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168章 二帝殯天(下)

第477章 二帝殯天(下)

崇禎七年二月初九日深夜,南直隸,長江之畔的池州府城

池州知府衙門的後宅正屋裏,幾個白胡子老醫生圍著一張懸掛著明黃帳幔的拔步床,拿著各種小玩意兒折騰了許久,又彼此商討了一番,最終隻得歎了口氣,轉身來到一名麵容憔悴的貴婦麵前跪下,沉聲稟報說,“……請皇後恕罪,陛下如今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功。還請……盡早料理後事吧!”

聽了這幾位當地名醫的診斷,油燈下的周玉鳳皇後、田貴妃一幹宮廷女眷,還有被她們抱在懷裏的幾位皇子皇女,頓時便齊聲痛哭起來。而站在門外守候的幾位朝臣武將,也是一個個表情哀傷,心情沉重。

——去年深秋先後持續一個多月的南京大戰,對於交戰雙方來說,都是一場膽戰心驚的傾國豪賭。不僅讓大清皇帝皇太極累得心力交瘁,也把穿越版的崇禎皇帝朱由檢給熬得燈盡油枯。

尤其當崇禎皇帝還是失敗者的時候。

一年多來的苦心經營,頓時化為泡影,好不容易籌集的精兵良將,盡數一朝喪盡——如此沉重的心理打擊,再加上戰場逃亡之時的負傷和淋雨,讓崇禎皇帝本來就不算健康的身體,立刻就迅速地垮了下來。

因為承擔了過重的壓力,這位穿越版的崇禎皇帝早已透支了自己的時間。

——要知道,這位穿越版的崇禎皇帝,一開始在北京紫禁城中,就是從一場大病中醒來,身子骨自然是虛虧得厲害。然後,還沒等他把身子調養好,急劇惡化的戰局就逼得他不得不強撐著起來,頂著滿朝文武的壓力,設法布置逃亡事宜。接下來的一路上,這位穿越版的崇禎皇帝不僅吃不好睡不好,還要麵對各種明槍暗箭,提防居心叵測的地方官軍和韃虜流寇的長途追殺,體力和精力全都透支得厲害。

所以,這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裏,他就先後在太原、洛陽和武昌分別病倒過一次,連續三場大病下來,身體已經很糟糕了。在南京大戰的後期,這位陛下就已經纏綿病榻,咽喉、腸胃、心髒、腿腳,都陸續出了些不大不小的毛病。之後,明軍在南京戰敗,禦駕倉皇逃亡,他先是在路上負了傷,血流不止,然後又淋雨感冒,再加上這場巨大失敗帶來的心理打擊,強撐著病體後撤到池州,終於一頭栽倒。

幸好,清軍在追擊到太平府的蕪湖,打垮了盧象升的斷後兵馬之後,便徑自收兵回返,專心屠殺江南縉紳,搜刮江南財富去了,沒有窮追不舍,才讓崇禎皇帝的小朝廷有了喘息之機。

然而,各方麵的壞消息還是源源不斷地傳來。先是盧象升戰死蕪湖,不僅讓崇禎皇帝痛失忠臣,還讓他手頭再無可用之兵。然後,湧入湖廣的各路流寇,因為分贓不均的緣故,於年末開始爆發小規模內訌。盤踞武昌的張獻忠因為打下了湖廣省府,金銀女子收獲最豐,論打仗的本事卻不如李自成、羅汝才、老回回等人,於是擔心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便縱火焚毀武昌,盡發大軍沿江東下,直入江西,沿途明軍無一能擋。原本滯留在九江的皇室宮眷、大臣家屬,隻得在內閣首輔溫體仁的率領下,再一次集體登船逃亡,來到池州府與崇禎皇帝會合。張獻忠則輕取九江,隨即又大舉圍攻南昌,眼看著江西一省也即將淪陷。

這一連串精神上的沉重打擊,使得崇禎皇帝的身體再也不堪負荷,最終徹底地垮了下來,居然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即使是跟周皇後和田貴妃等家人的再會,也沒讓他虛弱到極點的身體恢複過來。到了二月初,崇禎皇帝的病情進一步急劇惡化,已是神智昏迷,水米不進。即便四處尋找名醫,也依然藥石罔效。

——沒辦法,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就隻有這樣不靠譜的水平,哪怕一場感冒都能要了人的性命。

此時此刻,或許是因為回光返照的緣故,這位穿越版崇禎皇帝的神誌反倒清醒了一些。

回想起自己在這個時空的一年多經曆,當真是不勝唏噓。

——穿越到古代當皇帝,看似風光無限的主角開場待遇,其實一開始就是九死一生的亡國之局!

