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時代

第14章 荒誕在十月(上)

第十四章、荒誕在十月(上)

美國,哥倫比亞特區,華盛頓,白宮

自從進入十月以來,隨著核爆東京的巨大成功,整個白宮上至總統,下至實習生,人人臉上的微笑都增加了許多。而在白宮外麵,美國各大城市自發組織起來的,慶祝勝利的遊行、宴會和舞會更是一場接著一場,人人跳得興高采烈,喝得酩酊大醉,既是為了慶祝國家的輝煌勝利,更是為了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得到解脫。

真是不容易啊!整整四年的恐怖噩夢,天文數字一般的軍費開銷,數不清的人命和鮮血,海一樣的戰艦、飛機和彈藥,都好像不要錢一樣地撒在太平洋上,可是得到的卻永遠隻有一份接一份的敗報。對於美國這個年輕的國家來說,這場屍山血海的殘酷戰爭,已經持續得太久太久了,偏偏又幾乎看不到勝利的曙光……議員和公眾都開始逐漸厭倦了戰爭和死亡,甚至對昔日珍珠港遇襲的恥辱,也已經有些麻木了。

整個美國都充分體會到了,當年羅馬人在意大利跟漢尼拔戰鬥之時,那種看不到希望的痛苦和絕望。

幸好,在煎熬了這麽長時間之後,一份勝利的捷報,卻如同聖誕禮物般一瞬間從天而降!

折磨了美利堅人民這麽多時間的日本帝國,已經就像《聖經》被上帝降下天火摧毀的罪惡城邦所多瑪和蛾摩拉一樣,在原子彈的蘑菇雲之中灰飛煙滅!那個發動了戰爭的日本天皇,也已經全家都死幹淨了!

華爾街的金融資本家們開始摩拳擦掌,興奮地計劃著如何瓜分日本帝國的遺產。而那些家裏有成員服兵役的普通家庭,則是整天期盼著孩子們能夠盡快戴著勳章回家。新聞記者們紛紛動筆謳歌自由世界的偉大勝利,就算是在大西洋對岸,那道瘋狂席卷整個歐洲的紅色鐵幕,看著仿佛也沒有那麽令人感到壓抑了。

隻有極少一部分清醒和理智的人才知道,日本帝國確實是受到了致命一擊,但它還沒有完全倒下!

白宮的橢圓辦公室內,杜魯門總統正站在一張攤開的太平洋戰區地圖麵前,唾沫橫飛地指指點點:

“……鑒於目前的戰局進展狀況,第三次努美阿海戰已經沒有必要再打,對斐濟群島的登陸戰可以停下來了!那根本就是一場多餘的戰鬥!讓陸戰一師放棄灘頭陣地,撤回到船上去,然後以最快速度橫跨太平洋,去增援哈爾西!合眾國贏得這場戰爭的關鍵不在南太平洋,而在日本帝國的本土,那片弧形列島上!”

(二戰時期的美國白宮還沒有戰情室,那個防備核爆炸的地下指揮部,是肯尼迪總統搞出來的。)

“……英明的決策,總統先生。哈爾西的手裏雖然有著足夠的戰艦和飛機,但地麵兵力卻隻有一個陸戰二師和一些零星的小部隊。我們必須給哈爾西艦隊送去更多的增援!這樣才能防止勝利從指縫間滑走。”

哈裏.霍普金斯特別助理伸手鼓了幾下掌,“……現在很多人都有些得意忘形了,以為馬上就能享受勝利果實。但他們都忘記了,我們並不是從正麵打敗了對手,而隻是用突襲的辦法,砍掉了日本帝國這頭猛獸的腦袋,它的四肢依然強健,它的爪牙也依然銳利,即使是無意識的反抗,也足以讓我們流血。而若是磨蹭得太久,讓它長出了一個新的腦袋,並且這個新的腦袋跟舊的一樣好戰,那麽我們更是有可能會前功盡棄。”

“……前功盡棄?怎麽可能?!日本的臨時政府不是已經公開宣布向我們無條件投降了嗎?”

一名被臨時喊來參加討論的新晉議員,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難道他們還會再次改變態度?”

