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206節意圖

司禮監是個很有名氣的地方,哪怕顧瑾之這種不研究曆史的人,也知道司禮監的重要。

本朝出現的內閣,主要是幫皇帝處理繁雜的政務。皇帝給予內閣“票擬”的權利。

所謂票擬,就是內閣大臣幫助皇帝瀏覽各種奏章,然後將意見附在奏章之上,再交給皇帝禦覽。

這樣就減輕了皇帝的負擔。

皇帝不需要再看長篇累牘的奏章,隻需要看看內閣的票擬即可。

若是同意,皇帝隻需要在內閣已經議好的奏章上,簽字,稱為“批紅”。

皇帝不批紅,內閣的票擬也不能做效。

批紅才是各種政令得以實行的最後一步。

而擁有批紅權利的,往往不僅僅是皇帝本人。

還有皇帝的私人秘書——司禮監秉筆太監。

有時候奏章太多,皇帝批紅也處理不完。一些次要的,都有司禮監太監代為執筆。

這才是為什麽滿朝上下,包括內閣,都要忌憚司禮監三分的原因。

等到了朝廷衰敗的後期,皇帝昏聵“批紅”的權力都全部落在宦官手裏,由宦官把持朝政。

他們權傾天下,遺臭萬年,像魏忠賢等。

這位向公公,應該就是司禮監的總太監。當然,現在朝政還沒有腐敗到那種程度,這位向公公在京裏的名聲並不大。

他主動來找顧瑾之,讓顧瑾之不明所以,心裏不敢大意。

“奴婢是奉命去坤寧宮瞧太後娘娘。陛下讓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再給二公主殿下請安。不成想,湊巧遇著了顧小姐。奴婢鬥膽,扶顧小姐一程……”向公公笑著道。

他和太後宮裏的常順不同。

常順聲音很陰柔。

而向公公聲音低沉渾厚,倘若他不說自己是太監,倒有幾分朝廷大員的模樣。

“不敢,不敢!”顧瑾之道“公公先請……”

她自己則落後兩步。

向公公見她很有眼色,為人又恭謙,想了想,最後沒怎麽為難她,自己就先領頭往前坤寧宮去。

顧瑾之心裏想:從皇帝的乾清宮到德妃的景和宮,要拐一個大圈子。說向公公是偶然遇到了她,不可能。

他是故意過來找顧瑾之的。

難道他也生病了?

心裏想著,已經沉默走了一段路。

跟著向公公的兩位小內侍,也落後了數步。

“……奴婢聽陛下說,顧小姐在西門大街開了間善藥堂?”向公公含笑開口“這酷夏炎熱,應該很忙碌吧?”

說到了西門大街呢。

上次西門大街的梁氏藥鋪父子上門之後,再也沒有動靜,顧瑾之還在想他們會有什麽後招。

他們敢和顧家叫囂,自然是有些背景的。

隻是太忙了,忙得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哪裏有空去勾心鬥角?

梁氏的事,也放到了腦後。

或者下意識覺得,梁氏的背景不會比大伯顧延韜更硬,所以心裏沒什麽怕的。

此刻聽向公公如此問,顧瑾之心裏咯噔了下。她想起祖父說“你知道梁家有什麽背景嗎?”

“是。”顧瑾之心裏的念頭一閃而過,笑著回答向公公的話“天太熱,暑病的人多。倘若要錢,他們也許忍忍。聽說我們家善藥堂既不要錢,大夫又和氣,就個個上門問診。都是些小病,從早忙到晚。幸好幸好……”

向公公笑著問:“幸好什麽?”

“幸好都是小病,世人少些苦難,阿彌陀佛了。”顧瑾之道。

向公公就笑了笑,讚顧瑾之:“顧小姐慈悲心腸。”

笑容很輕。

而後,他問了德妃娘娘的胎。

顧瑾之說:“娘娘的胎很穩,孩子這幾日就該落地了……”

向公公笑著點點頭,又問了二公主的病。

入了夏,二公主又病了一回。

太後也需要抬舉別的太醫,所以沒找顧瑾之。

而太醫院的提點彭樂邑善治二公主的小疾,每每三劑藥起效,太後漸漸也有些信任彭樂邑了。

二公主不是顧瑾之服侍的。

顧瑾之就照實道:“我也不知道二公主病了……”

“是奴婢糊塗了,記差了。”向公公笑著道“這幾日都沒睡……”

顧瑾之就問他為什麽沒睡:“……瞧著公公的麵色,不像有失眠症的。”

向公公笑起來:“不是失眠。入了夏,南邊多暴雨,黃河多處決堤。奏章堆了幾個人高,奴婢不過是替陛下分憂。陛下也幾日未合眼,心裏仍記掛著二公主的病,要親自來瞧瞧。奴婢攔著,服侍了陛下睡下,才親自來的。”

顧瑾之心裏了然,口中稱陛下勤政愛民,萬民之福等。

向公公果然是兼司禮監的秉筆太監……

這是個連內閣都不敢得罪的人。

顧瑾之心裏暗暗想著。

京中權貴無數,隨便拉出來一家藥堂,後麵就有這些盤根錯節的交情……

今天是陰天。

和前兩日相比,不算特別的熱。

可一路走過來,顧瑾之還是出了身汗,額頭有些汗珠。

她也顧不上擦拭,就到了坤寧宮門口。

進了正殿,就聽到了孩子銅鈴般笑聲。

坤寧宮的正殿,涼氣迎麵而來,人頓感涼爽舒適。高高的屋脊,縈繞著淡淡清香,還要孩子悅耳的笑聲。

顧瑾之和向公公往裏走。

朱仲鈞正懷裏抱著大公主,將她舉起來又放下去,孩子喜得又叫又笑。

太後則在一旁瞧著膽戰心驚,不停的說:“仲鈞,快放下來,快放下來!”

