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28章 劉朝佐,你非法穿越的事發了!

第二十八章、劉朝佐,你非法穿越的事發了!

“啊——”

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喊叫,一個男人滿身大汗地踢開濕透的被褥,從**猛然驚醒。

他無力地喘息著,揉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之前親身經曆的恐怖記憶,又一幕幕地在腦海中回放。

——兌換了吸血鬼血統、號稱身經百戰的隊長死了,被龐大如山的外星怪獸一腳踩成了小餅餅;分別自稱職業射手、退役特種兵和爆破專家的三個資深隊員,也全都葬身在了那隻外星怪獸的嘴裏,淪為一團團無法辨認的肉糜和骨頭渣子,被咽下消化道……整個隊伍全軍覆沒,隻有他僥幸活了下來。

因為在死亡即將降臨之際,身負重傷的他麵臨絕境,終於使用了之前花高價兌換來保命的重生道具——專生徽章】,從而得以強行脫離劇情世界,以“新人”的身份,重新轉入另一個隊伍的劇情冒險之中。

當然,使用專生徽章】的代價也很沉重——既然已經再次變成新人了,那麽之前在無限空間獲得的一切裝備、功法、血統、體質強化等等,都會就此抹消,讓他再次回到初入無限空間的尋常小白領狀態。

唉,真是損失慘重到了極點呐

但是,不管怎麽樣,他好歹是脫離了一次必死的險境,重新活下來了——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誒?等等?既然我現在是新人了,那麽這究竟是什麽世界?資深者又在哪兒?還有其他的新人呢?

直到這個時候,這個男人才終於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趕緊一骨碌從**爬了起來。

環顧四周,借助從紙糊窗扉裏透進來的熹微晨光,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裏,身下是一張雕花大床,床邊是紅木櫃子和一盞油燈,還有擺著各色瓷器、琉璃器和小件銅器的博古架,明顯都是古代中國式樣,地板鋪著光滑的青石,室內雕梁畫棟,裝修得甚是精美,宛如中國傳統民居裏的豪宅。

可這究竟是在哪兒呢?還有其他的隊員又去了哪裏?

帶著上述疑問,這個再次重生為新人的無限空間輪回者,有些困惑地抬起右手,看著手上的主神腕表,然後更加困惑地看到了一片空白:液晶屏幕上沒有任何任務提示,甚至連計時功能都消失了

喂喂,不帶這樣的,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帶著滿腹的困惑和惶恐,這個一頭霧水的男人隻好翻身起床,借著微弱的晨光到處翻找,終於在屋角的一個藤箱裏,翻出了一枚官印、一份“文書告身”和一套明朝七品官服,外加一本日記和一冊賬簿。

憑著過去在幾個武俠世界闖蕩的經驗,他捧著這些東西琢磨許久,才終於弄明白了“主神”給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大明新任香山知縣。名字則是被換上了他的本名:劉朝佐。

如今的時間是崇禎四年十二月末,至於他目前所處的地方乃是澳門。

然後,通過行李中翻出來的這本日記,劉朝佐好不容易才搞明白,本時空的自己為啥在快過年的時候,還要跑到澳門來——此時的澳門也在香山縣治下,囊中羞澀的劉朝佐縣太爺是來向葡萄牙人收租金的

——按照日記上的描述,劉朝佐乃是舉人出身。雖然不是更上一級的進士,但大明的舉人就已經可以稱為老爺,具備了授官的資格。比如嘉靖年間的名臣海瑞海筆架,就是以舉人的身份,放了淳安縣的教諭。

不過一般來說,舉人授官的路,比考科舉要得窄多,而且得官不容易,位置也不會太好。這時候就得要考驗一個人基本素質——是做一個有官無職的虛銜官,還是做一個手握印把子的實權官,又或者在京師裏侯缺坐冷板凳,一直坐到地老天荒,就要看你會不會做人,或者說有沒有本錢做人了。