“……臨時政府的態度並不重要,關鍵是日本的軍隊還沒有投降!在日本,政府管不住軍隊才是常態!”

“白宮的首席智囊”霍普金斯沉聲說道,“……哈爾西艦隊的海軍航空兵這幾天一直在對日本不斷進行試探性襲擊,發現有的地方幾乎沒有抵抗,有的地方卻反抗得很激烈。此外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日本人試圖跟哈爾西接觸,打聽和談條件,但卻連他們究竟代表誰都說不清楚,哈爾西也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嗯,軍人還是專心打仗為好,這種政治上的事情本來就不該多管,看來得讓國務卿跑一趟了。”

杜魯門總統再次低頭審視著日本地圖,“……哈爾西艦隊的預定作戰目標完成了嗎?”

“……哈爾西將軍已經順利控製了整個千島群島,日本守島部隊的抵抗十分微弱,基本都撤到了北海道島,或者更遠的地方。但很遺憾,無論是日本海軍還是陸軍,都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投降。”

一名海軍校官如此介紹說,“……更加麻煩的是,遠東的蘇聯人也有了大規模的行動,其邊防部隊正在從薩哈林島北部越過國境線,迅速南下。而當地日軍的抵抗也跟在千島群島一樣微弱,基本是望風而逃。”

“……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確了,總統先生。我們目前在日本麵臨的局麵,就跟今年春天納粹德國覆滅之後,英國人在歐洲麵臨的局麵差不多,甚至還要更差一些。日本軍隊雖然暫時癱瘓了,但並沒有真正服輸。

而且,即使日本人服輸了,還有蘇聯人會跟我們展開爭奪戰!換句話說,日本人即使真的決心投降,也未必要向我們投降!他們還有投靠蘇聯人這另外一個選項!雖然可能性應該不會太大!”

霍普金斯指著地圖、語氣激烈地說道,“……根據最新消息,哈爾西將軍正在剛剛占領的千島群島搶修大型空軍基地,預備對日本帝國的本土就近展開戰略轟炸,進一步動搖殘餘日軍頑固派的抵抗意誌。但是,軍艦上不了岸!飛機也占領不了城市!如果我們在最前線沒有數量龐大的陸軍或者海軍陸戰隊,沒有顯示出能夠碾壓整個日本的絕對實力,勝利的果實就是紙上的畫餅,隻是看著挺好,實際上卻根本吃不到嘴裏!”

“……這些道理我當然明白,剛才不是已經準備把陸戰一師調給他了嗎?珍珠港那邊也在想辦法集結第二波援軍。這些兵力難道還不夠?”杜魯門眨了眨眼睛,“……哈爾西那邊究竟需要多少人?”

“……至少相當於艾森豪威爾麾下駐歐部隊的同等規模,總統先生,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上帝啊!在日本還需要投入五十萬兵力?我們的北太平洋航線運力承受得起這樣的後勤嗎?”

杜魯門總統一時間不由得咋舌,“……從太平洋戰區搜刮這麽多人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目前正在申請援兵的並不是隻有哈爾西上將一個人,麥克阿瑟將軍也想要在澳洲發動一場大規模反攻。而且,日本海軍聯合艦隊的戰力也依然完整,即使放棄登陸斐濟群島,我們也必須在薩摩亞保持一定的留守部隊才行。”

“……總統先生,為了贏得勝利,很多時候我們必須有所取舍!在日本帝國即將覆滅的時候,有誰會注意南太平洋上的幾個珊瑚島,究竟是插著星條旗還是旭日旗?這種細節不值得計較!”霍普金斯反駁說。

“……話不能這麽說啊!雖然在南太平洋幾個荒島上的爭奪戰,確實是無關大局,但如果在戰爭勝利前夕易手,那麽對於合眾國的勝利者形象也是一種打擊……”對於咄咄逼人的霍普金斯,也有看不慣的家夥站出來說話了,“……合眾國距離勝利隻差臨門一腳了,有必要從現在就開始考慮戰後的一些問題……”

“……戰爭還沒有真正的勝利,先生!幾百萬日本帝國的海陸軍還沒有放下武器!”