在他接過這個燙手的皇位之時,北京城已經是注定要失守,諸位文武官員的忠心也是十分可疑。好不容易逃出北京,正打算搬到南京去收拾殘局,東林黨的廢帝叛亂又給了他致命一擊。

到了這一步,大明帝國的分崩離析,已經成了近在咫尺的危機。而各種穿越者勢力的相繼湧現,還有他們對曆史流程造成的劇烈變動。更是讓這個衰老腐朽的大明帝國,麵對著一種數千年未有的大變局。

這已經不是需要一個賢才,而是需要一個超人來承擔的負荷了。

無論是再怎麽牛b的穿越者,遇到這樣群魔亂舞、光怪陸離的狀況,隻怕也要麻了爪吧。

但他還是沒有放棄,而是硬著頭皮努力解決這樣的危局,想要把這個屬於自己的老大帝國挽救回來——對於一個穿越之前隻是尋常小市民的現代年輕人來說,這其中的疲憊,惶惑和艱難,當真是難以形容。

遺憾的是,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並且被這場失敗同時擊垮了心靈和身體。

複興帝國的迷夢,至此徹底破碎了,隻留下了一個風雨飄搖、四麵楚歌的絕望危局。

臨終前,周玉風皇後哭泣著前來詢問如何安排後事,但躺在**病骨支離的崇禎皇帝,卻隻是兩眼瞪視著床頭的帳幔,用微弱的聲音留下了最後一句話:“……我來到這世上,究竟做成了些什麽事啊!”

在場的眾人之中,沒有一個人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在說完了這句最後的遺言之後,崇禎皇帝便癱倒下去,再次昏迷不醒。即使偶然醒轉片刻,也是口不能言。依靠本地名醫的治療施救,他勉強又支撐了兩日,最終於二月十一日淩晨氣絕身亡。

大清崇禎皇帝皇太極和大明崇禎皇帝朱由檢的相繼駕崩,預示著一個時代的結束。

從此,統一的華夏帝國再也不複存在,廣袤的中原大地,徹底進入了群雄逐鹿的動蕩亂世之中。

所以,各種紛至遝來的壞消息,並沒有隨著崇禎皇帝的駕崩而告一段落。

二月十一日,就在崇禎皇帝駕崩的當天,張獻忠所部“賊軍”攻克南昌,江西全省基本崩潰。次日,又有一股流寇攻陷江北的安慶府。而禦駕駐蹕的池州府,此時也是群盜蜂起,殘餘官軍相繼潰散逃亡。

崇禎皇帝駕崩之後,周皇後與內閣首輔溫體仁,旋即率領文武百官,在池州擁立年方六歲的皇太子朱慈烺登基稱帝。周皇後自然晉升太後,而溫體仁則順勢成為替年幼天子輔政的顧命大臣。為表示新帝對亡父的孝順,朱慈烺仿照天啟皇帝駕崩之時的舊例,在今年繼續沿用崇禎年號,待到明年再議改元之事。

然而,盡管新帝即位,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新天子新氣象,反倒充滿了一片大難臨頭的陰霾。

此時此刻,崇禎皇帝的流亡小朝廷,已經失去了對湖廣和江西的控製,困頓在池州一隅。曾經氣勢浩蕩的數萬大軍,在曆經多次潰敗之後,隻剩下不足兩千人,從上到下都宛如驚弓之鳥。就連禦駕眼下駐蹕的池州,也被包裹在清軍和流寇的勢力範圍之間,且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實在不是什麽久留之地。

因此,實際主持這個流亡小朝廷的首輔溫體仁,很快就向周太後報告:他們不得不再一次搬家了。

“……啟奏太後、陛下,眼下湖廣、江西皆已失陷,池州四麵受敵,不僅無險可守,錢糧也無從籌措,朝廷繼續滯留於此,無異於坐以待斃。大明在西南雖然還有川湘數省之地,但卻被流寇阻隔了西去的道路,若是我等以眼下這點人強行西進,無異於自投羅網,將諸位天家貴胄送往那些殘暴流寇的手中。”

臉色同樣極度憔悴的溫體仁,對著惶恐不安的周太後和小皇帝如此啟奏道,“……為今之計,隻有讓朝廷遷移到徽州,那裏還有浙西總兵的數千精兵可以護駕,而且徽州四麵環山,遠離長江航道,比池州更加容易防守。並且徽商之豪富天下聞名,賦稅錢糧也容易籌措……此外,臣是湖州人,宗族在浙江那邊還有些人脈,徽州緊貼著浙江,或許臣能夠設法從老家得到些支援,以保朝廷一時之安泰……”

“……隻可保朝廷一時之安泰?”剛剛從皇後升級成太後的周玉鳳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問道,“……哀家雖然不知地理,但近日也看過輿圖,徽州雖好,卻依舊四麵皆敵,日後朝廷又該如何展布?”

“……日後?誰知道呢?老臣也考慮不了這麽多了!暫且先顧著眼下,過一天算一天吧!”

溫體仁淒然一笑,“……太後,恕臣直言,如今這天下分崩離析,我等已不知還有沒有日後可言了!”

崇禎七年二月十五日,在首輔溫體仁的堅持之下,幼帝朱慈烺和周太後帶著崇禎皇帝的梓宮(即棺材),起駕離開池州,向地處皖南深山的徽州轉移(後世的黃山市),準備與駐軍於此的浙西總兵王鬥會合。

與此同時,因為清軍的內部分裂,而暫時緩過一口氣的江南東林黨人,也又一次開始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