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神

第十八章 大勢隨法

北鬥先生聽說吳鵬威要贈送前朝聖手陳道子的“滄海潮生圖”以及畫筆之後,神色一震,躬身作禮:“無功不受祿,北鬥不敢收閣下如此厚禮。”

吳鵬威笑了笑,“先生倒是有些風骨。”

北鬥先生正色:“這‘滄海潮生圖’乃是當今書畫界一絕,堪稱無價之寶,而那畫師用筆也稱的上價值連城,閣下一下子兩樣相送,絲毫沒有不舍之意,讓北鬥十分敬佩,但俗話說有所舍必有所圖,閣下還請明言。”

吳鵬威聽了也是暗自點頭,他這一番分析絲絲入扣,直指人心,倒也不虧是如今的儒林大豪。

“不錯,先生所言有理,我也不與先生寒暄,我將這兩樣東西贈與先生,不過是想求先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大勢隨法。”

北鬥生頓時色變。

大勢隨法乃是他畢生心血精華,而且是經過他師祖、師父幾代人的努力才總結出一種書畫妙法,得此法者能夠清晰的窺見萬物生長變化的軌跡,不僅可用於作畫,就連臨摹也是惟妙惟肖,稱的上奪日月之造化。

今日之所以沒能夠臨摹出“滄海潮生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圖中藏的數字謎團太多,而北鬥於算術一途不是很精通,他又愛惜名聲,不敢輕易下筆,這才有了最初的困局。

但這並不妨礙大勢隨法的精妙玄奧。

文人鄙帚自珍,更何況是一生精華所在,北鬥先生立時皺眉不語。

吳鵬威心知文人最是麻煩,心中早就有了對策,又說:“這‘滄海潮生圖’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張挺有意思的畫卷而已,這筆也是有些墨香罷了,先生如果不愛,我又是個懶人,不願意花費功夫保存這些易壞的東西,不如就此毀了它吧。”

說完,他長臂一揮,將“滄海潮生圖”取在手中就要撕了。

北鬥先生頓時大驚,顧不得裝模作樣,一把按住吳鵬威的手,大聲說:“使不得,使不得啊。”

吳鵬威好奇:“先生這話說得有趣,這是我的東西,我想怎樣便怎樣,有什麽使不得的。”

北鬥先生臉色數番變化,最後歎道:“罷了罷了,你且撕了吧,是在下失態了。”

吳鵬威頓時哈哈一笑,將手中的畫卷以及毛筆一並放置於書桌之上,朗聲說:“剛才不過是和先生開玩笑而已,這些東西於我毫無用處,不如送給先生,在下不取一物。”

北鬥驚奇:“那大勢隨法?”

“先生不肯,那就算了,我不願強人所難。”吳鵬威抱拳一笑,轉身就要離開。

北鬥先生看著書桌上的兩個重寶,一咬牙,一跺腳,喝道:“先生還請留步。”

吳鵬威暗自一笑,心說“成了”,回過頭來轉身望著北鬥先生:“先生還有何指教。”

北鬥生卻擺了擺手,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罷了,罷了,在下便將大勢隨法與閣下交流一番吧。”

吳鵬威躬身一禮:“如先生所願。”

北鬥生卻一番古怪的看著他,最後居然笑了:“你這小子,心機實在過於厲害,倘若你上來就將畫贈與我,也不要求大勢隨法,說不定我也就收了,至多變賣祖產,兌換成金銀給你,可你上來就要和我交換,交換不成又要毀物,然後再次相送,唉,老夫畢竟老了,心理禁不住折騰,這才遂了你的願。”

吳鵬威卻平靜的說:“人的心思大多經不住起伏,我不是風格高尚的人,所作不過是為了心中所求。”

“好。”北鬥先生擊節相讚:“敢作敢當,正是男兒大丈夫的風采,你年輕輕輕,卻能有自己的想法並且為之堅定不移,日後前途無量,大勢隨法即便傳了你也不算辱沒。”

“來,請與我至密室一觀。”

北鬥先生一拂袖,當先朝著書房後的屏風走去。

吳鵬威緊隨其後。

過了屏風之後,是一個供人休息的小客廳,北鬥生在客廳的一張太師椅上摸了下,椅子後的牆壁就緩緩而開,露出一個通道,通道深邃悠遠,盡頭處有光亮。

二人進入其中,牆壁於身後緩緩關上。

出了通道,眼前豁然開闊,竟然是一個小巧的院子,院子裏花草蔥鬱,雖然是寒冬,地上積雪未曾消融,但可以想象春夏之時百花怒放的鮮豔場景。

正中有一座小亭樓,四四方方,裏麵擺了一張作畫練字的書案,上麵放了文房四寶。

書案旁有一個小茶幾,上麵放了一套茶具。

北鬥先生扶著吳鵬威的手臂走上亭樓,笑著說:“這地方是我用來練字作畫的所在,鬧中取靜,僻靜非常,等閑沒有人能打擾。”