正當白宮眾人一時間爭論未定的時候,又有一個新的消息從太平洋對岸傳來:很不幸,是壞消息。

“……一支日本激進派的軍隊在昨天攻入了京都,主張和平的日本臨時政府被顛覆了!”

於是,在片刻的驚愕之後,杜魯門總統立刻做出了決斷,“……看來您是對的,霍普金斯先生!戰爭還沒有真正結束!我們不能讓勝利從指縫間溜走!否則我們就都是合眾國的罪人!

從現在開始,合眾國必須立刻動員起全部的力量,一切的裝備、彈藥、補給、兵員,隻要是能夠湊出來的,都盡可能給哈爾西送過去!哪怕抽空整個南太平洋戰區的兵力也在所不惜!不要理會某些無聊小人的唧唧歪歪!丟了薩摩亞又如何?丟掉新西蘭又怎麽樣?甚至丟了整個澳洲又怎麽樣?我們在過去四年裏打的敗仗已經夠多了!隻要能夠給垂死的日本帝國壓上最後一根稻草,任何暫時的退讓都是完全值得的!”

對此,橢圓辦公室內眾人皆表示認同: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如果還讓日本人死灰複燃的話,那麽他們這些家夥怕是都要被釘上曆史的恥辱柱,在教科書上以超級傻瓜的身份,承受一代代美國學生的嘲笑了。

不過,目前還有一個麻煩的小尾巴需要解決“……澳洲的麥克阿瑟將軍那邊該怎麽辦呢?總統閣下?您準備如何對他答複?”有人對杜魯門總統提醒說。

“……嗯,看來隻能讓澳洲方麵再忍耐一段時間了。發個電報安慰一下麥克阿瑟將軍,措辭盡量委婉一些……不,等等,我似乎有一個更好的主意。反正增援給哈爾西的部隊,也需要一員陸軍將領來指揮。索性就讓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的名字)不要急著去菲律賓,先去日本帝國的首都東京逛一逛如何?”

十月二十六日,西南太平洋,加羅林群島,特魯克環礁,聯合艦隊司令部後山,海軍神社

王秋、馬彤、郭政委、鞠川靜香、南裏香和一眾日本聯合艦隊的艦娘們,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圍在一台古色古香的電子管收音機四周,聽著廣播頻道裏被宣讀的京都臨時政府《告日本人民書》:

“……自昭和十六年突襲珍珠港以來,皇國對美交戰已越四載,雖陸海將兵勇敢善戰,百官有司勵精圖治,一億眾庶克已奉公,於南洋屢屢得勝,拓地萬裏,廣布皇威於異域,但日本畢竟國力單薄,國際大勢之日漸惡化,有目共睹。雖皇國一億軍民奮力抗爭,然歐洲盟國次第陷落,戰敗之命運已難以逆轉。加之,敵方最近使用殘酷之核子炸彈,瞬間將帝都東京化為烏有,先帝、皇子、皇女、皇後及內閣臣僚皆死於非命。此等滅國之凶物,實非我等血氣之勇所能抵禦。如繼續交戰,國家將化為焦土,萬民更受苦難。

鑒於世界大勢及日本之現狀,為保全我國億兆赤子,謀求日本民族之康寧,同享萬邦共榮之樂,我等唯有采取非常之措施,方能收拾時局。故而於京都成立臨時政府,茲告爾等臣民,應俯首忍辱,恭迎美軍入境,以求盡快實現和平。不管將來如何,此際宜忍其難忍,受其難受,同心協力,以圖將來之複興……”

不過,盡管這份京都臨時政府發布的《告日本人民書》,還在美國電台的無線電波裏傳播,但事實上,此時這個曇花一現的所謂京都臨時政府,已經被石原莞爾中將帶著他的“討賊軍”驅逐出京都,一舉摧垮了。

退役中將石原莞爾在名古屋組織的“討賊軍”,實事求是地說,就是一幫烏合之眾。全軍總兵力大概隻有一千二百人,約摸相當於一個大隊。其中隻有一半是在長官默許下自願報名的正規海陸軍士兵,剩下的則是從退役老兵、軍訓學生、熱心市民之中召集起來的誌願者,甚至還有不少女人也跟著去湊熱鬧。全軍上下連步槍都做不到人手一杆,不少人隻拿到了兩枚手榴彈,重武器隻有一門老掉牙的古董山炮。