大明的舉人屬於縉紳之列,享有免稅免役等諸多特權。縱然原本是個寄居破廟的窮書生,一旦中舉就有大批鄉民帶著土地來“投獻”,按說是不會有什麽窮舉人的。劉朝佐當然也不是窮人,可是京中跑官的行情實在厲害,為了活動一個縣令下來,劉朝佐的花銷實在不小,連老家的田地都賣了個精光。虧得他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姐妹,家中無人需要贍養,否則族中長老都要舉著拐杖來打他的脊梁骨,罵他敗家了。

在北京城中蹉跎多日,好不容易官職下來了,卻是在大明帝國另一端的廣東香山縣知縣這個官職讓劉朝佐大失所望:明朝的廣東香山,可不是後世寸土寸金的經濟特區,而是一等一的窮地。明《永樂大典》載∶“香山為邑,海中一島耳,其地最狹,其民最貧。”這地方從宋朝開始就是下等縣,屬於有著悠久傳統的窮困邊區。換句話說,是個沒什麽油水可撈的地方,買了這裏的知縣,天曉得什麽時候才能回本?

但不管怎麽樣,既然到手了一個知縣的職位,就沒有不上任的道理。於是,劉朝佐隻好打點包裹,踏上了艱苦卓絕的漫漫赴任之路——原本從京師到香山,沿途都有驛站,劉大人可以省下路費不花錢。偏偏如今卻是崇禎皇爺當朝,剛剛下詔裁撤了天下驛站。這不僅導致陝北出了個大名鼎鼎的下崗驛卒闖王李自成,也給劉朝佐的上任之路平添了無數艱難:一路上的吃喝拉撒、車船住宿,統統都要自己掏腰包而劉朝佐原本就把身邊幾乎所有的銀兩用在了買官上,結果還沒走到山東,就已是身無分文、囊空如洗了。

幸好,從北京到廣東,沿途有這麽多地方衙門,他身為舉人,是可以與各地的掌印官去敘一敘交情,談一談文字,最後再搞點錢花的。這一路千裏迢迢的秋風打下去,至少還不會在半路上餓死。

雖然這種行為與乞丐十分相近,差別不過是街邊乞兒穿破衣,舉人老爺穿直裰而已。可是走投無路之下,劉朝佐又能有什麽辦法?隻好一路上鍥而不舍,不顧各地官員的冷嘲熱諷,走一路,要一路,以文明乞討的方式,踏上了漫漫求官路——若是遇到慷慨的官員,大概能討到一二兩銀子,若是遇到吝嗇的,就得做好吃閉門羹的心理準備……更倒黴的是,此時已是明末亂世,從陝北到山東再到兩淮,整個長江以北就沒什麽平安的地方,劉朝佐在赴任路上,遇到的山賊土匪流寇真是一撥接著一撥,幾個心腹小廝都或中途失散,或卷款逃亡,最後隻剩下他孤身一人,憑著極端頑強的意誌,總算是走到了這條長征路的盡頭。

等到他好不容易趕到香山縣的時候,已是十二月下旬,縣衙裏都封印休年假了。更要命的是,劉朝佐此時已經身無分文,除了一身官服之外,連衣服行李都典當得差不多了。虧得衙門小吏聞訊趕來之後,看著縣令大人這般落魄模樣,立刻湊錢請他吃了頓接風酒,否則這位劉老爺還真有餓暈在衙門的危險

隻是一頓飽飯管不了多久,劉老爺接下來的日子還不知該怎麽過。

雖然香山縣衙的府庫裏還有點兒錢糧,但如今已是年底封衙之時,按規矩一般要過了年才能動用。而劉朝佐如今連飯錢都沒著落,實在熬不過這個新年,偏生他又初來乍到,膽子也小,不敢隨意壞了規矩。想要找幾個大戶打秋風吧也沒個合適的名頭。幸好他一路行乞上任,早已掉光了節操,根本顧不得什麽體麵和威風了,索性就在宴席上羞羞答答地表示,本老爺如今錢財不湊手,諸位能否暫借幾個銀子?

