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8章 圓滾滾的上帝來了(下)

第八章、圓滾滾的上帝來了(下)

眾所周知,醫院騎士團的名字裏麵既然有著“醫院”二字,就表示它除了擁有許多披甲持劍的騎士之外,還開設著自己的慈善醫院。而馬賽港的醫院騎士團辦事處,自然也不例外——在中世紀後期的歐洲,教會固然有腐朽墮落、橫征暴斂、窮奢極欲的一麵,但同時也肩負著相當一部分社會福利的職責。

在黑死病傳播到馬賽港之後,為了控製瘟疫的傳染和蔓延,醫院騎士團下屬的這家慈善醫院,已經陸陸續續地前後收容了近千名病人,由誌願報名的修女嬤嬤們對他們進行看護與照料。而其它幾家修道院和教堂開設的醫院,也都在做著同樣的工作。但瘟疫傳染的速度明顯超出了人們的預料,沒過多久,一間間醫院就相繼被病號塞滿,剩下的病人就隻能任憑他們愛到哪兒死,就去哪兒死了。

實際上,待在醫院裏也沒什麽好的,除了讓病人死在一塊兒免得太孤單之外,根本就什麽也做不了。

——在洶湧來襲的黑死病麵前,歐洲各地的醫生也是想盡了辦法。有人用放血、灌腸等方法從患者體內抽“毒”。有人用柳葉刀切除患者的膿瘡並加以熱敷。有人胡亂開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方,所用藥劑從赤鹿角粉到稀有的香料和黃金混合劑都有。還有些惡心的家夥給患者服用催吐劑,甚至吩咐他們用尿洗澡……上述療法堪稱五花八門、千奇百怪,讓人看得腦洞大開,但卻全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治不好病

如此胡說八道的診療手段,讓人一看就覺得頭暈,也虧得這年頭的醫生們從來不負任何醫療責任,否則早就應該被病人家屬打死了——中世紀歐洲以上帝為最高權威,規範人與神、人與人的關係。上帝是全能全知至高無上的統治者,而凡人卻生來就有“原罪”,活著的唯一意義隻在於崇拜上帝,為“末日審判”升天堂做準備。所以病人挺過去了是上帝保佑、天使賜福,挺不過去是罪孽深重、蒙主召喚……若非如此,以這年頭跟黑非洲巫師差不多的醫療技術,隻怕是隨便哪個醫生都得賠得傾家蕩產、身陷囹圄了。

針對黑死病,當時歐洲醫學界最科學的建議,是焚燒芳香木材以淨化空氣,並在地上噴灑玫瑰香水和醋,但這些措施最多也隻能掩蓋腐屍的臭氣和起到一定殺菌作用,並不能真正地治好已經感染鼠疫的病人。

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就可以責怪中世紀歐洲醫生們在草菅人命——在1348年,無論這些醫生怎樣聰明,也沒法戰勝黑死病。因為他們沒有顯微鏡,沒有抗生素,甚至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叫做細菌的東西

所以,對於那些已經染病的患者來說,最好的藥方就是向上帝祈禱,乞求上帝保佑他們能夠憑借自己的免疫力戰勝病魔,頑強地活下來——雖然存活的幾率微乎其微,而且還有再次染病複發的可能性

就像感冒一樣,即使你第一次成功戰勝了黑死病,也不代表你就能繼續戰勝病魔第二次、第三次……

草草巡視過一片狼藉淩亂,哀聲四起,腐臭彌漫,宛如煉獄的重症病房,用手帕捂住口鼻的李維騎士,又來到了醫院附設的小祈禱室——得益於東方貿易積累的巨額財富,這座祈禱室被裝飾得十分華麗。

從狹小窗口射入的陽光,透過窗戶上拚成鑲嵌畫的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射出五顏六色的絢麗光暈。描繪在天花板邊緣的眾多天使們,正微眯著眼睛注視著房間內的一切,猶如他們在天空之上注視凡人一般。

