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113章 金陵歌舞何時休?(四)

第422章 金陵歌舞何時休?(四)

相比於社會總資金的數量,市場上的商品總數永遠是短缺的。

這一鐵律在1991年蘇聯解體時表現得尤為明顯——隨著聯盟國家的瓦解和社會秩序的崩潰,前蘇聯幾十年辛苦建設積累下來的巨額財富,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因為當危機到來的時刻,蘇聯人民本能地把所有的錢投入零售市場掃貨囤積,對於這樣龐大而密集的瞬間資金流,任何國家的零售市場都是不可能承受得起,唯一的結果就是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價格飆升,與日常生活無關的商品則大麵積貶值。

即使換成美國,也同樣承受不了這樣的劇變——就算當時美元依然是世界貨幣,但假如數以十萬億計算的美元湧出股市、基金、銀行這些“貨幣蓄水池”,一股腦兒地奔向零售市場,那麽整個地球的世界市場秩序也會瞬間玩崩:因為全球所有國家加起來,也沒法在短時間內提供價值那麽多貨幣的日常商品!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當政者有沒有瘋狂開動印鈔機,令人精神崩潰的惡性通貨膨脹都不可避免。

光是恐慌情緒從股市、基金、銀行等各個“貨幣蓄水池”逼出來的巨額現金,就足以讓市場完蛋了!

同理,在明末的中國,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從而給搖搖欲墜的大明帝國補上了致命一擊。

——朱元璋建立明朝時,為了達到家業千秋萬代的目的,實行了以農業為主導的國家戰略。他不但在皇宮象征性的開辟了農田,還多次帶著太子去視察農村,告訴他們這就是整個大明帝國的根基。

圍繞著農業的運轉,朱元璋設計了一係列製度,將全中國打造成了一個超級大農村。

明朝整個文官係統都圍繞著農業展開。他們清理戶口,丈量土地,形成了龐大的數據網絡,作為收取農業賦稅的依據。在農村中,每一定數量的戶口就會選出糧長,他們的任務是負責收糧。收上了糧食之後,每個地方的倉庫都有專門的大使(保管專員)。把糧食運到京城和邊境的任務,也有專門的漕運兵和指定的某部分農民來完成。各級政府都有戶口的數據檔案。國土上的人根據各自的職業有相應的戶籍,軍籍和民籍不能混淆。農民隻能守在自己的戶籍地址上,不能隨意移動,一切都有嚴密的規定。

為了對付北方的遊牧民族,明朝初期保留了一支百萬之眾的龐大軍隊,但當時極度凋敝的國家財政,是養不起這麽多軍隊的。朱元璋依然采用了非常農村化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屯田製度規定,每個衛所(軍區)都有自己的土地,士兵們中的三成壯丁用來守城打仗,七成的人手用來耕田,自己養活自己。

大明朝廷當時直接給官吏發大米和布匹。因為老百姓交稅交的就是米和棉花等農產品。關於地方的基礎設施建設,朱元璋也有一套辦法——明朝的老百姓除了繳納大米、棉花等稅外,還要替政府無償出力。所謂賦役製度中,賦是指賦稅,役是指徭役,也就是空出一段時間給政府免費當勞力,比如修路、修水利等等。總之,農民忙時種田交稅、閑時給政府搞基建,官府收糧交公,軍隊耕田打仗,手工業者大部分集中在京城裏的皇家工廠打工。無論稅收還是工資,發的都是大米、布匹。在政治和經濟上,都沒有任何變化發展的內部需求。這樣一個超級穩定的靜態體係,幾乎就像木乃伊一樣,理論上可以做到千年不腐。朱元璋顯然得意於自己的駐顏有術。熟悉曆史的人或許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對,這就是漢朝的經濟製度。

但別忘了,漢朝的製度是為公元前的中國量身打造,到明朝已經過了一千五百年。二三十年前你拿著大哥大,那是人人羨慕的時髦富豪;現在還拿著大哥大出去招搖,就是人人嘲笑的老古董了。

以糧食和布匹為本位貨幣,在和平時代是非常不劃算的——糧食會黴變,儲藏起來每年都要大量損耗。而且大宗糧食運輸起來也很沉重,從國內某地調撥到另一地的代價十分驚人。更要命的是,洪武年間,朝廷收入的糧食部分為兩千九百四十萬石,弘治年間為兩千七百餘萬石,萬曆年間為兩千八百多萬石。現代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年,國家財政收入增長了五十倍,明朝的財稅居然兩百年不動搖。朱元璋的木乃伊真是千年不腐。在總收入不變的情況下,皇族俸祿、官員貪汙等各項開銷卻逐漸增長,最終讓財政陷入破產。