雖然名古屋當地的軍政當局,基本是默許了石原莞爾的招兵買馬,甚至給予了一定資助,但並沒有親自加入其中的意思,明顯是還想要繼續觀望形勢。所以,這支討賊軍與其說是什麽政變部隊,倒不如說是石原莞爾這個著名戰略家本人的粉絲團……無奈他的對手更加弱小,真的是就連這樣一幫烏合之眾都頂不住。

日本京都的這個主和派臨時政府手底下,基本沒有什麽像樣的武裝力量,僅僅是勉強控製著為數很少的警察,而且就連這些警察的忠心和戰鬥意誌也很可疑,根本不是舊帝國正規軍的對手。此外,作為一座缺乏工業的文化古都,京都也沒有囤積什麽彈藥和武器,連糧食都不多,想要進行防禦戰是不可能的。

更要命的是,麵對日本軍人的一貫霸道強勢,還有從小到大這麽多年的軍國主義忠君教育,組建臨時政府的這班家夥自己也是心中打鼓,認為自己是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尤其是當投降電文發出之後,各個府縣當局或者地方駐軍不是沉默,就是反對,甚至痛斥臨時政府上下是勾結美軍核爆東京弑君禍國的凶手,願意承認和支持臨時政府的勢力寥寥無幾,而且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整個臨時政府上下早已慌了神,石原莞爾的“討賊軍”還沒踏進京都地界,“首相”近衛文磨就已經棄職潛逃,剩下的人也是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為了扶持內奸,哈爾西艦隊派遣航空兵對“日本頑固派”進行了轟炸。可是這年頭的空襲破壞力遠不如後世,而且哈爾西上將在日本既沒有準確的地麵引導,更沒有可靠的戰場情報,隻是胡亂轟炸了一番名古屋市區,就隻能悻悻收兵。殊不知石原莞爾的“討賊軍”早已離開名古屋,向著京都開拔出發了。

因此,當石原莞爾帶著這一千二百多號散兵遊勇“上洛討賊”的時候,臨時政府上下基本沒做什麽抵抗就一哄而散,參加臨時政府的諸位大佬們各自化裝出逃,愣是連一個人都沒有被石原莞爾的部下給逮到。

盡管前後根本沒放幾槍,但能夠“無血光複京都”終究是一場值得慶祝的勝利。石原莞爾就這樣騎著一匹白馬,懷裏還抱著個藝妓,趾高氣揚地進了京都,然後當街摔倒,不省人事,隨即被醫生診斷出了**癌晚期,並且因為軍旅勞頓的緣故,病情正在急速惡化,現在已經無藥可救,隻能依靠靜養來熬日子……

於是,剛剛走上人生巔峰的石原莞爾,便從此住進了醫院,估計是出不來了。而“討賊軍”的統帥,則變成了他的崇拜者之一,在東京核爆的前一天,才剛剛被晉升為將官的辻政信少將……很顯然,這樣的資曆,在講究排輩論資的日本陸軍裏麵,是過於淺薄了石原莞爾好歹是發動過滿洲事變,彈壓過二二六兵變,差點當上參謀次長的名人,讓他來牽頭組織討賊救國,勉強還說得過去,你辻政信又算是什麽東西?

結果,雖然迅速搞垮了投降派臨時政府,但日本帝國的統治階層依然還是一盤散沙。整個國家機器處於癱瘓狀態,軍隊也是群龍無首……而強大的美國哈爾西艦隊,卻還在日本列島的太平洋沿岸伺機遊蕩。

一個星期之後,臨時政府的大佬們陸續出現在了橫濱。這是除了已經被美軍占領的仙台之外,日本列島本土唯一公開支持臨時政府和對美投降的地方當局:或許是因為近距離目睹了東京核爆的兩朵蘑菇雲,和鋪天蓋地的沙林毒氣彈造成的上百萬條人命瞬間死光,導致這些橫濱人都被如此慘劇給嚇倒了的緣故……