在這七彩的光斑之中,捆綁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像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再搭配上彌漫在這個密閉空間內的淡雅熏香,成功地製造出了一股神聖而又莊嚴的氣氛。

此時此刻,醫院裏那些症狀較輕,還能勉強挪動,並且說得出話的患者,都聚集在這裏,由幾位戴著頭巾的修女的率領著,一起對著牆角的小神龕低聲祈禱。

“……蒙主榮耀,蒙主啟示,願一切光輝盡歸於您,天上的父……你要專心仰賴耶和華,不可倚靠自己的聰明。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都要認定祉,祉必指引你的路……

不是我們愛神,乃是神愛我們,差他的兒子,為我們的罪作了挽回祭,這就是愛了。親愛的弟兄啊,神既是這樣愛我們,我們也當彼此相愛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皆尊你名為聖。願你的國度降臨。願你的道行於地上,同樣也行於天上。我們日用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卻我們負擔,便如我們免卻他人負擔。叫我們遠離**,救我們脫離苦

看著這一幕,李維騎士不由得感慨萬千——確實,按照唯物主義的觀念,修女們的做法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給患者提供心靈上的麻醉劑。但事實上,能夠做到這一步,那些修女們就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幾乎每隔兩三天,她們之中就會有人因為頻繁接觸病人而染上黑死病,渾身潰爛地死去……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祈願,阿門……”

看到李維騎士闖了進來,那位主持祈禱的中年修女趕忙將手中的福音書翻到最後一頁,匆匆結束了這場祈禱,然後轉身走下祭壇,滿臉愁容地對李維騎士報告起了最近的疫情:

“……雖然我們已經用最大的虔誠向上帝祈禱,但病人的情況還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凡是能想到的法子,我們都已經統統試過了,可還是治不好這種可怕的瘟疫。昨天又有十二個患者病死,前天則死了二十個。我們雇傭的掘墓人已經來不及挖掘墓穴,隻能找了一條廢棄的壕溝,把屍體填進去,再蓋一層土。結果沒幾天就被野狗給刨了出來,那些該死的狗兒天天啃屍體,啃得眼睛都紅了,就跟魔鬼附體似的……”

中年修女一邊說著,一邊在胸前劃了十字,“……上個月暫且不論,光是在這個月,前後就有五個姐妹染上了瘟疫,其中三個已經死了。還有來自撒丁島的瑪麗莎姐妹,或許是被這地方的情形給嚇壞了,竟然放棄了自己的職責,在昨天晚上卷了些衣服和食物悄悄逃跑唉,願上帝饒恕她的罪過……”

“……唉,害怕死亡畢竟也是人之常情,談不上什麽大罪。而且,在這些天裏,她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李維撓了撓頭發,歎息說,“……不管怎麽說,你們都是在冒著生命危險,在給這些素不相識的病人們送上臨終的關懷。相比之下,很多冷漠的人卻連自己染病的父母和子女都要遺棄……”

“……身為上帝的仆人,就應當有為世人奉獻一切的覺悟,其中自然也包括我們的生命”

中年修女一臉悲天憫人地正色說道,“……事實上,我們能夠堅持到現在,也要多謝您提供的幫助,給我們準備了紗布口罩,讓我們用烈酒擦洗手和臉,並且在地上噴灑摻了水的醋。相比其它醫院,我們這裏的情況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聽說在城裏有一家醫院已經沒了活人,另一家醫院的修女和醫生都逃走了,隻剩下一群病人在等死……願上帝拯救他們的靈魂……”說到這裏,她又在胸前劃起了十字。

“……嗯,對了,嬤嬤,這裏的食物還夠嗎?是否需要我調撥一批糧食過來?”

