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396節至親

第396節至親

譚氏的話,存在顧瑾之心裏。

她沒有和朱仲鈞說。

到了第二天,顧瑾之對太後道:“母後,我想帶著孩子們,回趟娘家……”

太後道:“快去吧。”

顧瑾之七年沒有回京,宋盼兒隻有她這麽一個閨女,最是疼顧瑾之,太後是知曉的。

將心比心,宋盼兒自然很想念顧瑾之的。聽說她昨日到京,隻怕這會子撓心撓肺想見女兒和外甥吧?

太後沒有耽誤,叫人準備,讓顧瑾之回家。

朱仲鈞親自送他們。

今日大雪初霽,樹梢、地麵、屋脊處處晶瑩,映襯著耀眼的日光。

很冷。

燕山的手都不敢伸出來,彥穎也瑟瑟發抖,更別說彥紹。

顧瑾之和朱仲鈞商量:“這剛剛化雪的天,異常的冷。彥紹還小,萬一傷風感冒就不得了。不如,把彥紹留下,下次再帶他過去。反正咱們在京裏,還要住些時日。”

不滿兩歲的幼童,腑髒嬌弱,最好不要用藥,所以不能生病。

顧瑾之很怕孩子生病,哪怕是小小的感冒。

朱仲鈞自然同意:“過了年,天氣暖和些,再帶彥紹去。”

夫妻倆帶著燕山和彥穎,回了顧家。

顧家大門口,搭了幕次,舉了長長鞭炮。太後已經先一步,派了宮人來通知顧家,顧瑾之和朱仲鈞要回來。

顧家搭了幕次,鳴炮迎接。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震耳欲聾。顧瑾之和朱仲鈞分別捂住了孩子的耳朵,把孩子摟在懷裏。

等鞭炮響盡,兩人才領著孩子,往裏走。

大門口站滿了人。

穿著灰鼠皮大氅的顧延臻領頭,身邊跟著兩個年輕小夥子,兩人身側又跟著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子。

顧瑾之眼眶頓時就濕了。

她原本牽著燕山的,此刻不由鬆了手,把孩子交給了朱仲鈞。她自己,幾乎小跑著上前,喊了聲爹,眼淚就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滾將下來,怎麽也止不住。

她行了福禮。

顧延臻扶起她,叫了聲瑾姐兒,聲音也哽咽住了。

顧瑾之視線裏一片模糊。她抹了淚,又看向四個弟弟,明明都長大了那麽多,可她覺得依舊是兒時的模樣,特別是煊哥兒。

幾個弟弟裏,顧瑾之從小就帶著煊哥兒,長姐如母,她和煊哥兒感情最深。

煊哥兒極力忍著,眼睛也紅了,忍了半晌,情緒平複了些,才叫:“七姐。”

琇哥兒也叫了聲:“七姐。”

另外兩個小的,對顧瑾之沒什麽印象,此刻正好奇看著他們。他們估計在心裏琢磨,為什麽情緒起伏如此之大吧?

可哥哥們開了口,小十和小十一也喃喃叫了聲七姐。

兩人都十歲,穿著佛頭青緙絲白貂皮長襖。打扮的一樣,長得也一樣,顧瑾之還是能將他們分別開來。

一個眼神靈活,另一個顯得呆板些。

“十弟。”顧瑾之喊了那個呆板些的,然後又對那個靈活點的道,“十一弟。”

“七姐好記性。”煊哥兒在一旁道。

他的話,肯定了顧瑾之猜對了。

顧瑾之的眼淚又湧了上來。

這些和她血脈相連的人,她離開了他們整整七年。可他們,依舊如她記憶中的模樣,讓顧瑾之情緒止不住。

這時,朱仲鈞已經帶著孩子,趕上前來。

顧延臻幾個人,都把目光轉到了顧瑾之的孩子身上。

顧瑾之用帕子抹了淚,等朱仲鈞給顧延臻行禮完畢,牽著兩個孩子,介紹給顧延臻等人:“這是老大,叫彥卓,小名叫燕山;這是老二,叫彥穎。還有老三,今天天氣冷,沒抱來……”

然後她又讓燕山和彥穎叫外祖父、舅舅等。

燕山和彥穎很聽話,一一喊了。

顧延臻眼裏又起了層水霧,點頭答應著。

“這樣冷,咱們裏頭說話吧?”煊哥兒提醒眾人,“娘還在裏頭等著呢。爹、姐夫、七姐,咱們進去吧?”

顧延臻和顧瑾之回神,忙往裏走。

宋盼兒在二門口翹首以盼。

她銀紅**紋樣領子粉色緞麵長襖,梳了高髻,耳墜著細長的銀墜子,在日光下褶褶生輝。

她的輪廓也有變化,人也微豐,一張臉越發圓了。

宋盼兒瞧見女兒,未語先落淚。

顧瑾之也跟著哭了。

母女倆抱頭哭了一回。

直到了正院上房的東次間坐下,丫鬟們捧了茶,顧瑾之淨麵上妝,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她仔細打量家裏人。

母親豐腴了些,也添了幾分年紀,臉的輪廓變得有點寬了,不似年輕時那麽美豔。

而父親,也發福了些許,麵色紅潤。

八弟顧琇之已經十九歲,頎長身量,翩翩佳公子,十分俊美。他還是小時候一樣,有點怕宋盼兒,故而不語,就顯得斯文靦腆;而九弟煊哥兒,個頭不及琇哥兒,外貌也沒有琇哥兒俊美。