因此,到了明朝中後期,這套有些類似蘇聯戰時經濟的古董財政體係,變得越來越不堪重負,最後終於垮掉了。對此,明朝的有識之士把目光投向白銀:如果把稅收改為白銀,農民交起來方便,運起來也方便。囤積白銀既不會發黴腐爛,也不會被蟲吃,無所謂損耗,而且白銀運輸起來也比運輸大米方便的多。

於是,就有了張居正的一條鞭法,即明朝財政白銀化的大改革。他的基本思路是將原有的稅收和徭役全部合並。以前農民要出大米、出力氣。推出了一條鞭法之後,農民隻要交了白銀一切都不用管。政府拿著錢再去請人蓋房子、搞水利……至此,白銀取代糧食,成為了維持大明帝國運轉的血液。

可問題是,明朝的統治者缺乏現代金融知識,他們隻是把白銀當作一個很方便的管理工具,沒有想到白銀和糧食是不同的——它不是消費品,而隻是一種貨幣,代表的購買力隨時隨地都在變動!

——無論在江南還是在塞北,一石糧食都能讓一個人吃上起碼三個月。可如果換成一兩銀子,在江南和塞北能夠買到的商品數量,可就是天差地別了!

舉例來說,財政白銀化的改革之後,農民從原來的把十石米運到邊境交給軍隊,改為上交相應價格的白銀,政府拿了白銀再去買大米給邊防軍隊。表麵上看,前後好像一回事,其實裏麵大有文章。

按照程序,河南、山東等地農民按照當地一石米五錢銀子的價格繳納賦稅。然後這些銀子被朝廷送到邊境。可是邊境市麵上沒有那麽多糧食,米價勢必上漲。五錢銀子肯定買不到一石米,軍方的利益無形中被損失掉了。更為嚴重的是,以前的前線軍隊都囤積糧食,白銀化改革之後,大家都認為,有了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沒有必要囤積糧食。邊疆一有戰事,軍隊要出擊,必須臨時購進大批糧食,導致糧價飆升。平常五六錢一石的糧食,到了這個時候會漲到每石三兩白銀!結果軍費開支無形中變成了原先的六倍。而給朝廷官吏發工資的麻煩更多,北京城裏每到朝廷官員發俸祿的時候,糧食、蔬菜等日常必需品就價格大漲。最後逼得朝廷不得不專門頒布規定,有一部分人拿了俸祿之後不準在市區買菜,要跑到郊區去買。

上述這些情況,還隻是短期的物價波動。至於長期的物價變化趨勢,則更加令人擔憂——自從大航海時代到來之後,因為外國人對中國瓷器、絲綢等特產的渴求,歐洲人從美洲發掘到的金銀,還有日本島上挖出的銀礦,都在源源不斷地流入中國,其總數至少高達幾億兩之多,相當於一輪規模巨大的量化寬鬆。

但奇怪的是,盡管幾億兩白銀流入中國,導致貨幣數量翻著跟頭往上暴增,但明朝的商品價格卻依然常年低位運轉,沒有引起非常嚴重的通貨膨脹——朱元璋時期,江南一石大米的價格為兩錢五分白銀,折合銅錢二百五十文,明朝中期才漲到五錢銀子,這個價格接下來又維持了一百年左右,直到萬曆末年之前,除非遇到特大自然災害,江南的大米價格從未超過每石一兩。而其他食品的價格也不算太貴:雞肉每斤四五文、豬肉每斤七八文、香油每升十文。一兩銀子就能讓一戶人家辦流水席了。

同樣是一兩銀子,在萬曆皇帝和康熙皇帝的治下,其實際購買力差了十倍都不止!

由此可見,盡管晚明白銀大量湧入中國,但明朝的貨幣流通量和商品數量依然常年保持著協調——很顯然,在沒有工業革命也沒有海外殖民的情況下,明朝的社會生產力並未得到爆炸性提升。、

所以,如果物價依然能夠保持穩定的話,那麽合理的解釋就隻有一個:大部分白銀並未進入市場流通,而是被封存了起來——雖然大明的貴族、官宦和富翁,都知道白銀可以作為貨幣使用,但出於中國人喜歡攢錢的本性,更多的還是把它收藏起來。各位老爺富戶們,每年的進項若是有富餘,要麽拿去置辦田產,要麽變成了銀錠藏起來,根本舍不得花出去。比如山西晉商就曾經把白銀鑄造成幾百斤重的大銀塊,儲藏在地窖裏,號稱“鬼見愁”(小賊摸進去了也偷不走)。即使是普通人家,有了銀子也多半都是藏起來備用。

