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夜探
空中的星微閃著不安穩的光暈，映得當空的月漸成了暗紅色。
“咳！咳！！”勉強壓抑著的咳聲，回蕩在空空的永寧殿裏。
烏黑的發，散披在肩，衣衫順著光滑的肩，滑至了背。手，緊壓著胸口。鳳眸微合！
命運！涅玉鏤的唇角逸出一絲絕望的笑。笑自己竟曾真的動了心，想要活下去！
抬眼看著懸於牆壁上的那張弓，他握了握有些無了知覺的手，輕歎了一聲。
‘僅開得此弓，卻不足以永世不敗！’先皇的話，就響在他的耳側。
‘如何才能真正的永世不敗？’那時的他，還不知何為帝王！
直到如今，先皇那聲遺憾的歎息，還響在他的耳邊。而他，明了了！就從拉開這張弓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不再是自己的了！以無法掌控的步調，結束著他的一生！而先皇的遺憾，就是：
‘此弓得開，未成大統！’
未成大統……
涅玉鏤伸出手，輕取下弓。握著！眉間平添了些許的輕愁。隻因，他連先皇都未能趕及得上。此弓在他的手中，與他竟完全沒有呼應！
它隻是在吞噬著他的生命，而並非當他是主人！直到現在，他仍無法掌控它！
誰能告訴他，現在的他該如何才算是對的！
起身，將弓放回了原處。凝視了片刻，轉身出了殿門！
……
漆黑的夜，映著三個高低不等的身影。
“宮主，就是這裏了！”牢卒低聲說著，小心地看了眼四周。
涅玉明滿意的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守衛，露出了笑。
這個家夥辦事還真是有膽色啊！挑了挑眉，點了下頭。
一踏進死牢的長廊，涅玉明的眉就輕輕皺了下。原來這長廊是順勢低下的，越走便越潮濕，越走便越陰暗。整個長廊裏，散發著詭異朽爛的氣味，混著那血的腥氣，讓嗅覺被死亡的味道糾纏著。
衛回的手緊緊地握了下。眼中閃過了一抹痛楚！這裏的一切，他簡直太熟悉了！熟悉到隻是踩著這裏的土地，就好似可以滲出血一般。那種感覺，連抬起的腳步都帶著粘連的血漬……
“回？！你怎麽了？”涅玉明停下了腳步，回身看著臉色有些難看的衛回。
“不要緊，宮主不必擔心。”衛回低垂著眼簾，穩穩地回著他的問話。
“恩，那走吧。”涅玉明笑了笑，那明媚的笑，在衛回的眼裏，竟是那麽的刺目。
三人走下了最後一個階梯，隱約間已經可以見得到光亮了。
涅玉明的唇輕輕勾起了笑。
真的是有些好奇吧？什麽樣的人，能麵對死牢裏的刺鞭而不哼一聲？這是從未聽聞過的！
牢卒打開了死牢這最後一道門，推開了門，靠向了一側。
涅玉明就站在那粗欄牢門前，止住了腳步。
“唔……”他捂著嘴，轉向了一側。
衛回就在他的身後，一切映在他的眼中，卻濺不起波瀾。手攬住了涅玉明那輕輕顫抖的身子。
“宮主？”他低沉的聲音響在他的頭頂。
“回……”涅玉明的手緊拉著衛回的衣襟，那場景！好可怕！
“宮主，請回宮吧。這種地方不適合您！”衛回注視著牢裏那迸濺著血跡的青石台，眉緩緩地皺了起來。
這就是涅王朝的死牢，真正的有去無回！
就連這一地的青石台，仿佛都已沁滿了鮮血，泛著淡淡的血紅，淡淡的腥！
“小的該死！讓宮主受驚了！”牢卒跪於地，低著頭未敢抬眼。
涅玉明輕輕地喘著，定了定神兒，鬆開了緊抓衣襟不放的手。
“宮主？”衛回看著他有些發了白的臉，不解為何要如此勉強自己。
涅玉明未作聲，隻是安靜地注視著腳下的那一塊塊磚石。咬了咬牙，順著那泛著青紅色澤的磚石走進了死牢！
緩緩地，他抬起了眼。自己還真是沒用，隻是這樣就已經聽得清晰自己跳得發慌的心跳了。如果這是皇兄的話……
所有的思緒，在他抬眸的那一霎那凝滯住了！
那吊於牢架之上的人……
他聽到自己已跳得發了狂的心跳聲！不會的！輕輕地他搖了搖頭！