諸位衙門小吏一聽,哪裏不知道這銀子掏出來之後,多半要有去無回?當即一個個叫苦連天,一根毛都不肯拔……當然,讓他們自己拿錢出來孝敬縣太爺是不行的,但縣尊大人的難處,肯定也是要解決的。所以在片刻之後,就有一個老年書吏摸著胡須說道,今年的皇糧國稅早已征收完畢,造冊入庫,實在擠不出什麽油水。哪怕是想要找本地大戶打秋風,最好也不要挑過年的時候給人家添晦氣,否則日後不好相處。

幸好,如今澳門的夷人還沒繳納今年的五百兩銀子地租,本縣衙役之前去催討的時候,對方說是不見縣令大印不放心,唯恐衙門裏不講信用,給他們來個二次征收。所以在前任縣令暴病身亡之後,一直拖著沒繳納上來。如今既然新任的縣尊大人已經駕到,那些夷人自然就沒理由再拖欠下去——雖然這筆錢要入公帳,但如果縣尊大人為了安家有急用的話,大家都是混一個衙門的,不會不體諒縣尊大人的難處……

除此之外,澳門那些夷人海商在拜會新任縣尊的時候,肯定也會有一份孝敬奉上。雖然數量可能不太多,但這些錢加在一起的話,怎麽樣也該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劉朝佐過個肥年了。

於是,急著找米下鍋的劉朝佐縣令,就帶了一於衙役和臨時招募的幾個仆人,火速趕往澳門收租去也

——雖然日後的曆史教科書上,把澳門和香港歸為同類的外國租借地,但事實上,在明朝年間就被葡萄牙人占據的澳門,跟後來滿清割讓出去的香港等一係列租界,根本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正德八年(1509年),在達。伽馬船隊初次抵達印度的十年之後,葡萄牙船隊就第一次抵達中國沿海,在珠江口奪占屯門島,企圖壟斷中國對西方的絲綢和瓷器貿易。他們先是冒充馬六甲使臣,請求跟明朝官府進行貿易,同時卻又約束不住手下水兵,一直不斷地劫掠廣東沿海,最終引發了民間公憤——在騙局被識破後,葡萄牙人跟明軍爆發了屯門海戰,葡萄牙艦隊幾乎全軍覆沒,第一次入侵中國的行動就此失敗。

之後,卷土重來的葡萄牙人又在雙嶼勾結倭寇,通過向倭寇提供火繩槍和火炮,繼續展開對明朝的全麵攻略,企圖在中國奪取一片殖民地。但明軍很快發動反攻,摧毀了雙嶼這個據點,再次逐走了葡萄牙人。

接下來,葡萄牙人聯合倭寇和海商,繼續多次襲擊閩粵沿海,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但明朝軍民也奮起反抗,使得葡萄牙遠征軍損失慘重——他們畢竟是以一個二百萬人小國的單薄力量,隔著半個地球遠征當時世界上人口最多的東方帝國,以當時的航海技術,光是把葡萄牙人從母國運到大明沿海,就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要在半路喂鯊魚,若是再要進行跟明朝的長期消耗戰,就更是等於在把人命往海裏丟了。

於是,葡萄牙人在半個世紀的時間裏,聯合倭寇、雇傭南洋土著跟大明先後打了幾次,都被大明打得滿地找牙,壟斷東方絲綢和瓷器貿易的計劃更是徹底成了空想。那些倭寇好歹還是黃種人,其中不少根本就是中國海商,所以在打了敗仗之後隻有換身衣服再換個發型,大概就能躲過去。可葡萄牙人的體貌特征跟中國人相差太大,想要躲都沒法躲過去——當時明朝的官方政策是“凡遇佛郎機人皆殺之”

眼看著坑蒙拐騙騙不過,武裝入侵打不過,在中國接連碰壁的葡萄牙人,終於腦子開了竅,徹底放棄了武力征服中國的狂想——156年,一支葡萄牙船隊停泊在廣東香山縣沿海,謊稱自己是東南亞國家入京的“貢使”,請求借用一塊地皮曝曬船上的貨物。同時拿出大筆白銀賄賂了廣東海道副使汪柏等人,最終靠著中國貪官的欺上瞞下,葡萄牙人才得以竊據澳門——當時還是一座荒涼的小漁村

