——”

康安才不理他呢,徑直吃湯圓,但這生不生的事情永銘不曾想康安竟然會記得。

時間過得很快,兩人似乎還沒合眼,就聽見小祥子喊門的聲音。康安正把一根紅線係在他們的手腕上瞎開心。永銘看著福恒頑童般的笑容,帶著稚氣。

永銘無語,眼前的福恒還是個孩子,因為這是他小時候逗弄康安的遊戲。

那時他還哄康安說,月老就是用這紅線把兩個素不相識的人連起來,一生一世就一輩子在一起做夫妻了。七歲的康安很傻不知道,夫妻是男女,而不是他簡單以為的會一輩子在一起的兩個人,他拿起手把線看了又看,傻傻地康安很高興,問他:“這樣,我們以後就都會在一起了?”永銘那時候立刻笑得一臉燦爛,那時程潛還在他身邊——每次跨門檻時,把他抱進門裏,年幼的皇子是不能跨門檻的。那時他和其他年長的嬤嬤內侍並他們身後的十六個哈哈珠兒,笑得內傷。那時福恒單純的真是可愛啊——

唯一不好的是,福恒內急又不願意解開繩子苦惱的樣子,結果永銘作繭自縛,自然陪著福恒,事後他八哥很沒良心笑他活該,說他是自作自受。

八哥還開玩笑地說;“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永銘,你把福恒逗認真了,怎麽圓場啊?”

“逗認真了,看你怎麽圓場?”

永銘此刻覺得那時年長他的八哥真像個算命的,還是看出了什麽他不知道的端倪?

康安起身著衣時,一室的狼籍讓永銘躲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小祥子伺候康安穿衣,小祥子那雙不敢亂掃的眼睛,讓永銘臉紅,康安的身上青紫和血痕想都不想絕對是自己奮力反抗的傑作,想著,永銘連忙檢查自己的身上,也是青青紫紫的,這小子都不知道怎麽用的力——這個野人!

福恒臨走時拉開永銘拉緊的被子親了親。

他臨起身時,永銘在被子裏問:“康安如果從此門出去,你我就陌路,你會做什麽?”

福恒不假思索的說:“我會讓那個讓你離開我的人人頭落地。即使她是茶月。”

永銘無語,福恒真的變了,是今夜,還是今夜以前他未曾覺察的時候?

福恒跨出房門,匆匆離開小院前,回頭看了一眼那間在黑夜裏模糊的新房,心緒複雜,隱隱有些不安。因為他心裏惦記的還是那個永銘想一生一世的人。但是那個人隻能是他福康安。

永銘最終隻會也隻能是他福康安的,即使是死!

他對著入夜的皇城發誓,屬於他的這一切,他要一樣樣分文不少的取回來,他的苦不會白受,他的努力不會付之東流。

十年!十年後,他要重返皇城!

卻不知道他轉身的背後,另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他轉身後的霸氣,欽天監瘋了的老道人曾說他,有龍氣——沒人相信,因為他說皇九子母儀天下……

金哥默默地看著,他可知道,身後的她一直喜歡他。

卯時,天未亮,已經飄起了細雨。

福恒在小寐片刻後已經完成梳洗,換上石青色刻絲長袍,腰束金色鑲玉帶,係上大紅雨裳,雨冠踏出院門,隻見對麵昔日早已經燈火明亮的永銘院子燈火不明,不禁擔心,回頭看身後的寶嬋,寶嬋立刻會意說:“今日是九爺見嶽父母的日子。一會內大臣、散佚大臣、侍衛、護軍到了時辰就在殿外候著了,所以今日不用去上書房。”

福恒沉沉地不語,握緊拳對自己說十年……

忽又想起永銘昨夜那件金色的蟒袍來,不知道能不能穿,有些高興,又有些擔心。但轉念一想,這宮裏的皇子的衣服都是最多穿幾次不下水的,這件不行,定然還有其他簇新配套做來備用的蟒袍。他們何曾少過衣服穿,悶悶地便要轉身離開,行了幾步忽又停下問:“我們何時遷出?”

寶嬋一怔,有些吃驚,然後說:“回爺,我們不一直在搬嗎?”

福恒不解,他怎麽不知道,挑起了眉。

寶嬋笑了說;“皇太後聽說爺成親的院子隻有公主府一處很不高興,前召見福大人,‘說以爺今日的榮耀奉旨成婚卻隻有皇家的院落,皇家的顏麵何在?’讓在府中又撥出一處正式的院落給爺成親後住,據說撥出了梅園,如今正在打掃了,等一切就緒,我們就跟著過去。”

福恒一怔:“都跟著?”他本以為離開時隻有從最初來時就形單影隻的自己,畢竟他不是皇子,分府時能帶走自己身邊的人,還能增添若幹侍衛儀仗,並能得到建府費若幹萬兩銀子。

寶嬋笑說:“可不是,老太後說認了幹孫子,自然要當幹孫子養,就把我們都賜給爺了。獨內侍不能去,其他要留在這院裏。這也是太後的大恩點了,爺請安時別忘了謝恩。然後又說,“昨……”

福恒挑眉,寶嬋霎時臉紅支支吾吾地說:“昨兒太子賜了美人給爺,不知道爺……”

福恒皺眉,還是一邊的小祥子說了原委——原來是皇太後常聞他日以繼夜刻苦攻讀,忙於軍務,擔心他下月成親不知人事,於是也如對其他大皇子一樣安排了侍寢——寶嬋。也不知道怎麽就讓太子得了消息,把他府裏一個美人也賜給了他侍寢,這還罷了,小祥子末了還說,老太後和太子那裏正等信呢!如果沒消息,隻怕更尷尬的在後麵……

福恒微微點頭,拿眼斜看侍立門外寶嬋,她已經紅得萬分羞澹尤其是小祥子問他如何安排時間的時候,他的停頓更是讓房間沉悶。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問:“九爺屋裏呢?也這樣?”其實不問也知道金哥就是自小安排在身邊的侍寢丫頭。

小祥子回說:“沒特別安排!一切比照其他爺。”

福恒不語,一麵朝外麵走去,一麵心中隱隱約約覺得這似乎超出了他過去的理解的事實,原來……原來還是因為藏著他的身世秘密,隻是對寶嬋……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但絕對不是兒女私情!

過去他以為從進京城進了皇宮後,一切用度都是宮裏照皇子的例撫養是大恩典了,而如今才知道為什麽他要成親,他父親福政也幾乎隻是奉命行事,而在福府裏麵終日伺候王夫人左右的生母卻知道,他的妻子不能尚公主,卻要從秀女裏麵挑。

他這些月在軍營裏也略知道些尋常人家的婚事與皇家不同。

首先是議婚:合生辰八字,在家世嫡庶相貌等基本條件相互認可的前提下,雙方過門帖、庚帖,門帖書祖宗三代的籍貫、職位、功名等,庚帖書自家兒女的生辰八字。八字經核算互不衝犯,議婚才算成功。

而他福恒的父親福政何曾做過這些?隻是向皇上說想給兒子說門親事,不曾提過想給他尋那家小姐,更不曾想過兒子年幼也許還不能成親,而且眾所周知,福府中那個長他兩歲的榮府金疙瘩,名為二哥的福禦別說成親,就連定親,老格格都說年紀小了,不讓定。他福恒排行在三,不是年更少?哪有在哥哥前麵先成親的道理。

難道父親福政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