這樣逗大公主玩,有些不成體統。

可對方是傻子廬陽王,眾人都睜隻眼閉隻眼,隻求太後順心高興,除了太後沒人敢提異議。

而生病剛愈的二公主,在一旁羨慕的看著,她也想玩兒,可是朱仲鈞怕她體弱受不住。

太後的聲音,淹沒在孩子們尖叫和笑聲裏。

直到顧瑾之和向公公走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皇上那裏的奏章看完了?哀家聽說最近南方多暴雨,很不太平,他已經兩日兩夜沒歇息了。”等顧瑾之和向公公行禮畢,太後就問向公公。

“陛下方才由奴婢們服侍著,歇了會兒。”向公公忙稟奏“原本陛下說要來給太後娘娘請安。奴婢說陛下操勞了兩日,聖體要緊。天下蒼生,皆係陛下一人,也該臥下歇歇。奴婢過來,給太後娘娘問安,陛下才勉強答應著,還說晚上忙完了再來;二則,陛下也擔心二公主,叫奴婢來看看,二公主痊愈了不曾……”

“國事要緊,皇上的身子更要緊!”太後道“你們也該多勸著些,幫陛下分憂些。”

向公公忙道是。

“哀家知道了皇上的孝心。”太後又道“回去吧,乾清宮更要人服侍。你們要用心服侍皇上。”

向公公又給太後磕了頭,這才起身,給朱仲鈞也行禮,退了出去。

等向公公走後,太後就問坐在一旁的顧瑾之:“你怎麽遇著了向梁?”

從景和宮和乾清宮到坤寧宮,根本不是同一條路。

所以太後有點好奇,就隨口問了句。

“是在景和宮門口……”顧瑾之道。

心裏卻在想:向公公叫向梁,還是向良?

她記得大哥說梁氏父子的時候,說了他們父子的名字。梁氏家的兒子,叫梁向然。

顧瑾之心裏就有了脈絡。

她猜得八九不離十,梁家和向公公有關係。

回去應該向祖父證實一下。

若是真的,最好別惹……

“怎麽在景和宮遇著了?”太後不由一愣“他哪裏不舒服嗎?”

太後也聽得出向梁是去故意等顧瑾之的。

顧瑾之搖搖頭,道:“沒說,隻說順路……”

太後眉頭微蹙。

這根本不順路呢。

向梁這是要幹嘛?

“沒說什麽?”太後又問。

向梁是個很忠誠的人,從來不參與宮妃們的爭鬥,一心一意在皇帝身上,忠心護主。他是先帝從前的老人。先帝看著他秉性好,就特意請了人教向梁識字知理,將來好執掌司禮監,從內輔助皇帝。

這向梁比所有的人都規矩,忠心耿耿服侍兩代君主,功勞深厚。

他從來沒有半點陰私之事,又光明磊落。

太後也很器重他。

見他突然去找顧瑾之,總覺得有點緣故,就忙問道。

“問我家裏善藥堂的事,問是不是特別忙碌。而後又問了德妃娘娘的胎和二公主……”顧瑾之老實道。

太後沉默了下。

她敏銳能感覺到向梁的重點,是顧氏的善藥堂。

“你們家善藥堂,最近有什麽事?”太後笑著,問“哀家也沒顧得上問你。上次你說沒生意,如今怎樣了?”

顧瑾之就把治好了常五,又名動西大街之事,說給了太後聽。

“……入了夏,患病的人多,最近忙得腳不沾地。”顧瑾之一一道來。

太後聽了,沉默了片刻。

她常在宮裏,幾十年沒有出宮了,宮裏的事她一清二楚,外頭的事卻隻是耳聞,不是非常了解。

她沒有了解清楚,不輕易說話,隻是笑了道:“這般辛苦?怪不得哀家瞧著你瘦了!”

卻也沒提讓顧瑾之別去的話。

太後也知道學醫傳家的重要性。顧家老爺子是借著開藥鋪授藝呢。

從宮裏出來,顧瑾之也顧不上累,立馬去了善藥堂。

她要把向梁的事,說給祖父聽。

而坤寧宮裏,等顧瑾之和朱仲鈞一走,太後立馬叫了常順來,讓他去趟西門大街,看看到底有什麽不妥。

向梁素來不惹事的性格,怎麽突然對顧氏善藥堂感興趣,太後想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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