雖然從此澳門有了葡萄牙人,但澳門在明朝並不算是割地,嚴格的講,隻能算是一個允許外國人居住的經濟特區。明朝在澳門一直設立著稅卡和官署,每年凡是往來貨物交易,皆要向市舶司繳納賦稅,否則就將罰款扣船,為了獲得在澳門居住的權力,葡萄牙人每年還要支付大筆租金——大體上類似於後世海外中國人聚居的唐人街和中國城,或者更古老的唐宋時代,廣州和泉州那些聚居著阿拉伯商人的“藩坊”。

當然,在盤踞澳門之後,葡萄牙人也不是一直就那麽老實。事實上,沒過多久,他們就開始在澳門修築堡壘和炮台,拖欠租金,嚐試挑釁大明朝廷的底線。到了嘉靖四十三年(15年),葡萄牙人在澳門新落成的天主教堂上,居然掛起了“聖母踏龍頭”的塑像。意在把中國踩在腳下。結果徹底激怒了廣州官府,當時明朝的兩廣總兵、抗倭名將俞大猷更是摩拳擦掌,企圖再立新功,一舉將當地葡萄牙人剿滅。

澳門的葡萄牙人聞訊之後,頓時嚇壞了——在屢屢碰壁之後,他們已經深知大明朝不好惹,於是趕緊連忙求見明朝廣東海道副使莫吉亨,又是誠心悔罪,又拿出大筆金銀孝敬地方官員,不但了補繳往年拖欠的租金,還主動提高了之後每年繳納的租金。至於那座惹出亂子的“聖母踏龍頭”的塑像,也被葡萄牙人主動搗毀。此事平息之後,明朝官府警告葡萄牙人,如果他們在澳門再有違法行為,將以“連坐法”論處。

從此以後,葡萄牙人對明朝曆任的兩廣總督都格外乖巧,每年都不忘送上大筆孝敬的金銀。至於繳納給香山縣的地租、火耗和各類加派,也不敢拖欠。而另一方麵,本著無為而治的宗旨,隻要沒有鬧出人命官司,老老實實地足額繳納租金賦稅和例行“孝敬”,接下來的曆任廣東地方官也都對葡萄牙人不怎麽在意。

雖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了葡萄牙人的定居,但在主權問題上,明朝官府卻沒有做出任何讓步,盡管葡萄牙人早就在澳門設立總署,派駐官吏,各路海盜也在澳門有代理人活動。但從法理上說,澳門這地方一直還是處於大明的法律管轄之下的,若是官府一紙緝拿文書過來,葡萄牙總督必須要遵命捕拿移送,若是香山縣令是個強項令,搞不好還會親自帶人進城抓捕。就算是總督也沒法庇護。

相比之下,晚清時代被強行租借出去的香港、膠州灣、旅順,還有各大城市內的外國租界,說是租用,其實是強占,各國洋人們可都沒有向任何一個中國政府繳納過半毛錢的地租。

直到鴉片戰爭後,澳門的葡萄牙人才逐漸膽大起來,先是賴掉租金不交,然後又驅逐清朝在澳門設立的官署和駐紮的軍隊,最終強迫清政府於1887年簽訂《中葡會議早約》和《中葡友好通商協定》,正式確定了澳門是葡萄牙領土——所以,曆史上中國丟失澳門的罪責,也應由滿清政府來承擔。

言歸正傳,在明朝的時候,澳門的葡萄牙人還沒有近代那種帝國主義列強的囂張氣焰,倒是謹小慎微得好似小媳婦——以他們在澳門的軍事實力,確實是足以掃蕩防務空虛的周邊數縣,甚至揮師深入珠江,炮擊廣州……但這除了導致商路斷絕之外,又能有什麽意義?他們是來做生意求財的,不是來燒錢打仗當征服者的。如今的葡萄牙人早已明白,以他們在東方的可憐兵力,想要征服中國根本就是做夢。

更別提在如今這年頭,他們連伊比利亞半島的葡萄牙本土都被西班牙給吞了(到640年才成功複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差不多等於是成了亡國奴,哪裏還能在其它國家的人麵前硬氣得起來?

