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65章 南海鐵道紀行(五)

第374章 南海鐵道紀行(五)

ps:關於對東林黨自費組團南下查案之事的解釋。

有讀者認為,東林士子南下查案這種事情,感覺不符合明末黨爭的模式。因為明末黨爭不是法庭審案,從來不是靠什麽證據確鑿,而是靠誰的聲音響、勢力強來定勝負的。凡是被明末東林黨整死的對頭,基本沒有哪一個是因為被查出真憑實據而完蛋的……事實上,我書中這兩路東林士子的南下之旅,原本就是為了去造勢的,他們真正的關鍵任務不在於查出了什麽證據,而在於派出一些身份過硬的人手擔任政治說客,去勾連閩粵兩省的地方官府、退休高官等有影響力的高層人物,聯合他們一起發難推動此事。

因為通常來說,任何一場政治風潮的發動,都需要地方和中央相互配合才行。如果東林黨的一部分成員在朝堂上發力要懲治黃石、驅逐“髨賊”(錢謙益的名望雖大,但還動員不了整個東林黨),作為當事人的閩粵兩省地方大員卻跟他們唱反調,那麽事情就會變得很難堪,甚至有被其他政治勢力攻擊的危險。

然後,這種事情隻派個仆人送封信過去是不行的,必須有重量級人物過去才行,否則的話,人家也是名聲赫赫的縉紳世家或者手握大權的封疆大吏,你派個仆人送封信過去,就要人家站隊參加政治鬥爭……他們又不是你家下人,這簡直就是侮辱人了!必須要親自交涉,進行各種許諾、保證和利益交換才行。

當時的錢謙益雖然名震天下,影響力驚人,卻因為上一次政治鬥爭失敗而暫時閑住在家,急著想要做出一樁大事來吸引眼球,幫助自己積累聲望和攻擊,實現複出政壇的夢想,所以才會挑頭弄出此事。

還有個問題是,東林黨其他成員對錢謙益並不是完全的信任,而且其他的大佬也有跟錢謙益搶功勞和爭奪主導權的考慮。而且,東林黨成員的政治水平也是各有高低,而擅長玩政治的人往往缺乏勇氣——去嶺南的那一路人剛到廣州,就因為“澳洲大軍來襲”的假警報給嚇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愣頭青。

而方以智這個領頭的名士勇則勇矣,卻把主次給顛倒了,沒有費心思去聯絡官府和縉紳,好像東林黨當初組織蘇州抗稅事件那樣,先在民間煽動起“反髨風潮”,然後才“上達天聽”——他其實也不擅長幹這個,反而真的傻乎乎跑到海南島去刺探敵情(從方以智在明末和南明時期的抗清事跡來看,這家夥在政治上頂多也就是發動日本二二六兵變的青年軍官水平,讓親者痛仇者快的內訌蠢事做了一大堆,除了立場堅定之外簡直一無可取,直到末期才稍微聰明了一點,可惜大勢已去),更別提還有“無為幼虎”俞國振,這個同為穿越者的內鬼在不停地故意忽悠,把他們往溝裏帶……所以才會有了這次自投羅網的瓊州之行。

至於在海南島遇上了黃石,則完全是碰上了運氣,在事先是根本無法預知的。否則東林黨人早就趁著黃石不在福建的機會,想辦法去奪他的兵權了——奪不奪得成則是另外一回事。事實上,與此同時去了福建的另外一路東林士子,確實是聯合福建的縉紳與官員,給黃石製造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掛在列車末尾的餐車之中,伴隨著音響裏播放的美國鄉村輕音樂,大明平蠻將軍、福建總兵兼臨高元老院陸軍總司令黃石閣下,正坐在略顯狹小的列車餐桌後麵,招待著遠道而來的日本使者共進午餐。

此時,黃石已經用完了他的那一份豐盛午餐,正一邊用餐巾紙擦著嘴,一邊示意勤務兵把桌上的杯盤餐具撤下,同時笑容可掬向桌子對麵還在細嚼慢咽的日本使者問道,“……守隨先生,午餐還合胃口嗎?”