然後,臨時政府重新在橫濱豎起了牌子,繼續高唱抵抗無用論,並且得到了一部分近衛師團殘部的支持,再接下來,一支美軍分艦隊突入東京灣,在未遭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與日本的投降派臨時政府接上了頭。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戰爭的結束。因為,這個所謂的日本臨時政府,基本上是哪兒都管不動……

更可悲的是,在此時的日本,連一個能夠真正代表這個國家的人或者組織都找不出來了。

或者說,各種自認為能夠代表日本說話的人和勢力,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了讓人數不過來的程度。

“……感覺如今的日本境內,簡直又像是回到了戰國時代啊!中央政府完全瓦解了,地方上的所有人都在拚命抓兵權,搶物資,搶地盤,搶奪話語權,甚至是拉外援,然後各自憑著刀子說話。”

看了看被各種小旗子插得亂七八糟的日本地圖,王秋伸手撓了撓頭發,翻著白眼如此嘀咕道。

“……應該說,更像是二月革命之後,十月革命之前的俄羅斯……那會兒的俄國比現在的日本還亂呢。”

某隻小學生驅逐艦娘聳了聳肩膀說道,“……可惜日共在本土的力量還是不夠強,而且事先也沒什麽準備,否則倒是一個奪權的好機會……至於現在麽,就隻能讓那些日本法西斯分子最後發揮一下餘熱了。”

實事求是地說,東京核爆之後的日本國內局勢,確實是跟二月革命之後的俄國非常相似。

在蘇聯解體之後,有很多擅長發明曆史的文人,把1917年的俄國布爾什維克描述成處心積慮的賣國組織,並且為此不惜向同盟國出賣大量利益,尤其是放棄大片的原有國土。而布爾什維克也確實是喊過一些類似的口號。但實事求是地說,俄國在一戰中的崩潰瓦解,還真的不能把罪狀扣給當時的俄國布爾什維克,特別是扣在那會兒還避難於瑞士的列寧頭上。就算是列寧一直待在瑞士回不去,俄國的局勢也好不起來。甚至如果沒有列寧回去收拾江山的話,甚至連俄羅斯這個概念能不能繼續存在,恐怕都會非常非常的成問題。

在二月革命爆發,列寧返回俄國的時候,俄羅斯的局麵是一副什麽模樣呢?簡單來說,就是整個國家機器散了架,冒出了一大堆名叫蘇維埃的組織:蘇維埃這個名詞,對絕大多數現代中國人來說應該都不陌生,但這個名詞的真正含義,很多人恐怕就不太清楚了,甚至還有可能把它誤解為無產階級革命的專用概念。

事實上,蘇維埃這個詞語的誕生很早,甚至早在馬克思主義出現之前,其本身也跟紅色革命並沒有直接的聯係:如果按照俄語的字麵翻譯,它的意思就是“代表大會”。所謂的“一切權力屬於蘇維埃”,就是什麽事情都是要大家一起開會討論才能說了算的,不能由某幾個頭頭一拍腦袋就自作主張。

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在俄國革命的過程之中實際執行起來,就變成一團糟了,首先就是蘇維埃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一點:二月革命之後,在列寧回來之前,整個俄國境內就一下子冒出了七百多個蘇維埃,都自稱代表某些人的利益。比如工人有工人蘇維埃,農民有農民蘇維埃,士兵有士兵蘇維埃,教師有教師蘇維埃。而且不管哪一種蘇維埃都有很多個,比如工人蘇維埃的數量就多達上百,有按所在城市劃分的,比如基輔工人蘇維埃,莫斯科工人蘇維埃,也有按照職業劃分的,比如鐵路工人蘇維埃,紡織工人蘇維埃。這些概念很顯然是彼此重疊的,結果很多人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是哪個蘇維埃的。

每個蘇維埃都有自己的武裝部隊,彼此各自為政,互不隸屬,簡直像是獨立的國家。虧得還有一個彼得堡中央蘇維埃和一個資產階級臨時政府,讓此時的俄國看上去還像是有個統一政府的模樣。但實際上,中央蘇維埃根本管不住下麵的小蘇維埃。臨時政府也是個沒錢沒兵說什麽都沒人聽的空架子政府,因為俄軍都組建了自己的蘇維埃和士兵委員會,除非能忽悠得士兵聽話,否則臨時政府的任何命令都等於是廢紙一張。

