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七十一 明穿農家女的平凡

第七十一、明穿農家女的“平凡”...

三亞,王秋的辦公室

此時此刻,王秋、黃石、王美玲和馬彤等幾個暫時沒事的閑人,正在研究某位曾經在山東衍聖公孔府當過奴婢的明末農家穿越女的個人經曆報告,那內容真是堪稱字字泣血、觸目驚心。

——作為儒家文明的象征物,聖人族裔的孔家乃是累世公卿、書香貴族,故而得到曆朝曆代統治者的優容,任憑天下如何改朝換代、烽火狼煙、生靈塗炭,也總是倒不了儒門聖人的牌坊。既然倒不了聖人的牌坊,那孔家的榮華富貴,也自然能夠借著聖門族裔的金字招牌,而世世代代地永遠維持下去了。

無數世家隨著朝代漲落而消亡,哪怕是昔日名震天下的江東王謝子弟,也早已埋沒在故紙堆裏,成為了遙遠的曆史。而比東晉王謝世家還要更古老的孔家,卻依舊鍾鳴鼎食、世代尊榮。

哪怕是天底下最尊貴的本朝皇室,在孔家後裔的眼裏,也都隻是“富貴不過二百年”的暴發戶。

聖門族裔,千年世家……若說中國曆史上最有“貴族範兒”的家族,肯定非曲阜孔家莫屬!

對於這個家族的主人們來說,這些充滿了“貴族範兒”的繁文縟節,自然是意味著曆史積澱下來的體麵和風度。但對於伺候他們的下等人來說,則意味著無數讓人頭痛和惡心的臭規矩。

例如,戴二冬,或者說瑤函丫頭,在每天早上到主子屋裏收恭桶(古人用的木頭馬桶)的時候,就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規矩——首先,世家中人都是金尊玉貴地養大,哪怕是夜香,都與平常人家不一樣,所以下人是萬不可說“髒、臭”這些詞的。其次,下人提這恭桶時,要麵露微笑,腳步輕盈,好像是捧著鮮花一樣。若是露出一絲一毫的嫌色,免不得要因為“不敬主子”的罪名,而有板子等著。最後,雜役進主子房門提恭桶的時候,萬不可抬眼,以免汙了主子的地界……這基本上就是那些言情宅鬥裏麵,女主們炫耀過的世家奴仆所謂“規矩嚴”。但如果你不是主子,而是被“嚴”的奴仆,那感受就自然不同了……

好吧,比起藏區那邊把活佛的糞便做成藥丸,“賞賜”給信徒和香客……孔府的做法還不算太變態。

嗯,順便一提,她服侍的對象,還不是正經的孔家主子,而隻是一個得寵的家生婢女。

是的,沒錯,就是在伺候一個同樣也簽了賣身契,入了奴籍的家生婢女。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哪怕同樣是奴婢,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最上等的自然是那些深受主人信用的家生奴婢——就像《紅樓夢》裏那些穿戴奢華、吃住講究,嬌貴猶如“副小姐”的大丫鬟們一樣,山東孔府的家生婢女們,除了少數混得不如意的之外,也大多是穿綾羅綢緞、戴金銀首飾,學風弄雅,其尊貴和體麵,簡直堪比普通縉紳之家的閨秀。除了伺候孔府的主子們之外,別的活兒一概不必沾手。當她們不伺候主子的時候,回到各自的房內,還會有專門的小丫頭給她們端茶倒水、鋪床疊被……

至於像戴二冬這樣從外麵新買來的奴婢麽,在孔家這樣的世家,照例是沒有資格服侍尊貴的孔家主子的,隻能做些最低等的雜役活,或者伺候那些世代在孔家為奴的家生奴婢們。

自然,她們這種新人的待遇,就要差得多了。不過是幾件打著補丁的粗布舊衣裳,隻夠吃個半飽的各種粗糧,外加主人家設宴時沒吃完的剩菜而已,連理論上的“月錢”也都被管事們克扣了個幹淨。

不過,在孔府這個大宅院裏,她們的日子還不是最慘的。因為宅院裏還有一群更可憐的人。

那就是世世代代為曲阜孔府承擔差役、向其納貢的佃戶與差人。

——戴二冬所在的戴家村,因為距離曲阜的孔府宅邸比較遠,光是步行來回就得走上一兩天,所以僥幸沒有被攤派上差役。那些距離孔府比較近的佃戶,除了同樣繁重的地租,還有伺候主子的天職!