感受著如此沉重的氛圍,李維有些不太自在地轉了轉眼珠,試圖岔開話題說。

“……感謝您的關心,爵士,我們食物很充足。因為病人吃不了多少東西,而死人則是不需要糧食的。還有很多好心人願意給醫院提供布施,從錢幣到食物再到衣服毯子都有……”

中年修女回答說道,“……十天前,我去麵包店買吃的,老板竟然把店裏的麵包、餅於和糕點統統都送給了我,因為他的父親、母親、妻子和三個孩子已經全都染上了病,而他自己也感覺身體有點不太對勁,隻怕是活不了幾天了,於是索性把店裏的商品都捐獻給我們,也算是在有生之年最後做了一次善事……

而且,眼下我們也不缺鮮肉,因為附近幾座村莊裏的農夫,如今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那些牛、驢子、綿羊、山羊、豬、家禽和狗,都在田裏到處亂跑,隻要帶上最簡陋的武器,甚至是棍棒和繩套,我們就可以很容易地把幾隻雞或羊帶回來,給醫院裏的每一個人加餐。

目前我們唯一比較缺少的食物,就隻有新鮮的海魚了,因為這時候很少有人還願意出海捕撈……昨天剛發病的布蕾妮姐妹,想要在上天堂之前再喝一碗普羅旺斯風味的魚湯,為了滿足這個可憐姑娘的小小心願,我在早上派了特蕾莎嬤嬤去碼頭魚市那邊看看,但不知是為什麽,她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

正當這位話癆的中年修女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之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的嘈雜聲,還有驚慌失措的尖叫。中年修女隻得暫時停下了嘮叨,跟著李維爵爺一塊兒走到外麵的庭院裏,

然後,他們就發現不少人都圍成一圈,指指點點地看著中間空地上的一副擔架,再眯眼細看,原來這擔架上躺著一位患上了黑死病的修女。隻見她赤紅著眼睛,披散著頭發,時不時地吐出一口帶著血的濃痰,修女服已經變得汙穢不堪,而臉上也是一片浮腫,好像隨時會爆裂開來一樣,那模樣簡直比惡鬼還要嚇人。

“……哦上帝啊是特蕾莎嬤嬤她早上還好好的啊”中年修女見狀,忍不住捂著嘴叫嚷了起來。

而李維則先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然後摸出蘸了水的手帕捏著鼻子,湊過去仔細瞧了幾眼,同樣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默默地劃了個十字,“……不行了,皮膚上已經開始出現黑斑了,要不了多久,她的全身就會變成恐怖的黑紫色……現在我們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替她向上帝祈禱,願主保佑阿門”

聽了這話,醫院裏的諸位修女們都低聲啜泣起來,而李維騎士的心情也是異常之沉重。

——又一個熟悉的人就要死去了,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在這個好像生化危機一樣朝不保夕的噩夢世界裏,區區凡人又該如何求生?

夜深人靜之時,雖然床邊的嬌妻早已熟睡,但李維騎士卻是心思紛亂,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寐。

皺著眉頭側耳傾聽,幽深的夜幕之中,不時傳來野狼的嚎叫,以及若有若無的哀鳴啼哭,猶如鬼泣。

終於,李維騎士一骨碌從**坐起來,瞪著窗外的幽暗夜色,仿佛看到死亡如黑色的潮水般襲來

自己的家人會不會被瘟疫吞噬?這座莊園會不會淪為亡靈的巢穴?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

他不知道答案,甚至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找答案。隻感覺自己被無邊的恐懼淹過了頭頂。

“……過去我不知道,看著熟悉的世界慢慢毀滅,是一種何等絕望的心情——但現在我卻體會到了”

李維騎士先是看了看籠罩在夜色下的田野與森林,然後抬起頭來,望著掛在天際的月亮,用這個時代在法國基本沒人聽得懂的漢語,淒淒慘慘地哀歎了一聲。

接著,他便翻身下床,踩著木鞋胡亂披了件袍子,隨手提著床頭櫃上終夜長明的燭台,推開了臥室牆壁上的一道小門,走進了這間臥室附屬的私人祈禱室。

蒼白寒冷的月光,透過狹小的窗洞射入室內,照亮了神龕之中的受難耶穌畫像,在地麵上形成一塊光斑。而祈禱室的其它部分,則依舊籠罩在一片有如實質的濃稠黑暗之中。

作為一名來自社會主義國家和諧年代的穿越者,李維對於宗教和神明的信仰原本是很淡薄的,甚至可說是淡薄到了近乎於零的程度。即使是這幾年的中世紀生活,也沒讓他變得虔誠多少。

