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神

第十六章 滄海潮生圖

清晨,陽光明媚。

難得一個見了太陽的好天氣。

吳鵬威坐在房間裏,用水洗了把臉,對著鏡子一陣端詳。

目光靜謐如水,鼻梁挺直,臉頰如刀削,皮膚略顯麥色。

鏡子裏是一張年輕卻不張揚的清秀臉龐。

大半年的時間彈指即過,從臨危的濱海小城到如今南方的大城武王,遠去的不隻是距離,還有心靈的成長。

如今的吳鵬威再也不是那個因為施展不出力道而終日憤然的少年,他已經學會自製,學會思考,學會控製,而不是用大吼和拚命去證明自己的存在。

在學會內斂的同時,他的神情和氣質也發生了極大變化。

稚氣的絨毛正在漸漸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刀削一般的輪廓以及棱角分明的五官。

如果現在吳氏的族人站在吳鵬威麵前,也會驚訝於他的巨大變化。

而那一日在酒樓,如果不是吳鵬威自己承認,隻怕王嫣兒也不敢肯定自己見到的人就一定是他。

麵貌發生變化之時,吳鵬威的個頭也在悄然長高。

不知不覺間,鏡子裏的大男孩已經蛻變為一個略帶英武之氣的少年。

唯一不變的隻有心中的信念,找回自己的母親。

吳鵬威將臉擦淨,走出了房門。

房門外,青木正垂手站立,麵色木訥,卻比以往多了一絲生機。

“早啊,青木護法。”吳鵬威沒想到青木如此之早就來到自己門前。

青木躬身說:“見過主人,早安。”

吳鵬威沒有想到青木會這樣和自己說話,笑著擺手:“青木護法,以後不要喊我主人,怪怪的,你是武道前輩,應該是我敬重你才是。”

青木隻說:“一日為主,終身為主。”

吳鵬威愕然,見青木一副執著的神態,又說:“可我一直沒有答應你啊,況且這感覺夠古怪的。”

青木也不多說,隻是躬身一禮,說:“青木心意已決,還望主人成全。”

吳鵬威知道勸也沒用,隻能苦笑著往院門外走去。

而青木,則跟在吳鵬威身後三步開外,亦步亦趨。

三步,這個距離是防止發生異變能夠做出最佳應變處理的距離,也是青木心目中對於自己主人的距離。

從此之後,直到日後風瀾大陸發生驚天之變,青木畢生也信守諾言,隻要危險來臨之時,始終守護在吳鵬威身後三步之外,風雨不變。

出了驛館,距離武王大賽之日還有一周的時間,眾人心情放鬆,覺得應該將武王城好好的逛一逛,前幾日一直風波不斷,害的大家都沒有心情逛街。

陳天和鐵逐浪乃是武王城的常客,便自告奮勇帶眾人遊玩。

武王城貴為大楚王朝南部第一重城,風光無限,有著一種厚重的繁華。

緣於修武之故,城中文氣不濃,但也有不少書院畫館,門前倒也停了不少車馬。

吳鵬威因為在“青衫怪客”的竹樓中領悟了抽絲剝繭的心境,於繪畫一道也有了些興趣,夜半無人之時經常去竹樓繪畫靜心,調理思緒,半年下來,頗有所得。

一行人停在一家名為“文心閣”的書畫館門前。

這家畫館青瓦白牆,藤蔓濃鬱,門前有一對象征著文道昌盛的魁星形象。

這魁星麵目猙獰,金身青麵,赤發環眼,頭頂兩角,仿佛猛鬼,右手握一杆朱紅大筆,左手持一方墨鬥,右腳金雞獨立,腳下踩著一隻大海鼇,意味著“獨占鼇頭”。

這是主掌文道的魁星,但在武道界,卻也是四十八尊武靈神之中的第二十七尊武靈神——金筆殺靈神。

文人供他,但求文運昌盛,武人奉他,隻求長勝不敗。

進了館中,入目就是一個四方的大院,方圓在千步開外,院子裏樹木蒼鬱,雖是寒冬,卻長的虯結有力,院子正中,有幾株臘梅,含苞怒放。

畫館中人流熙攘,居中正堂裏,一大幫人正圍聚在那裏,也不知道在看什麽熱鬧。

吳鵬威等人覺得好奇,就湊了過去。

隻見百步見方的廳堂內,一個老者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在他身後,懸掛著一副滄海潮生圖,筆法雄渾,氣象萬千。

在老者對麵正站了一個方巾闊服的秀士,秀士負手而立,雙眉緊鎖,正凝目看著老者身後懸掛的那一副畫卷。

文士來回踱步,臉色凝重,仿佛那畫卷之中藏有無窮奧妙。

站在吳鵬威身後的王七最是八卦,他湊上去問了圍觀的一個文士:“老兄,請問這是在幹嘛?”

那文士一臉緊張:“你居然不知道,這是在鬥法啊!”