“……嗯嗯,感謝黃將軍的款待,天朝上國的美食,果然是非同凡響呐!”

來自長州藩毛利家的朝覲特使,近年來名震日本列島的著名外交家、軍事家、改革家和漢學家,被譽為勝過昔年“戰國名軍師”竹中半兵衛、黑田官兵衛的全日本明星偶像級人物,“長州宿老”守隨信吉,聞言連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和筷子,咽下嘴裏的食物,用字正腔圓的明朝官話笑著答道,“……化平凡為神奇,色香味形俱是上佳之作,中華料理之博大精深,實在是讓我等這些荒僻島民歎為觀止……”

事實上,在此時的餐車之中,守隨信吉這位“長州宿老”的吃相還算是比較矜持,他帶來的那幾個長州藩隨員更是吃得盤盤精光,甚至連用於裝飾的蘿卜花都被他們給吃下了肚子,就差沒舔盤子了。

另一邊,聽了守隨信吉的這番話,其他人倒還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但正在旁邊用哆啦a夢神奇道具【美食桌布】弄出餐後水果和飲料的馬彤小姐,聞言卻不由得雙手微微一抖,表情十分古怪,“……中華料理?為了招待這些日本客人,我今天可是特意準備的傳統日式料理啊!”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在便簽上擬定的菜單,又抬頭看了看杯盤狼藉的桌麵,確認剛才確實是點了日本料理,而也確信桌上放的就是日本料理,但怎麽這些日本人卻硬說滿桌的都是中國料理呢?

“……手握金槍魚壽司和豆皮壽司、油炸蔬菜天婦羅、大阪章魚燒丸子和玉子燒、迷你關東煮和迷你壽喜燒牛肉火鍋、主食是蛋包飯,甜點是銅鑼燒……除了擔心他們喝醉了誤事,佐餐酒沒用日本清酒,而是上了低度淡啤酒之外,其它的菜色全都是貨真價實的日本料理啊!這些個日本人怎麽會認不出來?”

“……因為這些所謂的傳統日本料理,在這個時代的日本,至少是在長州藩,都還沒被發明出來啊!”

坐在她身邊的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日本問題專家”平秋盛,挑了挑眉毛回答說,“……雖然你上的這些菜都是日本料理沒錯,但問題是,手握壽司和銅鑼燒是江戶時代前期的發明,天婦羅則要到幕末前後才有,而壽喜燒、關東煮和大阪章魚丸子的出現,更是要等到明治維新以後。眼下這個時空還隻到了1632年,江戶時代剛剛才開始沒多久,而這批使者又都來自日本最西端的長州藩,即使如今的江戶那邊已經有了壽司和銅鑼燒,估計也不可能很快跨越整個日本傳到長州……他們自然會把這些沒見過的菜色當成中國菜了!”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好複雜!”馬彤撓了撓頭發,感覺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些哭笑不得。

與此同時,守隨信吉的又一番恭維,則讓坐在對麵的黃石也是苦笑不已,“……此外,黃將軍於日常起居就餐之時,依然如此自律,竟不畏辛勞、身披重甲,時時打熬身體不輟,實在是我等武人的楷模啊!”

——看著黃石那一身銀閃閃、明晃晃的華麗鎧甲,深知鎧甲之沉重的守隨信吉不無敬佩和羨慕地說道。

但黃石卻心裏清楚,自己身上這套看上去非常豪華也非常沉重的鎧甲,其實根本就是塑料製作的電影道具,外麵噴一層金漆銀漆而已,隻是看著威風,其實穿在身上卻是輕飄飄的,根本沒什麽防護的功效——這玩意兒就是“有關部門”某個看多了古裝劇的家夥一時腦抽,不知從哪個劇組弄來,硬是讓黃石在“外事活動”中穿上,以便於在日本使者麵前裝逼的……隻是這話不能明說,否則戳穿了對誰都不好看。