於是,天文數字的白銀,就這樣沉睡在官宦勳貴和地主士紳的府邸裏,無形中充當了調節貨幣的中央銀行,使得市場上流通的貨幣數量始終有限,保持了大明物價的穩定,也保持了白銀比價的堅挺。

但這種虛假的物價平穩形勢隻是暫時的,到了天啟年間,百年不變的物價終於開始了飛速上揚。

——自從萬曆末年女真興起的薩爾滸大戰之後,大明天下開始變得紛亂起來。明末小冰河期的自然災害隨之降臨,大幅度地減少了糧食產出,而貨幣數量卻並未減少,於是糧食價格開始上漲。到了天啟元年正月,皇宮貼出告示要選妃,引起民間一陣恐慌,為了不讓女兒被太監搶入紫禁城,一股緊急出嫁的風潮席卷北京。要結婚就要置辦東西,擺宴席用的酒水魚肉立刻成了緊缺貨物。僅僅一個月之後,隱藏已久的物價通脹破土而出,日用品價格一飛衝天——從這時開始,北京城裏的一兩銀子再也買不到一石米了。

由於此時市麵上的白銀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商品數量,所以一根小小的導火索就引爆了整個帝國經濟體係。這一過度的市場反應很快引起了大範圍的恐慌,整個市麵上的所有貨物,從糧食到布匹,從土地到房屋,都開始了全麵的價格上漲。而這又進一步刺激了那些手裏屯著白銀的人——銀子不值錢了!怎麽辦?當然是火速拋售脫手,囤積糧食布匹之類的消費品,結果就是進一步的惡性循環,使得銀價愈發往下掉!

在天啟年間,由於帝國朝政還能勉強運轉,所以惡性通貨膨脹雖已開始,但漲價速度還不算很快。

等到了戰火紛飛、大旱連年的崇禎年間,因為肆虐於內地的流寇和天災進一步破壞了農業生產,而社會秩序的混亂又迫使人們紛紛開始囤積物資,曾經沉睡在地窖裏的白銀大批流入市麵,參與交易,結果就導致市場上的商品缺口越來越大,各種物價自然火箭般飛速上揚,一石米賣五兩銀子都是常事了。

如果是在現代社會,麵對這種可怕的情況,政府就要動用戰略物資儲備庫來平抑物價了。問題是,明末的朝廷官倉早已被貪汙了個精光,崇禎皇帝手裏根本沒有這樣的物資儲備。所以他在宮裏隻覺得越發錢下麵就越缺錢。麵對這種情況,哪怕手裏的錢再多,也會給得心裏發毛,更別提他手裏其實沒幾個錢呢?

於是,崇禎皇帝不斷地催征更多白銀,還多次責怪地方官府在催餉方麵辦事不力。可身居九重的他並不知道,在農業生產力急速倒退,糧食產量持續下降的情況下,越是撥發更多的白銀,物價就越是暴漲,銀子就越是顯得缺乏,朝廷發錢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市場漲價的速度——這跟蔣委員長印金圓券發軍餉的道理是一樣的。在崇禎元年,每年三百萬兩銀子買到的物資,或許可以在遼東維持十幾萬大軍連續征戰,但等到崇禎末年的時候,由於物價暴漲的緣故,每年五百萬兩銀子可能都不夠區區三四萬關寧軍糊口了。

不要以為白銀就不會貶值,事實上,在明朝晚期,白銀的購買力堅挺程度還不如二十一世紀的人民幣!

而在這個時空的南京永和帝小朝廷治下,江南市場上的物資供求情況,也同樣處於急速惡化之中。

沒辦法,雖然眼下的江南並未遭災,但無論是蔓延在江北的戰火,還是二帝對峙的天下局勢,在百姓心目中都意味著社會秩序的崩潰,以及戰亂的即將來臨。而隨著四麵八方的戰火陸續燃起,江南水鄉又成了人們心目中最後的避風港和救生艇,不知多少人正在紛紛攘攘地湧入這片最後的淨土,完全沒考慮到這片狹小的土地是否承受得住——從江北逃亡過來的大批難民,給這座城市營造出了末日前的繁榮。

——這些逃難的人們雖然背井離鄉,但身上多半都帶著一些錢財。在抵達南京之後,他們需要食物充饑,需要房屋居住,生病了也需要藥品。而這一切最基本的必需品,都得用他們身上攜帶的財貨來換取。如果錢用光了,他們就得以最低廉的價格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或者去偷摸拐騙,猶如後世的非法移民一般。