“鬥法?鬥什麽法?”王七來了興致,兩眼放光。

那文士瞄了王七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煩,但轉眼一看王七身邊的鐵逐浪和陳天,都是一副十足痞相,隻好開口說:“這老頭是北部第一書畫名家嚴冬生,今天取了一副前朝畫聖陳道子的名畫‘滄海潮生圖’來,‘北鬥先生’貴為書畫界的泰山,以臨摹出名,嚴冬生取這幅畫是想讓‘北鬥先生’當場臨摹一副。”

“北鬥先生?”

吳鵬威眉頭一蹙,他那日在整理青衫怪客的筆記之時,曾在他的書畫雜記中見過這個名字,對這個北鬥先生頗為推崇,說他畫理超凡脫俗,甚至隱含武道之理,文技近乎通神,是個難得一見的畫界奇人。

尤其是“北鬥先生”自創的大勢隨法,堪稱書畫界一絕,在落筆之時能夠臨摹出萬物生長變動之真髓,變化無窮盡,武人能夠得此一觀的話,受用無窮。

隻可惜文人也會藏私,比武人的門派之見更嚴重,想學秘技難上加難。

青衫怪客深以未曾見過大勢隨技法為憾。

一念及此,吳鵬威心頭一動,有心想替青衫怪客圓了這個遺憾。

“那臨摹一副不就好了?”一旁的王七滿不在乎的說。

一旁的文士斜了他一眼,手中長扇一擺,冷笑說:“你可知道,這‘滄海潮生圖’乃是當今書畫界第一墨寶,其中之玄妙又豈是對著圖案臨摹這般簡單,其中光是不同的筆法就有十七種居多,你看那波浪層層相疊,其中就有點、拓、擦、潑、捺、按六種筆法,再看那波浪之中的礁石,嶙峋有力,更是有十一種法相,實話告訴你,能夠學會其中一種我輩文人便能受用無窮,臨摹,又豈是那麽簡單的。”

說完,文士扇子一收,極度不宵的上下掃了幾人一眼,仿佛看土包子一般:“你一介武夫,不懂這些風雅也算正常,罷了,我和你們說這些幹嘛。”

眼角一抬,再也懶得看吳鵬威一行人。

王七大怒,他向來狗仗人勢慣了,就想上去揍人,被吳鵬威給攔了下來。

場中已起變化。

北鬥先生麵色凝重,在畫前走來走去,顯然心中極為煩躁。

嚴冬生長的吊眉三角眼,一副薄情寡恩的模樣,他潤了下嗓子,端起身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水,然後慢條斯理的問:“北鬥先生,這畫中的真意你可看出來了?”

北鬥先生隻是來回走動,不作言語。

嚴冬生冷笑一聲:“哼,早聞文心閣的‘北鬥先生’名動天下,以畫聞名,近日更是即將被當今聖上召入帝都,主管禮部,我原以為該是何等博學,如今一見,卻不過如此,唉,當真是盛名下多虛士啊。”

說罷,他又一拂衣袖,從懷中取出一枝色澤漆黑的毛筆,大聲說:“此乃雲荒墨家所鑄的名、器,乃是前朝畫界聖手陳道子的藏品,傳聞此筆所畫之物,雖經千百年不會走形,雖說不是價值連城,可謂價值連城,這武王城內富豪眾多,隻要振臂一呼,不怕賣不出好價錢,今天,隻要誰能臨摹出陳道子的‘滄海潮生圖’,老夫就將此筆贈與他。”

眾人盡皆意動,前朝聖手之物,對於這些儒林弟子來說,不啻於千兩黃金,甚至猶有過之。

一時間,人聲鼎沸。

唯有人群中的吳鵬威搖了下頭,對著一旁的幾人說:“這老頭故作慷慨,有些貓膩。”

嚴冬生見眾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心中也大是得意,他算計精明,這些家夥哪裏能夠臨摹出陳道子的真髓,“滄海潮生圖”其中的技法繁多,而且很多角度必須通過精確的計算才能下筆。

昔日陳道子乃是一代算術大家,尤擅計算布局,這“滄海潮生圖”就是他的巔峰之作。

如今他故作慷慨,也不過是看準了無人能夠臨摹此圖的真髓罷了。

“不過,如果武王城內無人能夠臨摹出此畫的話,那……”嚴冬生故意一頓,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北鬥先生”,指了指掛在廳堂正中央的一副牌匾笑著說:“這匾就該換換主人了吧。”

“北鬥先生”的門人弟子盡皆大怒。

這牌匾之上刻著“書畫雙絕”四個大字,是當今聖上親筆而提,其中之意義深遠,價值何止連城,嚴冬生開口就衝著這張牌匾而來,幾乎就是要丟盡“北鬥先生”的臉麵。

嚴冬生先是故意取出畫聖陳道子的遺物,故作慷慨,然後再逞之以強,所謀深遠。

文人好麵子,“北鬥先生”畫中泰山北鬥,何曾受過如此淩辱,當場就要發作,拚著顏麵不存也要臨摹一試。

可就在此時,人群中走出一個清秀的黑發少年,朗聲說:“在下不才,想臨摹試驗一番。”

嚴冬生先是一愣,上下掃了吳鵬威一眼,接著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