正好這個時候,勤務兵端上了水果拚盤和飯後飲料,黃石趁機打個哈哈,岔開了話題,“……這海南島雖然偏僻,但好處也不少,比如這裏四季皆夏,就是冬天也不冷到哪裏去。而且遍地都是寶,就拿這裏水果來說,一年四季取之不盡啊!這裏有好些水果都是在日本很難吃到的,守隨先生不妨多嚐幾個……”

守隨信吉低頭一看,隻見碩大的藍花白瓷盤裏放滿了切成片的各色水果,有西瓜、哈密瓜、芒果、菠蘿、火龍果、椰子肉……紅的紅、白的白、黃的黃,五彩繽紛,散發出濃鬱的甜香味兒,哪怕還沒吃到嘴裏,光是這麽看著和聞著,就已經讓人垂涎三尺。旁邊又有一個大號的玻璃廣口瓶,裏麵裝滿了漂浮著冰塊的紫紅色飲料,彌漫著花草的香氣,還有絲絲的冷氣,霎時間就能令人暑意盡消……

“……這些瓜果之中,確實有不少我等遠藩小邦難得一見的珍味,在下多謝黃將軍的厚待了……”

守隨信吉態度謙恭地點了點頭,“……隻是,眼下長州軍上洛(進京)之戰已經蓄勢待發,急需軍械彈藥的補充,以及貴國水師艦隊的助戰。否則德川將軍家畢竟坐擁敝國大半江山,兵多將廣,在困獸猶鬥之下,我軍勝敗還未可知。所以接下來小臣覲見貴國太上皇陛下的時候,還請將軍務必多多美言幾句……”

“……守隨先生請放心,雖然朝堂之上對貴藩的援助力度還有爭論,但給貴軍補齊軍械彈藥,還是絕對沒問題的。那些彈藥、槍械和火炮如今都已經堆在了臨高的碼頭上,等到您回航的時候就能帶走!”

黃石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地說道,“……至於采購軍火的款子,也可以先賒賬。如果最終達成了出兵助戰的決議,本將軍或許還會再一次親自率領福寧軍遠征日本,試一試德川家的兵鋒到底有多麽犀利呢!”

“……啊,這可真是……黃將軍的大恩大德,小藩上下感激不盡,沒齒難忘!”守隨信吉迅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再一次誠懇地低下了頭,“……願黃將軍武運長久、公候百代……”

此時,黃石還不知道的是,他自認為還算穩固的福建大本營,已經是暗流湧動、騷亂在即了……

——名震列島、位高權重的“長州宿老”守隨信吉,在此時悄悄離開長州藩,不遠千裏從日本渡海趕來海南島,當然不可能隻是為了吃喝玩樂,享受南國的陽光與沙灘,而是肩負著關係到軍國大事的重任。

事實上,在公元1632年春天的時候,由毛利家發動的新一輪倒幕戰爭,已經吹響了開戰的號角。

當冬雪融化之後不久,三千長州新軍就渡過關門海峽,直撲幕府在西國的最後兩個據點:平戶與長崎。

然後,他們卻沒有在這裏遇到任何德川幕府的武裝部隊,而是驚訝地看到了兩片被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以及一支來自菲律賓西班牙殖民地的“海外日僑”十字軍,首領是一個姓岡本的外籍基督徒……

——海參崴遠東公司的兩艘鱷魚級登陸艦和渡海出擊的現代化機動部隊,除了在去年突入瀨戶內海,大肆劫掠堺町,把德川家光將軍花費偌大心力拉起來的幕府新軍一口氣統統燒成了骸骨灰燼之外,接下來又把九州的平戶和長崎這兩個幕府天領、通商口岸給狠狠禍害了一通:又是炮擊又是火攻又是發兵登陸劫掠,不僅把駐守在這裏的幕府軍隊打得土崩瓦解,連沒來得及逃走的農民町人都被綁了去充當苦力。