所以,劉朝佐縣令剛到澳門,在驗證了身份之後,當地的葡萄牙商會就把五百兩地租銀子和十五兩“火耗”如數送上,此外還有一份孝敬縣令的禮物。然後,又有寓居澳門的幾家華人海商聞訊之後,爭相設宴款待縣令,讓一路上風餐露宿的劉朝佐一時間樂得找不著北,當即喝得酩酊大醉。等到醒來的時候,時辰已晚,實在沒法再趕路回縣裏,於是就在澳門一家黃姓商人的宅邸裏留宿了一夜。

然後,等到一覺醒來,大明縣令劉朝佐就變成了無限空間輪回者劉朝佐……對於自己這個新人成了縣令這件事,劉朝佐倒是沒什麽疑問:以他的經驗,為了提高新人在第一個劇情世界的安全係數,防止隊員內部的自相殘殺——主要是資深者殺戮新人,“主神”係統往往會給新人安排一個地位較高的身份。但這還是沒有解決劉朝佐的疑問——他這是在什麽劇情世界裏?輪回隊伍的其他成員又到哪兒去了?

帶著滿腹的疑惑,他起身在小院裏轉了一圈,除了幾個怎麽看都不像現代人的本地苦力,在廂房裏熟睡之外,沒找到任何無限空間輪回者的蹤跡。而更讓劉朝佐感到驚悚的是,他手上戴著的主神腕表上也失蹤是一片空白:莫非連這玩意兒也會出質量問題?主神我要投訴這東西有保修嗎?

此外,由於找不到任何隊友,主神腕表也沒有任何提示,他也無法確認自己究竟進入了什麽劇情世界,隻能自己瞎琢磨:“……明末崇禎年間的澳門?這地點真是夠奇怪的我這到底是穿進了什麽劇情世界裏?呃,依稀隻記得看《碧血劍》電視劇的時候,裏麵似乎有過葡萄牙軍隊出場,莫非是這一部武俠劇……”

總之,劉朝佐就這樣坐在床邊。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直到天光大亮之後,這座宅邸裏才有了響動——黃府的家仆丫鬟進來給他問好,又端來了洗臉熱水和早餐:一碗餛飩,一碟醬菜和幾個油餅。

待到這位縣令大人穿好衣裳,用罷早餐,一位跟著他從縣裏來澳門催租,昨夜似乎在別處歇息的香山縣書吏,才帶著滿身的酒氣和脂粉氣,慢吞吞地踱了過來,請示縣令老爺今天是否動身搭船回縣城——在澳門的事情已經辦完,後天就要過年了,大家都等著合家團聚,個個歸心似箭呢

而劉朝佐對自身的處境還是一頭霧水,於是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或許在縣衙裏會有新的線索?

於是,劉朝佐一行人就這樣告別了好客的主人,帶著地租銀和禮物離開黃府,走到了澳門的街道上。

明末崇禎年間的澳門,還不是後世那個寸土寸金的東方賭城,而隻是一座僅有一兩萬人口的小港口。城區規模不大,沒什麽可以觀光的地方。但街上倒是熙熙攘攘,頗為熱鬧,不時有一些模樣野蠻,奇裝異服的海外人士走過:紅皮膚黃發藍眼的北歐人,淺褐色皮膚黑頭發的拉丁裔,頭發剃成半圓形的日本矮個子,皮膚黝黑頭發蜷曲滿身咖喱味的印度阿三,渾身上下黑漆漆隻有牙齒是白色的正宗非洲黑人……至於各種衣衫襤褸的水手更是街上一景,他們個個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東倒西歪——為此,在大戶人家的門口都坐著穿號衣拿藤條的仆役,看到有喝醉的家夥企圖亂闖進來,就拿起藤條狠狠的給他一下。