在孔府的名下,光是戴二冬,或者說瑤函丫頭這個下奴知道的,就有:專門為孔家巡山的巡山戶,專門為孔家養豬的豬戶,專門為孔家搬運桌椅等用具的扁擔戶,專門為孔家割花園雜草的割草戶,專門供應府裏以荊條燒成的柴碳的荊碳戶,專門為孔家糊窗戶的漿糊戶,專門為孔家釀酒供酒的酒戶,專門為孔家送新鮮蔬菜的菜戶,專門為孔家製作各種條帚的掃帚戶,專門為孔家點炮竹的放炮戶,專門為孔家進供核桃的核桃戶,專門為孔家獻杏的杏戶,專門為孔家獻梨的梨戶……諸如此類,林林總總,無所不包。

幾乎孔家的每一項事物,都有專門的眾多佃戶為之代勞。四鄉八裏無數的老百姓,都圍著孔家這一家的主子們轉——這就是山東孔家一向最引以為自豪的世家範兒了。

什麽叫世家範兒?

那就是極致的養尊處優!

成千上萬的下人,為伺候最多幾十個主子而成天打轉,這都不叫養尊處優,還有什麽能叫做養尊處優?

粗看上去,這似乎也沒什麽,那些現代富豪的家裏,還不是雇了許許多多的管家和傭人?

但問題是,這些給孔家納貢差役的人家,居然都是無償做義工的!

為什麽是無償的?

按孔家人說法就是:你們這些卑賤的下等人是我家的佃戶,除了按時交地租外,能夠給我們這麽高貴的世家做事納貢當差,已經是我們看得起你們了,應該感到榮耀才對?怎麽可以還妄想要我家的報酬?

——不管在現代人聽來是不是強詞奪理、顛倒黑白,但至少在孔府眼中,這番話絕對是天經地義的。

於是,這些攤上了差役的孔家佃戶,日子就過得更加悲慘了——比如說每當孔家庭院的雜草叢生時,割草戶就要闔家到孔府割草,一割就是連續五十多天。但問題是,當孔府庭院裏雜草叢生的時候,也往往正是田野裏農務繁忙之際。割草戶經常會因為要替孔家無償割草,而耽誤了自己家的收成。

偏偏孔家又從來不肯因此而減輕割草戶的地租。以至於割草戶每逢年景不好,就常有因家裏欠收又交不起孔家地租而餓死的。不過孔家也不在乎——這家人餓死了,再隨便指派另一戶割草戶就是。

呃?都餓死了?沒事,外頭的流民多得是,再招募幾戶就行了!

更倒黴的還有水蘿卜戶,他們原本就是孔家的割草戶,本來就需要承擔割草的勞役。

有一次替孔府割草的時候,他們把自己帶來的水蘿卜分給其他莊子的割草戶解渴,當場被孔府發現。孔府中的某個主子嚐了嚐水蘿卜後,覺得味道不錯,就下令指定這戶為水蘿卜戶。每年這戶除了繳納沉重的地租,承擔官府的雜稅(很多稅種其實是衙役瞎編出來的,收到的東西也進了他們私人的腰包),並且無償替孔府割草外,還要按例向孔府奉上數量很多的水蘿卜……結果才三年就搞得家破人亡了。

然後,另一戶人家被指定為水蘿卜戶,因為之前從來沒種過水蘿卜,也不知去何處弄這東西,到了日子根本交不出來,於是被孔府管事奪了田地,全家趕出去淪為了流民……

——在曲阜周邊方圓百裏,隻要是當過孔府佃戶的人都知道,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隨便幫孔家人做任何多餘的事,不要獻任何多餘的東西。否則一旦被孔家列為定例,就世世代代不能擺脫,遺害子孫。

至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事情,在孔府更是天天都在發生。每天孔府裏被倒掉的剩飯菜多得能堆成小山,卻從來不肯少收佃戶哪怕半鬥麥子的田租……

總有那麽一些人說中國沒了真正的世家,真是可惜。總有那麽一些人喜歡寫文遐想著世家的高貴範兒。

那麽最好得搞明白,你們穿越回去,很可能不是跟世家沾邊的貴族,恰恰可能就是這些蘿卜戶割草戶。

孔家傳承千年,曆經這麽多朝代而不倒,這總算最最典型不過的世家了吧?

可是在孔家的治下,曲阜的佃戶們又是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呢?