麵對著無法抵禦的漫天炮火,可憐的幕府長崎奉行不得不放棄城市,逃到荒郊野外,收攏少許殘兵敗將,饑一頓飽一頓地四處流竄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遠東公司艦隊拔錨出海,滿載而歸……誰知還沒等幕府殘軍把淪為廢墟的城市清理出來,就又有一隊西班牙大帆船揚帆而來,載著一千五百多名來自菲律賓的“海外日僑”十字軍強行登陸,在一位來自後世的匪號黑爾的穿越者,真名為埃瓦裏斯托。羅薩。岡本的巴西籍日裔國際恐怖分子的率領下,依靠西班牙戰艦的炮火支援,對殘破不堪的長崎港發動了猛烈進攻。

屋漏偏逢連夜雨之下,幕府在西國的最後一點勢力徹底灰飛煙滅,而這支十字軍也趁機占據了長崎港,同時大肆宣傳自己是為了保護日本信徒而來,極力爭取長州藩與“切支丹”勢力的承認和支持。

而對於領導倒幕聯盟的長州藩來說,雖然對“菲律賓日僑基督徒十字軍”這支西班牙人的附庸勢力,趁此機會進入日本感到有些疑慮,但不管怎麽說,如今正是招兵買馬之時,為了打倒勢力龐大的德川幕府,能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於是,在耶穌會傳教士的協調之下,岡本的這支由日本浪人、南洋土著和少數歐洲冒險家構成的“菲律賓日僑十字軍”,終究還是得到了毛利家的認可,順利加入了倒幕軍的序列。

接下來,毛利藩主親自率領長州軍主力一萬餘人,以及各同盟藩國援軍約一萬五千人,合計兩萬五千大軍登陸九州島,會合長州藩先遣部隊與九州島本地的各路盟友之後,就以泰山壓頂之勢,對唐津藩、島原藩等西國殘餘的最後幾個忠於幕府的諸侯展開攻略。

在各方麵都占絕對優勢的倒幕聯軍麵前,九州的殘餘佐幕藩國相繼被攻破覆滅,或開城降伏。而剛被遠東公司重創的德川幕府,一時間根本無力渡海援救。隻有四國島上的幾個藩國集結了一支軍隊,渡海偷襲九州島東部,企圖牽製倒幕軍的一部分兵力,但很快被打得抱頭鼠竄,能逃回四國島的人十不存一。

然後,隨著九州島的成功平定,倒幕軍的下一步戰略,顯然就是東征上洛,與此時已經坐鎮近畿的德川家光將軍決一雌雄……但問題是,眼下的幕府方麵固然處境狼狽,可長州藩這邊也是問題不少:首先,在前期的九州平定戰之中,長州藩多年囤積的軍火彈藥已經消耗了近半,憑著藩裏極為可憐的兵工生產能力,在短時間內完全補不上缺口。其次,倒幕聯軍眼下隻是粗成,想要理順指揮係統都是一樁麻煩事。

而且,毛利家如今雖然已經征集了西國和九州各藩的兵馬,但在數量上恐怕還是不如德川幕府能夠在關東糾集的龐大聯軍,在兵力上屬於以少攻多。更糟糕的是,長州藩迄今仍然未能在近畿地區成功策反任何藩國,所以本次上洛之役完全是異地作戰。倒幕軍不僅要長途跋涉,深入敵國,以劣勢兵力對抗以逸待勞的幕府軍,還要強攻大阪這座豐臣秀吉傾盡舉國之力修築的堅城,長州藩上下對此不免有些心頭發恘。

麵對這樣勝負參半、撲朔迷離的局勢,為了給這場決定日本霸權的大戰增加幾分勝算,避免毛利家進京開幕府的宏願化為泡影,在藩內的一致公推之下,身為“明國通”的“長州宿老”守隨信吉,就趁著雙方進行戰前準備的這一段時間,搭乘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派遣過來的定期聯絡船,跑到海南島來求援了……

然而,此時的臨高元老院已經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自主行事。而是除了要接受中央“有關部門”的指導之外,在對日問題上,還要協調海參崴遠東公司的利益……於是,便有了長州藩使團的此次三亞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