除此之外,小冰河期的異常氣候,明顯也影響到了這片南國僻壤——雖然耀眼的太陽掛在天空,然而陽光卻根本沒帶來多少溫暖,街上的有錢人甚至有穿皮袍子的。窮人則穿著滿是補丁的破舊棉襖。

雖然這澳門的街景讓人略感失望,但好歹有些異域情調。左右澳門跟香山縣城不過一箭之地,眼下又閑來無事,而且澳門也算是他這個縣令治下的地盤,於是換了魂兒的劉朝佐就慢悠悠地沿著街道繼續漫步東張西望,也算是體察民情了。他原本還想趁著這個機會,看看日後澳門著名景點大三巴教堂沒燒毀前是什麽模樣,誰知到了那邊一看,才發覺此地還在大興土木--原來這大三巴教堂,即聖保祿教堂還正在建設中,滿地都是石頭和木材。聽香山的衙役說,這教堂已經造了快二十年,卻還是一副爛尾樓的模樣……讓劉朝佐不由得歎息,這澳門教堂真是跟後世東亞最著名的爛尾樓,朝鮮平壤的柳京飯店有得一比。

如此轉了一圈,已經耽擱了不少時辰。於是,在幾個急著回家過年的衙役書吏的催促下,劉朝佐終於結束了閑逛,轉身帶著一大幫人碼頭走了過去,準備搭船回香山縣城。

再接下來,他就注意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借過讓一讓”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粵語吆喝,劉朝佐縣令目瞪口呆地看到,一輛人力黃包車拉著一個洋人,風馳電掣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如果不是那個車夫梳著發髻的話,他簡直以為自己是來到了民國年間的上海租界:之前的無限空間大冒險之中,劉朝佐可是在《霍元甲》的劇情世界裏闖蕩過一回的。

但眼下還是明末,這人力黃包車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他狐疑地看看左右,發現無論是街上的行人,還是自己身邊的香山縣衙役,全都對此熟視無睹的樣子。再想想這地方乃是明末對外最開放、舶來品最多的澳門,於是也就釋然了——既然馬車和獨輪車在古代就有了,這黃包車古人也未必搞不出來,或許在這時候的歐洲已經有類似的玩意兒了吧

曆史學得不太好的劉朝佐如此想著,同時繼續沿著街道逛了下去,然後又看到一件眼熟的玩意兒。

“……拉澳片,拉澳片快來看啊新片上映嘍……關雲長溫酒斬華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還有紂王寵妲己,項羽霸王別姬……今天慶祝新年,一律八折優惠嘍”

伴隨幾聲清脆的鑼響,一個小販在街市上支起一架“澳片機”,高聲吆喝著攬客,小巷裏的孩子聞聲爭先恐後的跑到街口,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撒到小販手裏,一邊喊著:“讓我先看,讓我先看。”

穿著大明七品官服的劉朝佐目睹著這一幕,不由得又愣住了——什麽拉澳片啊?這分明就是民國年間街頭常見的拉洋片嘛“拉洋片”這東西,他曾經在《霍元甲》的劇情世界裏見過,在現代世界聽說也有類似原理的小玩具出售,就是在一個木盒子裏用一個發條帶動棘輪機構驅動一個膠片盤,從而連續播放膠片上的畫麵,觀看者要自己拉繩子給發條上勁……隻是眼下才是明末啊難道這會兒的歐洲人就已經弄出了類似的玩意兒,還通過葡萄牙人販運到了澳門來?嗯,怪不得剛才那個小販管它叫拉澳片……

雖然心中震撼得不輕,但由於劉朝佐把這“拉澳片”的“澳”字,當成是在說澳門,所以在略微一想之後,也就心中釋然了,隻是對近代歐洲的先進性更為讚歎不已。

最後,當一行人走到碼頭上,尋找回香山縣城的渡船之時,劉朝佐才終於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異常之處。

——他看到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重重帆影,從遠方覆壓而來,頓時驚得澳門港口警鍾長鳴,拿著戰斧和長槍的葡萄牙士兵來回奔走,碼頭和街道上一片騷亂……

當然,這樣雞飛狗跳的騷亂場麵,在海盜橫行的大航海時代並不罕見。但真正的問題在於,眼睛很尖的劉朝佐一望過去就注意到,那支迫近澳門的船隊之中,有好幾艘大船上赫然豎著煤煙彌漫的煙囪

喂喂,瓦特這個發明家都還要到下一個世紀才出生呢你們這些十七世紀的蒸汽船是從哪兒穿越來的?