即使掛著醫院騎士團這個軍事修道會的招牌,他其實也從來沒有祈求過那個子虛烏有的上帝的保佑。

但是,隨著黑死病疫情的全麵爆發、迅速惡化,身邊的人一個個相繼病死,恐慌氛圍的逐步加劇,縱然是再怎麽堅定的無神論者,也不由得感到了內心的空虛和無助,甚至忍不住想要把希望寄托於神跡。

慘白的月光下,他彎腰把杯子狀的燭台放在神龕前,讓燭光和月光一起照亮了基督耶穌的麵容。

然後,李維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雙手合十,在神龕前屈膝跪了下來。

“……上帝啊我過去從來不曾真心實意地信仰過你,到今天也依然不相信你的存在。或許在你的眼裏,我是有罪的。但是,在這個黑暗和死亡的瘟疫年代裏,還是請你垂憐一番世人,顯一顯靈吧”

李維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閉上了眼睛,回想著這些天看到的一幕幕慘劇,甚至忍不住泛出了淚花,“……唉,雖然早就知道,像神明這種東西是沒辦法指望的。可為什麽還是忍不住想要祈禱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突然聽見麵前傳來一陣輕笑,隨即就有一道雪亮的強光迎麵射來

天啊難道是上帝真的顯靈了?

不對,這個光線……似乎是……手電筒?

但這怎麽可能?別忘了如今還是1348年

“……真是奇怪呢哆啦a夢,這個大叔怎麽一見我們就下跪啊?”

“……沒什麽好奇怪的啦當初咱們去石器時代冒險的時候,那些原始人不也這樣對待咱們的嗎?”

伴隨著手電筒的光線和陌生的口音,一群人突然從祈禱室的黑暗角落裏悄然浮現,還笑著調侃道。

大驚失色的李維騎士趕緊站起身來,抓起桌上放著的一把匕首,眯眼打量著諸位不速之客。

下一刻,他的思維就陷入了一片空白,連匕首都“當啷”一聲脫手跌落在地。

他看到了什麽?

一個圓球形的藍色腦袋,以及藍色的渾圓手臂,白色的球狀手掌,白色的扁平足……白色的大臉,白色的肚皮,白色的腹袋,緊閉的雙眼,六根貓胡須,最後再加上一隻正冒著泡泡的圓形紅鼻子

誒誒誒?這、這、這不是一隻圓滾滾的機器貓,或者說哆啦a夢嗎?

半響之後,李維同誌才嘴角抽搐地抬起腦袋,然後就看到了哆啦e夢戰隊的其餘四位成員——野比大雄、源靜香、骨川小夫、還有胖虎,或者說剛田武的身影……呃,至於站在後麵的王秋和馬彤,還有禦姐鞠川靜香和南裏香,則被他給華麗麗地無視了:因為哆啦a夢五人組已經完全吸引了李維的注意力

於是,李維原本就不清醒的頭腦,頓時變得愈加糊塗和混亂了。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之中,他跌跌撞撞地掉頭奔到祈禱室的門口,扯著喉嚨就對他的老婆胡亂叫道,“……老婆,不得了啦快來看上帝咳咳,不對,是看機器貓”

“……什麽上帝啊?唔,看著好像圓滾滾的……”

接下來,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婦,就湊到了祈禱室的門前,半醒半夢地揉著眼睛,用普通話嘟囔說。

聽得這樣另類的評價,其他人或許還沒反應過來,馬彤卻是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而王秋則先是微微一驚,然後看著這位孕婦凸起的肚子,露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

緊接著,他就於咳一聲,客套地微笑著,伸手向驚魂未定的李維迎了上去。

“……咳咳,你好,請問是李維先生嗎?幸會我們是專程從另一個世界趕來幫助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