北鬥先生取了一隻毛筆,在一旁的硯上研磨調色,吳鵬威接過硯台,替他研墨。

北鬥先生說:“大勢隨法是我師祖所創,取的是天下萬物生長變化之理,師祖乃是儒林泰山北鬥,天賦迥異常人,而且才華橫溢,這法門不僅僅是書畫之理,也是通達天地萬物的道理,於你習武也有極大的幫助。”

“你且看我運筆作畫。”

北鬥先生手中毛筆一挑,徐徐而動,有若精靈一般在宣紙上緩緩而動。

不消片刻功夫,一張含苞怒放的臘梅就躍然紙上。

吳鵬威在一旁細看,隻覺得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真,明明是紙上的畫像,卻仿似有了生命。

“覺得如何?”北鬥先生問。

“畫的真好。”吳鵬威讚歎。

北鬥先生仰天一聲大笑,將書案上的畫縮成一團,扔於地上,不宵一顧。

吳鵬威心頭一動,忍住疑問沒有出口。

北鬥先生走出亭樓,在雪地中轉了一圈,然後在一株臘梅前停了下來,俯身彎腰,眼神微眯,似乎在享受臘梅怒放之美。

“所謂的大勢隨法並非是一種畫技,而是一種感悟,一種與萬物溝通的感悟,花盛開是一種,凋零也是一種美,鮮豔是一種美,殘缺也是一種美,大勢無形,你看這天上流雲,地上火焰,有哪一個是定象不變的,還不都是變化無常?這便是大勢,想要通悟大勢就要學會一個靜字,這個靜不是一般的靜,而是安神不動,與天地同呼吸,眾生共吐納,寂滅如死,最後才能從死中感悟生機,從而勘破此理。”

北鬥先生又將手中的大筆一揮,筆上的墨汁抖落於地,在雪色之中蘊蕩開來,竟然形成了一朵臘梅形狀,鮮活靈動,不輸於之前所畫。

“你看,這便是大勢隨法,春有春意,冬有冬情,你了悟了天地之意,心中就有了萬物,畫一切都可以得神髓,隨意落筆都有如神助。”北鬥先生轉身望向吳鵬威。

後者一臉肅然,躬身相問:“如何感悟?”

北鬥先生卻笑:“想學這法門,要看機緣,我儒家獨傳的歸靜心法不能給你,但我可以提醒你一句話,寂滅中開心眼,用心看萬物,一切都看你的慧根了。”

說完,北鬥先生長笑一聲,拂袖而去。

吳鵬威站在雪地之中,凝神思索,腦海飛速的分析計算,卻始終不得要領。

“寂滅中開心眼,用心看萬物……”

喃喃自語之中,吳鵬威忽的放下一切,盤膝坐於雪地之上,開始閉目調息。

漸漸的,周圍一切靜不可聞,耳中隻有呼嘯風聲。

再過一個時辰,夕陽垂落,天色黯淡,耳中連風聲也幾乎沒了。

日落月升,星辰交替,吳鵬威盤膝坐於雪地之上,腦海裏卻始終隻有一個靜字。

到了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五官意識都已封閉,隻剩下神念存在,外部的一切再也感知不到,仿佛嬰兒回到母體之中,五感盡斷,隻有呼吸還在。

可如此吳鵬威還不滿意,他心中始終隻有一個念頭,就是靜中歸寂。

靜是一種心態,而寂則是一種近乎於死的形態。

呼吸逐漸綿長,越來越稀薄,仿若遊絲一般。

就這樣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終於吳鵬威整個人都靜了下來,仿若一汪靜謐的深山潭水,不起一絲波瀾。

腦海裏一片虛無空洞,就連銀色光霧也停止了跳動,消失不見。

靜中求寂,寂滅中開心眼。

漸漸的,耳畔旁響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呼吸之聲,這呼吸之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繁雜,最後竟然如同雷聲轟鳴一般響烈。

斷了的五感又回到自己的身體之中。

吳鵬威幽幽的睜開眼,隻覺得眼前的萬物靈動無比,鮮活有趣,一株花,一顆樹,一片雪,都蘊藏了無限生機,生機之中又有著不同的情懷。

此時,他才算是真正領悟到了大勢隨法的一絲玄妙。

盤膝於地,也不起身,隻是以手指為筆,在雪地中作起畫來。

作畫之時,心靈之中自然而然現出一株梅花,生死盛衰,一瞬間就在心中輾轉而過。

寥寥幾筆,一株梅花就浮現於眼前,無一不真,無一不生動。

以心為筆,大勢如隨。

此時,吳鵬威才灑然一笑,長身而起,飄然往通道外走去。

而此時,通道書房外正垂手站立著青木,青木身旁,是焦急不安的王恒和陳天等人,一見吳鵬威出來,王恒就搶上前去說:“大事不妙,四長老,你第一戰的對手是‘寂滅宗’的禪青雷。”

似乎是為了突出對方的厲害,陳天也加了一句:“這家夥是南部武道界年輕一代的翹楚,起碼排名進前五,厲害的很。”

吳鵬威卻淡然一笑:“那又如何?”

話音淡漠如常,一股傲然自信之氣卻止不住的席卷而出。

眾人噤聲,一時竟然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