接下來,懸掛在這些帆船桅杆上獵獵招展的藍白色十字星旗幟,更是讓劉朝佐縣令在澳門碼頭上看得目瞪口呆,風中淩亂,精神崩潰,乃至於最後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年頭怎麽會有北約的旗幟?還有十七世紀的蒸汽船又是從哪裏來的?哦這該死的主神究竟把我丟到了一個什麽樣的荒唐世界啊啊啊?”

然後,劉朝佐就被幾個衙役七手八腳地拖了回去,還有個擔任通事(翻譯)的老吏向他解釋說。

“……大人不得了啦髡賊的海船傾巢而出,直撲澳門來啦雖然聽佛郎機人說,港外那些髡賊對澳門沒有什麽歹意。但為了以防萬一,今天澳門隻怕是要封港了咱們還是走陸路回縣城去吧”

“……髡賊?那是什麽玩意兒?你是在說港口外麵那支船隊?”

“……大人剛來廣東地麵上,可能有所不知。這髡賊乃是近年來出現的海上巨寇,自稱從什麽萬裏之外的澳洲來,乃是宋朝滅亡時流落海外的苗裔。因為他們剃短發不留胡須,故而我等稱其為髡賊……”

這一天傍晚,一路緊趕慢趕的劉縣令一行人,總算是在城門關閉之前,從澳門趕回了香山縣城。

然後,在一眾衙役小吏的央求眼神之下,劉朝佐隻得從善如流地給他們發了犒賞銀子之後放假,打發他們各自回家去過年,自己帶了行李鋪蓋到後衙去休息——明朝官府秉持著“官不修衙”的慣例,隻要衙門還沒坍塌,就懶得花錢修葺,所以這香山縣的後衙內宅自然也是破敗不堪。哪怕已經組織衙役義務打掃了一番,很多地方看上去還是介於鬼屋和廢墟之間,但劉朝佐也是吃過不少苦的人,對此安之若素。

然而,等到他打好了鋪蓋,人鑽進被子裏,萬籟無聲,思潮起伏,卻是久久不能入眠。

——回想起今天在澳門的所見所聞,還有一路上從衙役嘴裏打聽到的各種消息和謠言,劉朝佐一時間不由得歎息著深感信息量略大,腦容量不夠用,而心裏更是都不知道該怎麽對這個荒誕的世界進行吐槽了:

“……澳洲人?還自稱是什麽大宋苗裔?這幫家夥究竟是從哪裏掉下來的?如今這年頭的澳洲恐怕還隻有土著和袋鼠吧主神究竟是把我丟到了一個怎樣見鬼的世界啊?還有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又是什麽?這該死的主神腕表怎麽就突然死機了呢?主神你提供的產品質量太差啦我要退貨保修”

然而,還沒劉朝佐把今天的混亂遭遇和各種異常信息給理出個頭緒,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了:

毫無征兆之間,隻見室內金光一閃,猛地出現了幾個陌生的身影。然後,四五支強光手電筒的雪亮光束,就筆直地朝劉朝佐的臉上照了過來,讓他在忽明忽暗之下,一時間幾乎睜不開眼睛……

下一個瞬間,還沒看清楚來者是誰的劉朝佐,就聽到一個男人在中氣十足地向自己厲聲嗬斥:

“……劉朝佐,你的事發了你未經有關部門批準,非法穿越如今證據確鑿,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霎時間,劉朝佐隻感覺腦海中有什麽東西“啪嗒”斷開,而臉上的表情也赫然變成了一個“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