於是,隨著大批外地人口的湧入,如今南京的市麵上呈現出一種畸形的繁榮——治安迅速崩壞,市場交易旺盛,日常消費品價格節節攀升。而急劇加速的通貨膨脹,又反過來使得江南的民間爆發了恐慌,往日裏恨不得攢在**每天親上幾口的銀子,現在燙手得要命,每個人都急著把積攢的白銀變成布匹、糧食、食鹽和任何日常消費品……結果就是多達數億兩的江南民間藏銀,也跟著噴湧而出。

——猶如蘇聯解體的時候一樣,江淮地區的戰火肆虐和南京朝廷的擁立新帝,就像一隻擠壓海綿的大手,將數量龐大的民間存銀盡情釋放。而作為自古以來的富庶之地,江南的富翁一向是天下最多的,更別提還有那麽多帶著銀子舉家南遷的揚州鹽商……從而在市麵上形成了一股空前巨大的貨幣狂潮!

就這樣,潘多拉的魔盒被徹底被打開了。沉睡了多年的白銀紛紛覺醒,猶如火山噴發一般湧向市場,變成了製造出一場超級通貨膨脹的白色恐怖……從上個月開始,南京城內的米價開始爆炸性上漲,三天前達到了十兩銀子一石,到現在似乎又漲了一截。而糧價的計量單位也由以前的石變成了升。豬肉價格也漲到了每斤三百六十文,相當於萬曆年間的五十倍!這場金屬貨幣時代的通貨膨脹,完全可以與一戰後的德國,二戰失敗的日本,以及解放戰爭後期的國統區相比肩!許多人手裏的銀錢都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廢物!

——來到南京落腳考察的穿越者“考古隊”,因為正好趕上了這波漲價潮,便導致了開銷的暴增。

而對於這場惡性通貨膨脹的大爆發,南京朝廷的基本對策就是無視,甚至還有推波助瀾的嫌疑——這個秉承著東林黨“輕徭薄賦”政策的小朝廷,既收不上多少稅,也沒有什麽糧食物資儲備,根本不可能平抑物價。更別提許多朝廷大員還暗自指使家人囤積居奇,進一步炒高糧價……以此來牟取暴利。

“……眼下距離糧價開始暴漲的時間還比較短,但是跟去年相比,南京的糧價已經上漲兩三倍了,而且接下來肯定還要繼續漲價,從而帶動著一切日常商品的價錢往上漲。如果我們利用這個機會向江南販運糧食的話,肯定就能大賺一筆!要不要試試?”那位貌似對古代經濟學有研究的曆史學老教授如此煽動說。

對於這個聽起來很誘人的建議,王秋和郭政委低頭思索了片刻,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

“……哎,我看還是算了吧!雖然這買賣聽上去利潤不錯,但真要做起來,隻怕麻煩挺多。”

王秋搖頭答複說,“……首先,我們沒有這方麵的銷售渠道,又不能把軍艦直接開到南京燕子磯——之前的任何一支穿越者勢力,都未曾在江南傾銷過糧食,臨時聯絡起來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其次,既然江南那些手眼通天的黑心糧商,眼下都在刻意囤積糧米,進一步炒高價格,想要從市井百姓頭上狠狠刮一筆,那麽我們這些外來者如果貿然運入大量糧食,豈不是壞了他們的好事?天曉得會有怎麽樣的報複手段呢!

第三,之前我們在天津販賣了幾百萬石稻米、麥子、玉米和土豆,又換回來那麽多流民需要發給口糧安置,美洲那兩個加盟共和國已經沒有多少餘糧了。尤其是稻米,實在擠不出多少用於販運到江南來。

第四,就算我們順利做成了這樣一筆大宗糧食買賣,可最終又能賺到些什麽呢?幾萬兩的白銀嗎?”

他有些不屑地說,“……目前的華盟坐擁幾塊大陸的礦藏,根本不缺少銀子,也不缺少土地和其它任何資源,唯一缺少的就隻有人口。而我們若是不動用武力的話,在江南根本沒有辦法收集到大批的移民……”

“……所以,這個沒什麽真正好處的主意,還是就這樣打消吧!而且你們也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郭政委表情嚴肅地接口補充道,“……盟軍的江南攻略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很快就要發動登陸戰。我們這次過來,是專程為了把你們接出敵占區的……最遲明後天就必須出發,還有什麽景點想要去看的嗎?”

俞國振和幾位老教授交換了一個眼色,又想了想,最後答道:“……其它景點倒也罷了,但還有一處位於聚寶門外的報恩寺塔。無論如何也想看看——這玩意兒毀於太平天國戰亂,在現代世界已經沒有了!”