向前邁了一步，卻驚得縮回了腳。那地上粘著已凝滯的血跡，讓每一步，都走得心口打顫！
“宮主？”衛回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眼中的震驚神情。那樣的神情，不隻是恐慌！在恐慌中竟夾雜著眼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的眼落向了那被架於牢架之上的男人。低垂著頭，發混著血跡粘在了唇邊。渾身上下滿是鞭笞之痕，尤其是……
他咬了咬牙，看著！在他胸口前，那道醜陋的血口！已經模糊得無法分辨了！
這時，他看著涅玉明那微微打著顫的身子，走向了那個人。
緩緩地，伸出的手還在輕顫著。
“飛？是你嗎？”他睜大的眼裏，映著的都是血！都是混著血的他！莫小飛！
不會這樣的！當初助你逃走，不是為了今天這般模樣！
皇兄不會如此凶殘的！不會的！為何不肯放過你？
淚輕輕地滑過了唇，手輕顫著撫著他的發……
“飛！你醒醒！醒醒！”
……
這個世界是由冰組成的吧？為何這樣的他，隻感覺得到冰冷？
走在這片茫然的黑暗中，他停下了腳步！
即使再走下去，即使再這樣的一路走下去。他也無法回到原點了！
微抬雙眸，看著那無色的世界，輕笑了聲，卻也輕歎了聲！
真的，好安靜！安靜的連自己都好像不存在了一般！
看著，周圍漸漸地亮了，漸漸地清晰了。然而閃過的卻是他的記憶！那一幕幕，永遠無法忘記的記憶！
“凡！醒醒！醒醒！”
他看著，卻也不解著！
那是銘秋，他的眼透著擔心，透著焦急！這樣的神情，他未曾見過！
他所喚著的人，正是自己？
那哭喊著的人，是自己嗎？眉輕輕地皺了起來，這樣的自己，他亦未曾見過！
最終，那畫麵漸消在他的視線裏。然而，他卻笑了！因為，他看到了！平日那冷如冰的季銘秋，並非當他真的無所謂！
如果那一槍當真是他命人所為，那麽！又何必為他傷心成這般模樣呢？
就在這時！
一個清亮的抽泣聲傳入了他的世界……
“飛！你醒醒！醒醒！”
這又是誰？未等他看得清。那刺眼的光，溶了他這沁滿黑暗的世界！
……
“飛？”涅玉明驚喜的看著逸非凡那緩緩睜開的眼。
“飛！是我啊！刖！”他看著他睜得有些吃力的眼，唇角強扯動了下，露出了笑！
“別急！我救你出來！”然而，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出一道冰冷無弦的音。
“刖！”那道冷弦，喚著他的單字！
手，就僵持在他的發間。漸漸地，握得緊了！
“皇兄！”涅玉明猛地回過身，看著一臉冷然的涅玉鏤。
涅玉鏤一身白衫，不帶表情地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他一臉的情緒！
“這是死牢！刖，你變得不乖了！”涅玉鏤微微眯了下眸，寒光散入了那雙無情的眼。
“皇兄，我……”涅玉明看著那一臉冰霜的他，心底打了個機靈兒。
他怕他！很怕他！雖然，他對他很溫柔，然而，當他真正動怒的時候，他卻無一點反擊之力！
涅玉鏤的眼，瞟向了站在一旁腿打哆嗦的牢卒！
那樣的目光，無法容人思考！
噗通！牢卒癱軟在地！
涅玉鏤瞄了眼擱於一旁的刑具，輕笑了下！
“念你初犯，自己選一樣吧！”說罷，便再不看向那一臉死白之人了。
涅玉明看著心緒無形的他，又看向了那在刑具前打著輕顫的牢卒！
“皇兄，我……”
不等他說完，那牢卒持起一鋼刀，自斷一腕！
血！就迸裂在他的眼前。隻覺得一陣惡心！涅玉明捂著嘴，向後退著。
淚，在不知覺的情形下，掉著！落著！
卻在看向他的笑時，全都止住了！
他，在笑？他在看著他在笑？
不對？！
猛的回過了身，他看到身後的那個他，睜著淡然無神的眸，注視著！
在他那已空洞的眼中，映著的是——
他！
涅玉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