於是,曾經也具備小清新和小資屬性的穿越女戴二冬,在無盡苦難的折磨之下,終於頓悟了:

所謂貴族的逼格,所謂世家的高貴,所謂紳士的風度……

都不過是一群用貧苦百姓血肉養出來的蛀蟲,在顯擺著自己的好牙口和大肚子罷了。

頂著凜冽的寒風,看著一邊用手爐取暖一邊賞雪的主子,她苦著臉把臭烘烘的木頭馬桶往外提,恨恨地想著:如果能回現代……誰再和我提什麽世家範兒,什麽貴族精神,勞資就糊她一臉血染的衛生棉!

“……嗯嗯,看來這位穿越女小姐,總算是覺醒了最樸素的階級鬥爭意識啊!”

王美玲一手托腮,一手提著銀壺往瓷杯裏倒涼茶,同時對兒子說道,“……那麽再接下來呢?她領導孔府的奴婢和佃戶鬧革命了嗎?”

“……怎麽可能?且不說她有沒有這麽大的膽量,再說也沒有誰會聽一個小女孩的話啊!”

王秋聳了聳肩,“……她隻是在接下來又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

——在被拐賣到孔府為奴,負責伺候一位得寵的家生奴婢出身的大丫鬟的半年之後,戴二冬不無驚悚地得知,她負責伺候的那位吃穿奢華,嬌貴猶如“副小姐”的大丫鬟,要被孔府的一位老爺收房了!

而且,對方是孔家支係的一位老爺,已經六十多歲了!盡管如此,這位老爺依然人老心不老,迷信修道之術——但問題是,如果他是到深山老林裏去隱居清修,當然不會礙著什麽人的事兒;如果他是在自家宅子裏開爐煉丹,也不過是浪費些錢財,最多再毒害自個兒的身子……可非常遺憾的是,這個老頭子修的是**,需要七個童女充作“爐鼎”,配他上床一起陰陽**練雙修!

所以,戴二冬伺候的那位大丫鬟,就被這位老爺子給光榮地“開臉”收房了,連個小妾的名分都沒有!

——沒辦法,無論平時如何穿金戴銀、吃穿講究,說到底,這些大丫鬟依然是簽了賣身契,完全沒有人身自由的奴隸,根本沒有保持名節的權利。至於會不會淪為男人的玩物,純粹要看運氣。

以《紅樓夢》的例子來說,寶玉那是千古難得的體貼丫頭的好主子,而且並不急色。所以除了自己願意主動爬床的,比如襲人,其他丫頭居然還都能保持貞節。賈璉是被王熙鳳看得緊,饒是這樣,也是一有空子就要到外麵去打野食,若換個稍微弱一點的少奶奶,賈璉房裏的丫頭哪個還能保得住自己的貞節?

很遺憾,孔府的這位大丫鬟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在如花似玉的年紀卻要給一個老頭兒獻身。

但那位大丫鬟除了稍微有些遺憾自己運氣不太好,沒能被那些年輕的主子看上之外,倒也沒有什麽抗拒的心思,更沒想過要逃出府去——畢竟,她們這種高等奴才的日子,過得要比外麵的平頭百姓舒服得多啊,那些大丫鬟在孔府裏就是端茶送水,做做針線,還能寫詩撕扇子,什麽重活都不用幹,根本就是過著官宦小姐的生活。要是做了通房丫鬟,生了孩子抬了姨娘,就能算是小半個主子了。哪怕當家主婦不好說話,沒能抬成姨娘,事後被配給府裏的小廝管事,也比在外麵嫁個屠戶莊稼漢殺豬種地來的更加體麵。

於是,那位大丫鬟就和另外六位家生奴婢出身的大丫鬟一起,被送到了那個孔家老爺子“隱居”的道觀裏。而作為伺候這個大丫鬟的婢女,戴二冬,或者說瑤函丫頭,自然也跟著去了。

“……然後呢?然後呢?是那個玩雙修的孔家老頭子把戴二冬也給順手ooxx了?還是她伺候的那個大丫鬟不堪伐撻,也在**被主子搞死了?”王美玲的雙眼閃閃發光,興致盎然(沒心沒肺)地追問道。

“……沒有那麽誇張啦!首先,戴二冬那副又黑又瘦的尊容,在這年頭可是得算成醜女的,人家老爺子一生富貴,眼界高的很,哪裏會看得上她?其次,那個家夥畢竟是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了,又不是那種猛如虎狼的肌肉壯男,就算一個小蘿莉吃不消他的大棒,七個蘿莉應付他一個還應付不過來嗎?”

王秋翻著白眼答道,“……真正的問題是,孔府那個練雙修的老爺子,很快身子骨就吃不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