可煊哥兒看著親切,比琇哥兒親切。

十弟和十一弟,差不多的模樣,外人應該很難區分他們。

她一個個打量著,回神間,才發現,他們也在看自己和朱仲鈞及孩子們。

特別是母親宋盼兒,眼睛落在兩個外甥身上,根本拔不出來。

顧瑾之就對燕山和彥穎道:“到外祖母跟前去……”

兩個孩子很聽顧瑾之的話,走到了宋盼兒跟前。

宋盼兒拉著兩個孩子,左看右看,眼睛漸漸濕了,隻連聲說好,旁的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到宋盼兒哭,燕山和彥穎都有點嚇住,兩人往後縮了縮。

宋盼兒被逗樂,破涕為笑。

顧延臻就問朱仲鈞和顧瑾之:“燕山啟蒙了嗎?念什麽書?”

燕山才六歲。他生得單薄,身子嬌弱,又不需要考功名,顧瑾之和朱仲鈞都沒打算讓他那麽早啟蒙。

這件事,朱仲鈞和顧瑾之也是商量過的。

兩人都覺得,等燕山到了十歲,先習武,強身健體,再順帶讀些書,認識幾個字。

至於人生的大道理,朱仲鈞打算言傳身教,他不想用書本上的來教燕山。

對於顧延臻這個讀書人而言,這些話大概有點歪門邪道,上不得台麵,顧延臻不會高興聽到的,所以朱仲鈞沒說,隻道:“尚未啟蒙。燕山七月才滿六歲,到了九月底,又準備進京,就耽誤了。明年回到廬州再說……”

顧延臻滿意點頭,道:“這兩孩子,瞧著都聰明。早早聘個才華橫溢的先生,別虛度了光陰,玩得心野了。”

朱仲鈞道是。

而後,他們在顧家用了午膳。

午膳後,朱仲鈞和孩子們,被顧瑾之的四個弟弟簇擁著,去了外院做。

他們是給顧瑾之母女單獨說話的機會。

屋子裏隻有宋盼兒和顧瑾之母女倆的時候,宋盼兒反複問顧瑾之,老三怎樣,長得像誰,怎麽不抱出來給她瞧瞧等語。顧瑾之一一解釋。

而後,宋盼兒又問顧瑾之:“今夜歇在家裏?”

顧瑾之非常想。

隻是,她有點放不下宮裏的彥紹。

而且,臨走前太興奮了,忘了跟太後請示今夜不回來是否可行……

“臨出宮的時候,我想著見爹娘,忘了多問一句。太後娘娘那裏……”顧瑾之支吾,見母親臉色頓時落寞,她心裏一酸,忙道,“……派個人去問問,太後娘娘興許能體諒。”

宋盼兒轉悲為喜。

顧瑾之派人去外院找了朱仲鈞,讓他身邊的護衛,進宮去請示請示,能不能歇在顧家。

朱仲鈞的人連忙去了。

不過一個時辰,進來回話,傳了太後娘娘的話:“王妃離家七年,現如今肉骨相聚,自是難舍難分,讓王妃安心住下,多住些日子也無妨。讓王爺也住一日……”

這話說得漂亮,字裏行間的意思,隻讓住一日。

太後也想朱仲鈞時刻不離她眼前,朱仲鈞也好些年沒有回京。

況且彥紹還在宮裏,顧瑾之也丟不下孩子。

宋盼兒則高興極了,忙吩咐人去整理客房。

朱仲鈞聽到消息,也進來說:“我帶著燕山和彥穎睡,你夜裏給嶽母作伴吧。”

顧瑾之說好。

顧延臻就去睡了外書房。

夜裏,母女倆並頭聊天,宋盼兒話題不斷。

顧瑾之每年都會給宋盼兒些好幾封信。在廬州的大事,她都告訴過宋盼兒。但是信裏能寫到的,宋盼兒總有疑惑的地方。

她一一問了,顧瑾之逐一解答。

宋盼兒問得最多的,是顧瑾之懷燕山時候的事。

“……太危險了。”宋盼兒一遍遍感歎。宋盼兒生了四個孩子,她對生育方麵都有經驗,聽了顧瑾之說保胎的事,越想越後怕,“你也太大膽。要是有個萬一,娘怎麽活?”

當初保燕山那胎,的確是冒著大風險。

一不小心,可能母子倆都保不住。

“娘,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有把握,才敢如此的。”顧瑾之道。

她說得輕描淡寫。

兩人一直說到了後半夜,中間因為口渴喝了兩次水。

最後,宋盼兒有點精力不濟,昏昏欲睡。

顧瑾之知道話題結束了,連忙問宋盼兒:“娘,薑昕現在怎樣?”

薑昕嫁給了徐欽,顧瑾之好幾年沒有她的消息。

她想去拜訪薑昕。

除了探望老友之外,薑昕的二哥有消息來源,她丈夫又是錦衣衛指揮使,京裏的事,她應該都知道。

顧瑾之想去問問她,有沒有關於顧瑾之和燕山的謠言。

皇後譚氏昨日的那一席話,在顧瑾之心裏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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