所以,從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的這八個月時間裏,俄國政壇各方勢力就是在進行一場忽悠大賽,誰能忽悠得最多數量和最有戰鬥力的小蘇維埃俯首投靠,誰就能贏得政權,最後結果是列寧的忽悠能力冠絕天下,無人能及,堪比日後的希特勒,成功地用舌頭把軍隊收服成了自己人,於是自然就成為了一國之主。

當然,忽悠畢竟是忽悠,等到忽悠的口號沒法兌現,就隻能通過一場紅白內戰來最終解決問題了……

同樣的道理,在此時群龍無首的日本,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隨著天皇、宮廷、內閣、戰時大本營和整個日本中央政府,在原子彈爆炸的蘑菇雲之下人間蒸發,日本全國人民一下子陷入了極度迷茫的無政府狀態:交通和物流全斷了,國內通訊也亂了套。原本的地方政府和軍隊確實還在,但僅僅是因為慣性而存在,很多人突然發現,既然天皇和政府都沒了,國家好像也是不存在了,連最起碼的配給物資也沒處可以排隊領取了。自己為什麽還要聽這些當官的使喚呢?

然後,老牌的政友會、憲政會、櫻會、血盟團、興東會、關東盟、黑龍會等等極端或不極端的政治勢力,立刻憑著敏銳的嗅覺趁勢而起,到處拉人壯聲勢:這些組織原本在太平洋戰爭時期,曾經被東條英機給塞進了一個名叫“大政翼讚會”的籮筐裏,如今掙脫枷鎖,立刻再次喊著救國之類的口號粉墨登場。

但問題是,這些會黨原本的黨首、元老和會長,有不少也在東京核爆之中蒸發了。結果很多組織還沒開始舉旗起事,就已經各自搞起了內部分裂。比如黑龍會就一下子冒出了十多個首領,彼此誰都不服誰,最後跟另一個世界的南斯拉夫解體一樣,在亂七八糟的火並之中,迅速散架成了一堆小團夥。

接下來,各式各樣的新組織,也是乘機蜂起、群魔亂舞,什麽誌士組、維新會、和平救國運動、反戰同盟、天誅黨、討奸組……好像雨後的狗尿苔一樣瘋狂出現,把日本人和美國人都給弄傻了。其中既有失意政客和退隱名人牽頭組織的團體,但更多的則是各種犯罪團夥和黑幫極道想要乘亂洗白身份。剩下一些幹脆純屬逗比,比如在近畿就冒出了一個伊賀忍者團,盤踞了幾個村子,說是要建立什麽忍者長老國雲雲。

在這樣一片混亂的無政府狀態之中,日共自然也乘機拉起了一些團夥,組織了幾個工會,甚至還有了自己的工人武裝糾察隊。但是就總體而言,勢力還是過於微弱,遠遠談不上能夠掌握國內形勢的程度。

最後,在一部分駐紮有大量兵力的地方,則進入了嚴厲的軍管狀態,至少在儲存的給養耗盡之前,這些地方都是由諸位軍官和將領做主,至於以後會怎麽樣,是不是會變成軍閥或諸侯,就隻有天曉得了。

麵對突然崩潰的日本帝國,蘇聯方麵也同樣是措手不及。目前紅軍的主要力量都在歐洲,遠東地區的駐軍十分單薄。最後隻能應付著搞了個“日本海封閉作戰計劃”,企圖把美國海軍堵在日本海的外麵,保證遠東核心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的絕對安全,以及確保蘇聯紅軍隨時渡海幹涉日本局勢的能力。

為此,駐守薩哈林島(庫頁島)北部的蘇聯邊防部隊緊急動員南下,先是強行接管了該島南部的日本控製地區,一路僅受象征性抵抗,隨即又登陸北海道最北端的稚內,成功封鎖了宗穀海峽。但是在推進到北海道中部的旭川之後,終於遭到日軍第七師團的堅決阻擊,隻得暫時就此止步,等待後續援兵的相繼抵達。