片刻後,待到夜幕降臨,站在宅院的一座二層小樓陽台上,郭政委和王秋眯眼往南邊一看,果然有一處明亮的所在,據說是報恩寺塔的尖頂,整座報恩寺塔以琉璃拚接而成,在寺中點燃的燈火映照下,塔尖的琉璃上光華奪目,流光溢彩,與黑黝黝的城市形成鮮明對比。即使隔著很遠一段距離,也讓人嘖嘖驚歎。

“……這就是報恩寺塔麽?嗯,確實有點意思,不過今天已經關城門了,出城怕是有些麻煩。大家就趁著今晚抓緊時間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再集體出城去看報恩寺塔吧!”

第二天,在臨時雇了個跑腿的幫閑,給方以智送去一封道別信之後,俞國振、王秋、一眾老教授和還在因為宿醉而頭疼的馬彤學姐,便趕著大車、挑著箱籠從聚寶門出城,準備在離開南京之前遊覽報恩寺……走出聚寶門後,高大的琉璃塔就像地標一樣顯眼。相較而言,寺內其它的殿宇都顯得平凡無奇了。

那座美麗得讓人讚歎的琉璃塔,就坐落一個寬闊的廣場中央,周圍站滿了來此參觀膜拜的人群。整座寶塔除底座外共有九層,每層八麵,每麵貼著白瓷,塔上鑲嵌著許多繪製著獅子、白象、飛羊等佛教題材圖樣的五色琉璃磚,精美異常,塔頂全由琉璃瓦拚接而成,再飾以珠寶金銀物品,在陽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輝。每一層的角梁下都懸掛著成串的風鈴,在微風中發出一陣陣悅耳的鈴聲。

雖然大家在現代世界都見識過各式各樣氣勢恢宏的摩天樓建築,之前在南京城內也已經遠遠看到過這座琉璃塔的夜景,但是,當諸位穿越者經過一番跋涉,真正站在這座琉璃寶塔下的時候,仍然深深地為它的氣勢與精美所震撼——不愧為名列中古世界七大奇跡的神奇建築!這個時代人類藝術與工程的無上瑰寶!

“……這座寶塔高七十八米,底座周長百米,建造曆時十九年,耗銀兩百餘萬兩,自從寶塔在永樂年間建成後,塔上一百四十盞長明燈至今從未熄滅,所以夜間華燈璀璨,格外顯眼,時稱天下第一塔,又被稱為中華之光。許多海外之人到了這裏,必定要去頂禮膜拜。直到1841年鴉片戰爭結束,英國戰艦到南京與清廷簽訂南京條約的時候,英軍水手下船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去參觀大報恩寺的琉璃塔。”

一位老教授湊在王秋的身邊,很有興致地解說道,“……如今這個年代的著名文學家張岱,也曾經給這座寶塔寫過文章,說‘中國之大古董,永樂之大窯器,則報恩塔是也’……”

接下來,眾人又到琉璃塔中參觀了佛像和壁畫,在這處精美的藝術殿堂裏無數次偷偷拿出相機拍照留念。各位老教授反複觀摩了許久,還是意猶未盡——“……哎,果然是一件美輪美奐的不朽傑作啊!可惜到了太平天國內訌的時候,韋昌輝怕石達開在塔上觀察城內情況,居然把這琉璃塔給炸了,實在可惡!”

有位老教授撫摸著牆上的壁畫,戀戀不舍地如此咕噥道,“……真想再多看幾天啊……”

“……嗯,讓這樣一座藝術珍寶毀於戰火,確實是挺可惜的。眼下這南京城怕是不會再太平多久了。”

仰望著這座巧奪天工的精美古建築,王秋也點頭附和,“……不如……我們把它帶回去當紀念品如何?”

他一邊如此說著,一邊在眼神中亮起了興奮的光彩,同時從包裹裏悄悄摸出了【縮小燈】……

——當日深夜,南京報恩寺發生一樁奇聞:寺內自從永樂年間矗立至今的琉璃塔,居然整個兒不翼而飛,隻在地麵留下了一個大坑……消息傳開之後,整個南京為之轟動,從四鄉八裏前來報恩寺查探的好事閑人絡繹不絕,讓寺內的和尚們欲哭無淚。而這樁匪夷所思之事,也自然成了南京市民閑談的熱門主題。

但是,又過了半個月之後,南京市井百姓最關注的新聞熱點,卻被另一樁同樣出乎意料的消息所取代:

“……急報!急報!南方髡賊從海上來打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