另一邊,在十月二十日,哈爾西上將命令一個營的海軍陸戰隊試探著登陸仙台港,沒有遭到任何有組織的大規模抵抗,卻遇上了足足四十多撥各種來路的“和談代表”,其中固然有前京都臨時政府的人,但更多的則是一幫莫名其妙的三教九流,甚至有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來找美軍幹嘛的,隻是跟著過來湊熱鬧而已。

當然,雖說大規模的抵抗是沒有了,但小規模偷襲落單美軍的“天誅”行動,卻是接連不斷,甚至還有某個倒黴美軍上尉的人頭被掛在了電線杆上。由於登陸的美軍數量太少,隻能控製碼頭附近的一小片街區,所以根本弄不清凶手是誰,又跑到了什麽地方。於是氣得哈爾西上將極端惱火,都在考慮要不要屠城了。

美軍用兩顆原子彈和成千噸沙林毒氣,成功地把日本帝國打散了架,也弄得自己沒了談判對象。

在二月革命之後的俄國,雖然也是各種各樣的蘇維埃遍地開花,各個民族相繼獨立,但好歹還有一個妝點門麵的中央蘇維埃和一個臨時政府,讓頭腦混亂的俄國人可以假裝自己還是一個統一的國家。

可是在眼下的日本,卻連這樣象征性的門麵都沒有。所謂的日本臨時政府乃是一心跪舔美軍的投降派,合法性和認可度比二月革命之後的俄國臨時政府都差得遠,地方實力派也還在整合之中,社會秩序一片大亂,全國各地的通訊和交通完全中斷,很多鄉下地方的日本人,甚至都不知道這世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對此,美國人很頭暈,蘇聯人很頭暈,日本人自己也很頭暈,特魯克這邊的聯合艦隊一樣很頭暈。

因為,跟本土的情況一樣,身在南洋前線的幾百萬日本軍民,也一下子陷入了癱瘓和混亂狀態。

雖然依靠艦娘蘇菲的滲透和掩護,以及山本五十六元帥生前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共在這裏打下的根基很深,但想要從“地下俱樂部”變成執政機關,重新理順組織關係,拉攏實權將領,統一內部思想,也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光是要把散落在方圓幾千公裏的各艘主力艦給集結起來,就得耗費上不少時間。

所以,在艦娘蘇菲的“南洋革命”大業正式開展之前,王秋和他的團隊,暫時也無事可做,隻能先盡量搜集情報,分析局勢,等到把這個異變版二戰世界副本的情況,在各自的頭腦裏弄明白了再說。

當然,不頭暈的家夥也有,比如南京汪偽政府的態度就很明確:日本爹看著是不成了,換個美國爹吧!

不過,究竟該怎麽把日本爹換成美國爹,還既要保證身邊的日本皇軍不跳出來把自己“死啦死啦”的,又要保證自己在事後不被當成漢奸清算,這個換皮的手法就很有講究了,堪稱是地獄級的操盤難度。

幸好,此時駐紮南京的日本“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早已被抽調得隻剩了個空架子。那些比較有幹勁的青年將校,幾乎統統去了南洋和澳洲,剩下的都是些顓臾老朽、苟且偷安之輩。而江南地區日本駐軍目前唯一的精銳核心,又是頭腦最靈活,最精通生意經的大阪第四師團。若是天皇和軍部尚在,出於尊皇觀念和軍人操守,他們固然不能逃避戰爭和死亡。可如今連天皇都沒了,他們究竟要為誰而戰?還是先保命再說吧!

更別提,在那個主張投降美軍的“日本國臨時政府”裏麵,頗有不少大阪的財閥權貴……於是,在日偽雙方的合謀之下,又設法勾搭上了“外部勢力”,折騰到最後,居然真的把這個換皮大業給弄成了!

結果,當王秋從收音機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簡直是感到仿佛有一萬頭草泥馬在狂奔而過:

“……民國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五日,重慶國民政府發表《還都令》,茲定於本月二十八日凱旋南京。原南京國民政府主席陳公博,已於前日辭職下野,預備出國考察,虛位以待蔣公前往南京主政……”

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口老血噴出來……這個世界的蔣委員長啊!你的節操到哪裏去了?